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清醒沉淪
第23章 22.清醒沉淪
22.
雖然說過可以繼續聯系,但如今裴其臻卻沒有聯系謝星榆的理由,他依舊照常上班,在工作中投入百分百的注意力,偶爾也會和父親一起參加宴會,結交潛在客戶,還要想辦法推脫相親。
這些事情并不複雜卻極其耗費精力,夜深的時候,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耗盡全部電量的裴其臻很多次都會在沙發上睡着。
生活就是無趣地重複,偶爾點開朋友圈,也會看見謝星榆的動态,離開嘉水的他似乎過得不錯,至少比裴其臻充實。
立夏那天,裴其臻賬戶收到一筆款項,來自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彼時裴其臻正收拾好準備出門,今天他要去見一位大學時的朋友。
兩人約在上學時經常去吃的大排檔,因為堵車,裴其臻比約定時間晚了半小時,到達約定地點時,楊河已經點好菜,陸陸續續端上桌了。
兩人多年未見,起先還有些生疏,後來聊起共同的回憶,才慢慢開始熟悉,兩人大學時是舍友,很多需要組隊的學校活動都是兩人一起,只是畢業後有各自的發展,聯系漸漸少了。
“咱們都好久沒見了。”楊河首先開口,有些感慨,“其實我當時特想拉你入夥,你有錢又聰明,學習成績還好,到哪兒都是香饽饽,但轉念一想,你是洲海的少東家,根本沒必要跟着我們受創業的苦,不過你願意給我們投資,這份恩情我還記得。”
大學畢業那年,楊河和另一個室友一起創業,資金不足,是裴其臻把自己四年的獎學金拿出來支持他們,也沒有規定期限還,這麽多年,楊河的公司初具規模,這筆資金功不可沒。
雖然裴其臻并未在楊河公司工作,但作為初期投資人,楊河跟其他合夥人一致決定,裴其臻也在股東之列,那筆錢,是這麽多年全部的分紅,今天一次性打給他。
“什麽少東家,都是瞎說。”裴其臻搖頭,“當時你們要是請我,說不定我真的會加入。”
“是嗎,那還是我狹隘了,錯過錯過。”楊河舉杯與裴其臻碰杯,只當這是餐桌間的客套話。
他還不至于自不量力到覺得可以讓洲海太子爺陪自己受苦。
“我前段時間聽說你做了個圍棋相關的項目,覺得前景怎麽樣,老方也想往這方面發展發展。”老方就是和楊河一起創業的室友,“你知道的,做生意嘛,都想搶占先機,看在咱們是老同學的份上,你給我透露透露呗。”
他這次叫裴其臻出來,除了敘舊,也想多打聽點事情,投資計劃正在調研階段,與其兩眼一抹黑,不如找個有經驗的打聽打聽。
“這個項目現在不是我負責,我也很久沒關注了,不知道太多消息,倒是有些前期調研的資料能給你們看看,不知道有沒有用。”裴其臻從盤裏挑出一串肉,眼睛裏沒有太多情緒,“洲海高層不太看好這個項目,我當初做它主攻的也不是圍棋方面,圍棋棋手只是個頭銜,這個頭銜安到哪個職業都可以。”
“我還說請教請教呢,畢竟你有經驗。”楊河的語氣裏滿是可惜,“其實我也不太看好,畢竟現在下圍棋的人又不多,不過還是要感謝你跟我說這些。”
裴其臻擠出勉強地笑,繼續吃東西,不再說話,兩人又聊了不少事情,大排檔裏聲音嘈雜,交談聲很容易被掩蓋。
牆上挂着電視,此刻正在播新聞,裴其臻去拿啤酒時視線掠過電視屏幕,熟悉的臉出現在屏幕上。
許久未見的謝星榆此刻穿着件黑色沖鋒衣,上面印着所在棋隊的隊标,坐在最末尾的位置,碎發蓋住眉毛,眉目低垂,在主持人采訪其他人時,他靜靜地玩手指甲。
楊河見他一動不動盯着某一處,也好奇地看過去。
電視沒有外放聲音,裴其臻只能看到謝星榆的嘴巴一張一合,說完還不忘微笑,從容得體。
其實真正分開的時間并不長,但透過屏幕,裴其臻能清晰感知到,謝星榆已經在追求夢想的路上成為更好的人。
“不是說不關注圍棋了嗎?”楊河敲了敲桌子,“還是說電視上有你喜歡的人?”
