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寒深陷入了沉默中。
他能感受到季然對自己的依戀,可這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一個好現象。不管是工作還是生活,他都不應該和季然進一步發生關系。
他本該幹脆利落地拒絕他。
可季然的行為太難得了,這是季然第一次在他鼓勵之下,主動向他提出要求。
如果他拒絕,之前的開導或許就會前功盡棄。
寒深擡頭看向對面的男孩兒,季然雙手握拳放在雙腿兩側,明明一副恨不得立刻沖過來的模樣,卻因為沒有得到他的允許,就強迫自己留在原地。
臉頰泛起一陣潮紅,這是他為了忍耐自己所露出的表情。他表現得太信任自己了,仿佛只要寒深願意,就能哄着季然做任何事情。
他可以盡情讓他哭,讓他笑,讓他露出更多只屬寒深的表情。
寒深閉上眼,發現高估了自己對季然的克制力。
他對季然伸出右手,說:“過來。”
季然瞬間眼前一亮,明明只有幾步路,他卻開心地一路小跑過來,然而站在寒深跟前他卻不好意思了,有些拘謹地停了下來。
他不敢主動抱寒深。
季然還在苦惱怎麽辦,寒深卻抓着他的手,一下就把他扯進了懷裏。季然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坐在了寒深大腿上。
臀肉下方緊繃的肌肉讓他大吃一驚,可季然很快就無暇在意那些,因為寒深伸手抱住了他。
男人強壯有力的雙臂勒住他的身體,季然胸膛貼着他胸膛,腦袋埋進他側頸,滿足地吸了一口氣。他聞到了寒深身上的味道,不止有香水,更像是他身體所散發的氣息。
這讓季然感到一陣眩暈。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塊兒被泡開的海綿,渾身上下懶洋洋、軟綿綿,好像能直接化在寒深的懷抱裏。
季然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那種味道更濃郁了,他臉頰貼着寒深脖頸,能聞到他身上源源不斷發出的、令人沉醉的氣息。
周圍的一切都遠去了,他被寒深的身體裹在這小小一方天地間,只能感受到他的脈搏,呼吸,還有那來自身體內部,源源不斷的暖意。
等等,不是這個……
季然身體突然湧出一股熱流,迅速向着某個地方彙聚。
此刻他正坐在寒深大腿上,大腿壓着寒深大腿,小腹挨着寒深腹肌,就連呼吸都糾纏在了一起。
他竭力壓制住身體的反應,卻在寒深身上也感受到了一股同樣的沖擊,越發受到刺激。
等等,現在還不行,不能在這裏……!
季然身體頓時一僵,條件反射地夾緊了雙腿。
可寒深的氣味太明顯了,他們距離又這麽近,季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衣物稍微一摩擦就感覺很明顯,寬松的衛衣擋住了尴尬,但牛仔褲特別緊,讓季然感到了一陣難以忽視的難堪和疼意。
他莫名有點兒委屈,想離開又舍不得,可又沒有繼續下去的勇氣。
可是寒深沒有制止他,那就說明寒深沒有發覺。
那他可以偷偷的……
季然厚着臉皮又往寒深的身上貼了貼。
和他軟綿綿的身體不同,寒深的肌肉特別硬,抱起來很舒服,只是隔着衣服碰到那個地方,就讓季然渾身發軟,連呼吸都變得甜膩。
這和他平時獎勵自己的感覺截然不同,季然整個人都變得特別亢奮,皮膚被人輕輕一碰就敏感得要命,甚至連寒深的呼吸都會讓他身體顫抖。
季然此前從沒試過不借助外力,可這次的沖擊太過強烈,讓他覺得不動雙手就能得到獎勵。
明知道不應該,但季然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他偷偷蹭着寒深腹肌,一遍遍吸入寒深的氣味。
這一刻來得比他想象中還要快,季然身體緊繃,雙手緊緊抓住寒深後背,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可以了。”
一道沉而沙啞的聲音響起,寒深伸手捏住了季然後頸。
季然已經有些意識恍惚了,只是本能地揚起後頸,早已分辨不出寒深這句話的含義,甚至還歪過腦袋來蹭寒深的掌心。
“Julian,我說可以了。”寒深抓着季然雙肩,強行讓人離開了他的身體。
季然這才意識到寒深生氣了。
“對、對不起……”
他依依不舍地松開手,知道自己越界了。
季然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座位,整個人都沮喪得要命。
他瘋了嗎?他剛才怎麽敢做這種事情?
