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審訊室內安靜了一瞬。
許願冷冰冰抛下一句“撒謊”便再也沒有了下文,周善瞳孔猛地長大片刻,而後垂下腦袋,被铐住的雙手緊張地揪着褲腿。
牆上的挂鐘“噠噠”地走着,秒針轉過一圈又一圈。
席間許願忽然轉過背去,看着自己身側的江馳:“上次讓你查的人查到了沒。”
江馳正在走神,突然一驚,而後垂着手,點了點頭,一副聽話的模樣。
“去傳喚,”許願拍了拍江馳,“一會兒把人帶過來,順便去法醫組問問鑒定報告。”
江馳應聲,繞過記錄員,推開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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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此時已經完全沒了前幾日的跋扈氣焰,西裝下的軀殼瑟縮着,神情頹靡。
許願定定地看着他。
才短短半小時的功夫,這人已經被晾得失去耐心了麽。
“周善,”許願正色道,“你跟餘芳在一起多久了?”
“我忘了,”周善笑笑,“早就離了,我為什麽要記得那些?”
許願食指輕輕抵在下巴上,面部線條被襯托得更加分明:“離婚了是吧,什麽時候?”
“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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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記得挺清楚的,”許願又道,“去年離的婚,那不就是在一起整十六年?”
周善一愣:“你知道?”
許願看着他不說話。
“你知道還問我?”周善語氣有些急促,“我在你們這兒呆了兩個多小時,後來你們又晾了我半小時,我他媽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抓進來,你們警察到底想怎麽樣?”
許願往後坐了坐,背部靠在椅背上,兩腿自然打開,不怒自威。
這是一個頗具威信的坐姿,往往能在無形中給人施加壓力。
“為什麽抓你進來,你自己不知道嗎,”許願沉聲道,“全國A級通緝犯死在你的KTV附近,在這之前我們的人接到舉報上你那兒搜出來足足兩千克東西,光是容留他人吸毒這一條就夠你在牢裏呆上一段時間,你說你為什麽被抓進來?”
周善無話可說,蜷着身子陰陰一笑:“那把我送去檢察院不就得了,警官,你現在跟我在這兒浪費口舌,又三番兩次問我餘芳的事,怕不止是為了容留吸毒這一條吧。”
周善是個聰明人。
索性許願也不同他白繞彎子,直截了當道:“你跟餘芳因感情不和而離婚一年多,但經過我們的調查,你們即使離婚也還住在一起,為什麽?離了又後悔了?”
問題轉折得太突然,周善頓了頓,才點頭:“警官這不是已經調查到了嗎。”
許願眼眸微沉,冷靜地說:“餘芳之前有過孩子,你不知道吧。”
“怎麽可能,”周善一愣,先是睜大眼睛,而後握緊了拳頭,搖頭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正常人知道自己被綠,無非都是先驚訝,再懷疑,而後不敢相信,最後憤怒。
這種循序漸進的情感放在每個人身上都能說得過去,配合着面部微表情的變化,體現在言語中。往往一個人從驚訝到憤怒的情感遞進是無形的,不過微表情不會騙人,盡管有的人會先憤怒再懷疑,但大致上的情感變化都大同小異,有規律可循。
有經驗的警察能夠從面部微表情的變化推敲嫌疑人的情緒,從而作為輔助,判斷嫌疑人是否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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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微沉的眸子盯了周善片刻,而後抿嘴笑了笑。
很明顯,周善的情緒僞裝得很好,但終歸不太自然,演技稍顯拙劣。
許願道:“餘芳十六歲的時候懷孕,在钏島市某個縣城的婦幼保健院裏生下早産嬰兒,這件事當時引發過短期的轟動。”
沒等周善開口,許願見縫插針地說:“當時你已經和餘芳在工廠辦了酒席,商量着等餘芳一到法定婚齡就結婚,有沒有這回事。”
周善局促不安地吸了口氣。
牆上挂鐘的分針默默挪了一格,周善緩緩道:“有。”
“那你知道她懷孕嗎,”許願說,“保健院的檔案還在,餘芳在九四年年尾生産,整個孕期不足37周。算一算月份,你跟餘芳辦酒席的時候她才十六歲,那會兒她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有三個月了吧。”
周善別過頭去,支支吾吾說自己不知道。
許願皺了皺眉,只讓一旁協助審訊的王輝把辦案電腦打開。
“老大,怎麽突然要用電腦了?”王輝有些納悶,但看老大臉色不大好看,于是也不敢多磨叽,很快把鼠标讓給了許願。
許願在電腦桌面上淩亂的布局中拖出一個文件夾,單擊鼠标左鍵,輸入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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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由钏島市禁毒民警遠程傳輸過來的音頻。
一個有些年邁的女音緩緩響起。
“對,我就是當年的護士,”老婦說,“那可能是我職業生涯中見過最大的場面了,接生的時候特別驚險,差一點就一屍兩命......”
