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凜。
……凜!
眼下他的這副身體實在是太過年輕,對于咒力的把控遠遠不及之前的“身體”,就連六眼也暫時未能成長到視野都無法承受的範圍。
他大意了。
他似乎忽略掉了這個時間段的家族究竟有多麽的惡心,在自己運用絕對的武力值将他們碾壓之前,他們似乎一直都在躍躍欲試,将自己視為他們的所有物。
……可是,倘若他這個“所有物”,超出了家主與長老們的掌控範圍呢?
……他們定然是會想盡辦法,去尋找到他的軟肋吧。
直至此刻,五條悟才如大夢初醒,他幾乎是沖刺到了凜的房間,卻只見內裏空無一人,她配置的電腦還亮着屏幕,一旁的藥瓶打翻在地,空曠昏暗的室內,唯見幾縷陌生人的咒力殘餘。
“……”
在這一瞬間,五條悟周身上下的氣息幾乎是一瞬間變得異常可怕了起來。
凜。
他的妹妹。
回憶定格在她鮮血淋漓地躺倒在自己的面前,一雙晦暗的眼眸直愣愣地凝望着天空的情形,詛咒之王兩面宿傩擡手指向他,神色癫狂地開始嘲笑。
“可笑!可笑!即使是傳聞中的人類最強,卻連自己珍視的存在都保護不了啊!”
咒力在這一剎那徹底開始暴走,他憑借記憶重新沖到了家族密室的那處入口,太陽穴處蔓延到了眼角的青筋都幾近暴起,他猛地擡起手——誰料地底傳來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比他的動作還要更快上一些。
Advertisement
“密室”被憑空掏出了一道巨大的窟窿入口,棕金色的光芒閃爍不止,有別于這個世界力量體系的岩元素正在此刻霸道地交互發出共鳴,從那光芒之間,幾近失去理智的五條悟擡眸,看到了一位偉岸的身影。
肩寬窄腰,長發金瞳,挺括的衣擺墜在身後,正氣淩然,不怒自威。
其實,只要此刻的五條悟稍微動腦細想幾分,便足矣回憶起,那青年,似是與妹妹前生酷愛的那款游戲裏的角色簡直一模一樣。
可他此時此刻的重點,幾乎全然放在了男人懷中完好無損的少女身上。
她面色蒼白,所幸身上并無明顯外傷,如若她身上的狀态再為狼狽幾分,想來是足矣讓五條悟繼續失去理智,進入狂暴狀态。
男人步履穩健,穩穩托舉着五條凜,朝五條悟靠近,止在讓的面前,他環抱面前已經失去意識的少女,擡手輕輕推至少年面前。
沒有任何的猶豫,五條悟下意識擡手接住凜,雙臂交錯将她護緊。他擡眸,在這一刻,有神子之稱的少年與真正的神明完成了世紀對視。
但五條悟的大腦根本沒來得及仔細回憶此刻面前這人是誰,他重新猛地低頭,蹙緊眉頭,望向了面前蒼白的妹妹,開始憂心她的身體狀态。
“她暫時無礙。”
五條悟聽到他身邊的男人這般說道,他想,為何這人的聲音如此眼熟……想來方才也是他将凜從密室之中帶出的?
五條悟想,他大概是氣昏了頭,方才那一瞬間,居然覺得有一個游戲角色正站在自己面前。
不對。
思至此,五條悟猛地擡起頭,卻只來得及看到身影變得半透明的鐘離最後一眼,他就這樣屹立在自己面前漸漸消散,而這位岩神,在離開之前,緩緩朝向他做了一句口型。
【“照顧好她,少年。”】
“……”
五條悟搖晃了一下腦袋,盡可能地先将腦子裏面一片漿糊一般的遐思給晃了出去,他告訴自己,這很正常,既然他能夠死而複生,那麽游戲角色破次元壁爬出來幫忙,是再正常不過的情況……個鬼啊,即使是想象力天馬行空且極其跨越的他這會兒也被硬控了幾秒。
不過,在鐘離消失以後,五條悟很快便冷靜了下來,他先是冷眼瞥了一眼那邊焦黑的地底窟窿,六眼很輕易地透過了那幾層已經被撕裂的【帳】,掃了一圈內裏半死不活,相當狼狽的五條家衆人。
他冷哼一聲,決定先讓那群混賬東西多逍遙一會,妹妹的身體更加重要。
“……”
結果他用自己的眼睛探察了一圈,意識到家族裏擁有術式療愈的那幾個醫生,如今也躺倒在密室之中,大概幾個耳光都暫時不能叫醒。
哦?想來是那群渣穢将凜帶進去的時候,做足了充分的準備,還特意備好了醫師,防止她的身體出現問題。
這一行為不止不會讓五條悟起了幾分饒恕他們的內心,反而會讓他方才平複了幾番的心态變得格外暴戾,恨不得現在就沖上去将他們挫骨揚灰不可。
凜,他的妹妹,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的凜,她到底……被那群混賬東西們當作什麽了?
