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雨

第八章大雨

外頭接連響起打雷聲,才剛到社內不久的中島敦不由走到窗邊看了眼陰沉沉的天空,便又聽得一聲轟隆隆的響雷。

從今天早上出門起就覺得烏壓壓的,看來是要下一場大雨了。

這種天氣出外勤的話,雨傘可能會有點不夠用吧。

“敦。”

國木田獨步的聲音令中島敦回過頭去。

他下意識道:

“在,國木田先生!”

國木田獨步推了推眼鏡,知道這是中島敦的性格導致的,哪怕他入社已經有段時間也經歷過不少事情,但偶爾還會流露出笨拙緊張的一面。

跟某個從入社開始就不斷制造麻煩的家夥完全不同!

想到這裏,他環視一圈,果然沒在社內看到那個熟悉到讓人頭疼的身影。

“有個委托,你和太宰一起行動。委托內容在這裏。”

“啊?可是太宰先生還沒來……我知道了,我會找到他的!”

眼見國木田前輩的新筆在手指強力捏握下隐隐變形,興許又要折斷,中島敦連忙拿了裝着委托單的文件夾跑路。

出門前還不忘順手帶一把傘。

直到下了樓,他才露出些許沮喪的神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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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先生是很可靠的人沒錯啦,但不可靠的一面也非常多。

只要跟太宰先生搭檔,基本不是在開頭的時候找人,就是在中間的時候找人,偶爾還要在結束的時候找人。

如果找太宰先生是一種技能的話,相比起他其他職業能力來說,這項技能的升級速度簡直快的可怕。

先打個電話問問吧,雖然很有可能打不通。

中島敦沒報多少期望,已經琢磨起了太宰治平常會去自殺的絕妙地點,以及還可以向派出所和漁船詢問有沒有打撈上一個入水者。

但出乎意料的是,電話接通了。

那頭傳來了青年帶着點跳脫感的聲音:“喂喂?沒人嗎?那我挂了。”

“不要啊太宰先生!”中島敦連忙制止,“今天有個委托,國木田先生交給我們倆一起完成,你什麽時候過來上班啊?”

“诶?是這樣嗎?可是我昨天為了嘗試新的自殺方法一直折騰到半夜沒有睡覺,衣服還全都弄濕了,現在風吹得好冷,好像要感冒了,咳、咳咳!”

太宰治語調十分可憐,還用力咳嗽了幾聲。

“不要為了翹班裝病啊!”

中島敦都聽出是他裝的了,索性找了個周圍沒人的地方,對着委托單一通念。

“委托人末尾桃小姐,23歲,她的弟弟末尾隆明已經有兩天聯系不上了,懷疑弟弟已經遭到殺害,并在弟弟常去的地方找到了弟弟的血,可是沒有發現屍體和其他物品……太宰先生,你有在聽嗎?”

電話那頭傳來的呼吸聲愈發平緩,仿佛被催眠睡着了。

“當然在聽了,原來如此,這樣那樣!這種委托交給敦君我完全放心,加油!”

“等等,太宰先生!”

電話已經被挂斷了。

中島敦捏着文件夾,深刻體會到了國木田先生對太宰先生的怨念與憤怒,拳頭硬了。

但過了一會,他又嘆了口氣,對這種情形也能說是早有預料。

既然太宰先生都這麽說了,應該就是他獨自行動也能完成的委托。

他又重頭開始仔細看了一遍,看出點端倪來。

委托人末尾桃小姐想找到弟弟末尾隆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但她更傾向于人已經遭遇不測。如果找到屍體的話,最好還能找到殺害末尾隆明的兇手。

