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鬼城

鬼城

夜裏他們瘋狂打人殺人時，針對的都是衣着鮮麗的人，這些穿着粗布短打的奴仆大都沒有受到傷害。如今提到了他們，便有人要拉着他們往火堆裏扔。

大難臨頭，奴仆掙紮着，喊叫着，哀求着……衆人只充耳不聞，直接将人打暈了往火裏扔。他們沒有将所有奴仆都扔進去，畢竟有些奴仆是城裏有家有口的人，他們扔的都是城裏孤苦伶仃之人。

火裏傳出凄厲的慘叫聲，衆人心中發怵，紛紛在心裏安慰自己：

“裴家給他們吃給他們喝，這些人肯定是和這家人一心的，他們死不足惜。夜裏他們還護着那家人呢！”

“這些人在裴家做了那麽多年的工，難道就不知道這家人是皇室後人？！他們肯定知道，就是故意不告訴我們。他們死也是活該。”

天邊顯出橘紅，不知是日出，還是這人間的火光映的。

***

林安眉頭已微微蹙起，既是可憐那裴家人，又是為這群百姓做的事感到心驚。

沉默須臾，他才問道：“慈寧城沒有小仙門嗎？”若是有修士在，說不定不會釀出如此慘劇。

蘇璟道：“幾十年前的事了，慈寧城又是比較偏遠的城鎮，那個時候離宮還沒來得及在那裏設立小仙門。”

林安又問：“那後來是怎麽發現的呢？”

蘇璟道：“出事的時候，裴家的小公子被他的奶媽帶着逃了出去。”

奶媽帶着小公子逃離了那個煉獄，投奔了親族，後來親族将此事告到了離宮，離宮派了修士來調查。離宮的修士大致清理了裴府，共清點出一百餘具屍體，全都就近擺放在裴宅門前。近半的屍體被燒得不成人形，有的女子甚至衣衫不整，蓬頭散發，很明顯是遭了淩辱。

實在慘不忍睹。

修士暫時管控了慈寧城，無特殊情況，不準人進出。茲事體大，又涉及到一個城的百姓，淩煙閣和偃月堂也各派了幾十名修士前來協助調查。

其中，淩煙閣的修士主要是用“真言”法術審訊城裏的百姓。真言，顧名思義就是被用了此法術的人只得說出真話。

在修士面前，他們這群普通百姓的小手段根本不值一提，事情也逐漸明朗起來。

起初去裴家找事的只有二十多人，多是城裏游手好閑的混混。後來動靜鬧大了，其他人打聽到他們在裴家搶東西，便又有幾十個人去趁亂撈財物。最後，約莫有八九十人參與了此次事件。

修士将百姓掠奪的財物全都收了回來，處死了十幾個始作俑者，又有幾十人被判了不同年限的囚禁。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修真界。自瑄朝覆滅，皇室人作鳥獸散，之後便如石沉大海，幾乎再沒聽說過他們的消息，直到這次事情。

修真界掀起一陣對皇室後人的議論，饒是一些平日裏不喜瑄朝皇室的人也對此事感到震驚。在這件事上，絕大多數人都是站在裴家這一邊的，紛紛痛罵那些沒良心的罪魁禍首。

此事之後，修真界對皇室後人的惡意下降了不少。

***

林安第一次聽說了此事的完整過程，一時還有些承受不住，片刻，他才喃喃道：“真是可憐又可恨。”

聞知眉眼也低垂了幾分，道：“還有更可憐的呢。”

林安看向他。

聞知道：“當時從裴府逃出來的小公子叫裴君門，他的奶媽拼全力将裴君門送到親族，之後她自己卻一病不起，沒多久就去世了。所以，其實裴家滅門案只有一個幸存者，就是那個裴君門。裴君門當時只有八歲，在親族待了幾年後便拜入離宮成為修士。幾年後，在一次出任務時，出了意外也死了。”

林安已經說不出話了。

聞知苦笑了一下，道：“真是世事無常。”

又是一陣沉寂，林安低聲問道：“他去世的時候多大？”

回答他的是蘇璟：“十九歲。”

那麽年輕……

越靠近鬼城那，周遭的景色就愈發荒涼，直到一堵斑駁的城牆出現在三人面前。

城門下還站着幾個人，林安定睛細看，問：“那是離宮的弟子嗎？”

蘇璟道：“是，離宮派了修士來此看守。”

林安道：“那他們還挺辛苦的，這裏這麽偏僻。”

蘇璟道：“職責所在。”

聞知道：“帝王陵那也有修士看守，人比這還多呢，那裏更偏。”

林安問：“也是離宮的人嗎？”

聞知道：“是，帝王陵在離宮治下嘛，自然就歸他所管。”

林安道：“看來這修真界第一大門派也不是白當的。”

