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章
第 82 章
毒品不是好東西,但凡沾上一丁點兒,就都是萬劫不複。
緝毒警察接觸過各種各樣的瘾君子,這些瘾君子最後無一不是跪在地上哭喊着求警察們不要抓自己,他們之中有七八十歲的老人,有四五十歲的中年大叔大媽,也有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甚至,還有十幾歲的青少年。
“你為什麽吸毒?”
“我也不想,可是那東西真的控制不住,最開始我是不想吸的......但是,他們跟我說,一次兩次不會上瘾......”
“他們是誰?”
“我的朋友。”
看,你的朋友,把你騙進了萬劫不複的深淵,你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毒瘾就是心瘾,它帶給你的折磨,你一輩子都無法磨滅。
不要碰毒,請你答應我,永遠都不要碰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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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子坐在天橋下的橋洞裏,旁邊什麽人也沒有,大過年的,天橋上車水馬龍,在堵車,車輛一點一點地挪動,頭頂上傳來混亂的喇叭聲、引擎聲和車主的叫罵聲,不遠處住在附近的人家放着鞭炮,劈裏啪啦,熱熱鬧鬧。
橋洞裏刮來幾陣風,風穿過,發出嗚嗚的哭喊。
李木子裹緊了衣服,擡手胡亂抓了兩把頭發,煙掉在地上,她拿腳去踩,沒一會兒就熄了。腳邊有條破布毯子,也不知道昨晚哪個無家可歸的乞丐在這兒裹着它睡了一宿,那毯子黑乎乎的還起毛邊,又髒又臭。
跟自己一樣,又髒又臭。
她開始思考一些事情。
如果一開始她不那麽拖拉,如果她那會兒對自己死鬼老爹不要抱有那麽大的期望,故事或許會換一種開場。媽媽離婚的時候,如果她在法庭上表現好一點,不要激怒媽媽,不要讓媽媽當庭對自己失望,說不定自己之後就會被媽媽帶走。
她還記得媽媽收拾東西離開家的那天是什麽樣子的。
那天天氣特別好,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的,媽媽早上起床,煮了自己最愛吃的蝴蝶面,滴了香油,然後溫和地說“木子,吃飯了”。母女對坐在客廳那張很小的茶幾兩側,媽媽很年輕,笑着說“以後你跟你爸爸不要吵架,要聽話”。
媽媽還親了她的額頭,給她梳小辮子。
後來她美滋滋照鏡子的時候,媽媽拉着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家。她反應過來之後,跑出去追,她跑啊跑啊,追着那輛渾身點綴滿大紅花的婚車,婚車卻越開越快,不肯停下來。她大聲喊媽媽,被減速帶絆倒,摔在地上,眼睜睜看着婚車消失在視野盡頭。
爸爸從家裏追出來,一把把她從地上拎起來,帶回家,關起門打她,說她不該惦記着那個吃裏爬外的賤女人。
“媽媽......”橋洞裏,李木子坐在地上,雙手抱着膝蓋,突然濕了眼眶,覺得人真的很奇怪,明明這麽多年感情早該淡了,說實話她都快把老媽忘了,可一到委屈的時候又特別希望媽媽就在自己身邊。
如果當時她果斷一點,逃出那個被死鬼老爹籠罩的家,流浪也好,被誰撿走也好,都好過現在跟一幫毒販混在一起。
甚至于......親眼看着那些姓邬的姓什麽的殺死一個普通警察,親眼看着自己親爹跟別人一起殺人。
戴警官那麽好,她什麽都沒做錯,她只是出于正義想要幫自己,她憑什麽死啊。
按理說,李木子是害死戴警官的幫兇。
但是公安局那幫警察沒有怪自己——不準确,他們最關心戰友了,他們肯定怪過自己,但,沒有幾個人真正讨厭自己,他們只是恨鐵不成鋼而已,那幫條子是希望自己學好的,他們......從來都不會害自己。
販子殺死戴警官的時候覺得天經地義,李木子卻怕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李木子瘋了一樣咬住自己的手,她很難過,空無一人的橋洞裏回蕩着她泣不成聲的道歉,可是沒有人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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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飛過幾只麻雀,悄然落在電線上,歪頭窺視人間。
2010年的年尾,鞭炮聲不絕于耳,滿城彌漫着硝煙味,人的臉上浮着喜慶的紅。
阿岩臉色蒼白,被捆在床邊,許願很放松,并不打算理他,也許是知道阿岩這種級別的小混混根本翻不出什麽水花,索性随手拿起一旁剛買不久的窗花,拉開窗簾貼起來。
屋子裏登時變得亮堂,阿岩眼睛一刻不停地頂着許願忙活,卻不敢随便開口說話。
他怕花二真的把自己就地辦了。
“說說吧,誰讓你跟蹤我的,跟蹤我很好玩兒?”許願貼好一個窗花後轉過身,雙手随意地撐着身後的窗臺。
他神色放松,眼神卻極具威懾力。
阿岩咽了咽口水:“不,不......我沒有故意跟蹤——”
“再說一遍?”許願走進一步,冷冷地瞥他一眼,手中的蝴蝶刀轉了兩圈,折射出一道森寒的微光。
“我說,我說,”阿岩猛地閉上眼睛,不斷抖着雙腿,一下一下後退,直到撞在床頭的牆壁上再也無法後退為止,“我說!是東狼,是他,他逼我的!他說如果我不......不這樣做的話,他就弄死我妹妹,還有我!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條子,但是他說,只要虎哥信了這話,你就算不是條子也沒轍,虎哥做事絕,我只要咬死你是條子,他就會立馬把你殺了,不留餘地。”
這個回答并不出乎意料。
老虎眼裏确實揉不得沙子,寧可錯殺也不放過。
那意思就是說,其實老虎本人也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警察,真正想除掉自己的,只有東狼?
