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章
第 83 章
5公斤□□,裏頭摻了些面粉之類的東西。
邬葉平臉部線條微微抖動,垂着眼皮。審訊室裏的監控全程開着,記錄儀射出一道狹長的暗紅色熒光。
他在這兒坐了起碼有十分鐘了,但負責審訊他的民警似乎并沒有很快開始審訊,只是東拉西扯問了些有的沒的。
“你有個親戚叫邬志偉是吧。”民警雙手交疊,拉家常一般。
邬葉平一時愣怔,只道:“他是我堂弟。”
“那你知道他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嗎。”
邬葉平搖頭,旋即又警覺起來:“你們要做什麽?”
“看來你跟你堂弟感情不太好,”民警游刃有餘道,“他要是不犯事兒,我們一時半會兒還不至于查到你頭上,你能有今天,全靠你堂弟的‘鼎力相助’。”
“你說什麽?”
“我還是直接跟你說清楚了吧,”民警定定地盯着邬葉平,一字一頓道,“邬志偉殺人了,現在正在市裏的看守所接受教育,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被轉移到監獄,幹些踩縫紉機之類的活兒。”
邬葉平咽了咽口水,嘴唇微微顫動,眼神躲閃,手指緊張地曲起。
他正飛快地想着什麽,過了片刻,他突然惡狠狠地看向民警:“關我什麽事!”
“如果不是邬志偉,我們根本不會注意到你,因為他犯了事兒,所以我們開始調查他的人際關系,不得不留意到你的日常活動軌跡,”民警笑笑,“不然你以為為什麽今天我們能逮到你?”
邬葉平深呼吸幾下,擡起戴着手铐的手搓了搓臉,砸吧了兩下嘴。
民警繼續盤問:“所以你是不是得解釋一下,你帶着五公斤的毒品企圖離開滇城,到底是慌不擇路想要逃跑呢,還是......給哪個下家買主送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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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一行人站在審訊室外的監控室裏,一聲不吭地盯着監控畫面。
“邬葉平到底為什麽提前離開滇城?”王輝雙手抱臂坐在一邊,神情嚴肅,“滇城最近又沒發生什麽大事,為了不打草驚蛇,緝毒組出外勤查酒店KTV的次數都減少很多了,按理來說這幫販子應該不至于蠢到這時候出省吧?他們不是特流行出省能走邊境山路就堅決不走人多的車站嗎?也不怕被安檢查?”
“是有人刻意引導他這麽做的,”江馳看了王輝一眼,“你看他的表情,很明顯對于自己會被警察抓這件事非常意外,他好像有點不敢相信。”
王輝靈光一閃:“那這樣說的話,他在被我們抓之前,很篤定自己絕對不會被抓?”
“可以那麽說吧。”江馳淡然道。
誰會引導一個毒販去火車站?
站在江馳旁邊的錢铮突然出聲:“咱們抓他動了那麽大陣仗,販子們的眼睛耳朵靈光得很,要是邬葉平被抓的事情傳到他們那邊去,販子們會不會因此産生忌憚,之後再也不活動了?要是他們都躲起來,以後再想追蹤誰就難了。”
江馳一屁股坐在旁邊的茶幾上,打量着錢铮,片刻後溫和地笑笑:“也是你說的,販子們之間或多或少都有利益上的往來,他們會因為利益而互相走近,同樣也可以為了利益而相互疏遠——但如果警方能把邬葉平策反,或者說讓邬葉平自願回頭是岸,我們一樣能從他嘴裏撬出更多的線索。”
“啊?”錢铮有些不解。
王輝拍拍錢铮的肩,嘴裏叼着顆剛剝開的棒棒糖:“小江哥的意思是,邬葉平現在被抓,除了好好悔過争取一個态度良好之外什麽也幹不了,如果咱們能通過邬葉平獲取更多的線索,說不定戴警官被殺一案的真兇就能落網了,到時候要是深挖下去,再把老大那邊拿來的線索一彙合,把販子們一網打盡還不是易如反掌?”
錢铮只是看看王輝又看看江馳,點了點頭。但他眼底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好像他并不太贊同江馳王輝的觀點,他認為這種時候不應該打草驚蛇,依他所見應該欲擒故縱,把邬葉平放回去,并派人對邬葉平的日常活動進行監視。
江馳看了會兒監控,抿了抿唇,有些口渴。
他拿起一旁的一次性水杯将裏面水一口氣喝得幹幹淨淨,舔舔嘴唇,下意識摸口袋想點支煙,轉而又想到自己還在監控室裏,抽煙這一舉動似乎并不太好,于是又将煙盒塞回口袋。
“想抽煙啊小江哥?”王輝笑嘻嘻靠過去。
“嗯,有點悶。”江馳道。
“給你顆棒棒糖吧,我來的時候從錢哥辦公桌上順的,味道不錯。”王輝把糖果紙撕開,沒等江馳回應便塞進江馳嘴裏。
棒棒糖的水果味立馬在舌尖蔓延開,甜絲絲的。
江馳道了聲謝謝,又往錢铮那邊看了一眼。
他不得不想起自己剛來的時候,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錢铮,那時候錢铮還是個挺好的人,對新同事并不抱有排斥心理,為了不讓自己一個人杵在警務大廳裏尴尬,還給自己剝了顆糖,一起聊天。後來許願下樓說有緊急任務,兩人才分開,各自去拿裝備。
江馳把棒棒糖三兩下咬爛,棍子扔在垃圾桶,定了定神,再次看向監控顯示屏。
很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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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你在郊區的老紅磚廠與人進行毒品交易,并與警方展開搏鬥,有沒有這回事。”
邬葉平聞言猛地擡頭,有些不敢相信似地看着眼前的民警:“搏......搏鬥?”
