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第 74 章
許願身體底子好,沒過多久便出院了,出院時樓下一個身影停留在那兒,像是特意蹲守在這兒等他。
“跟你說了我自己能回去,”許願拍了拍皮衣上的褶皺,邊說邊将他從花壇邊上拉起來,說話間呼出幾口白霧,“大冷天的,快過年了你不去店裏守着,專程跑來吹風,腦子有病吧。”
阿岩臉凍得通紅:“這不是慶祝我花哥出院才特意來一趟嘛,诶對了你傷還沒好能喝酒不?狼哥說今晚有個局,大龍也在。”
許願跟着阿岩上了車,車裏空氣沉悶,打着暖氣關着窗,他肩膀沒好利索,阿岩非要嚷嚷着不讓許願開車,許願眼神凝了凝,順了他的意,在副駕駛上坐着發呆。
倒也不算是發呆。
江馳那天夜裏來了趟醫院之後就再也沒來過,擔心身邊有毒販的人盯着,消息也不願發,只是托陸風引給自己捎口信。說是替邬葉平拿貨的那幾個小混混被找到了,沒問出什麽名堂,旁敲側擊打聽了會兒戴警官的事,也一樣的一問三不知。
後來江馳怕打草驚蛇,便自作主張把那幾個小混混放了回去,裝着警方什麽事也不知道,這審不出來就讓底下人放人的舉動惹得俞隊忍不住數落他一頓,但也只是數落。
許願靠在嗡嗡震動的玻璃上,微微勾了唇角:當然問不出來,這幾個小喽啰頂多算個替罪的,邬葉平那種人為了能把自己摘出去,什麽事都做得出。
“虎哥來嗎。”許願忽然問。
“不知道啊,”阿岩狐疑地看他一眼,“怎麽,花哥你想撿高枝兒跟着虎哥跑路啊,不帶這樣的。”
許願從車門裏側的格子裏摸了根煙,随意叼在嘴裏:“你看我像是那種人嗎。”
“挺像的。”阿岩說。
許願嘁了一聲,笑笑:“那我要是真的撿高枝兒跑了呢。”
“我跟花哥一起跑呗,連警察都敢揍,你還有什麽不敢做的,”阿岩說,“跟着花哥有肉吃。”
許願眼神微沉,心底不知道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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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那邊又雞飛狗跳起來。
錢铮完成了老大交代的任務,風塵仆仆趕回市局找人報銷費用,一踏進支隊樓上大辦公區就被眼前景象震驚得懷疑人生。倒不是因為那位大名鼎鼎的俞隊歸崗,而是因為江馳。
大辦公區亂成一片,俞隊和江馳被一堆同事拉開,江馳唇角滲了點血絲。
王輝叼着根從錢铮工位上順來的棒棒糖,也被眼前景象震驚了整整八輩子。
“我靠,小江哥你剛幹什麽呢!”
“咱不生氣哈,來來來喝口水,聽姐的咱不跟人計較了啊。”張姐連忙把江馳護在身後,溫和安撫。
“錢哥回來了?哎我擦來得正好,快去叫人,他倆為了老大的事在這兒打起來了!”王輝剛拉住了俞隊,一轉頭見錢铮戳在門外。
這次雞飛狗跳的代價有點大。俞隊氣得捂着心髒差點暈厥過去,江馳站在張姐身後無動于衷,其他同事七手八腳過去扶人,皆被俞敏一把推開。
俞隊把手裏的報告紙猛地摔在地上,帶起的風把報告紙刮得七零八落。
江馳垂下眼眸,看着飄到自己腳邊的一張紙,又擡眼看了眼俞隊,而後蹲下去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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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副支隊長職務要經過高層領導開會讨論,沒準省廳和市委常委也得介入,您說的這件事情沒有确鑿證據八成要黃,又何必在這咄咄逼人。”江馳皺着眉把七零八落的報告疊在一起,不輕不重放回原處,語氣平淡,卻能聽出一絲怒意。
俞隊一步步逼上前,冷厲地看向他:“我之前說過他不可信。”
“你有什麽證據。”江馳也冷冷掃她一眼。
俞隊“你”了半天,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最後她又上前一步,紅着眼眶猛地揪住江馳衣領,眼淚幾乎要掉下來,怒吼道:“他算什麽,他根本不配站在公安隊伍裏!你以為他是什麽人,他今天敢往家裏□□品,明天呢?明天他就會為了一己私欲勾結毒販出賣戰友!我只是說要申請徹查,你在幹什麽!你在幫一個有着巨大犯罪嫌疑的警察說話!”