孕期按280天計算。而預産期則是根據孕婦最後一次月經來潮的第一天算起,往後推280天,即為40周。停經前三個月為早孕期;3-7個月左右為中孕期;七個月到分娩為晚孕期。
而懷孕不足37周,算早産。
餘芳的孩子在35周的時候便出生了,之前保健院的老護士在電話中告訴辦案民警,那孩子的肺部還未發育成熟,脫離母體後開始出現多器官衰竭的早期現象,所幸那孩子命大,在搶救中活了下來,後來孩子的母親被丈夫強行帶走,孩子落在了保健院。
早産嬰兒最需要的就是父母親的陪伴,偏偏在這種關鍵時刻,父親把母親帶走,抛下了孩子。醫生們聯系孩子的父母,電話撥過去始終是空號。
醫生們心疼孩子,總覺得大人的錯不該由一個剛出生什麽都不知道的孩子來承擔,于是輪着照顧了他幾個月,半大孩子連奶都沒得喝,保健院裏正好有個在休産假的護士,每天勻一點兒母乳送過去。
但其他人的母乳終歸是比不過母體本身的,孩子的排斥反應太大,最後不了了之了。可新生兒總不能沒東西喝,當時奶粉又貴,保健院裏其他的産婦看這孩子實在太可憐,于是紛紛拿出些錢墊了奶粉的費用。
後來那孩子半夜突發肺部感染,保健院看過情況後,連夜把孩子送進更高一級的市醫院搶救,好不容易保住一條小命。又協調了公安局,費了好大一番周折才聯系上孩子的父母。
......
音頻還在播放,許願适時按下暫停。
“周善,”許願思索道,“當初你為什麽不要那孩子?”
周善猛地吓了一跳,額角沁出一層薄汗。
“你在害怕?”許願的聲音染上了一絲怒意,“你在害怕些什麽?那不是你的孩子嗎,你帶走餘芳之後,為什麽把他丢在保健院不管不顧,你像個做父親的人嗎?”
許願是故意這麽激他的。
之前王輝調查周善的時候,順帶着留意過近年來周善的體檢報告——周善明顯不是餘生的父親,早在二十多年前,由于長期吸食毒品,周善某方面的功能已完全退化,甚至染上過梅毒。故而哪怕是放在十六年前,周善和餘芳也根本不可能生出孩子。
所以許願一開始才要反複刺激周善,說“你被綠了”。
現在又刺激他,時刻提醒,以達到擊潰對方心理防線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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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蜷在西裝下的身子抖了幾抖,像是秘密被人發現似的,臉色逐漸變得尴尬起來,眼珠子轉了幾圈。
十分不自然。
那個年代流行打工潮,許多家中并不富裕的農民工都會選擇進城打工。
有人通過打工發家致富,也有人誤交損友,走上歧途。獨身的姑娘家十幾歲便離家前往千裏之外的地方謀生,在陌生的城鎮裏跌跌撞撞,家人不在身邊,容易被欺負。
而周善,就是那個披着善良外衣的大灰狼,專挑偏遠地區上來打工的小姑娘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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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許願誤以為自己是孩子的生父,周善心中竊喜,嘴角不自覺染上一絲笑意,神經也放松了些。
“當初為什麽把孩子丢在保健院裏,”許願問,“是擔心拖累嗎,還是因為沒錢。”
“警官,你不知道吧,我現在告訴你,你可別驚訝,”不知為什麽,周善突然興奮起來,皮包骨的手指輕輕蜷動,手铐被搖得嘩嘩響,“餘芳那賤女人騙婚,把梅毒傳染給我,害得我飽受折磨......不信一會兒我脫了褲子給你看,看看我被害成了什麽樣子!”
許願眉頭輕輕一皺。
周善又接着道:“警官,我沒騙你。餘芳真的有病!對了......上回你們審餘芳的時候,那女人是不是在審訊室裏被吓得屎尿橫流啊......”
