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喜歡

喜歡

楊初厭和顧錦今天請了假,沒去上課。

如往常一樣,楊初厭給顧錦帶了份早飯,可自己身旁的位置直到中午都是空着。她的同桌,一上午都沒有來。那份早餐也早已涼透了。

陳滬一看臉色悄聲在背後默默說:“楊初厭……顧錦她可能是生病了……”

他對楊初厭有些發怵,尤其是楊初厭現在頂着一張“別惹我”的表情,着實害怕,說出口的話都有些打顫。

陳滬一咽了咽口水,手肘怼了怼旁邊修指甲的藍鶴,眼神示意她勸勸楊初厭。

藍鶴在看到楊初厭那張臉後,卡在嘴邊的要罵陳滬一的髒話愣生生咽了下去。

挺好笑的,明明楊初厭表情和平常沒什麽倆樣,但藍鶴總覺得今天楊初厭有點怪。

藍鶴垂眸想了想,“楊初厭,顧錦可能是在宿舍,畢竟全班就你們兩個人住宿,請假沒來的同學應該都在宿舍休息。”

斟酌再三,藍鶴又說:“你要真擔心,要不請個假去看看她?”

話音落地,藍鶴再擡頭時楊初厭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匆匆忙忙留下一句“謝謝”,轉身而去。

藍鶴看着門口消失的背影,心存懷疑。

這倆人怎麽看怎麽不對勁,但藍鶴又說不上來是哪不對勁。

陳滬一側過頭好奇的問藍鶴,“你有沒有覺得她倆怪怪的。”

兩個人看看彼此,給了對方一個“你也這麽想!”的眼神。默契的撇撇嘴,都在腦海裏瞎猜想。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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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初厭去給何璨請了假,理由是要去醫院複查身體。何璨一聽,痛快的批了假條,臨走前還囑咐楊初厭路上小心,提醒她把手機拿走。