而後俞敏呼一口氣,擺擺手道:“我看他的偵查任務也不需要繼續了,我這就去跟上級打報告将他立馬召回,撤離專案組,在調查結果弄清楚之前誰都不準替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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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隊長的錯嗎!”江馳沉默幾秒,突然爆發。
她和江馳臉對着臉,互相凝視着,而後不知道是誰先發的力,兩人竟然打了起來,剛被江馳疊好的報告又再度因動靜嘩啦啦飛揚在地上,旁邊人一看勸不動了便趕忙上前将人拉開,一片混亂中不知是誰碰落了最外側工位上擺着的多肉植物,裝着多肉植物的桌面小瓷盆應聲落地,在江馳腳邊碎裂開來。
時間随着小瓷盆的碎裂而悄然靜止了一般,轉瞬間辦公區已經沒了聲音,只有人的呼吸在微微起伏,其餘人大氣不敢出,只攔着眼前這個氣急的支隊長和一邊站着的這個江馳。
俞隊喘了口氣,在衆人的調解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眼眶依舊紅着。
她帶着怒意和眼淚的眸子深深地凝視江馳,臉上的皺紋好像又加深幾分。
她喊道。
“為犯罪分子窩藏、轉移、隐瞞毒品的情節嚴重者最高可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緝毒人員依照前款規定從嚴從重處罰!你以為你是在幫他嗎,你這是在害他你懂不懂!”俞隊頓了頓,擡手在衣領前扇了扇風,企圖把欲掉出來的眼淚逼回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江馳,你去過緬北,見識過那裏的人有多無恥。作為副支隊長,作為緝毒警察,他在家中窩□□品這件事必須上報省廳禁毒辦、上報掃黑除惡督導小組依法調查,如果你硬要阻撓,那就幹脆連你也一起報上去得了!”
偌大的辦公區有人輕呼出聲,緊接着有人小聲說了句“別吵了”。
拉架的人頓了一頓,紛紛側目看向江馳,企圖從江馳的眼睛裏看出點什麽。
“我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寧可相信他,”江馳的眼神不再如初來乍到時一般溫馴,平添了一絲駭人,他動了動唇,冷聲道,“他是我的隊長,算我來這兒之後的半個師傅,我沒有懷疑他的理由。”
“我看你簡直是瘋了!”俞隊指着江馳痛罵。
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磨砂玻璃的外面晃着一個模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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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祁從檢驗中心一路争分奪秒趕回來,手裏的紙袋被他緊緊攥着,牛皮紙的表面濕了一層,連他也沒注意到自己的手心竟然出了那麽多冷汗。下車以後,陸祁眼前的路好像不再是路,而是虛浮的獨木橋,他心裏七上八下,卻又有個聲音不斷在問自己:不可能吧,是不是檢驗結果弄錯了,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
支隊門口站着實習生,實習生正在貼禁毒宣傳手冊,見陸祁來了,笑顏如花地朝他招手。
他失去了平時的風度與謙和,沒有搭理樓下那個長得端莊漂亮的實習生,一口氣爬上十二級臺階,上了兩層樓,猛地推開大辦公區的磨砂玻璃門。
磨砂玻璃門的中間貼着深藍色的長條帶,上面明晃晃地畫着個警徽,警徽旁邊藍底白字工工整整地印着“滇城禁毒”四個大字,如此不斷重複。
陸祁氣喘籲籲地撐着門,歇了口氣,平時很注重私人形象的法醫小哥此時滿腦門的汗,卻也顧不得了。
張姐退到一邊,心說大水淹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這也太不應該了。
“來了啊,”俞隊随意拉了張椅子坐下,嘴角一如既往地繃起,即便她剛跟江馳鬧了矛盾,也很快擺正情緒,态度嚴肅,絲毫不見狼狽,“陸科長,檢驗中心那邊怎麽說?”