“只是習慣了。”裴其臻輕咳一聲,喝了口啤酒掩飾自己。
“你知道這個棋隊嗎,聽說今年剛經歷重組,但勢頭很猛,已經拿下好幾場比賽。”楊河指着電視上謝星榆的臉,“聽說很有希望進入今年圍甲。”
他并不知道裴其臻和謝星榆認識,以為對方是在可惜自己的圍棋項目,觸景傷情,于是話題又回到圍棋上。
“你倒是了解得很。”裴其臻将思緒收回,手指摩挲着杯壁,啤酒氣泡浮起炸開。
他這樣的狀态,有些反常。
“這個人之前我還在醫院見過,他就住在隔壁病床。”楊河回憶起去年年底和謝星榆的一段交集,“聽說是做了個手術,不過身邊除了護工也沒人來看他,術後沒住多久就出院了。”
“手術?”裴其臻音量提高,動作也有些大,酒杯被碰倒,酒水灑了滿桌。
意識到自己失态,裴其臻忙抽紙擦桌子,他低下頭,看不清神色。
去年年底,正是他們關系破裂的時候,也是謝星榆負面輿論滿天飛的時候,裴其臻回憶起那段時間的細節,難怪完全不出面澄清,原來是在醫院。
難怪後來在吳劍鋒家見面,謝星榆比吵架前還要瘦得多,但剛剛電視上的謝星榆似乎胖了點,氣色也好了許多。
或許他确實不該把人留在嘉水。
“是啊,好像是胃病吧,年紀輕輕的……”
楊河還在不停地說,裴其臻卻怎麽也聽不進去,酒液透過紙巾,手心一片濡濕,後悔與自責幾乎占據整個腦海。
太奇怪了,這樣的自己太奇怪了,但就是控制不住去關注謝星榆有關的一切。
裴其臻心不在焉,草草結束與楊河的相聚,回家路上,他第一次撥通謝星榆的電話,在謝星榆離開嘉水之後。
鈴聲響了很久,久到裴其臻以為謝星榆不會接,在鈴聲最後一秒,電話才接通。
“什麽事?”裴其臻的聲音傳來。
“沒什麽事。”裴其臻一時語塞,“就是在電視上看到你了,問問你在新的城市過得怎麽樣。”
“挺好的,每天練棋打譜,我們棋隊昨天還拿下團體比賽冠軍。”說起下棋有關,謝星榆的語調多了些愉悅,“我現在過得很好。”
“那恭喜你。”裴其臻手指掐着虎口,密密麻麻的痛讓他清醒,“其他的呢,比如說身體怎麽樣?”
他想問,手術之後有沒有好好休息,恢複情況怎麽樣,可謝星榆壓根沒打算告訴他這件事,他只能裝作不知道,旁敲側擊表達關心。
“也挺好的,都挺好的。”謝星榆的回複永遠在重複,顯然不想透露太多。
“謝星榆,我……”我想見你。
“沒什麽重要的事情,我就挂了,明天還有比賽。”不等裴其臻說完,謝星榆便開口打斷。
謝星榆顯然已經不需要裴其臻這些口頭的關心,也不想再和他扯上關系,裴其臻自嘲地笑,想說的話咽回口中,主動挂了電話。
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即将噴湧而出,灼燒肺腑,從小到大,裴其臻都讨厭這種無法抑制的情緒,甚至會懼怕這樣的失控。
他渾渾噩噩地回家,發現家裏燈亮着,門邊擺着一個行李箱,一個女人恰巧從廚房走出來,正擦着手上的水漬。
女人一頭垂順的長發,黑色長裙垂及腳踝,她的臉上帶着歲月的痕跡,卻依舊動人,整個人在燈光下溫婉娴靜。
“媽媽。”裴其臻有些怔愣地看着女人,随即又反應過來,快步到母親面前,“您怎麽在這兒?”
“回來處理點事情。”相比于裴其臻的擔心,方伊珞就顯得冷靜許多,“正好來看看你。”
“父親知道嗎?”
“管他呢,誰在乎。”方伊珞坐到沙發上,“我準備和他離婚了。”
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早就應該畫上句號。
多年不見,裴其臻面對方伊珞時還有些不自然,記憶裏母親的樣貌與眼前的人的重合,可分明不再是困囿于別墅之中自怨自艾的金絲雀,如今的方伊珞擁有更廣闊的天空。
“臻臻,抱歉讓你替我承擔了這麽久。”方伊珞拉過裴其臻的手,止不住地愧疚。
她大概不算是個好母親,缺席了他的很多人生階段,還要尚且年幼的裴其臻為她的選擇買單,如果不是每年一封的郵件,她都沒有勇氣來見裴其臻。
“沒事的,您不必因此愧疚。”當初留下,是他心甘情願,“我想知道,為什麽突然決定離婚。”
“本身就是商業聯姻,如今方家式微,我也不必再顧及兩家的合作去維持這段關系。”方伊珞将碎發別在耳後,目光落在茶幾上,“臻臻,去做你想做的吧。”
可是,他沒有想做的事。
這些年聽從裴士元安排幾乎成了習慣,唯一的反抗,最後還是不了了之,然後又回到被安排被掌控的日子。
“媽,我好像沒什麽特別想做的事情。”
他沒什麽想要的,也沒什麽一定要做到的,沒有目标,也沒有渴望,這或許才是裴士元想要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