就像醫生不能光聽病人口頭描述,律師也不能聽咨詢者的一面之詞。

他們這種性質的偵探社也不能全然相信委托者單方面的說辭,甚至有些委托就是敵人用來引他們上鈎的。

中島敦吃過這個虧,在這方面也還算是成熟了。

委托中,末尾桃說末尾隆明是個送貨員,卻接到一筆十分詭異的訂單,要求他連續三天半夜前往港口某個倉庫送貨。

末尾隆明為了高額的報酬去送了,在第三天送貨後就沒回來。

末尾桃原本對此事并不知情,也沒跟弟弟住在一起,是探望弟弟時看見留言才發現弟弟已經失蹤兩天了。

她沒有報案,找機會自己摸去了那個交易地點,在那裏找到了血跡,她覺得就是弟弟的血。

因此,前來委托據說神通廣大的偵探社。

不得不說,漏洞滿滿。

中島敦猜測,興許這個送貨員職業和突如其來的詭異送貨任務都是假的。

末尾桃不報案的原因是末尾隆明身份有問題——他很有可能是黑-幫成員。

倉庫裏的血也不一定是末尾隆明的。

具體就得看末尾隆明的交易內容是什麽,他在和誰交易,血跡又屬于誰了。

先往警局去一趟吧,查驗一下末尾隆明和末尾桃的身份,再看看是否有倉庫那邊的不明屍體。

中島敦和警局打交道也挺多了,案子相關的事,只要不是被異能特務課明令禁止繼續參與的,通常來說武裝偵探社想查些東西還是挺簡單的。

他查到了末尾隆明的犯罪記錄,一年前因打架鬥毆被抓過,很快出去了。

不明屍體倒是沒有。

基于橫濱的特殊性,很多時候幫派之間的問題都會自己解決了,像是兩個幫派械鬥,通常都用不着警察來抓人。

所以末尾隆明被抓這次是他個人的行動,看不出他是否隸屬于什麽幫派。

中島敦有點愁,他謝過警官,離開時,卻聽見廁所裏傳來了幽幽的哭聲。

那種大男人捂在手帕裏的悶悶的哭聲,但又沒完全捂住,時不時哭得抽出一聲哭嗝來,能給路人猛地吓一跳。

他聽地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有心想詢問發生了什麽事,但人家都躲廁所裏哭了,雖然是同性,他去敲門好像也不太好。

只好默默地擡腳走了。

調查還在繼續。

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末尾隆明送貨接頭的港口倉庫。

中島敦對這裏也算是熟門熟路了,輕輕松松找到了末尾桃所說的那一座倉庫。

裏面的地面像是被清洗過,沒有發現末尾桃所說的血跡,倒是有一些新鮮的彈痕。

他繞着這座倉庫裏外檢查了一遍,十分确定在這裏發生了一場槍戰。

不對,應該說是單方面的追殺。

被追殺的人是末尾隆明嗎?

如果是這樣,他是交易了什麽東西才會遇到這樣的事?

中島敦沒有獲得更多線索,把目前的發現記錄下來,打算到周圍去打聽下末尾隆明。

剛走過幾座倉庫,又聽見了熟悉的哭聲。

那種大男人雄厚的嗓音硬要壓着捂着變得低的讓人不寒而栗的哭聲,連打的哭嗝都十分相似。

難道有什麽廁所裏的怨靈追着自己過來了?!

中島敦差點拔腿就跑,想到未完成的委托以及自己有點好奇,小心翼翼放輕腳步繞了過去。

只見一個虎背熊腰穿黑西裝,放在別的城市八成可能是上班族,在橫濱九成半是幫派成員大漢,正抱着一本薄薄的雜志,用衣袖使勁捂住自己的臉,哭得稀裏嘩啦的。

中島敦:“……”

中島敦:“???”

這是什麽情況?

那大漢哭着哭着,像是徹底繃不住了,伸手開始扇自己巴掌,邊扇邊罵:“母親,是我對不起你,都是我的錯,我走的時候你氣病了我都沒去看一眼,母親嗚嗚嗚……”

中島敦:“!!!”

還好倉庫周圍打掃的夠幹淨,沒讓他弄出什麽踩斷一根樹枝引起注意的事。

不然看對方這架勢,被誰看見了都會是一生一世不死不休的仇敵吧!

他有點怵,只覺得這人像是中了邪一樣,也不敢上前去問了。

問題是他又碰到幾個,都是這樣的情況,還有聚在一起抱頭痛哭的!

這是什麽新型傳染病毒嗎?!

離開港口倉庫後,中島敦還有兩個可以去的地方。

一是末尾隆明的家,二是末尾桃的家。

雖然末尾桃沒有給鑰匙給他們,但中島敦還是決定先去末尾隆明的家,他要在周圍打聽一下末尾隆明的信息。

“你問末尾的事?”看過偵探證的大叔神情奇特的打量了中島敦兩眼,“他就在家啊。”

中島敦如遭雷劈:“他就在家?!”

