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死局(二)
第034章 生死局(二)
變故太快叫人措手不及, 太子只抱着馬脖子發愣:“……什麽?”
好在源素臣反應敏銳,不等周遭侍衛沖上前來,便劈手奪了弓箭手背上長弓和箭囊, 拽過缰繩上馬:“駕!”
“大膽!”詹事高聲喝道,“給我拿下他!”
受驚之馬仍舊拼命狂奔, 源素臣兩腿夾住馬腹,提高聲音道:“分明是你驚擾了太子座駕, 卻反而污蔑于我, 是何道理?!”
詹事和侍衛長卻不肯聽他解釋, 認定他意圖不軌:“他意圖加害太子, 謀逆之意昭然若揭, 速速将他給我拿下交于聖上!”
聞言, 源素臣心知再與他們辯駁自身是否有罪已然毫無意義,他猛地勒緊缰繩,縱馬頃刻間越至太子跟前,一把将人拽上了馬鞍。
“……放肆!”詹事怒吼道,“大膽狂徒,竟敢挾持太子!”
侍衛長也提高聲音道:“都看清楚了吧?此人謀逆之意昭然若揭,誰若能拿下他,重重有賞!”
馬背上颠簸不停, 源素臣一手牢牢環住人,一手策馬直奔山林而行,哈哈笑道:“誰若能拿下我,不用你們來, 我親自重賞!”
說罷他轉身彎弓搭箭, 兩支利箭脫弦而出,頃刻間射穿戰馬的頭顱, 兩馬當場哀鳴不止,直接将詹事和侍衛長掀翻于馬下。
“……不好!”
“大人、大人您怎麽樣了?大人!”
身後頓時一陣場面混亂,追兵擔心馬蹄踩人,不得不停下來先救人起身。
趁這機會,源素臣迅速策馬越過前方一片茂密叢林,馬蹄陷入泥地的那一瞬源素臣撤開雙手,緊緊環抱住太子的腰腹,旋即帶着他跳下馬一并滾入了草地當中。
身邊泥點四濺,源素臣身上穿着铠甲,加上土地的緩沖,除了沾染了一身塵灰之外并無大礙。
他騎術高超,方才戰馬已經遠遠甩開了身後追兵一段距離,此刻他們尚不知曉源素臣瞞天過海,帶着太子躲入了叢林之中遮掩身形蹤影。
太子還有些驚魂未定,他喘了幾口氣才轉身看向源素臣,後怕道:“你……”
源素臣以食指覆于唇上,示意他噤聲,輕輕寬慰道:“殿下勿憂,我奉陛下之令,是專程來護佑殿下的。”
太子不安地吞了口唾沫,顯然還是不敢完全相信此人。源素臣又安撫道:“殿下,你我穿過叢林就能找到奚将軍的駐地,等到了大營便沒事了。”
他臨走之前便按照錦囊所說,讓阿飛在黃昏前若是見不到自己,就速速去奚世寧處報信。
源素臣知道太子擔心自己真的是圖謀不軌的狂悖之徒,于是将懷中匕首交給了他,笑着拜道:“殿下若是擔心,不妨拿此物防身,我若真敢有不軌之舉,殿下随時可以取我性命。”
太子臉上心頭登時一熱,他平生頭一回知道被人真心相待是個什麽滋味,他接過匕首佩于腰間,掂量許久才低低道:“……多謝。”
源素臣伸手拂開草葉,确認無誤後才道:“殿下随我走吧。”
戰靴踩過草地沙沙作響,源素臣依舊警覺敏銳,他略微感知了陣,便道:“那些人又追上來了。”
他并非自負之人,方才情勢緊迫之下拽過太子,既是擔心有人暗害他,也是希望萬一出了什麽差錯,好歹自己還有太子傍身,能讓他給自己說句話。
追兵很快便察覺到了異樣,立即調頭進入山林繼續搜查。為首的侍衛道:“調更多人手來,萬萬不能叫他逃脫。”
太子不安地跟在源素臣身後,他也不敢發出一點聲音,源素臣走一步他便跟着小心翼翼地走一步。
遠處傳來獵犬的吠聲,太子聽得心頭一驚:“糟了……”
“別說話,”源素臣一把拉過人,此刻也管不了那麽多君臣之禮了,“快點走。”
方才他冷靜了些,猜到這撥人多半是把自己當成了高紉蘭的鷹犬,所以必須除之而後快。
空氣中腥味彌漫,一場春雨顯然在悄無聲息地醞釀,源素臣不敢耽擱,真要等到大雨落下,林中泥濘難行,那可就難辦了。
“走!”領隊人的聲音緊随而來,他跟着獵犬的指示鑽入叢林,“朝這邊追!”
太子憂心忡忡:“追來了!”
源素臣一把按倒他:“趴下!”
他旋即拉滿弓弦,依靠聽覺辨別方位,山雨欲來前狂風大作,吹起陣陣綠潮,源素臣略微眯眼,靠着草葉被掀開的縫隙瞬間瞄準,一支奪命箭眼看便要脫手而出。
“……少将軍!”
一只大手冷不丁地拍上了源素臣的肩膀,後者驟然回頭,眼中敵意閃爍仿若兇獸,他立馬将太子推到自己身後:“做什麽?”
“誤會,”蒙面男子低聲道,“少将軍,我等奉丞相之命前來接應,是來保衛太子無恙的。”
源素臣擡頭一望,幾十名訓練有素的黑衣武士不知何時從林間盡數冒了出來。方才他們潛伏在此竟然毫無聲息,一點也沒叫人察覺出來異樣。
黑衣首領抱拳道:“少将軍一路辛苦,殿下就交由我們保衛即可。”
太子徹底呆住了:“你、你們,你們是什麽時候……”
源素臣一聲哼笑,伸手擋在了太子身前:“不勞煩各位了。”
“少将軍這是何意?”黑衣首領拔劍出鞘,步步緊逼,“莫非你和那夥挾持太子殿下的歹徒要同流合污嗎?”