一路狂奔到了宿舍112門口,楊初厭卻不敢進去了。

餘華是不允許串宿舍的,同性也不允許。

楊初厭在門外,來回看了看,确保舍管阿姨沒在,才擡手敲敲門。

顧錦之前和楊初厭說她們宿舍算上她三個人,一個是七班的,叫陳聞,另一個女生是三班的。不知道現在宿舍裏是不是只有顧錦一個人。

門敲了許久,都沒人來給楊初厭開門,只能聽見屋內傳來幾聲微弱的咳嗽聲。

楊初厭察覺一絲不對勁,發汗的手心放在冰涼的門把手上,心一緊,用力摁下了。

咯吱,門開了一條小縫縫。

小心翼翼的走進去,掃視一圈發現沒有別人後,楊初厭松口氣。

畢竟突然來別人宿舍這種行為,确實有點冒失。

在楊初厭四處張望時,三床上傳出窸窸窣窣的挪動聲。

終于,楊初厭在一團毯子裏看到了顧錦。

顧錦的身體藏在被子和毯子裏,想要把自己悶死。她整個人蜷縮在一起,懷裏還抱着一塊破破爛爛的紅色方塊毯子。二十三四度的天氣,身上卻蓋着薄棉被,還抱着毛茸茸的毯子。

看着都覺得熱。也不知道顧錦就這麽蓋了多久。

楊初厭單膝跪在顧錦面前,剝蒜似的一點點把被子和毯子剝開。

少女頭發淩亂、額頭上還有悶出來細細的汗、潮紅的臉和緊繃着的身體。就這麽突然出現在楊初厭視線裏。

顧錦嘴裏還在喃喃自語,但楊初厭已經聽不清她說的什麽了。

感受到原本蓋在身上沉重的東西被人撩開,顧錦擰着眉,但沒張開眼,胡亂的在自己身邊亂摸,最後摸到了一角被子重新往自己身上蓋上。

楊初厭輕輕的扯開顧錦緊抱着毛毯的雙臂,想把毛毯抽走。

手剛要拿起毛毯一角,就被那人使了全力再次扯了回去。

發絲裏充滿汗水,絨毛還黏在顧錦手臂上。微微張着嘴,要說什麽。

楊初厭把耳朵湊過去,聽到了顧錦的夢話。

她拼命搖着頭,幾滴淚水從眼眶裏迸發而出,滑到高挺的鼻梁上安家。

楊初厭從來沒見過顧錦這幅樣子。脆弱、不堪一擊。

心被石塊堵住了似的,問候的話卡在喉嚨裏,吞不下,講不出。這感覺又苦又澀。

顧錦想葉萍舒了。

她不知道在她上學的日子裏,葉萍舒會承受多少來自顧戴柏的拳打腳踢。

她也很想楊初厭。

楊初厭習慣下了晚修在教室接着背會單詞,可是她那天太累了,沒有等楊初厭自己先回了宿舍。

剛到宿舍外面就下雨了,她想去看看楊初厭,給她送把傘。于是自己淋了雨,人也沒有見到。只聽到整理講臺的何璨對她說——

楊初厭?她回宿舍了。

那天雨下的很急,很兇,把顧錦澆的濕透。

沒關系,明天就能見到了。以後會一直見到的。

在那個夜晚,顧錦也去看了葉萍舒,翻牆出去的。

她很久沒見葉萍舒了,母女倆一直都是手機聯系,見面的日子屈指可數。

葉萍舒抱着她哭了,說了好多話。等到太陽升起時,她送顧錦回了學校,最後一句話是:媽沒事,別擔心。

顧錦手在空中飛舞,想抓住什麽,最後抓住了楊初厭的校服。

她又哭了。

手從校服一路摸到了楊初厭的手,顧錦終于笑了,心滿意足的笑。眉頭不再緊鎖,而是舒展開了。手臂也突然失了力,懷裏的毛毯瞬時摔在了地上。

楊初厭把毛毯撿起,放在膝蓋上用手拍拍灰,才明白顧錦為什麽死死抱着這塊不起眼,已經不時髦的毛毯。

這是她送給顧錦的生日禮物。

顧錦小時候很怕冷,說希望有人可以送給她一塊毛毯,自己肯定會好好珍藏。

于是楊初厭送了。

楊初厭把毛毯夾在手臂裏,伸出手,手背撫上顧錦紅通通的臉頰。

臉頰的溫度分給了手背一半,顧錦的手指甲嵌進楊初厭手臂的肉裏,她卻感覺不到疼。

顧錦發燒了。

楊初厭顫着手慢慢撫上顧錦額頭,确認顧錦真的發燒了。

汗涔涔的手拍拍顧錦肩膀,嘴裏不停喊着她的名字,想讓顧錦清醒一點。

楊初厭急切的喊着,手上的力度卻是輕飄飄的:“顧錦,顧錦。”

顧錦不滿的甩開覆在她額頭上的手,臉上閃過一絲不開心。但還是緩慢的睜開眼,想看看是誰吵她。

在看清來人是誰後,顧錦啞着聲音忍不住驚喊了聲。情緒波動的厲害,說完話後嗓子仿佛被人拿刀割了下。

“楊初厭?”

顧錦以為自己看錯了,揉揉眼睛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楊初厭。

楊初厭怎麽可能會在這,這是夢吧。

顧錦伸出手,摸上楊初厭的臉。觸感很真實,這不是夢,楊初厭真的就在她面前。

“顧錦,你發燒了。”

楊初厭扶着顧錦的肩膀,讓她慢慢坐起身,夾在胳膊裏的毯子又還給了顧錦。

兩個人緊握着彼此的手,兩只冰涼的手在一起取暖。

顧錦低着頭扶單膝跪在地上的楊初厭起來,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讓她坐下。

頭靠着牆,顧錦側過頭努力扯出一抹笑容,神志不清的問楊初厭:“你怎麽沒去上課?”

楊初厭表情很難看,緊蹙着眉眼神倏地陰沉下來,眸底晦暗不明,看起來是生氣了,冷冷道:“生病了怎麽不告訴我?”

“你要上課啊……所以,沒…沒告訴你。”顧錦一愣,幾秒後才開口,她聲音越來越小也越說越委屈。

楊初厭沒轍,嘆口氣,問顧錦量沒量體溫。

顧錦搖搖頭,說感覺自己身子很沉,還很冷,沒想到是發燒了,費力的從行李箱裏翻騰出厚點的被子,躺在床上睡着了。

你确定是睡着了,而不是燒懵了?

