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刺客
第33章 刺客
“我可曾見過燕少主?”
“未曾。”燕折風連忙搖頭,再度否認道,“從來沒有!”
方柳洞悉了他的慌亂,只定定地看着他。他薄唇上一點唇珠分外清麗,眸子如初春的清泉,明澈而冷寂。
燕折風癡癡看他,喃喃道:“确、确實未曾。”
“那便未曾吧。”
方柳不再問他,轉而抽走了他手中的折扇,展開搖了搖。他手的骨相極美,自有一股名士之風,全無流于表面的輕佻。
燕折風沒了折扇,只覺得手也空空,心也空空。
“那、那便随我去看花魁游街?”
方柳:“勞煩燕少主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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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便來到了城中最燈火輝煌的街道之上。
夜幕時分,入目滿是橙與紅的燈火,這是與鄉野人家全然不同的人間煙火氣。
這萬家燈火,十裏绮羅,永晝不夜天,是盛世才能窺得一見的場景。因為興山的阻隔,也因為巨賈燕家的紮根,朝暮城自成一脈,再無朝暮之分,唯餘靡靡之風。
沿街的所有酒樓、客棧都早早滿了座,有錢的公子哥兒們提前訂好了最好的觀賞位置,怡然自樂地等待供他們取樂消遣的場景。街道兩旁擠滿了看熱鬧的平民百姓,他們被專門雇傭來的護衛十尺一人的擋在兩側,為待會兒的游街留出足夠的位置。
燕折風作為朝暮城之主,自然早定好了最好的觀景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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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是朝暮城內最大的酒樓,酒樓便是燕家的産業,掌櫃的提前将三層最大、視野最好的包房留了出來,熏香灑掃,将奢靡展現到了極致。包房內站了數名美貌婢女,有扇風的,有布置酒菜的,還有單純候着的。
看來傳聞說燕折風不喜歡排場,只是對外罷了,對自己倒是十分寬松,怎麽錦衣玉食怎麽來。
走出屋子,外面是是單獨的廊房,廊坊上挂着絢麗華貴的燈籠。倚在美人靠上,便能清楚地看到街上密集的人群。
方柳搖着折扇,站在此處往下看。
此地生活雖然奢靡,但到底是因為遠離争鬥,才能怡然自足。
日前也是好事。
燕折風和聞行道兩人也走了出來。
燕折風看向街巷不遠處的拐角,指着那裏,解釋道:“待會兒,将會燃放煙火。燃放煙火的過程中,游街的花魁便會從那裏乘坐專門制作的花車軟轎出來,一路上,邊扔鮮花,邊接受衆人矚目。這是會有富家弟子遣人投一封信到巷尾的妓館,暗拍為花魁破題兒的資格,價高者得。”
“當然,還有在花魁大比中取得好名次者,也會乘坐小一些的軟轎,跟在頭名的後面巡游,同樣會參與到此次的競拍之中。”
方柳:“燕少主還真是了解。”
“因為這法子便是我想出來的,要從那些富貴權勢者手中撈錢,就不能用尋常法子。”燕折風看向聞行道,“當然,待會兒聞大俠若是有看上的,盡管投标,錢算在燕某頭上。”
确實全然沒有問方柳的意思。
“這倒不用。”聞行道拒絕,“燕少主可以留着自己享用。”
燕折風餘光看向方柳,潦草回說:“我還看不上。”
“砰砰砰——”
絢爛的煙火炸開,點亮了天際。
方柳平靜道:“來了。”
其餘兩人便朝街尾的方向看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數名美貌的丫鬟,她們手中皆提着一盞燈,走路的姿态窈窕,風韻十足。她們身後便是富麗堂皇的軟轎,轎子上半遮半掩的白紗高高挂起,能隐約看見裏面一襲紅衣的佳人,露着半邊香肩,抱着一柄長劍。
風吹過,白紗散開,佳人便撿起轎中的花,朝兩側一朵一朵扔去,時不時露出不勝風寒的嬌弱模樣,拈花而笑。
花是有數的,因此周圍的百姓皆高高舉起手,渴望撿到美人的花,說不定明日還能賣給富人家,那些個公子哥兒很喜歡用這種把戲讨佳人歡心。
讓花魁頭名抱劍而坐的主意,還是燕折風提出來的。但此時,他卻覺得有些刺眼,尤其是當着方柳的面。
簡直污了劍之義。
不過那些公子哥倒是十分吃這套剛柔并濟之美,沒過多長時間,就有小厮過來,将目前暗标的最高價錢報給燕折風。
燕折風食指與中指夾着那封信,笑的輕飄:“尚可,錢沒少賺。”
方柳:“恭喜。”
“別的不說,提起這些身外之物,天底下沒人能多過我燕家。”燕折風道,“若是方公子缺錢,随時可以找我。”
聞言,方柳合上折扇,将扇柄遞給燕折風:“那方某就當真了。”
燕折風比方柳略略高些,他垂首,慎重地接過了扇柄:“方公子若是能當真,再好不過。”
就在這時,底下忽然傳來一陣騷亂。
三人定睛看去,發現不知哪裏來了十幾名刺客,趁着熱鬧嘈雜潛入人群,忽然拔刀朝着花魁的方向刺了過去。
一時間,百姓驚叫連連,慌忙逃竄之中亂成了一團。
花魁的轎子也是東倒西歪,擡轎的人滿面慌亂,最後竟棄轎而去,獨留佳人抱着劍花容失色,驚慌不已地扭頭尋找庇護之所。
那幾名刺客訓練有素,武功卓越并非泛泛之輩,與街上的護衛打成一團,明顯處于上風。他們的目标應該是花魁抱着的長劍,劍劍不留情,并不在乎圍觀百姓的傷亡。
不過眨眼之間,便有數名百姓在驚慌和踩踏中受了傷。
方柳長劍出鞘,冷聲道:“救人。麻煩燕少主安撫人心。”
便輕功飛身而下。
聞行道也拔出武器,直取刺客面門。
燕折風飛到了花魁的軟轎上,拿走花魁抱着的長劍,運行內勁厲聲道:“城中百姓聽令,避開刺客莫要驚慌,躲進街旁商棧內!”而後又看向那幾名武功高強的刺客,高呼道,“你們要的東西在我這裏!”