身後數十人随着他的動作一齊拔劍,難掩殺氣,太子驚愕之下上手抱住了源素臣:“源、源大人……”
千鈞一發之際,源素臣當即扭頭,嗖的一聲射出羽箭釘入枝幹,聲響立即引來了追兵:“在那裏!追!”
腳步聲如潮襲來,黑衣首領沒想到生死關頭源素臣居然膽敢暴露方位,然而下一刻他才看懂用意——源素臣拽起太子便朝深林飛奔,追兵包圍而來,直接将那群黑衣武士當做了反賊。
“大膽狂徒,竟敢派人于此地埋伏殿下!”
“上!”
兩方人馬當即陷入混戰,乒乒乓乓亂響不斷,一時間難分高下,源素臣反倒奪得機會趁機帶了太子離開。
雨點噼裏啪啦地砸了下來,砸濕了源素臣頭臉衣襟。空中陰雲密布,林中頓時暗了下來,他卻分毫不敢放慢速度,急切地尋找着出路。
太子連番受了驚吓,體力已然不支,跑了一段腳下便一個不穩栽倒在了泥濘裏。
源素臣立時就要扶他起來,可太子卻疼得皺眉:“不、不行……扭着了……”
源素臣當機立斷:“我背殿下走,快!”
雷聲轟隆作響,潮濕腥味濃重,雨水澆灌下眼前逐漸模糊,源素臣甩甩臉,努力辨別着方位,背着人鑽入了右側的樹林。
行軍作戰養成的本能告訴源素臣,更大的危機并未遠去。可潮濕感無端地叫人心焦如焚,他四處張望,周遭卻是黑影重重,看不見一點兒線索。
雨珠噼裏啪啦地朝下砸,為暗處冒出來的弓弩巧妙地掩去了動靜,數十架弩箭仿若野獸露出的獠牙利爪,在黑夜裏齊齊對準了源素臣。
“咔嚓。”
無數利箭随着扳機扣動飛出,源素臣當即避讓,背着人的姿勢叫他用不了任何武器防禦,面對攻勢只能選擇躲閃鋒芒。
一排短箭啪啪啪地釘入泥濘,源素臣背着太子側身躲避,卻聽這咯嚓聲越逼越緊,全然不留他一點立足之地。
戰靴和衣裳全被雨水淋透,限制了他的動作,源素臣才避開一支箭矢,暗處卻又有另一支緊随而來,噗嗤一聲貫穿了左腿的骨肉。
鮮血立刻如線冒出,源素臣嘴唇一抖,差點跌倒在地,卻硬是咬緊牙關不發出一點聲音。
“……你怎麽樣,”太子一聲驚叫,“你受傷了?你……”
未發出的聲音頓時卡在了咽喉,太子瞳孔一震,他竟是一掌拍向左腿,任由箭矢穿骨而過,打落在地,随即又忍痛站了起來。
他這般堅韌,就連埋伏在樹林裏的弓箭手也不由自主地暗嘆了聲。
源素臣腦中飛速運轉,哪裏顧得上疼痛,方才誣陷自己的多半是太子往常親近的世家子弟,那幫武士則是丞相的人。可是……
可是方才那批弓箭手,又是誰的人?
在朝堂上兩方勢力博弈之中,還有誰在暗處攪弄風雲?
思及此處源素臣驀地皺眉,左腿傷口處竟有一股酸麻感四散開來,他旋即明白是弩箭上塗了麻藥。
源素臣盡最後的力氣沖出樹林,将人平穩放在地上後左腿一軟,半跪在了泥濘裏。
太子驚慌失措,上手想要扶人:“你、你怎麽樣了?”
源素臣搖了搖頭:“從這裏朝南走不到二裏地就是奚将軍駐紮之處,殿下快走。”
“我、我……”
太子淚眼潸然,源素臣卻沒空和他傷感,追擊的腳步聲如影随形,他吹了聲口哨,忽有一匹通身烏黑的駿馬疾馳而來,正是源素臣在軍中培養出來的坐騎“銜霜”。
源素臣拼盡全力将人推到馬鞍上,又道:“殿下快走吧,我中了藥不能走,別再耽擱了。”
說罷他一掌拍向銜霜,後者一聲長嘶,載着人噠噠噠奔馳而去。
“源大人——”
太子的呼喊随馬遠去,麻藥和傷痛讓源素臣站不起來,更遑論打馬而行了。他摩挲着箭囊裏僅剩的三支箭,維持着半蹲的姿勢,将其鋒銳對準了追上來的士兵。
嗖的一聲利箭離弦,隊伍中立即有人頭顱崩裂哀叫倒地。領隊人立時警覺,可立即又有第二支箭射中了一旁副官持劍的手,後者亦是一聲痛呼,長劍落入塵土。
箭術的威力的确讓這波追兵開始有些望而卻步,都怕自己成為源素臣手下亡魂。
領隊人怒喝了一聲以示威脅,自己提劍率先朝着前頭殺去。源素臣摩挲着最後一支箭,已然将聽覺用到了極致,警惕地辨別着此人的方位。
電光石火間,源素臣松手射箭,鋒芒直逼領隊者面門,可他亦是身經百戰之人,當即持劍啪啪将箭矢斷為了數截。
一柄長劍霎時殺到眼前,寒光逼人,崔潛冷聲道:“把太子殿下帶回來,否則源尚安他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