楊初厭語氣無奈,給顧錦的被子往上蓋了蓋,“等我一會,我去衛生室借個體溫計,給你量量。”

顧錦乖巧的點點頭,想讓楊初厭帶自己一起去,但慘遭拒絕。

衛生室不遠,楊初厭小跑着趕去的,來回只用了五分鐘。

楊初厭校服外套拉鏈沒有拉,身上自帶的風一吹,外套一角随之掀起。

掀起的不止是一角,還掀起原本平靜的湖面,惹她泛起漣漪。

調整呼吸節奏時,楊初厭眼裏帶着明顯的笑意朝躺在床上的顧錦看過去。

衛生室的溫度計是口表,需要含在嘴裏測量。

顧錦坐起身,往旁邊挪動幾下,給楊初厭騰出位置。

楊初厭看着溫度計的刻度,忽然肩膀一沉,有什麽重物壓着似的。好奇的轉過頭就看見顧錦閉着眼腦袋搭在自己肩上。

想靠就靠吧。

顧錦肩膀被人拍了下,張開眼和拿着體溫計的楊初厭對上了視線。

“量個體溫。”

靠在肩膀上的人顯然不想張嘴,楊初厭好言好語勸這位病人張嘴量量體溫,勸了長達三分鐘,顧錦仍然無動于衷。

心累。

但也很開心,因為是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

楊初厭拿顧錦沒辦法,垂着腦袋在想怎麽樣才能讓顧錦張嘴測體溫。

沒想到辦法,但腰被人隔着校服外套戳了下。

“怎麽了?”

顧錦睜着一只眼,一臉壞笑的瞧着楊初厭,語氣裏多了幾分調戲意味。

“楊初厭,你撒個嬌。”

這人真是,又純又壞。

楊初厭一臉錯愕,瞳孔放大幾分,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拿着溫度計的手都在顫抖,結結巴巴的說出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撒嬌?撒、撒嬌你就測體溫?”

顧錦立馬重重點點頭。

楊初厭真的不會撒嬌,從小到大從沒對任何人撒過嬌,頂多在幼兒園的時候,顧錦逗她拿她棒棒糖,她才開口說了句求人的話。

到後來,楊初厭才知道顧錦是故意的,因為另一只手裏有兩根同樣的棒棒糖。

從小,顧錦就喜歡逗楊初厭。

喜歡看她臉紅的不行,然後咬牙切齒裝兇說出絲毫沒有讓人感覺這人是在撒嬌的話。

顧錦盯着楊初厭蠢蠢欲動的嘴唇,感覺她下一秒真的要铿锵有力的撒嬌。

小時候顧錦還挺喜歡逗她,只是長大後顧錦都沒有再這樣逗楊初厭了。

因為根本不敢想這麽不近人情味的人撒嬌是什麽樣。

她忽的環住了楊初厭的腰,臉蹭在楊初厭胸前,蹭的胸口都熱了。

楊初厭被蹭的腦袋發懵,不想拒絕。

“逗你的,楊初厭。”

顧錦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擡起頭和小狐貍一樣,狡猾又讓楊初厭無可奈何。

這次,她乖乖的張了嘴,讓楊初厭幫她把溫度計放至舌尖熱窩處。

兩個人的背一同靠在牆上,楊初厭摟着顧錦。她手沒閑着,牽着楊初厭的左手摩挲着她的無名指。

楊初厭瞟了眼手表,溫度計的時間到了。

從顧錦口腔裏取出溫度計,看了看。

有點燒,不高,不用去醫院,藥店買點藥就行。

手心一陣發癢,楊初厭低頭看見了顧錦正在她手心寫字。

——我有點餓。

“想吃什麽?我去食堂買。”

顧錦說:“都可以。”

其實顧錦想吃楊初厭親手做的清湯面,可現在她又不想讓她走了。

楊初厭拍拍顧錦手掌,撫慰道:“好好躺着,溫度不高,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我先去給你買面。”

說着,楊初厭緩慢抽回摟着顧錦肩膀的手,轉身就走。

顧錦直愣的的躺回床上,心裏琢磨着什麽。

楊初厭去食堂的時候食堂的飯菜已經全空了,只有三碗粥擺在最顯眼的地方。

白粥每回都剩下,楊初厭買了碗比白粥看起來更有點食欲的青菜粥。

藥店在餘華對面,過個馬路就到。

楊初厭買了瓶自己小時候喝的退燒藥,價格比前幾年翻了倍。

買完藥,楊初厭又馬不停蹄的跑回學校,在保安亭高一出校學生單裏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級。

