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琪王仔細捕捉着竹月臉上的表情，但見他并沒有對自己剛才說的話起疑心，這才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臉上也重新露出溫和的笑來。

随後，他擡頭望一眼華光流溢的夜空，接着重新看回竹月時，眸中瞬間染了粼粼波光。面前的人一口一口吃着他給的冰糖葫蘆，模樣竟有些稚氣可愛，他看着他，似乎回憶起一些往事來，不禁與竹月閑聊道：“我記得我第一次看到焰火時很害怕，偷偷躲起來怎麽也不肯出來，當時有個小孩子為了能見到我，給我買了好多冰糖葫蘆，後來他還告訴我，說當地的孩子們都喜歡一邊擡頭望着焰火，一邊吃冰糖葫蘆，因為這個時候心裏許下的願望一定會實現。”

他頓了頓，旋即又對竹月笑道：“公子不妨也許個願望試一試。”

竹月聞聲仰頭望去，一束束煙花升起，漫天花火璀璨，可絢爛的光影落在他眼中卻變得無比暗淡。所以僅僅一瞬他就看似疲倦地低了頭，然後若有若無地苦笑一聲後，說出的話很是清淡：“真的嗎？只可惜今晚的焰火只為一人，旁人的願望大概不會給實現了。”

聽他這樣說，琪王的眼眸立刻變得有些黯然，他慢慢斂起唇邊的笑容，一時陷入了沉思。

而此時的竹月恍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答複不免讓人覺得失禮，他眨眨眼睛，略顯局促地轉頭去看琪王，想了想，有意緩和氣氛地問道：“殿下方才提到只有小孩子許願才會給實現，那麽殿下……這是把我當小孩子了？”

他的語氣故意透出一絲佯裝的薄怒，可眼睛裏卻顯然帶上了幾分明亮的笑意。

琪王看着他，頃刻間，便默認似的輕聲笑起來。但過了一會兒，他便垂眸斂笑，低下頭微微嘆了口氣後，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其實焰火為誰，我從不去想，正如無論太子和瑜王最後誰贏誰輸，我始終都是質子，所以我并不在意這場皇室之争，只不過朝局動蕩，百姓就要遭殃，如今這般安寧的日子就好比今晚的焰火，把黑暗裝飾的再美，最終還是會消逝。”說到這裏，他再次擡頭看向夜空中那一幕幕燦爛的光景，在一聲聲綻開的脆響中，默默說道，“我只願這世上無辜的人都能順遂平安，長樂未央。”

最後一句話突然如針般猛地紮進了竹月心裏。他記得很清楚，當年明澈在離開雲海國前，他特意點了滿湖的水燈，又燃了煙花為他祈願送行。當時他讓明澈許下護佑自身的心願，可對方卻莫名傷感起來，而那一夜，他口中道出的心願正是和現在琪王所說一模一樣。

竹月不由僵在那裏，凝神注視着琪王，夜晚的燈火籠罩在男人身上，讓他有些看不清虛實。

他不明白，為什麽對方的言語中總會莫名透出明澈的影子。只是巧合嗎？還是另有隐情？

見竹月久久沒有回應，琪王擡眸看他一眼，緊接着他轉頭，下意識就看向坐落在街邊的一家銀樓。待凝視了一會兒後，他竟直接伸手握住竹月的手腕，帶他走了進去。

店裏彌漫着淡淡的海棠花香，瞬間令走進來的竹月猛地一怔，他像是如夢初醒般環顧起四周，但又像是有意在尋找什麽人，可片刻後，他也不過是對着店內擺放的幾株海棠花束暗暗嘆了口氣。接着他止住思緒，慢慢斂眸看向琪王，疑惑像他這種不喜修飾，簡潔而又素雅的人，怎麽突然想來銀樓了。

這時，忙着收拾飾品的小奴見到來人，趕緊熱絡的過來招呼。

“貴客需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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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王擡頭，微微笑着問他：“店中可有紅珊瑚耳環？”

