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茉茉一覺睡醒, 一個激靈,雙手擁着被子坐在床頭。
她在哪兒?
低頭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完好無缺。
她松了口氣, 她仔細打量房間。
茉茉剛睡醒, 眸子明亮又清澈, 清晰地看了房間布局。
房間很大。
極簡風黑白灰的裝修搭配。
她對個房間有印象。
好像是謝聞臣的卧室。只是,謝聞臣的床頭櫃上怎麽還擺放着一束新鮮的玫瑰花。
一陣陣的玫瑰花芬香怡人。
今天的記憶慢慢回溯, 她跟謝聞臣來了半山別墅。
她怎麽會在謝聞臣卧室。
她在車上睡着了?
好像是。
茉茉覺得自己好奇怪,在家裏這三年睡覺都睡不安穩。
Advertisement
怎麽來黎海她的睡眠這麽好, 這麽踏實。
不管是在飛機上還是車上,都能很快進入睡眠,太不可思議了。
一定是她最近太忙太累加時差。
一定是這樣。
茉茉正想着這些事情, 思緒被擾亂。
浴室裏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響起。
還有人?
謝聞臣?
茉茉吓得一哆嗦,趕緊抱住被子。
水聲很快停了, 盥洗室的門被打開,謝聞臣從裏面走出來。
他一邊走一邊擦拭頭發,動作優雅。
迎面便瞧見床上的人,一雙大眼正撲閃撲閃地看着他。
謝聞臣勾唇,“醒了?”
茉茉那雙明亮的眸子顫動好幾下,盯着謝聞臣,愣愣的。
此時的謝聞臣,沒穿衣服!
只是腰上松松垮垮地套了一條浴巾, 結實又寬闊的胸膛上還挂着水珠。
随着他的走動,水珠順着他身前的腹肌往下滾落,埋沒在了倒三角的人魚線中。
他他他怎麽這副樣子就出來了!
茉茉下巴繃緊, 瞠目結舌,驚呼, “你、你你先把衣服穿好!”扯着被子遮住自己的雙眼。
床上的女孩慌亂不已,謝聞臣神色淡淡地挑了挑眉。
他很配合,折身去衣帽間,在一排睡袍中取了一件下來,漫不經心地套身上。
謝聞臣看着鏡子裏中規中矩的自己。
不是很滿意,系睡袍帶子的手指微頓。
他記得,小姑娘以前總喜歡眼巴巴地想要看他胸膛上的肌肉和腹肌。
現在還喜歡麽?
不管喜不喜歡都得試一試。
除了這點本錢。
不然還能用什麽資本留住小姑娘?
謝聞臣特意将睡袍的帶子松了些,身前露出一片。
他再次從衣帽間走了出來。
茉茉看向謝聞臣,柔和的目光帶着微微顫動。
印象中的謝聞臣在她面前極少穿睡袍,一直是中規中矩的,又或者是居家服。
何況還這樣不正經的穿法,身前露出這麽多,做什麽。
偏偏還這麽有料。
茉茉的目光盡量避開謝聞臣,不由自主地往他身前瞟。
有一說一。
老男人的身材,屬于黃金比例,比他們畫畫用的真人模特都還要好。
茉茉記性原本就很好,尤其是聯想到畫畫上面。
學美術的将黃金比例分割把握的很準确,看得也準。
剛剛謝聞臣洗完澡的畫面在茉茉腦海中閃過,身上的水珠從他鼓起的肌肉上一直往下滑,最後被人魚線吃了。
人魚線——
茉茉的思緒驟然定在那個位置,忽然回神。
被自己糊裏糊塗的想法吓一跳!
完蛋了,她不能被老男人色/誘了。
他不正經,她不能跟着學!
她是正經大學生,正經青年。
謝聞臣沒錯過茉茉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小女孩每一個小表情都很豐富,小臉微微泛紅,偷感十足。
奏效了?