回家拿日記本這項計劃,早已抛之腦後。

現在她只想讓顧錦快點好起來。

楊初厭推門進了宿舍,顧錦真的在乖乖躺着休息,只是神情很疲憊,很困,卻始終睜着眼摸着自己右手中指。

“顧錦。”楊初厭怕吵到顧錦,所以只是輕聲喊了她。

果不其然,那人聽到熟悉的聲音立馬坐起身,笑笑望向楊初厭。

楊初厭坐到她身邊,藥放在床頭。打開了那碗青菜粥。

清淡如水,寡淡無味。

舀了勺粥,放在自己嘴邊吹了吹,吹到沒那麽燙時,楊初厭才轉過身準備喂顧錦。

顧錦靜靜地看着楊初厭側臉,看得出神,沒注意到遞到自己嘴邊的粥。

“想什麽?”楊初厭問。

緩過神,顧錦張張嘴,剛咽下了那勺粥,就忍不住難喝的撇了嘴。

顧錦不想喝了。

“好歹吃一點,不然喝藥沒有用。”

在楊初厭強喂下,顧錦被逼着喝了半碗,最後實在喝不下了。

“楊初厭,我不想喝藥,藥太苦了。”

楊初厭伸手摸摸顧錦耷拉着的腦袋,給炸毛小貓順着毛。

“橙子味的,不苦。乖,喝了就好啦。”

這藥是楊初厭特意選的,不動腦子想也能猜到顧錦肯定會不想喝。

橙子味的,起碼比別的要好喝很多。

楊初厭托着顧錦後腦勺,仰着頭,藥一點點灌進口腔。

退燒藥喝完後會發困,楊初厭挪開位置扶着顧錦肩膀,把她枕頭調整到了最舒适的位置,放她慢慢的躺回床。

這個點,馬上就要下晚修了,舍友也快回來了。

手裏提着半碗粥和藥,苦澀的笑在臉上一閃而過。

明明只差一層樓就能分到一個宿舍。

就差一點。

楊初厭把顧錦眼前的紮眼的碎發捋到一邊,壓下聲音,做了告別。

顧錦,晚安。

她今天很開心,和喜歡的人待了快一天,知足了。

楊初厭低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往門外走去。

剛走出一步,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顧錦貌似做夢了,額頭冒着虛汗,嘴裏不停嘀咕着。

“楊初厭,楊初厭。”

心裏有一座剛建立好的大廈倏然崩塌,連同崩塌的還有楊初厭命懸一線的理智。

攥着她手腕的人狠了勁,攥的生疼。

“楊初厭,楊初厭,楊初厭你別離開我。”

“楊初厭,楊初厭,楊……初厭……”

她感覺自己眼眶濕濕的,憋不回去,流不出來。

楊初厭在寒暑假就會突然人間蒸發,于是顧錦每年寒暑假都會去找她。

等到開學,顧錦也不會質問楊初厭去哪了,楊初厭身上沒有傷,那就說明她過的很好。

楊初厭過得好,顧錦就開心了。

她不善交際,也沒興趣交朋友,她不想讓楊初厭在離開自己了。

你知道嗎,每年寒暑假我都在找你。

找你想抱抱你,想摸摸你的頭發,想要和你一起喂那只流浪貓。

你知道嗎,你不在的日子,那只小貓每天都窩在我家門口。

“楊初厭……你知道嗎…我喜歡…我喜歡你……”

“楊初厭,我喜…歡你…”

心宛如被揪下一塊肉,感受不到疼,胸前劇烈的顫抖着。她擡起手,擦了把不存在的眼淚,楊初厭再開口時,聲音變得哽咽。

“顧錦,你生病了,意識不清醒。”

楊初厭不知道顧錦有沒有聽到她的回答,跑出宿舍蹲在門口,她才後知後覺發覺自己哭了,無聲的哭,手緊捂着嘴巴,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我也喜歡你,顧錦。

有些話,我想等你清醒時再說。

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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