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01章

無底深淵,終年瘴氣彌漫,乃當年長臨仙尊封魔之地。

瘴氣迷霧中,一道白衣染血的身影腳步沉重地向前走着。

一步重過一步,身後蜿蜒着一滴又一滴從他身上滴落的血液。

深淵瘴氣哪怕是賀卿宣身負宣儀宮清心妙法也不能完全抵擋,再加上前面應對追殺者所受的傷,每走一步都成了煎熬。

仙道勢微,妖魔橫行,身為全靈之體的賀卿宣乃是正道希望,肩負諸位仙門道友的殷切期望,可惜賀卿宣這位千年難得一見的天才還未成長起來,宣儀宮就慘遭滅門之災,他只能被人一路掩護逃竄至此。

走了許久,賀卿宣遠遠瞧見了一個因瘴氣昏迷的同門女修。

他加快了步伐,半跪在女弟子面前,一只手探向女子脈門,另一手取出一顆療傷用的丹藥。

那名女弟子似乎感受到外人的到來,悠然轉醒,纖細手腕擡起就要接過丹藥。

在這兩人手交彙的短暫瞬間,寒光微閃。

賀卿宣猛然後撤,可兩人間的距離太近了,就算賀卿宣反應速度奇快,他的皮膚仍然被尖銳的紅綠色指甲給劃破了兩道口子。

他使出靈力打出一掌,女子翻然後撤,身上穿的哪還是宣儀宮的弟子服,分明是件紅綠雙色的亮麗長裙。

女子紅玉為飾,明豔漂亮,對着賀卿宣嬌媚地笑了起來,“小郎君好生敏銳,好在姐姐這些年也不是白修煉的,在這都能蹲到小郎君,當真是天賜良緣。”

賀卿宣手上一陣陣麻疼,就連丹田靈氣運轉也滞澀起來。

趁着靈氣還可用,他強行引動天地靈氣,凝聚出了一道紫色雷霆。

“雷霆之力?”女子嬉笑出聲,“小郎君還真是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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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女子話語還未落下,賀卿宣就已經感受到丹田一痛,凝聚出來的紫色雷霆驀地消散,而體內靈氣更是完全的耗盡,毒素快速地流遍身體的每一寸經脈。

賀卿宣悶哼一聲,雙腿一軟,單膝半跪在地,丹田發出陣陣不堪重負的疼痛,就連身體肌肉也在不受控制的痙攣。

女子笑聲愈發清靈悅耳,她彎下身子,以手撫上賀卿宣那張俊俏的臉。

“早聽聞正道費盡心機找了個全靈之體,沒想到長得竟是比我們妖修還要蠱惑人心,如此漂亮的雙色琉璃瞳,小郎君,送姐姐收藏可好?”

女子口中調笑,看向賀卿宣的眼中滿是貪婪,全靈之體,如果比作靈材,這可是頂尖的天材地寶。

靠得近了,獨屬于草木的味道傳來,賀卿宣那雙藍綠異瞳微閃,逸散的靈氣再次凝聚。

手上用力,尖銳指甲就要剜向賀卿宣眼眸的女子察覺到了這點靈氣波動,嗤笑,“都說不要自尋死路了,小郎君怎就這般想不開呢?”

“你又怎知不是我剛好需要你的毒?”賀卿宣反問。

藍綠色藤蔓無聲無息地出現,纖細脆弱的藤條竟是猛然沖破女子的護體妖力,穿透她的心髒,快速吸收着女子體內的妖氣補充自身。

女子不可置信地看着穿破自己胸膛的嬌嫩藤條,“你!怎麽會,有我的、毒?你……到底是什麽……”

剛剛還如同每走一步都是折磨的賀卿宣施施然起身,臉上早不見方才的疲憊。

藍綠色藤條一絞,将女子生機盡數絞斷。

“怎,怎麽可能?區區築基……”

女子不甘咽氣,眼中還透着兩分驚恐與不解。

念随意動,藤條将女子體內妖丹一并攪碎,妖丹精華化作點點流光湧入賀卿宣額心。

感受到流淌于身上的力量,賀卿宣态度都溫和了許多,輕聲對着女子的屍體道:“同樣的當我又怎會上第二次呢。”

輕飄飄的話被風一吹便散了,無人得知他到底說了什麽。

走前他咬破手指,在虛空中畫下幾道符咒,又拿出數塊極品靈石,快速布置了一道聚靈大法,再用手上鮮血于藤蔓上一抹,手中血液瞬息被藤蔓吸收,藍綠色藤蔓沾染上血色,堅韌程度比起之前增添了好幾分。

指尖血液已然不夠賀卿宣布置陣法,他索性以指為刃,在掌心劃破一道口子,猛然按向土地。

陣光亮起,木系屬性的靈氣被完全的調動起來,巍然不動的枯木們枝丫揮動。

好幾道碧綠符文升起,看似散去生機的枯木以及那毒蛛娘的屍體已然成了這殺陣的一部分。

陣法之上再布下一層禁制,一道又一道陣紋相互疊加,随着最後一筆落下,綠光大現。

陣成!

