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雷霆之怒(已修)
第026章 雷霆之怒(已修)
伶舟祈為伶舟月賜婚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上雲京。
大雪封了山路, 宗室學庭被迫停了兩日的學,妄虛山下了整整兩日的大雪,銀裝素白, 零散的梅朵在包裹住白雪的枝頭探出紅蕊,長亭古廊朱瓦玉璧, 美的別致。
然而此般美景卻無多少人欣賞,長廊之處的千金公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無不在讨論着這樁離奇的婚事。
神都王朝階級分明, 帝族伶舟氏是最頂端的當權者,月王伶舟月更是帝主親生胞弟,如此高貴的血脈, 怎是一個低階武将之女可配得?
在神都宗室學庭這群貴族子弟看來, 跨越階級的愛情并沒有話本中那般值得贊頌,反而無法理解,對于弱勢的一方更加鄙夷。
伶舟月在這些人眼裏風評極佳, 擁戴者甚多, 此事一出, 沒有人覺得喜歡上武将之女的伶舟月有什麽不對, 潑天的謾罵與侮辱都落到了女方身上。
盡管這些人并未見過與了解過對方的品性如何, 身份上的差距便是原罪。
蔣撫月收回視線, 看向對面端坐着比雪景還要美上幾分的少女, 只覺牙酸。
蔣撫月面前的錦盒中放了三五小碟點心,光看着, 便已覺十分遭罪。
酸梅糕, 青杏子, 酸紅藕,橘皮酥。
今時月以為自己昨日那般戲弄蔣撫月, 又是逼他食辛辣之物,又是花他銀錢,今日蔣撫月必會對她發難。
畢竟這蔣家公子看起來是個混不吝的,連帝主都不放在眼裏。
沒想到蔣撫月一句質問都沒有,二話不說的将那些極酸的食物吃了下去,吃完後甚至貼心的将錦盒重新蓋好,遞回給今時月。
“吃完了,就不耽擱小殿下了。”蔣撫月笑眯眯的說道。
今時月眼裏劃過一絲意外之色,猶疑的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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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蔣撫月腦子有問題不成?
今時月走後,蔣撫月得意地哼笑一聲,剛站起身,臉色一白,反胃的趴在窗口幹嘔着。
所幸此刻尚早,教堂中無人,不然被人看到他這副模樣,臉都要丢盡了。
“公子可忍,我不可忍,這小公主簡直膽大包天,我這就把她抓過來,任憑公子處置。”五仁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窗外,幽聲說道。
蔣撫月聽到他的聲音,只覺不僅胃疼,腦袋也疼。
“先不說那小殿下的事,就說本公子在教堂能有什麽危險,這也要守着?”
五仁一本正經的鄭重說道:“公子靈力微弱,身貴體弱,心靈脆弱,便是普普通通的凡人亦可傷到公子,不守不行。”
一連三個弱将蔣撫月脆弱的心靈砸的稀碎,他氣得拿起課本拍向五仁:“ 弱弱弱,我看你是腦殘智弱!”
五仁氣呼呼的漲紅了臉:“我這是關心你,那小殿下如此無理,公子就放任她故意折磨于你?”
蔣撫月捂着胃,輕哼一聲:“難得啊,你這豬腦子都看出她是故意的了?”
五仁眼珠轉了轉:“公子何意?”
蔣撫月眸光漸深,若有所思的問道:“這小殿下表面對伶舟祈言聽計從,伶舟祈想要通過本公子拉攏蔣家,必然不想得罪于我,可這小殿下所做之事卻皆是故意想激怒我,你覺得是為何?”
五仁想了想,靈光一閃:“我知道了,這小殿下定是看上了公子的美貌,想要公子覺得她與其他人不同,所以做這些壞事來以此引起你的注意。”
蔣撫月沉默半晌,而後輕嘆了口氣:“五仁,平時少看些話本。”
他坐回座位上,她變着法的來惹怒他,定然是有什麽目的。
其實,他只需靜觀其變就好,她想他生氣,他偏不生氣,她那些小把戲,他通通接招,端看她何時憋不住說出口。
今時月拎着錦盒回到二教堂,眉間微攏,蔣撫月如此能忍,難不成真的想與伶舟祈合作?
蔣家是天下首富,富可敵國,若真的支持神都,伶舟祈必定如虎添翼。先前蔣撫月在乘風殿落了伶舟祈面子,又明确說蔣家立場中立,可為何她已對他如此無理,卻不見他生氣。
這養尊處優的貴公子,氣量真就真麽大?