聞知道：“剛才師尊不也說了嘛，‘職責所在’。當年修士建派時，離宮所享受到的資源是最多的，需要做的事也就更多。”

說着，三人便來到城門下，報了自己的身份。有蘇璟的聲望在，當值的修士也沒過多盤問，他們很順利地就進了城。

城內房屋大都破敗不堪，門窗或虛掩，或破洞，磚瓦布地，木料橫行，像是被土匪洗劫了似的。

聞知：“……不是說只有裴家被搶了嗎？怎麽其它地方也成了這個樣子？”

蘇璟道：“已經好多年了，城裏百姓逐漸搬離後，也有外地人來此碰運氣，看能不能尋些值錢的東西。”

聞知覺得好笑：“值錢的東西肯定都被帶走了呀。”

蘇璟道：“所以說是來‘碰運氣’。再後來城裏有了鬼魂和活屍，又有修士來此歷練，一來二去的，難免會造成破壞。”

林安捕捉到一個關鍵的點：“這裏還有活屍？”

蘇璟道：“嗯，也是這幾年才有的。”

聞知：“……他們還真是與時俱進。”

林安又問：“那在城裏解決活屍鬼魂，可以用粉碎和淨化嗎？”

蘇璟道：“離宮那的意思是盡量能不用就不用，除非情況危急。”

聞知道：“所以就只能用封印了。”

蘇璟道：“對。我們先進去看看吧，當心些。”

“好。”

走了片刻，還算相安無事，只是腳下的街道卻似乎望不盡頭。

林安便問：“鬼城很大嗎？”

蘇璟道：“不算小，差不多有柳城的一半。”

聞知道：“那還挺大的，畢竟是好幾十年前的城鎮了。”

林安嘆息道：“若是沒發生當年的事，這裏肯定會是個很熱鬧的城鎮。”

聞知道：“除了裴家人，那些沒參與屠門一事的百姓也挺無辜的，家鄉出了這樣的事，住都住不下去了。”

正說着，頭頂突然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林安一擡頭，就見一塊木板正向他們飛來。林安瞳孔一縮，就要施法劈開時。蘇璟這裏已一擡手，一道靈氣霎時襲向木板，木板登時四分五裂，向四處散開。

林安就要舒口氣時，下一瞬，陰風從面上呼嘯而過，直吹得人難受，他往後退了幾步，就見幾團黑氣從房頂向遠處飛去。

蘇璟開口道：“這是鬼魂，剛才的木板就是它們弄的。”

聞知也被剛才那一出吓了一跳，道：“這些鬼魂還挺厲害的，竟然能弄動這麽大一塊木板。”

蘇璟道：“它們也只有這些本事了，鬼魂沒有實體，也做不了什麽事，最多只是像剛才那樣制造出一些動靜吓吓人而已。”

林安問：“這些鬼魂是怎麽來的？”

蘇璟道：“來歷很多，比如慘死者，被害者，或是死前執念太深，死後不願轉世投胎，便游蕩在人間。”

林安點點頭。

蘇璟又道：“還有怨氣，怨氣也不會平白無故出現。鬼城這兒有怨氣是因為當年屠門一事，再加上這些年離宮一直往這裏投放鬼魂和活屍，時間久了便出現了怨氣。不過修真界常說的‘怨氣’其實只是個比較籠統的說法，它還包括毒氣瘴氣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其實也會侵襲活人，瘴疠便是如此。只是活人有自主抵禦的能力，但身體虛弱的人就很容易受到傷害。”

林安道：“而人死之後就沒有這種能力了，就很容易被怨氣侵襲。”

蘇璟道：“對，怨氣侵襲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活屍。”

三人又随意在城中走動，鬼城裏的活屍比當初在白雲鎮遇到的要多，但尚在林安和聞知的能力之內。蘇璟很少出手，只在旁看着他們二人動手。

待二人協力又将一批活屍封印住後，林安又上前去查看裏面的活屍。待看了個遍後，卻仍是未看到心心念念的人，不免失望而退。

蘇璟道：“此處離仙九峰很遠，你阿娘不一定會在此。”

林安嘆口氣，道：“實在沒辦法了，只能這樣一點點看了。”

算算時間，他阿娘已丢失近半年，可至今仍是一無所獲。林安內心深處也曾冒出放棄的苗頭，可還沒待其長大，他又将其壓抑住。

這時，聞知的聲音響起：“那是什麽？也是封印嗎？”

林安和蘇璟扭頭，就見不遠處隐隐升起些光亮，似是靈氣。

蘇璟道：“可能是其他修士也來此歷練。”

聞知道：“差點把這個忘了，一路上都沒見到人，我還以為這裏就我們仨呢。”

三人走到一處路口，就見到方才靈氣發散的地方。那裏離他們算不上近，只有一個帶着鬥笠的男人在那，他的面前是一個封印，裏面差不多有七八個活屍。

他們也無意向前，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離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