寒深會把他當成變态吧……?肯定會了啊啊啊啊!
人家明明是好心幫他解決問題,他卻在莫名其妙的對寒深發情。
季然懊惱不已,卻聽寒深說:“身體反應是自然現象,不用感到愧疚。”
寒深果然是發現了,季然越發羞愧難當,恨不得當場找個地洞鑽進去。
沒想到寒深又說:“需要讓你去洗手間解決嗎?”
什、什麽?!
季然難以置信地擡起頭,又一臉驚恐地搖頭:“不、不用了!!”
他才沒這麽急!早被寒深吓回去了!!
“別、別說這個了,”季然整個人都熟成了一只蝦米,他捂住臉幾乎是在哀求,“求您了,我們來談正事吧。”
“可以,”寒深說,“但在開始談正事之前,我要和你強調一件事。”
他的表情太嚴肅了,季然下意識産生了一股不好的預感:“什麽?”
寒深:“我不能給你你想要的那些。”
季然還沒有反應過來這番話的含義,就又聽寒深說:“我可以幫你走出家庭陰影,但很抱歉,我不能給你進一步的慰藉。”
季然呆呆愣在那裏,仿佛被人潑了一盆冷水。
心頭那股隐秘的喜悅霎時蕩然無存,又變成了一種赤裸裸的難堪。
“什麽啊,”季然強行按下心頭的酸澀,若無其事道,“我、我又沒有想要那些。”
他又露出了那副楚楚可憐、需要人安慰的表情。
可這次寒深沒有心軟了,他安靜地看了季然幾秒,說:“那就好,這樣我們就達成了共識。”
他語氣那麽篤定,也不知是在對季然說,還是在告誡他自己。
季然花了一點時間才調整好情緒,把家裏的事情都說給了寒深聽。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真要細究起來,也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問題。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季然并不覺得自己的遭遇有多麽特別,網上有更多比他爸媽還要糟糕的父母。他也不過是無數個不完美家庭中的其中一個而已。
可哪怕他不斷這樣安慰自己,那種具體的痛苦還是無比清晰。
他理解父母想要培養弟弟的心情,可他們哪兒有這麽多錢?他現在天天在猝死邊緣掙賣命錢,也才不過月薪2萬。
季然是想要拒絕的,甚至因此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可是……”季然聲音開始顫抖,他捂住臉,再次變得痛苦起來,“可我又在想,萬一弟弟去了私立學校成績變好,就考上優秀大學了呢?萬一弟弟就因為我的幹涉,人生出現了偏差呢?”
他擡頭看向寒深,連自己都不确定:“那我這樣做,不是很自私嗎?”
不過這次季然沒有哭,寒深于是也沒有安慰他,只是問:“你家庭可以支付你弟弟上私立的費用嗎?”
季然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爸媽說要賣房,可我覺得他們不一定會賣。”
說不定只是想讓他內疚,負責弟弟的費用而已。
最後這句話季然沒有說出來,哪怕他再失望,他也無法在別人面前這麽揣測自己的父母。
寒深又問:“你弟弟成績怎麽樣?”
季然想了想,搖頭:“一般。”
他說得很保守,他弟弟這個成績已經可以算糟糕了。
他爸媽帶孩子的方式很奇怪,季然稱之為嚴厲的寬松政策。
說他們不管孩子吧,他們也知道讀書改變命運的道理,嘴裏經常訓斥孩子怎麽還不看書,還不去寫作業。可他們的催促只停留在口頭上,孩子一哭鬧就放棄了。
連學習輔導都不能貫徹,更別提城裏小孩兒的品性教育,性格培養,天賦挖掘。他們有時候嫌孩子吵鬧,甚至直接丢給他一個手機分散注意力。
季然小時候也是同樣的放養模式,可當時智能手機還不普及,季然自己也很自覺,家人說去看書就看書,說去寫作業就寫作業,季然小時候還經常看書,養成了很高的專注力。
可季丞軒生在社交媒體時代,從小就開始接觸手機游戲和短視頻。
不止是季丞軒,季然逢年過節回到老家,也經常在縣城、村裏看到小孩兒湊到一起玩手機。
他們離現代社會非常近,但又似乎更遠了……
季丞軒沉迷游戲不愛學習,注意力低下,性格也有些糟糕,但季然也無法完全責備弟弟。
現在的環境和他那時完全不同,短視頻和游戲入侵童年,季丞軒從小就沒能培養出學習的能力。就算他主觀上想努力,也很難再達到季然當初的成績。
寒深安靜地聽完,這才問:“道理你都明白,那你困擾的地方在哪裏?”
