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弘馬書院與國子監一內一外,皆隸屬于翰林院管。

國子監內不僅有文武百官之子,也有各郡城選拔進來的學子。

以上不管官還是民,名額擺在那,不是每個達官貴人之子都能進去。

先前艾弛以為國子監裏全是優秀學生,将來得做官的。

可方炎卻道國子監裏烏煙瘴氣,走兩步都能踩到誰家的寶貝疙瘩。

世子小伯爺一抓一大把,先生別說責罰,就是說話都重不得。

惹了哪家長子嫡孫,區區七品官怎麽死都不知道。

日積月累下,各家真正要培養的繼承人都不願往裏送了。

于是翰林院祭酒想出了個不是法子的法子。

……再開家書院。

也就是現在弘馬書院的由來。

山長是告老還鄉沒幾年的先帝師,之後山長人選便也沿襲下來。

呂州乃當今聖上的老師,同時也是太子太傅。

門生遍布朝野,身後又有皇上當靠山。

弘馬書院山長之位,非他莫屬。

飛虹書院沒有身份之分,想要入書院讀書有三個條件。

一是得有秀才功名。

秀才功名只是第一步,還需參加書院考試。

考試分筆試與面試,不管哪關通不過都不能錄取。

最後一個條件艾弛初聽聞時也覺有些荒唐,但細想下又覺着不無道理。

通過考試入書院者,每月所帶銀子不可超過十兩,更不得有仆從服侍。

一旦發現立即開除學籍。

那裏就像是個封閉式校園,書院在盡力追求某些方面的公平。

饒是條件如此苛刻,每年想考進去的人仍不計其數。

方炎說讓艾家兩個孩子走後門,艾弛用腳趾想都覺着不可能。

“若他們能考入弘馬書院,那我自然願意去都城。”艾弛又說。

是願意去都城,但并不一定要去書院裏當掌勺。

方炎沉吟,苦笑着捏了捏眉心。

失态在前,妄語在後。

好在艾弛并未放在心上,笑嘻嘻地跟方炎說起艾軒的打算,直言再等兩三年肯定會在相見。

“那日後我要上哪吃飯去?”

這才是方炎苦惱的地方,如今習慣了膳堂飯菜,連山下的酒樓都乏味得很。

艾弛只是笑,總不能讓人為了口吃的繼續留在飛虹書院吧。

從看到呂州起,他就知方炎到了該回家的時候。

“呂山長可有忌口?”

“老師尤其嗜辣,菜裏多放些辣椒。”

艾弛應下。

盆裏還剩下些河蝦,各個都有食指長短,蝦身透明呈青色。

淨靈石淨化過的蝦,已經完全去除了河鮮中的泥腥氣,湊到鼻尖還能聞到淡淡清甜味。

這是艾弛多次運用淨靈石後摸索出來的經驗。

不僅能運用于蝦,用淨靈石搓洗肉類,清除血腥味比料酒都要管用。

“爺,大哥讓我去尋俞堂哥來吃飯。”

“去吧,不準在路上貪玩。”

不好留在虞楚身旁繼續聽,艾彬轉身去尋了艾軒與弟弟妹妹,又被使喚去叫人。

他這邊剛走,膳堂裏忽然鬧哄哄起來。

“你繼續做飯,我去瞧瞧誰在鬧事。”阻止放下刀要去看的艾弛,方炎抱臂往膳堂裏走。

正愁沒地兒發洩怒氣呢……

膳堂中。

幾個着外院生袍的青年大模大樣地擠出排隊人群,圍到打飯的臺子前。

“聽說飛虹書院的飯食比迎賓樓都強,本少爺倒是要來看看究竟有多好吃。”

領頭矮胖青年伸頭,面上嫌棄地啧啧兩聲,搖晃的腦袋連帶着雙下巴也跟着顫動。

“吃得和我家莊子上養的豬差不多。”

“哈哈哈哈。”

“我就說丘掌櫃言過其實,粗鄙之食哪是人吃的。”

胖青年的話引來兩道附和聲。

最後提到丘鳴的男子嘴角譏諷,生怕靠近木桶會沾染自己衣裳,收回眸光還往後退了兩步。

“就是,這菜哪比得上迎賓樓一根手指。”

三人旁若無人地貶低着面前的飯食。

不是人吃的,畜生吃的……

每個字眼都無疑指向了在場這些滿心歡喜等吃的學生。

特別是家世不俗的那些個少爺,當即就從隊伍裏走出将三人圍在了中間。

“你們說誰是畜生……”

“野豬吃不了細糠,迎賓樓算什麽東西,都城的百香樓老子都去膩了,就喜歡膳堂的吃食你管得着嗎!”

“三個蠢貨還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呢。”

要論纨绔,作為全縣最大書院,飛虹書院的纨绔也是最多。

罵起人來花樣繁多,都不用方炎出手,幾人已被罵得狗血淋頭。

“你們方才提到迎賓樓?”

方炎身後,艾弛還是走了出來,越過他走向幾個青年。

“艾掌勺問你話呢!”