時刻讓醫師待命,并非是在珍視她的生命,而是珍惜她那一雙暫時還不能發揮出任何效果的,世間僅有第二雙的六眼,從古至今都未出現的第二層先例,所以要像看護貴重寶藏一樣看護着她,可另一方面,卻又想利用她作為自己的軟肋,用一雙六眼,控制住另一雙六眼……
這是何等的……
何等的醜陋。
五條悟護緊妹妹的身軀,他發現了,凜此刻的身體還在顫抖,她在下意識地正在往有熱源的方向貼近,這反動作,才勉強喚醒了五條悟此刻的理智,讓他晦暗的眼眸恢複了清明。
是啊,沒錯,他現在要做的應該是保護好凜,那群混賬東西想要什麽時候殺都沒有問題,可重要的是如何去收尾,之後造成的影響,能否讓他保護好妹妹……
五條悟瞬身回頭,這邊剛剛發生了那樣大的動靜,就連那金棕色的岩脊還未完全消散,果然,家族裏已經有人三三兩兩地正在往這邊聚集。
他并未看那些人一眼,他帶着凜迅速離開,間或有人親眼看到了五條悟,卻無人敢去開口阻止,因為少爺這會兒的表情,太過可怕。
……
五條家主清醒過來的時候,發覺翻天了。
他們的身上或多或少都被打折了十幾根不止的骨頭,而不止是五條凜還是五條悟,都在那一夜之間不知所蹤,家族上下,竟無一人膽敢阻攔他們離開,氣到他現在癱在擔架上,還要一路怒罵廢物,幾近嘔血。
可,五條凜她當真是被五條悟救出去的麽?
……不,并非如此。
五條家主冷靜之後,他開始從有限的記憶之中努力地翻閱回憶,他依稀記得那個時候,他們正打算将咒具頭盔給沒什麽反抗能力的五條凜扣上時,變故陡生。即使他們運用咒力護體,卻都像一群塵埃一般,被那橫沖直撞的力量,狼狽向四周揮散了去,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能力。
仰躺在地面之時,就已經看到五條凜的身邊,多了一個陌生男子的身影,他周身上下此刻都籠罩在一片刺眼奪目的光芒之中,他似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男人的目光無悲無喜,卻仿佛自帶鋪天蓋地的威壓,幾乎讓他們根本無法擡起頭來,如果一定要用一句精确的詞彙去形容那個男人的話,他簡直就像是……
天生的帝王一般?
只消看他一眼,就會讓人下意識地想要俯首稱臣。
五條家主自然不會承認他對這個忽然出現在家族密室的外人産生了畏懼與退縮之意,剛想招呼身側的屬下上前,那男人的目光淩空輕輕往他們的身上那麽一掃。
……便害的他幾乎重新癱軟了下去。
五條家主看到那男人俯身将椅上的五條凜輕輕抱起,動作極輕,他的眸光中帶着隐忍的憤怒,在此刻情緒仿佛終于泛起了波瀾,随後他的視線刺向了在場的族人,他的聲音淡淡地開口道:“……原來如此,便是你們麽?”