是吧。
果然小東西還是對他的身材感興趣。
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謝聞臣唇邊隐着一絲淡笑,一步一步走向茉茉,沉聲問,“餓了麽?”
茉茉比不得謝聞臣這樣的老謀深算,她太嫩了,面對謝聞臣故意撩撥,她收不住,磕巴道,“我、我怎麽到你房間的?”
“我抱你上來的。”謝聞臣毫不遮掩。
還真是直白,“你該叫醒我的。”
謝聞臣淡笑,“某人睡得跟小豬似的。我怕叫了起床氣太厲害,我承受不住。”主要怕不給抱。
這句話好熟悉,她好像在哪裏聽過。
曾經也有人跟她說過類似的話。
謝聞臣的聲音在茉茉腦中重合。
什麽時候呢。
她記不得了。
謝聞臣見女孩突然神色定定的,眼神空洞無神,小臉上的表情還有些痛苦和急躁,謝聞臣染了幾分笑容的面色漸漸的凝重,他蹙眉,擔心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茉茉思緒被拉回,眸色顫動地看着眼前離她,他高大的身軀向她傾斜下來,肌理線在敞開許多的睡袍裏大片,若隐若現,她吞了吞口水,嗡嗡道,“你把衣服穿好,離我遠點。”她快要喘不動氣了。
“我在自己家裏又不是上班,穿那麽好做什麽?”謝聞臣低聲應。
茉茉一雙卷翹的睫羽随着眼眸顫動,“那也不是這樣!這樣像是、像是——” 男狐貍精。
“什麽?”謝聞臣深淵般的眸凝視着女孩。
茉茉眼神漂浮,小聲說,“引、引誘大學生的老不正經!”她這種純粹的大學生扛不住。
謝聞臣輕輕一笑,小家夥還是跟三年前一樣,心裏藏不住話,這樣挺好的,“那這樣引誘到你了麽?”只是這句老不正經,很不中聽。
茉茉臉頰發燙,兩把小扇子般的睫羽顫動厲害,嬌脆的聲音拔高許多,“謝聞臣,你不要瞎說,我才沒有!”她才不會被引誘!不會跟老不正經同流合污!
謝聞臣輕輕笑,“我怎麽感覺你對我的肌肉很感興趣呢?”
瞎說!她沒有!
被猜中心思,茉茉漲紅了小臉,眸光亂竄。
謝聞臣又近在咫尺,他高大的身體稍稍彎下,還在往她這邊靠進,她微微垂眸就能看見他睡袍裏結實的肌肉。
靠坐在床頭的茉茉又羞又急,一個勁的後退,太急,手和小臂不小心壓在床頭櫃上的紅玫瑰花束上。
玫瑰花很新鮮,嬌嫩欲滴,上面的刺更鋒利。
茉茉的手心和纖細嫩白的小臂都被刮傷了。
‘嘶——’
手心和小臂上傳來清晰的痛感。
好痛——
茉茉一只手捂着另一只被玫瑰花刺紮傷的手,疼的小臉皺在一塊,面色微微變白,咬着唇瓣。
女孩穿的長袖裙,看不清楚手臂的情況。
謝聞臣深吸一口氣,懊惱不已,靠近她,“讓我看看。”
“不要!”
茉茉應激反應很強,一雙濕漉漉的眸透着紅和防備,推開謝聞臣,下床光着一雙腳,轉身就跑。
好在除了謝聞臣的房間,室內都鋪了一層薄地毯。
那時候剛來謝聞臣家的茉茉,怕生人,又怕冷,經常不穿鞋,謝聞臣讓人訂做了羊絨地毯。
謝聞臣望着跑開的女孩。
深深嘆氣,眼底一抹哀傷。
這該怎麽追呢。
他是不是太強烈,把人吓壞了?
方式是不是不對?