“因為這番話太殘酷,也太高高在上了,”季然搖頭,語氣再次遲疑起來,“我無法對自己十來歲的弟弟說出這些,這相當于否定了他一輩子。”
寒深:“可你也沒有負擔他人生的義務。”
季然其實是明白的,他也并不打算負擔起弟弟的一生。
可他痛苦的點在于自己是提出反對的那個人,他難受在父母偏偏把選擇權交給了他。
如果季然拒絕讓他上私立,那以後季丞軒過得不好,他就總會想起這萬分之一的可能,如果當初他讓季丞軒去讀私立,那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呢?
他也知道要拒絕,可他無法擺脫內心的譴責。
“那我們換個角度思考,”寒深問季然,“你可以設想,如果是你自己,你會做出這種事嗎?如果你是一個父親,你會掏空大兒子工作的積蓄,去供能力并沒有那麽優秀的小兒子上私立中學嗎?”
季然搖頭,這對他來說根本不是一個問題。他願意讓孩子上更好的學校,但這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範圍內,不會損害別人、哪怕是自己親生孩子的利益。
寒深:“你不會,可他們卻對你做了,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
他不會讓大兒子供小兒子上學,因為他同樣愛着兩個孩子。
可他父母卻……
想到這裏,季然後背霎時一陣發涼。
他只是覺得中式父母不善表達,甚至給他們找了無數的理由,什麽時代和成長背景不同,他們教育水平也不高。從小到大,季然就一遍遍試圖說服自己,他不停地翻看那些幾乎快要褪色的溫馨片段,意圖證明父母還愛他。
可既然愛他,為什麽從小就這麽偏心?為什麽又要對他做這種事?
因為他們不愛了啊。
直到現在,季然終于确信,爸爸媽媽不愛他了。
他再也挖不出金子了。
季然閉上眼睛,眼淚就落到了他的手背。
他以為自己今天不會再哭了,可這個答案太殘酷了,一下就把他打得潰不成軍。
眼前遞來一張手帕,季然接過按在眼睛上,一邊抽泣一邊說:“對不起,我……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他試圖像之前那樣控制情緒,他甚至開始深呼吸,可完全不管用了,他一吸氣就變成了抽噎。
怎麽辦啊?眼淚根本完全停不下來。
季然無助地擡起頭,他本能地想要靠近寒深,可又想起寒深說不會安撫他,不會給他他想要的,不能給他進一步慰藉。
季然重新閉上眼,眼淚掉得更兇了。
寒深不僅沒有安慰他,甚至還起身離開了。他一定是嫌他煩了,就沒見過這麽能哭的人。
這讓季然更難受了,已經哭得幾乎快要無法呼吸。
他把自己縮在椅子上,就像是小時候挨打後躲在床角,仿佛這樣就能不傷心了。
爸爸媽媽不會安慰他,寒深也不會再理他。
季然抱緊雙臂,和多年前那樣小聲安慰自己:別哭了,別傷心,不難受的,本來你就只有你自己……你要自己變得更好,誰也不去依靠。
臉頰突然一軟,他皮膚碰到了什麽軟綿綿的東西。
季然淚眼朦胧地擡起頭,看見寒深抱着一個虎鯨玩偶。
“抱着他吧,”寒深把玩偶放在他旁邊,又說,“應該會讓你好受一些。”
季然反身抱緊玩偶,眼淚一下就浸濕了它的身體。
看着季然不住顫抖的雙肩,寒深目光變得很深,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