在那之後,便是他們此生都不願意再度回憶起的場景。
他幾度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要被未知的力量當作蝼蟻去悉數攆碎,身上的骨骼噼裏啪啦仿佛被翻來覆去地重鑄了一遍,他引以為傲的咒力與咒術此刻并未産生半點的用處,他在那壓倒式的力量的侵襲之下,嚎啕亂叫,驚聲求饒,甚至産生過“求那人就這樣給個痛快吧”的念頭,因為那實在是人類所無法承受的疼痛。
“五條凜……!”五條家主的十指揪緊床單,在咬牙切齒地呼喊出這個名字的同時,從肺泡裏發出“呵呵”的嘶啞聲響。
他幾乎在這一刻已經斷定了,是那個丫頭,絕對是那個丫頭!一定是她運用了什麽秘密的邪術将那男人召喚了過來,因為當今世界的特級咒術師實在是屈指可數,五條家家主是親眼見過五十五由基,可她強大歸強大,卻也未能達到這般鋪天蓋地的壓迫感,那力量,簡直完全超脫了人類的範圍……
絕對不可能是人類所能擁有的力量,這就說明,五條凜那丫頭,想必是用上了什麽禁忌的術式,将千年前的什麽咒靈或是強大術師的靈魂給喚醒了。
五條家主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這也實在不怪他,畢竟他這粒杏仁大小的腦子能想到這裏已經足夠厲害了,他似乎一點都沒有考慮過這一切的邏輯性,譬如五條凜她常年除了在醫院就是在家族,她的身邊被時時刻刻的限制着與人交流,她甚至沒多少自主活動的能力,她到底是從哪裏得到這樣強大的禁術的呢?
家主可不管這個,他的重點全放在他的驕傲與自尊在昨夜被那憑空出現的男人一樣放在泥裏踩,他像條狗一樣祈求那人放過自己,卻聽到那男人反問道:“此番疼痛,大概不及她的十分之一,你們真的能夠意識到自己做過一些什麽麽?”
他只好違心地道歉,幸好周邊家仆下屬已經暈過去大半,沒多少人能清醒着将他的話語首入耳畔,此刻,家主的腦海裏閃過的,确實有過曾經自己刻意折辱,拖拽着她的雙腿逼迫她跪下的畫面,也有少女七竅都在冒血,還在倔強地要與他們争個你死我活的場景……
可是此時此刻,身為家主的他的心底,其實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之意!
他此刻腦中全神貫注地想着,區區一個女人,五條家能将做不出一點貢獻的她養大,而且提供優渥的醫療資源,她應該感激涕零,識相點将她的六眼交出來才對!
可是,她不止沒有交出六眼,現如今還運用如此邪術對付這個五條家,他身上的骨頭都像被格外光顧過的一般,碎的比別人多出幾根。
五條家主一邊開口怒罵,一邊示意族人們趕緊找來幾個反轉術師,速速來為他治療,至于五條凜的那個便宜父親,他也決定多少要從那人嘴裏摳出幾句情報……畢竟沒人敢摳五條悟的。
結果,只聽家族下人們戰戰兢兢的告訴他說,大人,是這樣的,家族裏沒有反轉術師,只有一些能療愈內傷外傷的醫師,結果他們昨天晚上一起遇襲,現在還倒在醫療室裏面。
五條家主氣到仰頭,他這種身體狀況,沒有反轉術師的話,還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才能被徹底修複完畢……也正在此時,他想起了同在東京這邊的禪院家似乎是養了個稀少的反轉術師,于是趕緊蹙緊眉頭,吩咐他們去将人找過來,價格方面也暫時允許禪院獅子大開口一些,總之能找到就行。
卻見自家下屬又在這邊支支吾吾了起來。
五條家主怒罵道:如今他這個五條家的支柱倒下了,六眼也暫時沒尋回來,還需要撥動人手去外搜尋那兩雙眼睛,你們還在這裏猶豫個什麽勁啊?一群沒用的東西!
直到他的耐心幾乎耗盡了,下屬才戰戰兢兢地說道,咳咳,是這樣的,大人,其實悟少爺和凜小姐已經傳來了消息。
五條家主這才神色漸緩,已經在盤算要怎麽去在五條凜身上掙回那口氣了。
“悟少爺說,說,他現在就在禪院家,要了那個反轉術師給凜小姐治療身體,誰也要不走,天元大人來了都不好使。”
五條家主的眼睛瞪的像銅鈴。
“她要什麽反轉術式治療?!她的身體就和受了詛咒一樣,反轉術式也起不了半分作用!”