是不是要再多一點耐心。
謝聞臣進入自我反思,有些苦惱。
他已經夠忍耐了,還是把小家夥吓得夠嗆。
謝聞臣又在心裏把三年前的自己罵了無數遍。
*
邱嬸昨天得知茉茉要回黎海,早早把房子收拾擦洗一邊,雖說,每天都在正常打掃,儀式感不能少,屋內屋外的格局和三年前無任何差別,擺放的物件都沒變,仿佛茉茉從沒有離開黎海,離開過半山別墅。
今晚茉茉回來了,她又把客廳裏茉茉最喜歡的物件又擦了一遍。
邱嬸聽到聲響擡頭,只見茉茉往樓下沖。
她立馬放下手中的抹布,手在趕緊的圍腰上擦了擦,朝樓梯的方向迎過去,“哎唷,我的小祖宗,你怎麽光着腳就下來了?”還跑這麽急,身後又狼追嗎?
茉茉‘噠噠噠’下樓,看到邱嬸後,慌張的神色才得以緩解,給了邱嬸一個大大的擁抱,“邱嬸!好久不見!嗚嗚嗚,我好想你呀。”
邱嬸把茉茉接了個滿懷,“我的小祖宗您慢點啊,可別磕着碰着。邱嬸也很想你,讓邱嬸好好看看。”邱嬸拉着茉茉左看右瞧瞧,之前二爺把她抱進屋,她還在睡覺,她還真沒看出來,真的是大姑娘了,邱嬸感嘆,“這是真的長大了,是大人了。”眉眼長來許多,嬌嫩的五官相比三年前更精致。哪都好看。看得出來回到親人身邊,小小姐過得很好啊,越來越嬌美,貴氣。
茉茉跟随邱嬸去到客廳,她環顧偌大的客廳,屋內有很多她生活的痕跡并沒有被清理,牆面還裝飾了一面她喜歡的娃娃牆* ,她肯定是她的,不會是謝聞臣的,還有她的照片,有她畫的畫。以前似乎她真的很喜歡這裏吧,她現在也沒感到一絲絲陌生感,反倒很舒适。
謝聞臣從樓上下來,身上早已不是那套穿得不正經的睡袍,而是板板正正的居家服,他在樓梯口站立許久,他深幽的視線凝視着女孩纖柔漂亮的背影許久,女孩挽着邱嬸有說有笑,沒有一點疏離和生疏感。
他苦笑。
還真是所有人都記得,唯獨忘了他。
也不算忘記,只是唯獨不記得,她喜歡他。
說好的要跟他一輩子在一起。
不過,好在終于是回來了。
謝聞臣苦悶的面色上增了些許柔和。
重重嘆氣。
茉茉見謝聞臣下來,手裏拎了她的方根小皮鞋。
她趕忙過去,“我、我自己來。”慌張中茉茉的手觸碰到謝聞臣的手背,她指尖顫了顫,跟觸了電似的,趕忙縮了回去,藏在身後,人慌張起來,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
謝聞臣暗自笑。
他的手是猝了毒麽,讓小姑娘有這麽大的反應?
謝聞臣的目光看向被茉茉藏身後的雙手,不知道手心和手背怎麽樣了。
邱嬸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掃一圈,笑着要接謝聞臣手中的鞋子,“我來我來,二爺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都累了,坐下來休息一會兒,馬上可以用晚餐了。”
謝聞臣道,“邱嬸,先去安排晚飯。”小姑娘在飛機上十幾個小時都沒怎麽吃東西,下了飛機又睡着了,兜兜轉轉又三個小時,肯定餓慘了。轉頭看向眼避他遠遠的茉茉,溫聲說,“茉茉,先給家裏人報平安。”這雙在家穿着不舒服,他重新給她那一雙拖鞋。
茉茉鼓着小腮,她自己知道,不需要他安排。
在車上已經跟媽媽發了報平安的短信。只是沒想到自己睡着了,等會兒再打視頻。
茉茉坐沙發上跟鐘玥視頻電話,報平安。
“小乖,有沒有時差反應?”鐘玥,“要是不舒服吃點小米粥,喝一點檸檬維C水。”
“好的。還好,我睡了好幾個小時。”今晚不知道還睡不睡得着。
鐘玥看了看茉茉視頻裏的背景,問道,“诶,小乖沒在酒店吧?”