民警沒有說話,只是将眼前的電腦屏幕朝邬葉平那邊轉,屏幕上是執法記錄儀記錄的畫面。槍聲和各種辱罵聲以及警察們的勸降聲時不時響起。
邬葉平大腦宕機了片刻,過後用手揩了把額頭上沁出的細汗,整個人癱軟在審訊椅裏:“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說你并沒有參與這場搏鬥?”民警雙手交疊撐住下巴,故意道,“但是據我所知你不但參與了,而且打傷了我們隊裏的一位公安幹警。”
“我沒有!”邬葉平着急解釋,“本來我要去的,但後來虎哥說我不用出面,只管拿貨跟他一起往山裏跑就行!”
民警沉着道:“既然你沒去,那車上坐的是誰?”
當然是許願假扮的花二了,但是為了套話,民警故意隐去了這一條。
“這我哪知道!肯定是虎哥那邊的人!他說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結果我被虎哥擺了一道,錢給出去了,可拿的貨根本不是什麽好貨,回去之後一打開,滿箱子石頭,我他媽被騙了還不敢到處張揚,我才是最冤枉的好嗎!”
這倒稀奇,這幫販子們之間的關系确實有些撲朔迷離,昨天還是朋友的人,今天就能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産生內讧,出賣對方。估計虎哥在道上也得罪了不少人,否則邬葉平不會對他有這麽大的怨言。
民警沉思片刻,耳麥裏突然傳來江馳的聲音:“問他關于虎哥的身份信息,讓記錄員着重留意一下,回頭去庫裏篩選比對,看看他有沒有撒謊。”
于是民警略微皺了皺眉,擡起食指敲敲桌面,冷聲道:“你剛剛頻繁提到虎哥,虎哥是誰?”
“這......”
“想抵賴?還是說你打算在審訊筆錄裏添上一句‘審訊對象極不配合’?”
“不不,我說,我說!我想早點出去,我會改邪歸正的!”邬葉平咽了咽口說,作為一個有犯罪前科且吃過幾年牢飯的人,他早已見識過警方動真格時會是什麽樣子,于是眼神裏滿是驚懼,生怕自己這回一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虎哥他......我也不知道他全名叫什麽,以前跟他混的時候,聽他身邊的人喊過他‘曾老板’,大概是東北那片的人,這幾年才來南方......可能,可能有四十來歲,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真的只知道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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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訊還在繼續,江馳手機上忽然發來一條短信,他草草看了一眼,于是摘下耳機:“我有點事,就先走了,王輝繼續盯着,必要的時候做好記錄,等我回來再開會分析。”
“行,包在我身上!”王輝叼着棒棒糖,笑道。
江馳眼神溫和了一瞬,嘴角微微揚起,而後推門離開。
離開之前,他不經意往錢铮那邊看了一眼,只覺得錢铮狀态不對頭,看起來沒什麽精神,但又說不出什麽所以然,而錢铮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側過臉往江馳這邊看,扯了個笑臉,皮笑肉不笑的,讓江馳覺得錢铮的笑有些過于敷衍。
像動畫裏的反派。
江馳想着,下了樓。
他和許願目前還沒有掌握錢铮策反的确切證據,而錢铮顯然已經對他們提起了戒心。
錢铮在暗,他們在明,并且他們也還沒有查到錢铮策反的原因和在背後受他幫助的人,以前的一些事情還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可以說是巧合,但江馳他們更願意認為是錢铮在背後搗的鬼——
比如為什麽周善案調查剛開始時錢铮便拿女兒當擋箭牌請假回家,直到案件調查走到了收尾階段才出現在市局;又比如為什麽調查碰到瓶頸時孫大強會突然冒出來舉報江馳,顯得有些過于刻意,似乎有什麽人有意阻攔一般,而孫大強是個連小學學歷都沒有的老人,平時靠買糖葫蘆為生,庫裏并沒有留下他的任何案底和人生污點,他為什麽會那麽有針對性地舉報江馳?而且他似乎對警方查案那一套特別了解一般,差一點就讓江馳和許願的調查停擺。
再有,是誰,引導一個東躲西藏那麽久的、從來只敢翻山坐黑車走邊境的毒販放下心中的芥蒂,堂而皇之地去火車站給警方送人頭?