五條家主在下一刻恍然大悟,繼續罵道:“那臭小子是在用這種方式拖延自己家族得到治療的時間啊,他老爹都還在這裏呢!”
孝,實在是太孝了。
又看到那邊傳遞消息的下屬還在扭扭捏捏,便意識到還有更勁爆的在後面:“還有呢?”
“還有……悟少爺他,拿自己替禪院家出席一次任務做了交換。”那下屬的身形顫抖,好半天才把話說清楚。
這一道消息幾乎将五條家主氣到噴血。
六眼是什麽?五條家的祖傳術式。
五條悟是何人?千百年難得一遇的咒術天才!注定要引領家族站在咒術界頂峰的存在!他們需要嚴密守護起來的神子!
如今,如今居然為了區區一個病痨鬼女人,租借一個反轉術師,便将自己也給反向租借了出去,借的還是禦三家裏面和五條家世世代代都不對付的禪院!
五條家主只覺得嗓子一甜,當場被這個消息氣到暈了過去。
——這些消息,此刻的五條悟一概不知。
——當然,就算他知道了,肯定也只會拍着巴掌愉悅地誇贊,噴的好,最好多去噴一點,怎麽不直接把自己給氣死呢那個老東西。
因為此時此刻,他仍然全神貫注地将目光放在凜的身上。
權衡再三之後,他還是帶着五條凜來到了離五條家說不上太遠的禪院家。
他現在的力量足矣在外界自保,可他需要無時無刻地顧好凜的安全,這也就是說明……擁有高級的【帳】去抵禦咒靈與詛咒師的咒術大家族,是目前他的最好抉擇。
一方面是這裏确實有能幫到凜的忙的醫師,另一方面則是……他确實想多惡心五條家一把。
禪院家的家主禪院直毘人,是個白胡子長的很壯實的老頭,在聽到五條悟的來意以及提出的交換條件以後,摸着自己的胡子就仰頭哈哈哈地笑着同意了五條悟的交換條件。
一個反轉術師的暫時使用資格,換取一個六眼的任務,天底下哪有這樣劃算的交易?
而且禪院直毘人這老頭鬼精,幾乎是一眼就看出來這小子大概率是在五條家鬧出了天翻地覆的亂子,哈,真不愧是出生起就自帶着六眼的小鬼,那處事方式都與旁人不一樣,和自己整日鬧小動作的兒子不一樣,一鬧就鬧出來個大的。
——
“……哥?”
五條凜從床上幽幽轉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身上的疼痛好了很多,她仿佛只是舒适的睡了一覺,然後一覺醒來以後,周身換成了一個陌生的環境。
發生……什麽了來着?
她還記得自己就這樣被那群老東西抓進了家族密室裏,他們仿佛意在将自己和哥哥之間完全屏蔽開來,想要對她洗腦。而就在她打算來個魚死網破,渾身噴血也要給他們點好看的時候,她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道半透明的屏幕,是她曾經的滿命滿精角色錄。
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鐘離先生,再然後……
五條凜察覺到手掌一暖,原來是她冰涼的手被悟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少年的身形還沒正式到青春發育期,顯得有幾分瘦削,他緊緊地握着面前妹妹的手,下一瞬間,五條凜訝異地發現,他那雙美到讓人驚嘆的眼睛居然又開始了濡濕。
“我以為……”
五條悟這樣哽咽道:“我還以為,我又要失去你了。”
“……”
五條凜從床上緩緩坐起身,她的這個動作,帶動着她手上此刻鏈接着的針管,都一起搖晃了一下,五條悟幾乎是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間就上前去,像是恨不得用自己當給她支撐的人肉靠墊。
五條凜伸出手,摟到了一節少年勁瘦的腰,她将自己的腦袋側在他的胸口,微微閉上眼睛,聽着少年的心跳。
她輕聲說:“哥哥,不會的。”
五條凜仰起頭,她用手指輕輕擦拭了一下兄長的眼角——他到底在自己離開以後,經歷了什麽呢?此時此刻,她實在不忍細想。
“就算哥哥把我弄丢了,我也會回來見你。”
五條凜看到五條悟的眼神在此刻出現了十分明晰的變化,如果一定要打個比方的話……就好似是迷路許久的狗狗看到主人之後的神情,幾乎瞬間就明亮了起來。
他的指節陷進妹妹柔軟的發絲,他顫着聲,滿滿帶着不敢确信地問道:“……凜?”