茉茉誠實道:“沒,在二、二叔家裏。”每次喚謝聞臣‘二叔’,她內心都是不自在的,不願意的,可能她覺得正常‘二叔’才不會跟她講那些話,對她做哪些事。他不正經。
這個答案,鐘玥并不覺得驚訝。雖說宗澈早給小乖安排了酒店,謝聞臣不可能讓小乖住酒店,這是意料之中的。
鐘玥笑道,“謝先生平常忙,你乖一點,別給他添麻煩。”這種添麻煩的話鐘玥多少說出來有些汗顏,小乖是在謝聞臣身邊長大的,要說麻煩,早添了,“你二哥,過幾天應該也會到黎海了,讓他陪你玩。”
“嗯,知道啦。”她不會給謝聞臣添麻煩的,明天看了小五叔,見了蓉蓉,她跟宗澈彙合後,就去四九城了。
“謝先生呢?”鐘玥問。
“他——”她怎麽知道。茉茉不知道怎麽回答,謝聞臣淡淡的嗓音從沙發後背響起,“伯母,我在。”
‘伯母’這兩個字,從謝聞臣淡淡的嗓音中滑出,鐘玥嘴角顫了顫。
這個稱呼在年齡上沒問題。
只是,茉茉喚他一聲‘二叔’,謝先生喊她‘伯母’,在輩分上多少有些說不通且別扭。
在加州謝聞臣那聲‘您’都讓鐘玥消化好一陣。
鐘玥倒沒說什麽,讪讪笑,和謝聞臣聊天,“又要麻煩謝先生了。”
謝聞臣溫聲回答,“伯母,您太客氣了,不麻煩,茉茉很乖。”
一句又一句‘伯母’,鐘玥真是接不上話。
謝聞臣站在沙發後面,為了靠近茉茉手機鏡頭,身體往前傾許多,一雙手臂分別撐在沙發脊背上。
從遠處看,兩人像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女孩舉着手機被男人高大強壯的身體包裹,兩人一同和家裏人聊天。
茉茉清晰地感受到謝聞臣的存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後一點點滑出,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氣息繞在她的耳尖和脖頸,茉茉身體一僵,背脊酥酥麻麻的,很不自在,耳尖和臉頰漸漸泛起紅暈。
她眸色顫動,立即把手機塞給謝聞臣,逃離般地離開有謝聞臣的區域,坐去單人沙發上。
謝聞臣跟鐘玥簡潔地聊了幾句,把手機遞給茉茉。
茉茉接過手機,嘀咕了一聲,“不知禮數。”不知羞。
她喊他‘二叔’,他怎麽好意思喊她媽媽‘伯母’的。
謝聞臣懂她是什麽意思,他薄唇上挽,沒接話,主要怕吓壞她,人跑了,得不償失。
從沙發後繞前面來,半蹲在茉茉跟前幫她穿鞋。
謝聞臣修長的手指在碰到茉茉的腳踝上,她很不自在往後縮了縮,低聲磕巴道,“我、我自己來。”
謝聞臣握住她的腳踝,将她的腳固定在他結實的腿上,低聲說,“別動。”
*
茉茉不太習慣跟謝聞臣待在一個空間,她總覺得他看她的眼神目的不純,講話也很不正經。
吃了晚飯,茉茉便說要上樓休息。
邱嬸帶茉茉上樓。
“邱嬸,您去忙吧,不用管我。”她在這裏待了三年,自己的房間再熟悉不過。
邱嬸笑道:“您之前一段時間住在二爺房間,您房間太久沒住人,雖然天天打掃,還是需要收拾一下。”
茉茉身形一怔,她住謝聞臣的房間?真的假的?她以前還跟謝聞臣同居過?不可能!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茉茉咬咬唇,小聲問,“我住他的房間,那他住哪裏?”