蔣家家主神出鬼沒,想要拉攏蔣家,蔣撫月是唯一的突破口,她絕不能讓蔣撫月為伶舟祈所用。
今時月垂下眸子,蔣撫月既如此害怕她靠近,她偏不如他所願。
今時月站起身,打算去找青雲教習,今日起,她便要去蔣撫月所在的九教堂聽學。
誰知她還未走到門口,上課銅鈴響起,今時月只能又回了座位。
青雲教習走進教堂,身後跟着一陌生的淺衣少女。
少女掃視着衆人,身上的衣衫布料樸素,下巴卻高高的揚着。
青雲教習為學生們介紹道:“這是烏袅袅,今日第一次來我們宗室學庭,以後便在二教堂聽學,大家歡迎。”
青雲教習話音落,教堂裏的氛圍變得怪異。
“那個低階的武将就姓烏吧?”
“原來她便是月王未來的王妃,看起來便是一副小家子氣窮酸樣。”
“瞧她那副毫無謙卑的模樣,還未訂婚就擺上月王妃的架子來了,真是令人煩躁。”
“野雞就是野雞,就算嫁給月王也變不成鳳凰,為什麽要把她放在我們教堂啊,真是倒胃口。”
烏袅袅像是沒聽見這些難聽的诋毀般,徑直走向了今時月。
“你便是阿月的妹妹伶舟淳?”
今時月意外的看向她,這個名字就連她自己也有些陌生,上次見到還是在伶舟祈賜封的诏書上,突然有人如此直接的叫出這個名字,今時月有一瞬的恍然。
烏袅袅脊背挺的筆直,縱使面前之人是帝族的公主,面上也沒有多少讨好谄媚之色,連最基本的禮儀都沒有,反而好似并不把今時月放在眼裏一般。
今時月微微彎起唇角:“有事嗎?”
“無事,只是想着阿月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過來與妹妹說兩句話罷了。”
衆人她說這話,俨然已經把自己當做了一個正經王妃,一時群情激憤。
“她沒事吧?竟敢直呼小殿下名字?”
“她有沒有事不清楚,我有事!”那人說完,對着青雲教習揚聲道:“教習,能不能把我們尊貴的王妃調到其他教堂?王妃架子大,學生怕沖撞了王妃。”
“是啊,一想到與這樣的“大人物”做同窗,學生心驚膽戰,惶恐不已。”
青雲教習拍了拍手中戒尺:“安靜,烏袅袅是奉了帝主之命來學庭聽學的,你們有意見?”
此話一出,教堂頓時安靜下來,有再多的不滿也不敢作聲了。
烏袅袅得意的看着衆人,冷笑一聲。
一幫欺軟怕硬的家夥,真當自己無法無天了。
第一堂課在接連不斷的竊竊私語中結束,銅鈴一響,今時月便去尋了青雲教習。
今時月是皇家帝嗣,她說想要轉教堂,青雲教習并不敢駁回,只道等午間讓人幫今時月把東西搬到九教堂。
今時月得償所願後便離開了教習樓。
她并未注意到,她前腳剛離開,便有人進入了青雲教習的辦公間。
青雲教習看着被人推進來的伶舟月,連忙恭敬的沏了盞茶,語氣溫和:“月王殿下安。”
伶舟月本想來問一問有關烏袅袅入學之事,在看到今時月的身影後轉念問道:“妹妹來找教習,可是出了什麽事?”
青雲教習見伶舟月眼中泛起擔憂,心道月王殿下當真是寵愛小公主。
她如實道:“小殿下剛剛來是為了轉教堂之事。”
伶舟月蹙起眉:“為何轉教堂?”
青雲教習第一次見伶舟月這般難看,她額間冒出冷汗:“小,小殿下只說要轉去九教堂,并未說原因。”
伶舟月看向青雲教習:“宗室學院院規嚴明,學生自然也要尊規守矩,怎可處處随着學生心意,青雲教習,你說對嗎?”
青雲教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連忙點頭:“王爺說的對,王爺是小殿下兄長,小殿下自然是待在二教堂更好些。”
伶舟月對青山教習微微颌首,而後離開。
午間,今時月将所用的課本筆墨整理好放在課桌上,方便青山教習派人搬走。
虞姜姜先去食堂打飯了,她不願待在人多的地方,所以每到午間,她與虞姜姜都在學宿用膳。
也趕巧,今時月剛剛走出學宮便碰見了青雲教習。
她對教習微微欠了欠身:“教習,我已将東西收拾好,您可有派人去搬?”