“是我。”她笑的柔軟。
“……是什麽時候?”
“大概,和你一起。”五條凜嘆了口氣,她有些無奈:“那個時候,哥哥沒有給我提到這些話題的機會,只記得抱着我哭鼻子了。”
她的腦袋忽然被摁在了少年的胸口,像是因為羞澀在阻止她繼續詳細往下說下去,凜同時聽到她的耳畔傳來了咚咚咚幾聲急促的心跳,仿佛在下一秒,他的心髒就要磅礴有力地從胸腔裏逃竄出來似的。
“……那個時候,疼麽?”五條悟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他壓低了語氣,如此詢問道。
這從頭到尾,都是只屬于兄妹兩個的加密對話。
五條凜緩緩地搖了搖頭,她将鼻翼都埋在少年的領口,将滲出來的幾縷眼淚抹在他胸口貴重的布料上。
“不疼。”凜笑着說:“就像睡着了一樣,我做了一個非常非常幸福和漫長的夢,即使是在夢裏,也完全不疼。”
“……”五條悟的心又被她的話語戳中了,他閉目攥拳,平複了幾番心情,才柔和地回答她:“我幫你複仇了。”
“我知道,如果是哥哥的話,一定什麽都可以做得到。”她從少年的懷裏探起身,柔柔地朝着他笑:“因為哥哥,可是最強的呀。”
五條凜的此番聲音仿佛跨越了時空與歲月,逐漸将那個被冰雪與風霜覆蓋的神子給呼喚了回來,他擡手輕輕捋着妹妹的長發,他恨不得将此刻的擁抱蔓延到時間的盡頭。
凜。
他的凜,也回來了。
“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他發出這般誓言。
“……不。”五條凜卻緩緩搖了搖頭,她的眸光望着重新出現在自己面前的半透明懸浮面板,一時出神:“這一次,我也要保護哥哥。”
“一定很辛苦吧,在我離開之後。”
“哥哥背負了太多太多……”
“……我再也不會将你一個人留在那裏了。”少女握緊了五條悟的雙手,緩緩擡起,她此刻的笑容甜美柔和,仿佛融入了明媚的陽光,又像世間最甘美的蜜糖。
——而映入禪院直哉眼簾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銀白色長發的少女,膚白勝雪,瑩瑩發光,空靈聖潔宛如精靈,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像是天空與海洋揉碎了灑落在其中,星星點點,落了滿天的星辰。
他原本是準備作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少爺姿态,将五條悟那家夥好生嘲笑一番才肯罷休的——畢竟腦袋如他也能猜測出來五條悟在他本家鬧出來了超大的亂子,如今又匆匆跑到他的家族裏尋求庇護,搖尾乞憐,甚至答應了要幫禪院家出任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誰不知道兩家是歷史悠久的死對頭啊!
是的,禪院直哉便是抱着這樣的心态來見五條悟的,可是,等到他的目光落在五條凜身上以後,嘴巴瞬間卡了殼,方才腦子裏面完美醞釀出來的一百零一句的陰陽怪氣,此刻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思緒去說出來了。
他愣愣地望着五條凜,半只腳已經踏進了門框,愣是在門口僵硬石化住了。
天使?精靈?