邱嬸遲疑了下,面露納悶之色,不應該啊,就算兩人還在鬧矛盾,小小姐不應該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想當初可是小小姐黏着二爺,要跟他一起住的。
還是小小姐徹底想要和過去畫上句號。不願意在提起。
邱嬸話鋒一轉,“當然是住——”邱嬸那句‘當然是住別的房間’還沒說完整,謝聞臣淡漠的嗓音先搶了話,“我也住我的房間。”
茉茉轉頭和謝聞臣四目相對,謝聞臣深邃的眸裏直白的情愫,茉茉則是驚愕不已。
她以前還真的和謝聞臣住一個房間???
怎麽會?
她不信!
在茉茉震驚下,謝聞臣沖邱嬸淡淡道:“邱嬸,收拾好房間再給她熱杯牛奶。”這是茉茉睡前習慣,多年都沒變。
謝聞臣再多說其他,怕吓壞她。
*
茉茉喝完牛奶,一邊泡澡,一邊還在想事。
她怎麽會跟謝聞臣住一個房間,這是不可能的。她記憶力還算可以,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
一點印象都沒有。
茉茉想了想還是給宗禛發消息了。
茉茉:【大哥——小兔子眨眨眼gif.】
大哥:【還沒睡?】
茉茉:【準備睡了。】
大哥:【有話跟我說?】
茉茉猶豫一會,咬咬唇瓣,【嗯。大哥,我只有六歲前的記憶不記得嗎?其他記憶會不會有不完整的?】
半晌之後,宗禛回消息:【能被忘記的記憶,說明不是什麽好記憶,或不重要,不記得,并沒什麽影響。無關緊要,不用往心上放。】
也對。
對她生活并沒有什麽影響,能被忘記的肯定是不好的事情。
就算她跟謝聞臣住過同一個房間。
年紀小,不懂事,把他當做長輩黏他,依賴他。
一定不是那種男女的喜歡。
那個時候她渾渾噩噩的。
不懂事。
很正常。
現在她長大了,什麽都懂了,不會再那麽亂來。
她對謝聞臣
不喜歡
茉茉心裏莫名一陣酸楚和委屈,眼睛還澀澀的。
沒多久,宗禛的消息又進來。
【誰問你了?或是讓你想什麽?】
茉茉:【沒~】
大哥:【國內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
茉茉:【嗯。】
茉茉洗完澡,抹了肌膚乳從浴室出來。
一眼便看見謝聞臣坐在沙發上,背對她的方向。屋子裏的燈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影子被折射在玻璃窗上,透徹出一絲寂落感。
他來她房間做什麽?
茉茉攏了攏睡衣領口,确保沒什麽不妥當後,走向謝聞臣。
謝聞臣察覺到茉茉在靠近,他回過頭,修長的手指點了點自己身側的沙發,“過來坐。”
茉茉心情緊張,看他的眼裏帶着防備,嘴唇磕絆,“你、你你要做什麽?”
謝聞臣笑,“你以為我會做什麽?”擡頭看她的眼眸深邃得能與夜裏的漆黑重合,讓人不敢直視。
茉茉別開頭,不做聲。
她怎麽會知道。
總之他不正經。
茉茉胡思亂想之際,她的手腕被謝聞臣的大手攥住,茉茉吓得像一只驚弓鳥,在他手裏掙紮。
謝聞臣攤開茉茉的小手,溫聲說,“別亂動。讓我看看你手心和小臂的傷。”
茉茉冷靜下來才看見謝聞臣另一只手裏拿着一直藥膏。
原來是給她塗藥。
是她想多了。
不,她才沒想多,她手上的傷也是因為他造成的。
茉茉柔柔的目光一瞬又堅定起來,防備心又一次燃起。
謝聞臣看着茉茉手心兩條痕,還有少量的血珠冒出來,又卷起茉茉睡衣袖口,手臂上也有兩道長短不一的痕跡,他冷吸了一口氣。
“這麽嚴重為什麽不說?”不痛的嗎?小姑娘不是最怕疼嗎,之前有一點點痕跡都紅着眼睛掉眼淚,這次傷成這樣悶不吭聲!