聽到這句詢問，小奴立刻笑容滿面地點頭，然後轉身，動作娴熟地從櫃臺裏拿出幾副上好的珊瑚耳環後，一一整齊地擺在了琪王面前。

琪王簡單掃了一眼，直接将目光定格在了一個形單影只的耳環上面。

就在這時，店家從後廳走了進來，他先是面色平靜地打量了琪王和竹月一眼，接着在轉眸看到櫃臺上的那只耳環後，神色突然微微一沉。

但他很快便恢複如常，幾步上前後，客套地拱了拱手：“琪王殿下能夠光臨本店，真是在下的榮幸啊。”

話音剛落，他便給了旁邊小奴一個嚴厲的眼色，指使他趕快去沏茶。

待小奴乖乖退下後，店家看了看琪王相中的那只耳環，癟了癟嘴，有些為難地開口：“殿下勿怪，這款紅珊瑚耳環小店只剩一只了……”他飛快地擡眸又看了琪王一眼，緊接着語氣無奈地繼續說道，“今日有個不守銀樓規矩的江湖客買走了其中一只，貨不成雙，您看……”

琪王沒再聽店家說下去，随即開口：“我買了。”

店家頓時變得慌張起來，他故作鎮定道：“可耳環只有一只，總歸不太好……”他快速思索着，急忙伸手從櫃臺上拿過一個白色玉匣，裏面擺放着另外一副耳環。“您要不要看看這一對紅珊瑚耳環，通體無瑕，油潤細膩，光彩照人，您看這末端還墜着羊脂白玉做成的美珠……”

琪王搖搖頭，一副心意已決的模樣打斷他的話：“我今日只買那一只紅珊瑚耳環。”

他要買紅珊瑚耳環？竹月站在旁邊一臉驚疑地看着琪王想了想，猜測他應該是要買給沈绾纾，可又為何只買一只？

正疑惑着，琪王已經從店家手裏拿過了那只耳環，随後他突然轉過輪椅，看向竹月說道：“我一直不知該如何感謝公子對翌兒的救命之恩，這只耳環就當謝恩吧。”

竹月聞聲一下子驚住了。他愣愣地看着琪王，許久，才轉眸去看那只耳環。那是用紅珊瑚精細雕刻的一片羽毛，上面還有許多細密精美的花紋，看上去很像過去他常戴的那只。

“來，我給你戴上。”

竹月大概是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會下意識輕輕俯身，鬼使神差地任由琪王的手摸向他的耳朵，慢慢将那只珊瑚耳環戴在了他的左耳上。

“這片紅羽毛的原型取自朱雀，傳說朱雀是象征火焰的神鳥，我希望它可以幫你驅走一切邪祟，也願你餘生可以活的像一團火，熱烈而勇敢。”

說話間，琪王含笑的唇角揚起滿意的弧度，凝視着竹月的耳朵看了又看。

“我果然沒有選錯，這個很适合你。”

他話音未落，旁邊本不願把這只耳環賣給琪王的店家，也已将目光悉數落在了竹月的左耳上，忍不住出聲附和道：“原來殿下是買來送給這位公子啊，不得不說，在下做了這麽多年生意，很少見到男子戴耳環，今日有幸見這位公子戴上，卻不想比女子還要令人心醉神迷啊。”

聽到這樣的誇贊，竹月只是低着頭淡淡一笑。他突然想起當年明澈第一次見到他時，目光輕輕落在他的左耳上。一瞬間，從那雙幽深眼眸中透露出來的是難得的驚奇，但轉眼就變成了毫不掩飾的嫌棄。

可他越是看不慣，木籬就天天戴着耳環給他看。後來，那雙眼睛再看向那只戴了耳環的耳朵時，眼裏只剩愛慕和青睐。

想到這裏，竹月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左耳，卻不想珊瑚冰冷，頓時擊退了他心底剛剛聚起的一點熱度，緊接着，這股突如其來的寒意又似是侵入了他的眼睛，瞬間伴随着冰涼的水汽在眼中蔓延。