直到五條悟的目光具現化成錐刺紮過來以後,禪院直哉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此刻被五條悟圈在懷中的那個女孩子到底是誰。
——那就是讓整個五條家淪為禦三家笑柄的,擁有全世界獨一無二舉世無雙的第二雙六眼的,中看不中用的那個短命病痨鬼,五條凜啊。
禪院直哉曾經也不是沒生起過親眼去看看那個空有強大術式卻連普通人都不如的小丫頭,只可惜五條家将她看護的密不透風,他根本就沒有看到五條凜的機會。
今日這番初見,他忽然,忽然……
禪院直哉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忽然就在心裏生起了一股陰暗的僥幸——這樣的女人倘若真的擁有了有五條悟同款的力量,甚至在他之上的話,他的內心肯定會被各種嫉妒與不平衡逼瘋吧,可是看到五條凜此番像玻璃娃娃一樣,只能一動不動地癱倒在床上輸液的模樣,他這才覺得自己能夠居高臨下的俯視這個女人了,心裏平衡了許多。
可就在這時……
一道拳頭迎面就落了下來,将他揍到一個人仰馬翻。
身後守在院子裏面的那幫狗腿子,有的驚慌失措地高喊着“少爺啊啊啊”卻不敢上前,有的則是慌亂地轉頭要沖出去搬救兵。
禪院直哉躺倒在地,捂住自己腫成豬頭的半邊臉龐,呸了自己半顆牙出來,他神色驚恐地問:“五條悟,你瘋了?!”
該死的,之前作為禦三家代表一起參與家族例會的時候,他表現的多心思平靜,今日他就有多瘋癫。
“啊,抱歉抱歉。”五條悟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指骨,嘴上說着抱歉,實際上卻沒有半點感到對不起的意思,他彎起眼眸,笑吟吟道:“因為剛剛感覺到一只下水道的老鼠在用目光亵渎我的妹妹,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就已經先動了。”
禪院直哉氣到仰倒。
好家夥,這貨不僅擡手就揍他,還嘲諷他是下水道老鼠!
“那種,那種廢物女人,我根本不屑于多看一眼!”禪院直哉被戳破心思,惱羞成怒道:“我可是未來的禪院家主,區區女人,像這樣的女人我要多少有多——”
他的這句話沒來得及說完。
因為禪院直哉已經被五條悟像甩過了鞭子的陀螺一樣抽飛了出去,轟隆隆往後撞倒了一片高牆,濺起瓦礫飛揚。
那邊的下人們紛紛驚叫起來。
五條悟很明顯還準備繼續教這個嘴臭小鬼做人,身後的五條凜就勸道:“哥哥。”
一聲哥哥,瞬間讓暴躁狀态的五條悟恢複理智。
五條凜揉着太陽穴倚靠着床鋪,五條悟很貼心地往她脖子後面加了塊枕頭,五條凜擡眸提醒道:“哥哥,如果禪院家也不行的話,我想加茂家,應該是不敢收我們的。”
如今的禦三家,五條家有六眼,禪院家有精銳一級咒術師部隊,加茂家算是墊底被排外的那個,必定沒有勇氣去接下五條兄妹這對燙手山芋。
黃金雖好,卻也要有命拿是不是?禪院家願意暫時與五條悟做這個交易,是因為他們擁有着能與五條家抗衡和叫板的底氣,可加茂家什麽也沒有。
五條悟攥拳又松開,他眉目冷凝:“就算回去把那群老東西宰幹淨也好,我不想看你受半點委屈。”
上輩子的禪院直哉面對他和夏油傑的時候,半個大屁都不敢多放一句,因為那個時候他們已經是特級咒術師的水平——這個欺軟怕硬,只會瞧不起女人的王八蛋,原來是從這個年紀開始就壞到骨子裏的。
禪院直哉念誰不好,居然敢念五條凜,這讓五條悟恨地想要當場将這小混球錘成禪院扁哉,且實在是無比後悔暫時将凜帶到了這裏。
五條凜卻神色淡然,并不多麽在意。
言語是利器,有些人用尖銳的語言僞裝脆弱的自己,這是色厲內荏。
更不用說,她曾經作為空有六眼卻只會吃白飯的那個五條家的族人,到底經歷了多少的白眼和言語侮辱了,她的內心其實早就被千錘百煉到了對此一切都能夠不以為意。