見三人臉色陰沉不搭腔,罵人的學生裏有人伸手推了胖青年一把。

那胖青年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喏喏半晌才點了下頭。

推人的青年是燈泉縣縣令之子周福祖,縣城裏大戶人家少爺們誰不認識。

“不知丘掌櫃都說了些甚?”艾弛又問。

三人沉默。

周福祖龇牙,揚手作勢要揍人。

胖青年立即老老實實将前幾日丘鳴說的話如實轉述了一番。

自從名氣打開,許多人寧肯花三十文到乙膳堂來排隊也不願去甲膳堂吃的二十文飯食。

第二年書院就停掉了甲膳堂的補貼。

補貼一停,去甲膳堂吃飯的人越來越少,後頭就連有錢少爺們也不去點菜了。

丘鳴心中不忿,每每遇到經常去酒樓的其他書院學生們都要念上一通。

“丘掌櫃擔心膳堂将迎賓樓的生意擠垮,而且……而且他還說膳堂吃食裏肯定放了讓人上瘾的東西。”胖青年繼續說。

高瘦青年瞟了眼艾弛,眸光忽地飄了下,步子也不由往後悄悄退去。

就在這時,方炎眸光微沉,當即轉身朝廚房快步而去。

矮胖青年說完,又膽顫心驚地望了眼周福祖。

“今日是我等失言,周大少爺海涵。”

“就你們幾個蠢貨,我還沒放在心上。”周祖福抱臂,一臉不屑:“那丘掌櫃明顯就是利用你們。”

“……”

“他不過是想讓你們将膳堂粗鄙不堪的謠言散發出去。”艾弛淡淡道。

而且……肯定不止散播謠言這麽一個法子。

艾弛轉頭:“老大,你去瞧瞧咱們倉庫裏有沒有丢東西?”

艾奕辰臉色大變,轉身拔腿就跑。

剛跑沒兩步,方炎揪着個老婦人從門口走進來,似笑非笑地掃過高瘦青年:“剛抓到她往面袋子裏灑東西。”

比艾弛想得還要狠,直接是想斷了他生路。

“加的就是這玩意兒。”

方炎遞過來個小布包,艾弛接過一聞,神色沉下。

巴豆粉。

“我抓到她時已經下了半袋子下去。”

這個劑量,真讓人吃下去,拉到虛脫也有可能。

“誰讓你來下巴豆粉?”艾弛問老婦人。

“我認識她,她是甲膳堂裏洗碗的幫工。”周福祖立即認出婦人身份。

他與幾個要好的公子哥兒起初也看不起乙膳堂,在假膳堂那可是花了足足上百兩白銀吃喝。

這老婦人經常将剩下的飯菜偷偷倒入自己帶來的木桶裏。

常去吃飯的都應該認識。

“就是她。”

果不其然,周祖福一點出立即就有人回想起老婦人身份。

這下不用老婦人說話,在場的人心中也有了數。

何況老婦人還根本說不了話,嗚嗚啊啊地指着嘴示意自己是個啞巴。

艾弛冷眼瞧着,不管老婦人真啞還是裝聾作啞,都不用追問下去。

“把這婦人交給山長處理。”艾弛淡淡道。

“我去!還有你們……都跟本少爺去山長那走一趟。”周福祖自告奮勇,說話間眼神還不停瞄着艾弛。

艾弛立即會意,笑眯眯地拱手:“耽誤了周大少吃飯的時辰,稍後我擺上兩桌感謝衆位仗義執言。”

“我等去作證。”

“就是,我們也去幫着作證。”

那可是單獨擺席,對艾弛廚藝本就抱有期待的學生們響應聲此起彼伏。

方炎搖頭失笑。

在學生們推搡着那幾人往外走的時候也跟了上去。

“那個人肯定跟丘掌櫃暗地裏有往來,我跟着去瞧瞧。”

“多謝。”艾弛道。

瘦高青年的臉煞白一片,私下沒有交易就奇怪了。

人群離開,艾弛立即又折返回廚房。

呂州靜靜負手立在後門,臉上挂着抹若有似而無的笑意。

“怎的艾掌勺不跟着去瞧瞧?說到底那人想害得可是你。”

“去與不去結果都無甚改變,方教授說不定比我管用多了。”艾弛笑。

按飛虹書院山長凡事都喜歡和稀泥的行事作風。

在各種施壓下最多只是收回甲膳堂重新找人來接手。

而對丘鳴來說,說不定收回去反而是好事。

這三年甲膳堂連年虧損,多留在手中一日就多虧一日錢。

“艾掌勺打算就這麽算了?”呂州似笑非笑,讓人看不懂究竟是什麽意思。

“……”

艾弛将水缸裏的鯉魚拿起來,面無表情往案板上一摔。

“我做好廚房裏的事就成,至于其他……”

紅尾鯉魚生命力頑強,短暫昏迷後立即又開始掙紮起來。

刀刃刮過魚腹,片片魚鱗飛嘣而起。

甲膳堂就是剛才那一摔,于丘鳴而言不過只是暫時昏迷。

艾弛要做的就是持刀刮鱗。

慢慢處理,直至他再也無法撲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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