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後引導,這個人,或者說這夥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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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馳在二樓的茶水間裏歇了一會兒,給自己倒了杯涼水。
他不相信錢铮是那樣的人,即便種種跡象都表明自己的身邊有人反水。
如果錢铮的初心真的被沖散了,他也只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除了錢铮,還有別人。
許願的話還在耳畔回蕩......許願說過,“錢铮不敢。”
這個季節喝涼水有點冰牙齒,但涼水那醍醐灌頂的感覺會讓他緩緩因用腦過度而産生的疲憊感,又能解渴。一杯涼水下肚,讓他覺得自己清醒了不少,再次打開手機去看剛才的那條信息時,他也不自覺微笑起來,眼裏的情緒慢慢變得柔和明亮。
——“大年三十的時候有場交易,目前商議的地點在湖柳縣南側靠邊境線的夜市裏,光合KTV成人會所二樓,對方是來自境外的販子。為防止發生意外,這段時間不用主動聯系我,計劃有變時等我通知。”
江馳收斂了笑容,将紙杯捏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裏,而後回了許願一句:“嗯。”
也許是覺得簡單的一個“嗯”字表達不了太多的情感,過了片刻他又在文本框裏編輯好一句話發過去,許願那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幾秒後,江馳收到了來自許願的回應。
江馳:保護好自己,隊裏需要你這個副隊長,你要全須全尾地回來,我和大家都很想你。
許願:收到,謝謝小隊長的關心。【動畫表情:敬禮】
“傻隊長。”江馳笑了笑,關了手機,走出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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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風刮得臉上生疼,像刀割似的,李木子在天橋下坐了快一小時,她只穿了單薄外套,回想起方才自己的父親犯毒瘾的時候,她就又生氣又委屈,聽着頭頂山車輛呼嘯而過的聲音,她忽然生出了些許孤獨的感覺。
到底是為什麽,這個家變成了這樣,原生家庭對人的影響,原來竟然是這麽大的嗎。
怎樣才可以逃離這個充滿了黑暗的、看不到希望的家?
“李木子。”身後有人叫她。
她聞聲回頭,身後是穿得同樣有些單薄的許願。但他們兩人的單薄并不一樣,許願那樣的身板,穿着皮衣顯得又高又有氣質;而她......因為太瘦,又染着一款綠白相間的非主流發型,寬寬大大的衛衣穿在身上顯得滑稽又好笑,腳上甚至還穿着家裏的涼拖鞋,一雙腳凍得通紅。
李木子咬着手指,不直視許願,嘴硬道:“你這條子正事不做,專門跑來看我笑話?還是說你太無聊了特意跑來撩妹?”
“哎你怎麽說話的!誰他媽那麽無聊跑來找你,我這個年紀要是年輕的時候犯點什麽錯,現在都能生一個你了,”許願幹脆和她一起蹲下來,“怎麽,跟家裏人吵架了?”
“你!”
“想問我怎麽知道的,”許願把手裏的煙摁在地上掐滅,淡然道,“我在房裏睡得正香,大龍和阿岩突然跑上來敲我房門,交給我一個任務,讓我跟他們一起分頭找你。”
李木子愣了愣:“李大龍!我去,你見過我爸了?原來你真的是卧......”
許願皺了皺眉,立馬捂住她的嘴:“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
“卧......槽,”想說的話在許願的阻止下及時剎車,李木子頓了頓,幹脆順着原來吐出口的詞現編了一個有辱斯文的,塗了紅色指甲油的手指了指許願,“是我想的那個意思?”
“随你便吧,”許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的任務完成了,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我帶你回酒樓,你去找你爸,我去找黑狗。”
“不是兩個選擇嗎,第二呢?”李木子撩了把頭發。
許願目光往下,瞥了眼李木子通紅的腳。
“第二,我跟大龍他們說一聲,然後帶你上街溜達溜達,買點東西。”
李木子如聞仙樂:“第二第二,我選第二,誰他媽要見那個老東西啊——我要吃糖葫蘆,快走快走!”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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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條子大哥,你有女朋友嗎。”李木子問。
“沒有,”許願側過臉,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丁點兒大的小孩問這些幹什麽。”
李木子突然賊兮兮地笑:“沒有女朋友的話,男朋友也可以的哦。”
“誰教你這些的。”許願輕笑。
許願沒什麽兄弟姐妹,唯一的一個弟弟,家裏受人之托一直養着的,早在高三那年因為毒販的報複,和自己的父母一起死在了家裏老房子的客廳裏。他曾經渴求過親情,江馳的出現讓他覺得似乎自己也可以觸摸到某種名為“情愛”的東西,于是他讓江馳住在自己家裏,他待江馳的好,似乎把自己全部的情感都寄托于此了。
這兩年沒想過找女朋友,他不需要。
但他需要江馳,有江馳在,那些所謂的親情空缺就會被彌補。
李木子很快跳上了許願的摩托,戴着頭盔,兩只手死死抓住許願皮衣的衣角:“這年頭居然有人寧可單身一輩子也絕不找對象,稀奇,稀奇。”
許願沒說話,發動車輛,冬天的風刮在臉上,涼嗖嗖的,他感覺自己好像半路上撿了個女兒。
只是該名“女兒”過于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