茉茉嘟囔,“要不是你會這樣?”你自己做了什麽不清楚嗎?要不是他逼近,她會撞玫瑰花上!
謝聞臣看着女孩變着唇瓣,氣鼓鼓的,別提多可愛,他心底一絲愉悅浮現,“是我的錯,失了分寸,下次一定注意。”就算要逼她,也要抱懷裏,不讓什麽物品傷她。
茉茉見謝聞臣在笑,溫潤的燈光下,他的笑都變得溫柔極了,茉茉瞪他,“你笑什麽?”
謝聞臣沒回答她,手指沾了藥膏,又輕柔地塗抹在茉茉手腕的肌膚上。
茉茉想要拒絕,她不喜歡藥膏刺鼻的味道,一般這種塗抹的藥膏味道很重,她欲要掙紮,一陣清香的味道鑽入她的鼻息,是謝聞臣手裏藥膏的味道,不臭,還出奇的好聞。
塗藥完成,茉茉一個滑溜手腕從謝聞臣掙脫,整個人像個泥鳅似的,離他遠遠的,窩在沙發另一端,滿眼防備。
謝聞臣垂眸,抽了一張濕巾紙,輕輕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随後擰上膏藥的蓋子,擡了擡眼眸看向,“這麽怕我?”看來之前在他卧室把她吓得不輕。
茉茉不做聲。
謝聞臣淡笑,“以前你很黏我。”
茉茉平平唇,一雙明亮的眼睛不敢看謝聞臣,撲閃撲閃的,小聲說,“以前我小,不懂事。如果做出什麽不适合的事情,請您不要往心裏放。”
謝聞臣笑了下,“不合适的事情?茉茉,所以你把之前的事情都歸于‘不懂事’和‘不合适’?以前你可不是這樣說的。”小姑娘還真是灑脫呀,一句輕描淡寫便抵消了。
果然是個不可信的小騙子。
茉茉不懂謝聞臣在說什麽。
她跟謝聞臣能有什麽事。
不管她說了什麽,她已經不記得,說明不重要,她現在可沒什麽想法了。
茉茉回他的眼神寫滿了‘不然呢’的答案。
謝聞臣暗自傷神,低聲說,“現在懂事了?學會開始疏離我了?”目光一直毫不掩飾地看着她,透着一絲傷感。
茉茉心裏七上八下的,咬了咬唇,不知道怎麽回答,于情于理他都是陪伴她長大,照顧他的人,要答複‘是’多少有點不通情理,矢口否認,“不是——”
“不是什麽?”謝聞臣逼問,随後又補了句,“不是疏離我?隔這麽遠的距離又是什麽?”
茉茉垂眸咬了咬唇,她不會掩飾,也不會七彎八拐地說辭,想了會兒,她擡眸對視謝聞臣,繃着小臉怒中生急:“我覺得你不正經!”
謝聞臣随即笑,目光溫柔地看着小臉繃繃的女孩,片刻,“哪不正經了?”
這也要她說嗎?
他自己不清楚嗎?!
她可以說,哪都不正經。
他不是照顧她的‘二叔’嗎?怎麽可以是這樣的‘長輩’。
從在加州第一眼見到他,他看她的眼神開始,她就覺得他不正經!