青雲教習一愣,而後問道:“月王殿下沒有與小殿下說嗎?”
今時月疑惑:“什麽?”
青雲教習解釋道:“是這樣的,月王殿下覺得小殿下還是繼續在二教堂聽學比較好,而且學院也有學院的規矩,小殿下就不要為難我了。”
今時月掩下眼底的不悅,她道:“既然如此,是我考慮不周了。”
今時月知道青雲教習口中的院規不過是托詞,真正阻止她的,是伶舟月。
告別青雲教習後,她并未回學宿,而是尋人去問了伶舟月常去之處。
學宮後山——
今時月沿着樹蔭小徑而行,漸漸步入梅蔭深處,亭臺樓閣立于山腰,三面冰湖環繞,風雪中雅築如畫,琉璃瓦上時有落雪飄落,清風将絲繡紗幔吹起,今時月看到了那抹月白色身影。
她走上樓亭,還未想好如何與伶舟月說起轉教堂之事,視線定格在倒在青柱旁的烏袅袅。
此時的烏袅袅早已沒了上午在教堂時的趾高氣揚,臉色慘白如紙,淺色素杉之上暈染了血紅,滿是鞭打過的痕跡。
伶舟月沒想到今時月會出現在此,眉眼中有些慌亂。
對身後的護衛使了個眼色,那護衛将暈厥的烏袅袅拖了出去。
“妹妹是特意來尋我的?”伶舟月看向今時月,眼底帶着光亮。
今時月看向被拖走的烏袅袅。
伶舟月操控着輪椅來到今時月面前:“妹妹莫要髒了眼睛。”
今時月将目光轉向他,直接說道:“我想轉去九教堂。”
伶舟月面色一如既往溫潤平和:“可是因為她?妹妹放心,上午之事我已知曉,以後她不會再去礙妹妹的眼。”
他提起烏袅袅時,眼眸中帶着一抹厭惡。
烏袅袅的存在,不過是為了讓伶舟祈放下對他的戒心,伶舟祈心思深沉,生性多疑,縱使他是他的親生胞弟,雙腿有疾,仍不能讓他對自己信任。
伶舟祈登基後,曾動了将他調離上雲京的心思,他深知他帝族的血脈絕不能與朝中重臣所牽連,為了讓伶舟祈相信他對權勢無意,才找來這麽一個身份低微的擋箭牌。
伶舟祈雖斥責他竟想與這樣一個低微的女子在一起,自那以後卻真的不再提派他去封地之事。
令他沒想到的是,這麽一個卑賤的玩意兒,竟敢在今時月面前耀武揚威。
今時月怵起眉:“我去九教堂與她何幹?”
伶舟月直直的看着她,并未看到任何一絲她對烏袅袅的介意,這個認知令他溫和無害的臉險些崩壞。
他極力壓制着快要扭曲的神情,聲音輕顫:“與我在同一個教堂不好嗎?”
今時月看向他,眸光一閃,聲音軟了下來:“我與月王哥哥在神庭也可以見到呀,九教堂人少,清淨,我想去那聽學。”
她半蹲下身,水潤的眼眸一眨不眨的看着伶舟月:“月王哥哥,你就應了我吧。”
伶舟月避開她的視線:“若我不同意呢?”
今時月看着他良久,緩緩說道:“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伶舟月不可置信的看向她,漸漸紅了眼眶:“就因為如此小事?”
今時月看着他委屈的神色,同樣也想不明白,就因為如此小事,伶舟月也要阻止她。
“你到底憑什麽不讓我轉教堂?”她質問。
伶舟月受不了她這冷淡的模樣,只覺喉嚨發緊,透不過氣來,她竟還問他為何不讓?
她當真一點都不想與他一同聽學嗎?
他努力的平複着心情,話一出口便又忍不住哽咽起來:“本王就是不讓。”
今時月知曉他是說不通了,站起身來想要離開,卻被伶舟月抓住手腕,他吸了吸鼻子:“你不準走!”