“現在還不是時候,哥哥。”五條凜并未否認哥哥想要宰掉那些老東西的說法,因為他們兄妹在某方面實在是出奇一致的,她也很想直接将那些老東西送上天——可他們的年紀還小,實力也正在成長,尚且無法做到爽了那麽一下需要背負之後的代價。
“再等等。”五條凜輕聲道:“因為哥哥對于我來說,是最最最重要的。”
她擡起手,小指勾了勾五條悟的指尖,眉眼彎彎:“一切都可以慢慢來,我不希望你受傷。”
這一次,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再受傷了。
也就是在此時,禪院直哉可算被一群屬下們七手八腳地從一堆瓦礫下面扒拉了出來,還好他已經翻着白眼暈了過去,嘴裏也說不出來垃圾話了。
禪院直毘人姍姍來遲,他只是看了那麽一眼這會兒的兒子,就不忍再看了——不是心疼,是看到他只被同齡的五條家少爺揍了兩拳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實在覺得丢人。
吩咐把他搬走找術式醫治好,末了,禪院直毘人的第一反應其實并非是去五條悟那裏要個說法,而是一笑而過,且向兄妹兩人賠罪,表示這個院落暫時無人會來打攪了,即使是他也不行。
對于這個表面和藹的老狐貍,五條悟和五條凜互相對視一眼,表面都會以少年人的純粹無瑕的笑容,點頭回應好,實際上心裏卻門兒清。
“想徹底拉高我的好感,試圖讓我在短期之內和整個五條家漸行漸遠。”五條悟咧齒一笑:“都是千年的狐貍,各有各的損招。”
整個咒術界,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高層那邊也是,禦三家也是。
五條凜擡起手,在虛空中試探性劃了一下面前的屏幕,果然,角色池此刻正随着她的動作而被緩緩拖動着,她一面壓抑着內心的狂喜去研究着這塊屏幕,一面回答着五條悟的話語:“我猜,五條家很快就會着急了,會派人來要哥哥回去吧。”
“現在別急啊。”五條悟笑容更盛:“之後有的是他們急的。”
他這會兒才注意到了凜的動作,他探頭過來,在妹妹面前揮了揮手掌,擔心地問道:“怎麽了,身體難受?”
五條凜眨了眨眼睛:“哥哥還記得,之前陪我玩的那款全息游戲嗎?”
五條悟從善如流地回答:“當然記得,就是凜最高紀錄一連歪過十三次角色池,次次吃滿大保底的,非讓我自愧不如的……”
他的臉頰上多了一塊五條凜塞過來的枕頭,五條凜也不惱,聳了聳肩接過它,順帶戳了戳拿脊背朝着她的妹妹,笑嘻嘻地伸頭去問:“生氣啦?”
“……哼。”
“欸?真的生氣啦?”
此時此刻,五條悟的腦袋又挨了妹妹落下來的一巴掌,他就差從善如流地伸頭過去挨她的打了,他此刻的表情根本不像挨了打,倒像是被家養的貓咪用肉墊拍了一巴掌。
就差在臉上寫着,凜真乖,再打一下了。
五條凜:“……本來想正經和你聊天的,但是現在一點都不想了。”
五條悟趕緊規矩地翻身下床,預備在榻榻米上對妹妹土下座:“我錯了。”
五條凜揉了揉眉心,制止了哥哥即将要行的此番大禮。
“哥。”
“在!”
“接下來,我要告訴你的事情可能會超出你的常理,你的一貫認知。”五條凜認真地問道:“你願意相信我嗎?”
“說什麽呢。”五條悟趴回床上,一手空出來揉了揉她的腦袋,滿臉認真:“就算是要幫你把整個咒術界的障礙宰幹淨,我也願意相信你的判斷,凜。”
五條凜:“……”
她趕緊瘋狂地搖頭:“不不不不不,暫時沒有這個斬盡殺絕的意思。”
哥哥,你的這句話換算一下,簡直可以約等于可以為了妹妹毀滅世界了,這種想法要不得呀。
“其實,是這樣的。”五條凜深吸一口氣,她預備從最開始的地方向自己的兄長娓娓道來。
“在上一次死後,其實我在漫長的沉睡之後,所前往的并非是地獄。”
少女的眼眸在此刻熠熠生輝。
“——而是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