說罷便提起長劍,翻身上了屋檐,朝另一條無人的街道而去。
成功将戰場轉移。
雖然十幾名刺客對方柳和聞行道來說,着實不算什麽。棘手便棘手在刀劍無眼,刺客在人群之中穿梭,枉顧百姓性命,讓無辜的人當了擋箭牌。
燕折風拿着長劍逃走之後,将刺客吸引到了別處,事情便簡單多了。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方柳和聞行道便滅了那些刺客。
方柳專門留了一個活口,捆起來扔到一邊。
方柳問:“幾人?”
聞行道:“八人。”
方柳聞言,心念一動:“還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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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折風輕功不算好,但勝在機敏,對朝暮城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再加上有方聞兩人善後,不多時便甩開了那些刺客。
今日花魁游街之事弄得實在盛大,朝暮城到處都張燈結彩、燈火通明,想找個暗點的地方躲藏起來都做不到。
燕折風尋了個小酒館,翻牆進了後院中。院中的架子上擺滿了酒壺,陣陣酒香撲鼻而來。
他找了個角落,倚牆站着重重喘了口氣。
燕折風一手拿折扇,一手拿長劍,低頭看了看劍,又看了看扇子,最後輕輕吹了吹扇子,将其妥善收進懷中。
這可是方柳扇過的扇子。
随後,他看向手中的長劍,低聲苦笑道:“早知如此,就不該花重金、費一大番功夫将你買來,只不過想向他炫耀一把好劍罷了,怎麽還遭上追殺了?”
“既然後悔,燕少主何不乖乖将劍奉上?如此,我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一道惡毒的聲音,陰森森響起。
燕折風循聲看去。
只見一蒙面黑衣的刺客出現在了院中,手中提劍站在離他不遠處,冷冷地看向他。
燕折風神色鎮定:“呵,若聽你的,我燕家的面子倒要往哪裏擱?”
刺客厲聲道:“那便納命來!”
說罷便朝燕折風刺去。
燕折風翻身,堪堪躲過刺客的攻擊,便又感到一陣疾風襲來。他連忙抽出手中的劍,擋住了刺客這一擊。
兩人霎時便糾纏起來,兵刃相接,打的不可開交。牆邊架子上的酒壺在打鬥中碎了一地,醉人的酒香四溢,小酒館的主人卻不敢過來查看情況。
不過少頃,燕折風便處在了劣勢,他額前淌了汗,艱難地抵擋對方的攻擊。
刺客嘲諷道:“原來傳說中的燕少主,只有這點本事?呵,哪怕用了名劍也不過如此。這身功夫莫說混跡江湖了,去富人家随便找個護院,都比燕少主厲害許多。”
燕折風本就有些應付不來,此時聽到對方的諷刺,霎時氣焰更弱了一分。
是。
他于武學一道确實無甚天賦。
學了十多年的劍,哪怕再刻苦再用心,日日勤學苦練,仍舊沒有拿得出手的實力。後來能夠“出師”,也不過是将能學的都學了,不會的無論如何都不會。
永遠無法成為比肩一代大俠的人物。
所謂的“劍法上佳”之說,不過是因為自卑而不敢認,時常自我催眠的說辭罷了;而身邊那些欲巴結他的人,只會将他往一流高手的行列裏誇,又怎麽敢對他的劍法有所置評。
因此他甚少出手。
刺客見他氣焰消了一半,心道好時機,下一招就要直取燕折風命門!
燕折風一時躲避不能,便下意識閉上了眼,還不忘護緊懷中的折扇。
“咣當——”
一聲巨響過後,預想之中的疼痛卻遲遲沒有來臨。
燕折風睜開眼,卻見那刺客口中發出痛呼,手臂不自然地下垂,似乎是骨折。刺客手中的劍掉落在了地上,觀他腳邊碎了一地的釉色碎片,應該是被酒壺砸了臂膀。
燕折風似有所感,怔然擡首。
只見方柳正坐在院子的高牆之上,姿态悠閑地提着另一壺酒,背後是輝煌的燈火與澄明的缺月,絕豔的面容在夜幕中美的驚心。
他唇邊挂着淺淡的笑。
“呦,燕少主?”
似與多年前,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