“你到底想說什麽,”許願伸手一拍桌面,提醒道,“我在問你話,不要嘗試轉移話題——為什麽把孩子丢在保健院裏。”
周善扭過頭去,嘿嘿笑了幾下:“警官,你先聽我把話說完,我建議你呢,最好是帶着全隊的人上醫院體個檢,免得被那女人傳染上什麽髒病。”
緊接着,周善突然朝許願笑了笑,說:“警官,我知道你未婚,你也不想被那婆娘間接傳染上什麽奇怪的病吧,你娘給了你這麽一張好臉蛋,連我都他媽想把你壓在地上試試手感,哈哈哈哈哈......”
自從許願進審訊室,便一直坐在旁邊當背景板的王輝不樂意了。
王輝怒拍桌子:“周善,這裏是審訊室,麻煩你嘴巴放尊重點!我們隊長是你能亵渎的嗎,啊!”
“不試試怎麽知道,”周善繼續說,“警官,怕不是個雛兒吧。真不去體個檢?”
“那我還得謝謝你的提醒,不過局裏每年都會安排體檢,不勞你廢心,”許願無視周善近乎無禮的諷刺,沉穩地說,“還有,你剛剛在撒謊。”
周善一愣,微微慌了神,而後又故作鎮定地盯着審訊室的桌子看。
許願雙手交叉,放在桌上,靜靜地欣賞着周善不斷變換的面部表情。
“你說餘芳把梅毒傳染給了你,”許願緩緩向前坐了些,盯着周善下垂的眼皮,“但事實是那樣嗎?”
周善呼吸微微一滞,不由自主地坐端正了些。
一看便知周善是緊張了,不知此刻在做着什麽樣的心理鬥争。許願笑了笑,随意地将手肘撐在桌上,話家常似的:“你緊張什麽。”
“我沒有,就是她傳染我的!”周善突然喊道。
“是嗎,但她現在就在市第一人民醫院,時刻等着錄口供,”許願湊近審訊室的玻璃,隔着玻璃,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繼續這麽撒謊下去,我不敢保證到時候結案卷宗上會不會補加一條‘嫌疑人極度不配合’。”
周善慌了下神,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
許願又道:“對了,你知道當年那個早産的孩子去哪兒了嗎?”
“被,被拐了,”周善咽了咽口水,心裏有些發怵,“我和餘芳把孩子帶回家之後,一邊打工一邊賺奶粉錢,突然有一天,孩子就,就不見了。”
“是嗎,”許願說,“但願你沒撒謊。”
許願再次擡頭看向挂鐘,審訊時間已經過半,出去帶人江馳居然還沒回來。
沒有江馳拿鑒定報告過來打配合,許願前期的鋪墊全部白費了力氣。
但審訊按不了暫停鍵,許願只好繼續往下。
“周善,那孩子确定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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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皮子磨久了,他也顧不上江馳回來沒有,想着是時候該收網了。
再不然,進度又得往後拖,案子拖得越久越難辦。
許願暗自磨了磨牙:江馳這小兔崽子......到底死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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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隊,鑒定報告!小江哥走得急,給風吹落在地上了,我剛剛才發現,”法醫組的實習生如及時雨一般,拿着新鮮出爐的鑒定單敲了敲審訊室的門,而後急匆匆地走進來,“那孩子的DNA與本案死者相符。對了,痕檢那邊還托我告訴您,歡夜城KTV內血跡的檢驗報告已經用文件形式發到您手機上了,您接收一下。”
“我知道了。”
許願接過實習生手裏的鑒定單掃過幾眼,順手将單子放在桌上,餘光掃過周善。
周善的臉上閃過一絲逃避的神情。
許願抿了抿唇,道:“逃避也沒用,證據出爐了,下次審你,可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跟你閑扯了。我勸你還是積極配合,争取一下寬大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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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是王韬的親骨肉。
而不是周善的。
周善同這案子的聯系莫名又增大了許多。單憑他容留吸毒,非法持有大量毒品這一條,就足夠他被扣在禁毒支隊等待批捕。
但許願并不想這麽做。
眼下新型毒品流入滇城的渠道還未摸清,周善、王韬、餘芳三人絕對不僅僅是三角關系那麽簡單,為了讓案子順利辦下去,周善必須留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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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結束後,許願看了一眼蜷縮在西裝中狼狽的周善,匆匆往外走去,期間正好撞上帶着人趕來的江馳。
“隊長,隊長!”江馳垂着眼睛,氣喘籲籲道,“隊長,我來晚了,人我帶過來了,那個鑒定報告的事,我......對不起!”
