第4章 抽刀欲斷情愈亂

第4章 抽刀欲斷情愈亂

深林裏山靈水秀,是個禪修的好地方,和尚靜心兩日,不僅恢複了精神,經脈都格外輕快舒暢。

和尚心想,鹿也算盡職盡責,沒讓林間精靈來擾他。鹿該心滿意足的跟他兩清了。

“鹿……”和尚緩緩睜開眼,闖入眼簾的卻是個姑娘的樣貌。

小姑娘一身俠女裝扮,身上叮叮當當的戴了許多配飾,讓那身俠女衣裳變得華而不實。

見和尚醒了,小姑娘笑容燦爛,彎下腰将整張臉遞到了瀾止眼前,脆生生道:“瀾止師兄,是我!”

“青時師妹。”

青時是望淩峰掌門唯一的女兒,小時候哭鬧着要剃度留在佛寺,望淩峰掌門不舍得寶貝女兒成了尼姑,好說歹說,讓道信法師破格收了青時做俗家弟子,成了瀾止的小師妹。

青時一直住在佛寺,直到瀾止十四歲時離開佛寺下山歷練,佛寺裏沒了瀾止,青時頓時覺得那群禿頭了無意思,才跟着望淩峰的人回了家。

這次下山能偶遇瀾止,青時喜出望外:“瀾止師兄,多年不見,你可有想我?”

瀾止溫吞笑道:“有。”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過真誠溫和,很難讓人把這個字往情愛上想,一聽就知道是兄長對幼妹的情感。

但這對青時來說也足夠高興了,眸子裏頓時放出光亮來:“若非當年我爹不願意,我真想跟你一起下山歷練。”

“掌門哪裏舍得你跟我風餐露宿的吃苦。”瀾止淺笑了一下,目光循着往周圍看了一圈。

青時跟着瀾止的目光東張西望:“師兄在找什麽?”

瀾止道:“在找一只,許是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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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還捉了一只呢!”青時得意的昂首挺胸,“我來的時候看見有只鹿潛伏在你身邊,想要害你,就将他綁了扔進寒冰池了!”

瀾止目中微動:“你将他綁了。”

“嗯!”青時奇怪道,“那只偷了我門的法寶納魂鼎,還想趁機害你,死亦不足惜!”

“他倒是沒想害我。”

青時睜大眼眸,煞有介事:“他離你那麽近,分明就是饞你!我若晚來一步,他就要趁你入定掏了你的心!”

瀾止與她解釋不清,也不再多做無用的争辯,問道:“你說他偷了望淩峰的法器?”

“是啊。我這次下山就是為了捉他,整個山頭就他這一只大,不是他偷的還能是誰。”青時崇拜道,“那很懼怕師兄你的威嚴,我捉他的時候,他不怎麽敢還手。捉的還算輕松。”

瀾止眉間不着痕跡的蹙了一下,那只鹿并不是懼怕他,而是怕跟青時鬥法,鬧得太厲害會擾了他靜修。

這只有時候真是……令他哭笑不得。

青時又瞟了瀾止一眼,臉色緋紅:“師兄,我怕你遇險,特地留下來守着你的。”

“如今我已長大了,法術也精進了很多,我去告訴爹爹,我陪你歷練好不好?”

瀾止沒把這些話聽進耳朵,只想着寒冰池的水奇寒無比,那只鹿卻好像是怕冷的。

瀾止道:“我想見那只鹿。”

青時垮下臉:“師兄見他幹什麽,一只害人禍世的而已。”

瀾止道:“我與他還有些牽扯。”

瀾止決心已定,就算青時不帶他去,他也會自己登上望淩峰求見掌門,讨要這只。

青時不高興的撇嘴:“好好,我帶你去,但是能不能帶走鹿我說了不算,要問我爹爹。”

瀾止合掌謝過。

青時拿出縮地法器,驅動咒決,眨眼間便到了望淩峰的寒冰洞。

寒冰洞地下藏納着萬年寒冰,數十根冰柱拔地而起,冷霧缭繞,終年不散。

只是在此處站一站,青時便冷戰連連。鹿鳴被綁在冰柱上,胸口往下都泡在池水裏,眼睫上結滿了霜晶,身體本能的戰栗顫抖。

鹿鳴從裏到外都冷的發痛,可是他死不掉。這世上能要他命的東西大概只有兩樣,一是無極池的水,另一個是紫光天雷。

他沒察覺有人來了,腦子裏還在胡思亂想。

不知道那個和尚靜修結束了沒有,有沒有被意外阻斷……

如果被阻斷,那他的人情又還不成了……

不過和尚的佛光很盛,一般物不該接近,他被綁走的時候靜修已接近尾聲,青時大約也會守在和尚身邊,想來問題不大……

那他應該算是還清了……

鹿鳴反反複複的想,好像多想點別的,就能分散一點身上痛苦。

但他許是凍僵了眼睛,腦袋裏想着和尚,竟真的透過冰霧看見和尚了。

他盯着那幻覺看了許久,一簇水花兜頭澆下來,鹿鳴狠打了個激靈,縮起他被綁的幾乎動彈不得的脖子。

青時清脆的聲音惱道:“再看挖掉你的眼睛!”