今時月壓抑着怒氣,不耐的看向他,甜軟的聲音帶着冷意:“月王哥哥,你莫要無理取鬧。”
說完,她抽出手,走出樓亭。
伶舟月看着她冷漠的背影,眼裏的水霧終是抑制不住的落下來,如雕像一般坐了許久,他看向守在一旁的護衛,聲音帶着顫意:“去查,九教堂裏都有何人。”
今時月去尋伶舟月耽誤了許久,回到學宮時已來不及用膳,虞姜姜問她去了哪裏,她随口胡謅了個理由應付過去。
轉眼間兩堂課已經過去,有學生走過來,看向今時月那異常精致的面容時有些害羞的垂下眼眸,磕磕絆絆的說道:“小殿下,月王殿下在來了,他好似有事喚你。”
饑餓之感本就令今時月難受,此刻聽聞伶舟月尋她,眼裏劃過一抹厭煩,但在外人眼裏她并不能落了伶舟月面子,只能跟着那學生去找伶舟月。
伶舟月被護衛推着向外走,今時月跟在他身後,直到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伶舟月擡起頭,眼睛像是剛哭過一般微微紅腫,看向今時月時,眼眸蘊含的委屈遮掩不住。
今時月只聽他輕聲問道:“你去九教堂,是去找蔣撫月的,對嗎…”
今時月張了張嘴,還未回答,眼前一黑,失了意識。
……
學庭下學的銅鈴響起,虞姜姜坐在座位上有些不安。
“姜姜,愣着做什麽?走啊。”
虞姜姜看向今時月的課桌,擔憂道:“小殿下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麽事?”
“咱們學庭有那麽多侍衛把守,小殿下不可能出事的,估計是先回神庭了。”
虞姜姜想也是,收拾好東西後離開了教堂。
剛走出學宮便聽一聲驚呼。
虞姜姜撥開人群看去,倒在地面的屍體是永洲洲判之子齊永。
她看着這人,突然想起她在下午如廁回來時,好似對看見這人與小殿下說了什麽,而後小殿下便跟着他離開了教堂。
小殿下會不會有危險?
虞姜姜瞪大了雙眼,忙擠到青雲教習身邊,不安的問道:“教習可知小殿下做什麽去了?小殿下缺席了兩堂課,會不會出了什麽事?”
青雲教習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擔心,一個時辰前小殿下的護衛幫小殿下告了假,小殿下提前回去了。”
虞姜姜松了口氣,看向屍體脖頸上的劍痕,害怕的打了個寒顫。
天色漸暗,明月初升。
無上神庭——
宮門之處站着一道修長的身影。
錦全大監擔憂的為伶舟祈披上裘衣:“君上,您已經在此處等了快一個時辰了,夜深天寒,還是回去等吧。”
伶舟祈這兩日忙于政事未能顧的上今時月,今日之事一忙完就趕來宮門等着她,沒想到這一等,就等了這麽久還不見人影。
想到今時月,他眉眼間多出一抹柔軟。
那日他在淩霄閣失了理智,卻并不後悔。
他為人淡薄,對于感情之事也并不熱衷,為帝者,情感是拖累,是累贅,他先前的确是這樣想的。
可她将他看的如此重要,為了救他連命都可以不要了,他想,他也該許她一些獎勵。
他決定了,他允許她對他有所企圖。
等她在皓月國的任務結束,若是還活着,他允許她在他身邊陪伴。
伶舟祈嘴角勾起,城門處的冷風凜冽,他卻毫無所覺一般。
又過了快半個時辰,依舊不見馬車影子。
伶舟祈緩緩蹙起眉:“往常她最晚何時回來?”
錦全大監道:“宗室學庭申時下學,往常小殿下從不耽擱,下學後最晚不出一個時辰便會回到神庭。”
“找。”伶舟祈道。
狂風簌簌作響,錦全大監并未聽清伶舟祈的話,小心翼翼的問道:“君上說什麽?”
“去找!”
這一次,凜冽的狂風也未曾壓蓋住帝王的雷霆之怒、宮門處的守衛身子一抖,整齊的跪在地上。
子夜,徹骨的寒風卷雜着沙鹽一般的雪粒刮的人睜不開眼,無上神庭的宮門徹夜未關,駿馬四蹄踏雪穿梭于上雲京的街道,驚亂了人心。
濃烈的膩香,悠然的曲樂,與推杯換盞的暧昧笑喃交織,流動的輕紗随着婀娜多姿的樂舞輕輕搖曳。
紛嚷的嘈雜聲傳進靜室,層層的紗幔後若隐若現的纖薄的身影動了動,随之,蔓延至床頭的堅固的鎖鏈叮當作響,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