現在更別說了。
茉茉小臉氣得通紅,扁扁柔軟的唇瓣,不再繼續說。
謝聞臣目光溫柔地看着茉茉,還在等茉茉他不正經的地方。
邱嬸輕敲敲地上來說道:“二爺。三爺來了。”
謝聞臣應了一聲,又交代茉茉,“晚上手不要碰水。早點休息。”
茉茉輕應了一聲,“哦。”
過後,茉茉才發現這聲‘哦’是本能反應,她幹嘛聽謝聞臣的話。
她不該很讨厭他嗎?
怎麽好像沒那麽讨厭!
茉茉被自己這個認知吓了一跳,趕忙跳上床,拉開被子将自己埋床上。
拉被子的動作太大,碰上手心和小臂上的傷口。
嘶——
茉茉皺着小臉倒吸一口氣。
好痛。
*
謝聞臣從茉茉房間出來,往樓下走去。
謝昀景自顧自地煮茶,還反客為主地給謝聞臣倒了一杯茶,淡笑,“小姑娘在上面?”
“嗯。”謝聞臣淡淡應。
謝昀景淡笑,“那就好。人能回來,終歸是好事。”不枉千辛萬苦把人弄回來。
謝聞臣如今也只能這樣自我安慰。
謝昀景看出謝聞臣的失意。
“慢慢來。”寬慰道。
這三年某些人沒少去加州,只是看看,一次沒露面。
前不久好不容易正面見到人,又獨自從加州回來,還喝了一次悶酒,酒後聽他提了幾句,小姑娘對他很陌生,仿佛拿掉了曾經喜歡他的那部分。
不喜歡他了。
謝昀景先是說了翻風涼話,說他自作自受,得不到永遠在騷動。
玩笑歸玩笑,謝昀景心裏清楚,二哥對茉茉從來都不是得不到的騷動。
對她百般呵護,生怕她受到一丁點傷害,哪怕隐藏自己的感情。
當初茉茉那般黏他,哪怕想跟他在一起,他當時要真的不顧惜茉茉,那便不是這樣的結果,也許更壞,也許更好。
他掐斷所有不好的可能性,選擇隐忍和拒絕她。
更多是怕失去她,更怕傷害她。
如今這般将人處心積慮地弄回身邊,只怕這三年太過煎熬,實在是熬不住,才露面見他。
結果哪知境況比他想象中糟糕太多太多。
謝昀景斂了斂內心這些想法,從醫學角度做了淺淺的分析和設想。
茉茉之前有多黏謝聞臣,有目共睹。
就算是放下了謝聞臣,再次見面,不可能那麽平靜。
謝昀景什麽都沒點破,謝聞臣當時便很快察覺不對勁,便找了宗禛。
“宗禛怎麽說的?”謝昀景問。
謝聞臣眸色幽深,氣息沉下,“茉茉三年前到加州的第一天,生了一場大病。”宗禛什麽都沒說,就說了這一句話,似乎并不想告訴他。謝聞臣是何等聰明,其中原由立馬明白,三年前謝小五出事,茉茉都沒路面,那時他還以為是小姑娘不肯見他的理由,如今想想懊惱不已,他處理好小五的事,就該去加州的。
謝昀景懂了,“看來你當初對茉茉傷害得不一般深啊,選擇性忘記你。”和他的猜測幾乎吻合。茉茉和其他人不一樣,小時候受過刺激,應激反應比較強,間斷性忘記一些事情并不是個例。茉茉如今對二哥沒什麽想法,小姑娘的心思逐漸成熟,喜歡的事物和人,以及選擇,不一定還和三年前的選擇一致。某人追妻只怕困難重重。
謝聞臣正因為明白,才痛苦,他下颌線繃緊,薄唇緊抿。
凡事有關茉茉,他都不能草率和馬虎。
都要慎重再慎重。
謝昀景吹了吹滾燙的茶,多少有些幸災樂禍,“作罷,活該。當初我跟你說過,小姑娘對你滿懷愛意,不管是懵懂還是真心實意,你該牢牢抓住人家。你又不是沒那個意思,沒必要這麽擰巴。這回好了,人家茉茉把你忘記了個幹淨,你又開始追着人家不放。這是哪門子的歪理。”
謝聞臣不語,面色死沉。
現下有多痛苦,不用多說。
謝昀景知道謝聞臣這些年被茉茉這個獨一無二的美妙意外,折磨得不像話,不好繼續說風涼話,“茉茉要是一直想不起來,你打算怎麽辦?放她走?”