“現在才來?審訊都結束了,動作這麽慢以後怎麽跑案子,讓你去拿個東西都粗心大意成這樣,你是來工作的還是來享受的?要是法醫組的人沒及時發現,這審訊就白費了知道嗎!不想辦案趕緊收拾包袱走人,禁毒支隊不是你養老的地方,”案子的壓力一直都在,隊員事情辦不好,再加上之前就同江馳結下的隔閡,許願不悅,冷冷地訓了一句,又道,“算了,把你帶來的人帶到三樓那間隔離訊問室,先跟我去趟醫院,夜裏回來再說。”
許願平日裏就沒什麽表情,現在微微沉着臉,說話聲音比平時重了一些,看樣子是真生氣了。
支隊走廊上來來往往的各人紛紛停了下來,不約而同地側目往許願身上看,皆是閉了嘴,大氣不敢出,面面相觑一陣兒,交換了一個不安的眼神。王輝跟在許願身側,不動聲色地往一邊挪了挪,生怕這位姓支的爸爸殃及到自己。
許願和江馳就這麽面對面僵持着,誰也沒有說話。
氣氛微微凝固下來。
江馳站在一旁,有些局促。
“隊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江馳咬了咬牙,眼底閃過一絲愠怒,而後又生生壓了下去。
要換做別人這麽跟許願頂嘴,許願估計早就沉着臉訓回去了。
事實上許願也這麽做了。
許願注意到江馳暗暗咬牙的小動作,于是緊盯着江馳垂着的眸子:“你還頂上嘴了是吧,禁毒支隊呆着不滿意大不了走人,你以為我想留你?當初馮局執意把你塞進來的時候我就反對過——”
走廊上零零散散站着些大氣不敢出的同事,江馳被這麽訓了一頓,眼看着許願還要罵他兩句,內勤的張姐趕忙上前拉住許願胳膊,幫江馳解圍:“哎哎,那個什麽,小江你先別說話,老大還在氣頭上呢,咱就別頂他了哈,一會兒等他消氣了,姐幫你罵死他。”
而後她又看向許願:“你也是!少說兩句不行嗎,一個隊長哪來那麽多的脾氣發?全支隊都快給你罵遍了!”
“張姐您別攔我......我就是這幾天對他太遷就了!您是不知道今天在醫院詢問餘生的時候這逼崽子都跟我說了些什麽——”許願話音剛落,便被張姐伸手捂了嘴。
“我說你這個隊長當得可真夠意思的啊,有什麽話不能等案子辦完了再慢慢說,訓歸訓,但他江馳首先是你隊上的人,這節骨眼上就別跟自己人過不去了吧。”
張姐說話,許願也敬她三分。
從一線帶着一身傷痛退下來的張姐,在許願小的時候還給人換過尿不濕呢。雖說兩人年齡差不過十歲,平時張姐也不大注重稱呼,随了大流開玩笑稱許願一聲“老大”,但在許願這裏,張姐是他該敬的人。
有張姐拉着,許願再多的火氣也沒法撒,眉間怒意淡了點兒,目光掃向江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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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張姐見兩人都冷靜了些,于是啧了一聲,朝江馳使了使眼色,“你老大這人哪兒都好,就是性子直,你就別跟他頂嘴了哈。這樣,你跟我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帶回來的人呢讓王輝領樓上去。”
沒等江馳說話,張姐立馬沖王輝招了招手:“哎王輝啊!你幫忙把小将帶回來的人領隔離訊問室去吧,別讓案子拖久了!”