“是啊,雖然他兩天沒出門,但人在不在家我還是知道的,現在年輕人都宅,一個月不出門的都有。你有什麽事直接找他就行了。”

中島敦人都傻了,謝過大叔後上門敲門,卻沒有人回應。

但他聽見了,家裏确實有人,有人走動的聲音。

他以末尾隆明家裏可能進賊了為由打電話給末尾桃,讓她來開門。

末尾桃很快過來了,開門後,中島敦從床底下把躲起來的末尾隆明揪出來了。

眼看着這對姐弟在他面前上演一出虛假的感動重逢以及你沒事怎麽不告訴我的埋怨,中島敦麻了。

委托費用本就不高,末尾桃很爽快的付了尾款,但中島敦沒要——這種情況并不能說是他把人找回來的。

或者說,末尾隆明壓根就沒有失蹤。

這個委托就是一個末尾姐弟編造出來戲耍武裝偵探社的虛假委托!

只不過末尾姐弟都不承認,中島敦只能冷着臉嚴肅警告,如果再有類似行為,偵探社将會拒絕他們的任何委托。

跑了半天就得到這麽個結果,中島敦心力俱疲的在樓下漩渦咖啡廳解決了午餐,回到偵探社。

誰知偵探社內一片愁雲慘霧。

其他社員大多出外勤了。

此時,空蕩蕩的辦公室內,事務員春野小姐抱着貓小聲啜泣。

太宰先生拿着一本雜志,圍繞着國木田先生聲情并茂的朗讀着。

國木田先生背對着他,感覺整個人都僵硬住了,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都在用勁。

……這又是什麽奇怪的場面?

他今天真的不是在做夢嗎?不是誤食了太宰先生的毒蘑菇後産生的幻覺嗎?

可聽着聽着,一股莫大的悲哀湧上心頭。

“哇!敦君,你哭出寬面條淚了!”

眼睛濕潤強忍着不要在太宰治面前掉眼淚的國木田獨步終于忍不住了,開始動用武力。

“閉嘴!太宰!”

太宰治輕巧的躲了過去,“我只是在應驗一下這篇據說看了不哭不是人的詛咒小說罷了。別那麽生氣嘛國木田君,根據科學報道,大哭一場有益于情緒宣洩、身心健康,我是在幫你們哦。”

國木田獨步将信将疑:“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快記下來記下來!話說敦君,你是不是哭得有點太傷心了?才聽到那麽兩句诶,難道還有對單細胞生物特攻的效果嗎?”

中島敦悲從中來,兩條眼淚嘩啦啦奔湧而出:“嗚哇!我的傘忘在警局了!這都是些什麽事啊!”

“這不是很幸運嘛,”太宰治說,“喏,下雨了。”

窗外,醞釀了一個上午的暴雨終于傾盆而下,像是天上破了個口子,瀑布從那裏流出來了一樣。

大顆的雨滴噼裏啪啦拍打在玻璃上,頃刻間,天徹底暗了下來,變成一片灰藍色的厚重雨幕。

“好大的雨,簡直就像橫濱也籠罩在那篇詛咒小說的悲傷之中了呢。”

太宰治笑道。

……

“坂口先生,這篇《母親》很有可能是異能力産物,它具有強烈到異常的共情能力,看過的同僚無不痛哭。”

紅着眼圈的下屬把翻開的文學雜志遞到坂口安吾辦公桌上。

又放上了自己的調查報告,繼續彙報。

“它的作者筆名為‘一日冬’,這篇是出道第一篇文章,真實身份是神木柊。”

辦公桌後,戴着一副圓框眼鏡,嘴唇上方有顆痣的青年看上去有幾分文氣。他眼睛下挂着青黑的眼袋,像是很久沒有睡一個飽覺了。

坂口安吾拿過雜志,沒看幾行,鼻腔就湧上一股酸澀感。

這種作用,已經不是簡單的寫得好能解釋的了。

唯有異能力能做到。

神木柊啊。

調查報告上也沒有什麽異常,倒是将神木柊多災多難的人生展現的淋漓盡致。

坂口安吾吩咐:

“安排人暗中觀察兼保護,确認只是體現在小說上的異能的話,讓他來異能特務課做個登記。”

“如果是高危異能,按照規定行事。讓過去的人注意安全。”

任何異能者都不能小觑,尤其是不知根底的。

這也是異能特務課行事慣例了。

如果不是高危異能者,普通異能者不做危害社會的事情,完全可以和普通公民一樣自由生活。

下屬應道:“是!”

如果神木柊在這裏,就能認出來,這名下屬,正是當初到醫院為他辦理母親的保險理賠的業務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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