“絕無可能!”謝聞臣這幾個字重重砸下來,如同千斤巨石,毫無轉圜。
呵呵,這下知道不可能了,早做什麽了?
那時候小姑娘多喜歡他,他要不作,用得着這樣。
說什麽給人家小姑娘留條後路。
如今把自己困裏面了吧?
謝昀景只是不好明着嘲笑他。
謝家有定律,嘲笑別人容易招禍端。
當初二哥沒少嘲笑大哥、老四還有小五是沒出息的戀愛腦。
依他看,到二哥這裏,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要杜絕這種禍端。
謝昀景又多問了一句,“那萬一茉茉最後的選擇和之前不一樣了呢?”還是不放她走?‘不喜歡他’這幾個字謝昀景不忍心說出口。
謝聞臣面色陰沉,呼吸很重。
選擇不一樣——
最後也不喜歡他麽——
他接受不了。
随刻苦笑,“除了慢慢追,一直追,還能怎麽辦?”重不得,逼不得,強不得,碰不得,自己愛慘了點小祖宗呀,能怎麽辦?
追?
終于承認了,早承認保不齊兩人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謝昀景潑他冷水,“你還是快些追吧,茉茉在黎海不見得能留多久。”
“......”這點戳到謝聞臣的痛楚,他手指轉動杯子,陷入沉思。
謝昀景離開前,道:“小五最近不會出現在黎海。”
謝聞臣懂他的意思,小五的傷還很嚴重,還需要養,在黎海同樣可以靜養。謝昀景這話多半是讓他去了他的醫學基地療養,同樣知道謝昀景的用意,苦悶的面上擠出一絲淡笑,“多謝。”
謝昀景笑着搖搖頭,“你千方百計的把小五回來的消息透露給宗董,不就是為了讓茉茉回黎海,我還能拆了你的臺不成?”
謝聞臣承認,的确是他故意的。
不然實在想不到讓茉茉回黎海的方法了。
他又不可能直接從加州把人綁回來。
謝昀景又叮囑了一句,“二哥,再急也要握好分寸,別傷了茉茉。”傷害自己。謝昀景太了解謝聞臣,肖想、隐忍太久,心裏那頭猛獸一旦放出來,不可收拾,事極必反。
謝聞臣握杯子的手指緊了緊,目光深幽無底。
誰都不清楚此時他究竟在想什麽。
謝昀景瞧着謝聞臣的狀态不太對,想必是對如今的茉茉束手無策,又好心寬慰了一句,“二哥,你也不要太悲觀,這不才剛回來麽,之後多跟茉茉相處,久而久之她會想起來的。”
謝聞臣握着茶杯,深邃的眸子盯着茶杯裏清幽芬香的茶,深眸灰暗一片,看不見希望。片刻之後,謝昀景聽見他,低聲說,“她哪天想起來了,萬一更不喜歡我了怎麽辦?”他的語氣很沉,伴着不确定和無助。
謝昀景微微一愣,還是第一次從謝聞臣口中聽到這麽卑微又後怕的話。
在他的眼裏,二哥一直是運籌帷幄的。
當年謝家出事,老四出了大事故,受重傷。
那些年黎海混亂,局勢不穩。
謝家危機,很多人都想趁機分一杯羹。
二哥坐鎮謝家,那些對謝家虎視眈眈的人,誰敢在他面前叫嚣,起來一個按一個,一個個被他修整得服服帖帖。
這聲‘二爺’不是白來的。
這麽傲氣且不可一世的人,這般患得患失。
還是第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