“好嘞!”王輝頗有眼力見兒地應道。
江馳微微嘆氣,張姐已經給了他臺階,沒有不下的道理。于是他眼底的狠厲慢慢轉變成溫順,先是給許願鞠躬道了歉,而後被張姐拉到旁邊空着的會議室裏。
許願站在原地,食指與拇指并在一起,有些疲憊地捏着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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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江馳的背影消失在會議室門口,走廊裏仿佛按了暫停鍵的衆人這才有了點動靜。
陸祁從法醫室出來看戲,杵在一邊,默默吐槽:要命,老大最讨厭耽誤辦案的人和事了,雖說平時總板着個臉,但真正生氣的次數實在是屈指可數,大多是時候他也不想掃了同事的面子,索性很多事都是一閉眼就讓它過了。
這人幾百年才發一次火,怎麽就那麽好運氣地叫江馳這新人遇上了呢。
“羁押周善,”許願轉頭又對身邊人吩咐下去,“理由是涉毒,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陸祁拍了拍胸脯,道,“兩千克毒品呢!非法持有□□或者□□50克以上最高可判處死刑,周善那家夥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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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淨整潔的會議室內,張姐替江馳拉了椅子,按着人坐下。
“是不是對許願有成見?我觀察你倆幾天了,你倆啊,辦案子的時候合作愉快,不辦案子的時候相看兩厭,是嗎。”張姐和顏悅色地說。
“嗯,一點點。我跟他有代溝。”江馳嘆了口氣,見瞞不下去了,只好承認。
張姐笑笑,給他倒了杯水,半開玩笑說:“我來支隊以前在下級單位當過一小段時間的教導員,後來考上市局,能上一線之後就再沒做過誰的思想工作了,哪怕是現在轉了內勤,也很少搞思想教育。你跟許願,是本年度第一對活寶。”
“對不起,今天這事兒是我沒辦好,耽誤辦案,隊長生氣情有可原,”江馳乖巧起來,先前的陰狠一掃而光,“我也不該頂嘴。”
張姐盯着他看了幾秒:“你啊......沒事,不用往心裏去,一會兒我再做做他的工作,以後大家都不鬧脾氣就行。”
江馳有些坐立難安,心裏不是滋味。
張姐看出他的局促和隐忍,自顧自道:“其實你也不必對他抱有什麽偏見,他這孩子過得也不容易。”
江馳擡眸看過去,微微訝異:“他是領導。”
“你隊長高三那年,所有的家人都離開他了,”張姐緩緩說道,“當年許老警官抓了個毒販,後來這毒販的狐朋狗友蓄意要報複,大白天的,光天化日之下持刀沖進他們家,先是把許願的弟弟當人質,又是威逼利誘的。當時馮局還在派出所任職,接到消息之後大家一起出了警......許老警官和老嫂子年輕力壯的,他倆跟那毒販殊死搏鬥到最後一刻,跟那家夥同歸于盡了。”
那個時候,許老警官還在休假期間。
許願因為還在教室上課,逃過一劫。
張姐對江馳微笑:“你家隊長是緝毒烈士的孩子。他那個脾氣啊,跟他爸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人是兇了點,但我相信,他對你也許沒有惡意。”
“我知道隊長人很好,也知道他沒有惡意,”江馳起身,“我,就是有點過不去心裏那道坎兒。”
“沒關系,咱們這個隊伍是個大家庭,家庭嘛,争吵是難免的,我叫你過來聊天,也是想讓你放松點兒,慢慢接納這裏的好與壞。當然了,要是許願那癟犢子對你說了什麽重話,盡管來找姐,姐回頭就讓他親自給你道歉。”
江馳一時間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态度對張姐,只好讷讷地點頭。
他一方面覺得自己錯了,一方面覺得許願惹人疼,另一方面......
覺得這裏的人包括張姐,話裏話外都理所當然地護着許願,就因為許願有一對光榮犧牲的功臣父母?江馳搖搖頭,不太能理解張姐給許願的行為找各種說得過去的理由,再者自己只是個空降兵,也許永遠都無法融入這個集體。
但江馳擡起眼眸清澈地笑笑:“不用隊長給我道歉,他已經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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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江馳懷揣着心事打開會議室的門時,許願突然一把拉住他。
“隊、隊長?”生怕許願又訓他,江馳無端地感到一陣慌張,“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許願右手握着手機,屏幕上幽幽的光落在人的下巴上,照得人臉色算不上太好看,淺棕色的瞳孔此時未被光照到,顯出一片沉黑。他本來就長了一副兇相,現在更是陰沉得有些吓人。
見自己吓到江馳,許願微微收斂了神色,道:“我一直在等你出來,這案子實際上還沒那麽快結束。”
“什麽意思?”
“痕檢剛發來的文件,”許願朝江馳揚了揚手中的手機,沉穩道,“歡夜城KTV內所提取的血跡并不來自同一個人,而冰窖上方地毯上的腳印則是屬于周善的沒錯。”
江馳眼皮一跳。
許願語氣緩和了些,把手機收進口袋,伸手拍拍他肩膀:“走,去醫院。你之前沒在禁毒口幹過,這次不追究,下次最好別這樣。”
“隊長,”江馳微微低着頭,道,“我錯了。”
“那我剛剛訓你,你生氣嗎。”許願嗓音低沉,在江馳耳畔響起。
江馳愣了愣。
“不生氣,隊長訓我,應該的。”
“其實我也挺犯賤的。”許願抿了抿唇。
張姐站在會議室門口,倚着門檻,看着他倆直發笑。
果然嘛,猜的沒錯。
辦案的時候合作愉快,不辦案的時候相看兩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