大概是害怕心事會被人窺探，竹月急忙轉頭，避開了琪王長時間打量的目光，視線移向門外的剎那，才勉強忍下眼底的酸澀。

也就在這一刻，他注意到了門外不知何時坐着的一只黑貓，那雙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房檐懸挂的明燈下呈現出神秘的淡紫色。

竹月只看了對方一眼，便立刻回眸對琪王說道：“我出去等殿下。”

琪王本還出神地看着竹月的左耳，突然聽到這句話不由愣了一下。接着他轉眸，視線追随竹月的背影來到門外後，眼見他輕輕抱起了那只黑貓。

過了一會兒，他收回目光，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微蹙了一下眉，轉頭去問店家：“你方才說有個江湖客買走了另外一只紅珊瑚耳環，一個江湖客就能讓老板壞了銀樓的規矩，可想這人并不僅僅是個江湖客吧，老板可還記得他是個什麽模樣的人？”

聽到琪王的詢問，店家一愣，臉色瞬間變了。他神情略顯僵冷，沉默過後，才重新游刃有餘地笑道：“對方掩着面，在下并沒有看清。”

他這樣說完，琪王的眸光微不可察地冷下幾分，他轉頭望向角落裏的幾束海棠花，微微一笑，沒再追問。

不多時，他便來到銀樓外。見那只黑貓乖巧地卷縮在竹月懷中，他打量一眼，整個人突然愣了一下，随之詫異道：“這不是小黑嗎？”他思索着語氣一頓，“不久前，府內的張伯說翌兒抱着小黑來街市了，如今小黑在這兒，那翌兒應該就在附近。”說話間，他往人群中望了望，然後看向竹月，“出來很久了，我們找找他，一起回去吧。”

竹月微垂着眼簾，用手輕輕撫着懷中的阿意，聞聲點了點頭。與此同時，阿意也跟着“喵”了一聲。

聽到這聲輕柔的叫喚，琪王眸光一閃，立刻看向阿意笑了：“小黑不僅有靈性，就連叫聲也悅耳的猶若琴音，難怪翌兒會那麽喜歡他。”他又微微向前頃身，定睛看着阿意那雙奇異又迷人的眼睛，這時的他似是被其吸引，不禁開口問竹月：“公子可以讓我抱抱他嗎？”

這話問得突然，竹月反應了一會兒，才驀地低頭去看阿意。雖然他們并無言語上的交流，可竹月還是一下子就看懂了阿意的心思。

他猶豫着，但最終還是點頭應道：“當然可以……”

話音未落，阿意已經迫不及待地将身子一扭，然後喵的一聲掙開竹月的手臂，自個跳到了琪王身上。

琪王自然對阿意十分喜歡，他溫柔地撫摸起阿意油亮濃密的貓毛，神色間更是帶了無盡的寵溺。而阿意則表現得格外享受琪王的撫摸，居然撒嬌似的擡起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輕輕拍了一下琪王的手腕，接着又歪了歪頭主動去蹭琪王的掌心。

看到這一幕，竹月不由心想這家夥為了要探聽琪王的心，竟也有這樣讨好的一面，實屬罕見。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後轉身繞到琪王身後，推起輪椅緩緩向前走去。

果然沒走多遠，他們就看到了迎面跑來的陳翌。他因為着急尋找阿意，跑到琪王身前時已滿頭大汗。

琪王皺了一下眉，凝視着面前有些狼狽的少年，毫不猶豫地擡起衣袖給他擦了擦臉，面上透出幾分顯而易見的心疼。

這時的竹月不覺垂眸瞪了阿意一眼，似是怪他不該讓陳翌擔心。

而阿意卻全然不在乎，他仰着頭，高傲肆意地盯着竹月看了很久，仿佛很喜歡竹月那副拿他無可奈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