陸祁把牛皮袋“啪”一聲甩上桌面,水也沒來得及喝,上氣不接下氣:“檢驗結果......出來了,老大,不不,許隊家裏搜出來的那包研磨過的白色細碎晶狀物......成分,跟目前在王韬、蔣笑笑體內檢驗出的新型毒品殘留......一模一樣,看包裝就是新型毒品的拆分小包,包裝上只有許隊一個人的指紋。檢驗中心的人蓋了章簽了字,已經板上釘釘了。”
一直看熱鬧的錢铮心裏懸着的石頭終于落下,卻仍是一口水差點噴出來:“靠,你說什麽?老大幹啥了?”
在家中窩□□品——據猜測。
沒人回應錢铮,似乎是不太忍心、又不太敢接受這個已經确定的事實,又或者也同江馳一樣覺得這件事不應該如此武斷。
長達一分多鐘的沉默裏,江馳一邊整理剛剛被弄亂的報告,一邊漫不經心似地擡眸看向辦公區裏挂着的時鐘。
秒針正一點一點慢慢地走動。
江馳微微笑了一下,語氣卻低沉平淡:“或許,那包毒品是我塞進去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
錢铮猛然愣住,眼眸微垂,放在褲縫邊緣的手悄悄緊了緊。
王輝剛要拉着江馳出去透氣,伸出去的手剛搭上江馳肩膀,一下僵住了,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陸祁并沒有什麽太大反應,自顧自抽了王輝桌子上的衛生紙擦汗,胸膛起起伏伏,顯然還沒從方才的劇烈運動中恢複過來。
“江馳你什麽意思!你故意要跟所有人叫板才滿意是嗎!那包毒品上只有許願一個人的指紋,你說這話是想給他替罪嗎!”在俞隊眼裏,江馳不輕不重的一句開脫,成了挑釁和目無法紀,“知法犯法是吧,包庇是吧,過來,你過來,對着牆上的國旗和警徽告訴我,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法律!”
江馳皺眉,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
警徽锃亮,猶如一把銳利的刀,生生剖開江馳的雙眼。
他知道自己和許願之間出了一些難以解決的問題和摩擦,盡管這些問題目前尚未浮出水面。
但是那包毒品經過的不止許願一個人的手,起初江馳為了私下調查新型毒品,在跟張喜鵲交手的時候從那兒順來一包,後來不知道怎麽就到了許願手裏,再後來許願替他瞞了下來,那包毒品一直鎖在許願家的抽屜裏,只等着哪天真的弄清楚新型毒品來龍去脈了,再上交不遲。
怎麽可能只有隊長一個人的指紋殘留。
也不知道為什麽局裏會突然開始調查這件事。
而且就卡在許願在毒販那邊被懷疑身份、局裏針對新型毒品追蹤出現瓶頸的節骨眼兒上。
很詭異。
俞隊拉着他站在辦公區牆上的警徽下,白熾燈一照,陰影打過來,江馳聽着俞隊的訓斥,心中的猜疑越來越大。
之前在病房裏,許願跟他旁敲側擊提醒過的。
——“如果說這個貍貓換太子的虛假交易是臨時布局,那麽是什麽因素推動他們謀劃了這麽一出非要置我于死地的好戲?有沒有可能,因為我知道了一些本不該知道的事情,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他們想弄死我?”
——“你是說,我們之間......”
——“對,如果我們之間一定要出問題的話,那麽這問題要麽出現在我身邊,要麽出現在警局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