賀卿宣再次向着無底深淵深處而去,熟悉的路就算再一次踏上也會讓人有些恍神。

賀卿宣,一個游蕩百年的亡魂,竟是因緣巧合回到了百年前,他還未死的時候。

死前他也來過這裏,也同樣遇見了毒株娘,只不過那時的他并沒有化解身上的毒素,被毒蛛娘生生剜去了雙眼,挑去經脈,後被帶回妖族,煉制折磨至死。

妖族只對他的肉.身感興趣,賀卿宣死後靈魂飄蕩,或許是因為死前執念是未能用生死契成功契約魔頭,救回宗門,他竟是回到了無底深淵,與傳說中的大魔頭做了鄰居。

魔頭應寒衣,傳聞中總是說他是多麽的作惡多端,被長臨仙尊耗費真元封印,然而等真正用魂體的方式見到應寒衣後才發現他真的很狼狽,一身被罡風刀刃摧殘到破爛的黑衣,淩亂到不能自己打理的發絲,就連身上都是不斷愈合又重新被割裂的傷痕。

陰鸷可怖的大魔頭的确一個眼神就能把人吓退,如果忽略那被血水染紅的土地。

當時的賀卿宣就算是被折磨一年後死去,也不過剛剛十七歲,此前從未見過這般場景,此時瞧見與自己同樣受盡折磨的人竟是有些同病相憐之感。

魂體離不開無底深淵,賀卿宣飄蕩的靈魂從一開始小心翼翼地去看大魔頭,到後面的肆無忌憚,甚至敢坐到魔頭的不遠處,将自己短暫的十七年與對方反反複複的分享。

因為他已經知道應寒衣并不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賀卿宣覺得是自己的魂體差點什麽,這才無法轉鬼修,也無法被人瞧見,他好像存在世間,又好似完全消亡。

飄蕩的時間裏,他見證了真正的魔頭出世,那個在他看來與他說得上同病相憐的人竟是沖破了封印。

他與應寒衣自說自話了八十八年,日日在對方身邊修煉,指望就算魂體出問題,也能修個鬼王出來,而之後的十二年他見證了對方屠盡蒼生,連帶着想毀去整個玄天九州界。

可惜他回來的時間太晚了點,剛好是被追到無底深淵時,但凡早一年,他或許還能阻止妖魔入侵,破開宣儀宮護山大陣。

不過重回到遇見毒株娘前,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經過漫長的行走,賀卿宣詭異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再次變成被人追殺,卻無力疾行的模樣。

很快,他在熟悉的血紅色土地上瞧見了熟悉的人。

一身墨衣,滿身血痕的男人幽然睜開了眼眸,随着他的蘇醒魔氣四溢,纏繞他周身的玄鐵以及符文發出陣陣金光,妄圖壓制那滿溢而出的魔氣,四周的罡風也刮得愈發兇猛,刺骨凜冽起來。

應寒衣剛從沉睡中蘇醒,就與一個白衣染血氣息紊亂的少年人對上了視線。

他目光危險地瞧着來人,聲音是長時間沒說話的沙啞,“正道的小家夥,前來送死?”

賀卿宣本就身受重傷,腳下一個不穩直接啪叽摔人面前了,“啊?!”

原來應寒衣竟是會說話。

前世飄蕩百年,他從未聽見這人開口。

應寒衣冷漠地看着這一幕,将之歸為跪地求饒。

被魔氣壓得面色慘白的賀卿宣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好似極為緊張,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冒犯了”。

應寒衣周身魔氣愈盛,一身血煞魔氣讓號稱無堅不摧的玄鐵都為之顫動。

賀卿宣宛若未覺,連忙起身運轉長老傳他用以保命的生死契。

光是看見起勢應寒衣就已冷呵一聲,興致缺缺。

又是一個不知死活的家夥,尋常生死契根本奈何不了他。

如若不是被封印數千年無趣得緊,恐怕他連多看兩眼也不願。

瞧了片刻後,那點耐心耗盡,應寒衣手指微擡,虛空中就已彙聚出一道魔氣,就算被封印數千年,殺一只蝼蟻對應寒衣來說也非難事。

性命危在旦夕,賀卿宣手中的動作卻依舊不停,他幹脆利落地劃破心口,以血為契,再取出一個小瓶中的血液融合在一起。

應寒衣手中動作微頓,眸色沉沉,“本尊魂血。”

微擡的手指落到虛空,那道看似虛弱的紫黑色魔氣如洶湧而來的波濤巨浪,就要将賀卿宣卷入其中。

在魔氣将要抵擋前,前面還極為慌張狼狽,盡顯廢物無害的白衣少年人手中契約有條不紊地落下最後一筆。

契約驟然生效,一股無形的契約之力在兩人間升起,應寒衣淡漠的視線在察覺到契約內容後驟然大變,已到賀卿宣面前的魔氣無聲消散。

他目光陰鸷地看向賀卿宣,“你給本尊結了什麽契?”

賀卿宣一臉無辜:“生死契呀。”

“哦?”應寒衣笑了,眼中卻無半點笑意。

賀卿宣仍舊是一臉無辜,但還是因為應寒衣的話,仔仔細細地感受了一下契約內容,不确定道:“可能契約放太久變質了。”

“同生共死道侶契!莫非現在的生死契都喜歡往這方面變質了,嗯?”

應寒衣語調溫柔,賀卿宣卻是背後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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