東狼為什麽非要除掉自己?
許願坐下來,收起蝴蝶刀,拉着捆阿岩的繩子把人往自己跟前帶了幾厘米,摁住他肩膀逼着他直視自己:“東狼叫你吃屎你也去?”
“我沒辦法......他威脅我,其實我也不想,我早就不想跟他幹了!”阿岩破罐子破摔道,“但我什麽都比不過別人,我只能給東狼當狗,他叫我做什麽我就必須得做,不然他生氣就要弄死我和我妹妹!”
許願微微颔首:“嗯,接着說。”
“我妹妹才上初二,”阿岩突然咬牙惡狠狠地盯着許願,“不然你以為這麽久我為什麽還不走?我敢反抗嗎,只要我敢,東狼馬上就能捏死我!我打架不行,只會奉承,又沒學歷,就是底層的一只蝼蟻你知道嗎!”
“如果我說我能讓你擺脫東狼的控制,”許願停頓一下,“你信嗎。”
阿岩愣住。
阿岩曾經想過如果花二能自立門戶,那自己說不定能分一杯羹,但現在都撕破臉了,花二就算能跟東狼分庭抗禮,估計也懶得管自己了。更何況花二現在自身都難保,東狼別的不行,但搞死一個花二卻不在話下。
怎麽說呢,花二的承諾并不是完全值得信賴的。
但阿岩确實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東狼弄死了花二,回頭第一個要殺的估計就是自己,因為自己這些年跟着東狼做事,知道的事情太多,而有的時候,知道得太多在這個圈子裏并不是一件好事。
阿岩不想死,不想被東狼當成殺掉花二的工具,工具沒了作用之後成了棋子,下一秒就要被拿走性命。他寧可跟着花二,就算來日花二看不慣他,死在花二手上,也好過被東狼那種貨色弄死。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顆牆頭草,風往哪邊吹就往哪邊倒。
如果非要在東狼和花二之間做個選擇的話,花二确實看起來比東狼那個逼更靠譜一點——雖然說花大姐倒臺了,但花二還算有點身手,說話做事也比東狼更實在,跟着花二不說發家致富,起碼基本的尊嚴還是會有的。
“花大姐是條子的人,但我不是,東狼心裏也清楚這一點。他想弄死我,我也不是傻子,”許願道,“只是我很好奇,他為什麽想弄死我?”