鹿鳴眨去眼裏的冰水,才反應過來不是幻覺,是真的。

和尚是真的,青時也是真的。鹿鳴冷眸看向青時,手指在水下攪起決來,平靜的池面翻起碩大的浪花,迎面潑向青時,尚帶着冰渣。

“啊!!”青時驚叫起來,她從沒受過這麽冷的水,徹骨的冷,身上潑濕後,好似連最後一道屏障也擊潰了,寒氣無孔不入的往身體裏鑽,刀子似的切割着皮肉。

青時倒吐了幾口寒氣,抱着自己蹲在地上發抖。

鹿鳴滿意的嗤笑出聲,譏诮道:“好醜。”

“你!”青時發抖的手指利刃般指向鹿鳴,尖叫道,“我定殺了你!”

青時低頭看她的衣裳,全濕透了,裙子癟癟的貼在腿上,鼻子和臉必定也讓冷水凍紅了。

好醜,好醜,鹿的話魔音似的響在她腦袋裏。

青時扭過臉去不想讓瀾止看到她狼狽醜陋的樣子,恨恨的瞪向鹿鳴:“我不會放過你。”說罷咬唇跑出了寒冰洞。

鹿鳴不甚在意的笑了一聲,垂下眼眸忍着寒氣,眉間擰如川字,好似冷的受不了一般。

瀾止擡步朝鹿鳴的方向走過去,解了他身上的寒鎖,将他從寒冰池裏撈了出來。

鹿鳴頭昏腦漲,有些撐不住精神,空氣是冷的,五髒六腑也是冷的,唯一溫暖的是瀾止扶着他的手掌。

他費力的擡起眼:“她跑了,你不去追她。”

瀾止将外袍脫下來裹在了鹿鳴身上,聊勝于無:“我與她無甚牽扯,與你倒有一些。”

鹿鳴哼笑了一聲,聽不出是何意味。

鹿鳴身上的肌肉還在一陣陣的痙攣,瀾止憐憫的看向懷裏的鹿,将他抱出去曬太陽。

鹿鳴感受不到太陽的暖意,太陽離他太遠了,和尚身上的溫度才是真切的。

哪怕隔着禪衣,鹿鳴也能感受到和尚身上的溫暖,他迷迷瞪瞪的昏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身上沒那麽冷了。

眼睛還沒睜開,意識先行清醒了。

這個睡覺的姿勢很舒服,好像是枕在了和尚的腿上……

他還沒睡夠,不想起來。

于是他陷入痛苦的掙紮之中,本能讓他窩在這裏繼續舒舒服服的睡下去,可殘存的理智讓他離這只和尚遠一點。

他在聖母娘娘尊前發過誓,不會再跟冷無塵相見,也不會再與他生出牽絆。

如若再生羁絆,便死在紫光天雷之下……

不能。

鹿鳴撐開眼皮,手腳并用的從瀾止身邊挪開:“多謝。”

鹿鳴沉了沉,道:“我因你被綁進寒冰池,你又将我撈出來,一來一去,我再賠你一個謝字,算扯平。”

瀾止颔首默許,只是這只事事都要跟他清算,實在奇怪。

鹿鳴身上的衣裳幹的差不多了,但是雙腿還僵麻着,深一腳淺一腳的往遠處走,不知道要走到哪去,只想躲開這要命的和尚。

“爹爹,就是他!”青時跟在父親身後,還帶來了十幾個門中弟子,拽着父親的袖子一幅委屈相,“就是他偷了納魂鼎,還拿寒冰池的水潑我!”

“好大膽子。”望淩峰主反手擲出一枚滅魂刃,直射向鹿鳴眉心。

叮——的一聲碰撞響,瀾止比鹿鳴先出手,用石子彈開了短刃。

眨眼功夫,瀾止的半個肩膀已擋在鹿鳴前頭,豎掌行禮,問道:“望淩峰主,此何罪。”

望淩峰主青雲厚身形高大壯碩,豪邁但粗魯,再加上望淩峰內的法器寶貝琳琅滿目,随便一件就足夠當其他門派的鎮門至寶,所以從不把晚輩和那些小門小派的放在眼裏。

禿驢當然是更看不上。

但因為青時的緣故,青雲厚跟大悲寺還算有幾分交情,對瀾止有些客氣:“瀾止法師,你方才也聽見了,鹿不識好歹,對我女兒無禮!”

如此,鹿鳴才知道冷無塵這一世原來叫瀾止。

瀾止平靜的将眸光看向青時,像是在問她,鹿為何會對她無禮?

青時心虛的絞了一下衣角,是她先把鹿扔進寒冰池,先潑了鹿一頭冷水。

若論起來,她不占理,但她才不會認錯,擡手指着鹿鳴道:“鹿偷了納魂鼎,這總是真的!”

瀾止又看向鹿鳴:“你偷了人家的納魂鼎嗎。”

鹿鳴的心思并沒在這場争論上,他垂着眼眸,對着地上的滅魂刃出神,剛清了的賬,又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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