阿岩擡起眼眸:“因為他覺得......你威脅了他的地位。”
“怎麽說。”
“虎哥回來了,以前有什麽重要的事兒都是東狼跟他商量,但虎哥自己也知道東狼這人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貨,經常壞事兒,”阿岩思索一會兒,索性跟花二交了底,“花哥,這麽跟你說吧,你是個挺厲害的人,雖然能力并不怎麽樣,但比東狼會來事兒......那天在紅磚廠,虎哥讓你替邬葉平‘拿貨’的時候,跟東狼要人。”
許願一哂:“怎麽,虎哥想讓我給他伏低做小啊。”
“只是說說而已,當時東狼的幾個小弟包括我都在場,大龍也在,另外幾個幫派的販子也在,”阿岩道,“東狼覺得你威脅到了他在圈子裏的威信,因為虎哥确實已經很久沒有‘重用’他了,所以......眼紅。”
虎哥回來後,花二搭上虎哥的線,東狼因不被重用而眼紅,于是敲打虎哥說花二有鬼。
就因為這個,所以想除掉花二。
這幫販子鬧內讧了。
許願心裏笑笑,最好是東狼趕緊跟其他販子撕破臉,然後警方順手端了這些人的老巢。
“說你是條子,是東狼早些天故意讓人放的消息,”阿岩連忙說,“我就是個炮灰!花哥,我除了跟蹤你、幫東狼散播消息之外真的沒有幹出什麽對你不利的事,我發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哦,你是想等着我跟東狼徹底鬧掰之後自立門戶好捎帶上你吧,”許願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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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城人民一到過年就愛放鞭炮,滿大街都是熱熱鬧鬧的氣息,有的白領提前休假,專程趕回來看望家人,火車站裏摩肩接踵,候車廳的播報聲一刻不停。
2010年,列車購票實名制只在少數地區試行,購票的渠道要麽是電話訂票,要麽是代售點售票。想找到邬葉平難度相當大,可以說但凡邬葉平想逃,警察都拿他有些頭大。好在市局不是吃素的,技術隊也不是吃素的,王輝帶着小組成員鏖戰了兩天兩夜,各方面交涉共同努力,這才鎖定了邬葉平的動向。
邬葉平幾乎将自己全副武裝了起來,又是棉口罩又是大圍巾又是大帽子的,手裏拿着一張紅色的人工車票,肩上是大包小包的編織袋,混在候車的人群裏,一點兒也不違和。
江馳跟候車廳的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一身皮衣就繞過安檢悄悄在候車廳的角落站定。
“各部門就位,他要進站了,”江馳拿下肩上的對講機,眼神緊緊跟着邬葉平,“現場人多,想制服他不容易,我的想法是最好在進站之前把他拿下,不要讓他上火車。”
“收到,”王輝站在廁所旁邊,往江馳的方向看了一眼,“但這樣的話,其他旅客很容易誤車。”
江馳看了一眼候車廳牆壁上挂着的候車時間表,道:“跟工作人員交涉一下,到時候找個理由把他扣在候車廳,別讓他進站。”
“好。”
滇城站是個小站點,邬葉平即将乘坐的K字頭列車将在十分鐘後開始檢票。
十分鐘......江馳眼神一凜,來得及!
正當廣播提示列車開始檢票時,身穿制服的女工作人員突然一路撥開人群,小跑着将邬葉平攔住。
“幹什麽幹什麽,我馬上就要檢票了啊,你別耽誤我行程!”
“不好意思這位旅客,我們剛剛查詢到您的車票信息有些問題,請您跟我們核實一下,”工作人員有些抱歉,連忙道,“放心,我們是專業的,只是現在需要您的配合,請您稍等兩分鐘,保證不會耽誤您的旅途。”
等待檢票的人群已經自動拉成了長隊,邬葉平拎着大包小包在長隊外,擁擠的人群将他撞得暈頭轉向。他看着攔住他的工作人員,眼神游離片刻,視線掃向候車廳裏形形色色的人,突然慌了神,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
“我他媽......”邬葉平心裏七上八下,卻說不出來緣何慌張,藏在袖子裏的包裝袋在人潮擁擠間不經意掉了下來。
他當即想逃,立馬推開工作人員往進站口擠。
周圍的旅客被他擠得糟心,個別膽大的攔住他痛罵:“我說你他娘的擠什麽擠趕着投胎啊!沒看到前面有孕婦啊!你腦子給驢踢了是不是!”
人聲嘈雜,這一點動靜很快被其他更嘈雜的聲音淹沒,邬葉平慌慌張張道了歉,不知道該往哪兒跑,下一秒正好被人群擠出去,撞在旁邊拿着防爆盾的安保人員身上。
工作人員看準時機飛身按住他,王輝江馳也摘了對講上前幫忙,角落裏埋伏的精銳特警紛紛出動,有人拿着防爆叉鎖了邬葉平的喉,扭打間江馳眼疾手快甩出手铐牢牢扣住邬葉平雙手,其餘人攔下了邬葉平的所有行李,攤開來放在地上仔細盤查。
訓導員牽着許願名下那條緝毒犬過來,緝毒犬小柒是只史賓格犬,它強壯有力的前爪扒拉着編織袋裏的物件,埋首去聞,搖着尾巴,不一會兒便開始做出“卧下”的示警動作。
“有東西!”
“拿回去給陸祁做鑒定,操,量還挺大,”江馳戴好手套,接過同事遞過來的分裝袋,現場拆開編織袋裏經過僞裝的東西,借了車站的秤粗略估計了一下重量,擡腳踢了踢邬葉平小腿,“帶這麽多?你完蛋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