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螳螂捕蟬
第028章 螳螂捕蟬
伶舟月最後還是帶着滿臉淚意回了無上神庭, 離開前,不顧今時月滿臉的冷意,親手為今時月再一次縛上鎖鏈。
這一次的鎖鏈, 是用靈力加固而成。
今時月坐在床榻上,體內的茑蘿妖藤正在竭力消化着從伶舟月身上吸食到的力量。
精魄之力是伶舟月殘害的無辜宮人的殘魂, 那些人被伶舟月用禁術硬生生抽出神魂,縱使生怨依舊只能化作沒有意識只作供養靈息的載體, 附琢于伶舟月周身。
而茑蘿妖藤最喜歡的, 便是被怨氣沾染之物。
今時月緊緊咬着唇,她清晰的感覺到,這些日子被她努力淡化的茑蘿妖力, 因這些殘魂的怨力逐漸變得濃烈。
她抱膝而坐, 黑暗中所有的感官情緒被放大,體內的劇痛之感令她雙目赤紅,今時月清楚的知道, 胸口處沁血的恨意與不甘焦躁并非因那怨念侵襲, 因為, 這是她重生而來日覆一日從未逃出過的織籠。
正如此時她失了明雙眸, 無論是閉上, 亦或是睜開, 都不過是一片漆黑。
她緩緩閉上眼, 朦胧月光下,精致的面容早已失了血色, 她想, 若能痛的暈厥過去, 也是幸事。
可惜不幸,她的身體早已在湖底的四年, 被淬煉的習慣了忍受。
逃避不了,就繼續疼着吧……
次日,神都宗室學庭——
日光初升,天邊的藍調還未消散,學宿外便已熙攘不止。
永州洲判之子齊永身亡的這把火,終究是燒了起來,永洲洲判齊衡之及永州城主連夜快馬加鞭到達上雲京,此時已身在京都府。
學宿被京都府衙衛圍的水洩不通,齊永身死之時正值學宮最後一堂課時,而齊永本身并靈力并不微弱,斃命的劍傷之處靈力充盈,招式穩準。因此,所有課時段不在教堂的學生,符合此要求之人也只找出了三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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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督查衛命人将幾人帶回去,圍在學宿的衙衛卻未撤消。
他徑直向學宿中走,學庭院長王石小跑着跟在他身後:“督查大人,您看這有可能是嫌犯的人你已經帶走,能不能把你的人撤了?咱宗室學庭不比普通學院,住的可都是天驕貴胄,你的人不撤,若驚擾了學生們,實在不妥。”
府衙督查拿着學宿名冊,腳步未停:“人還未抓完,如何能撤?”
他說着,推開一樓最裏間的房門。
院長王石瞳孔一縮,忙攔住府衙督查:“大人可知這裏面住的是誰?蔣公子是神都的貴客,你可想清楚了!”
府衙督查一把推開王石:“王院長,京都府辦案還輪不到旁人置喙。”
蔣撫月看着冒然推門而進的兩人,微蹙起眉。
“永州洲判之子身死院中,蔣公子可知曉?”
府衙督查闊步巡視着屋內,蔣撫月的寝室與他人不同,屋內寬闊足有兩個普通學舍的之大,大到門窗小到床前挂飾無不彰顯金貴精致。
蔣撫月靠在椅背,長腿交織搭在踏凳上:“自然有所聽聞,齊永出事之時本公子正在教堂聽學并未離開,大人來找我一個無辜之人,難不成是特意參觀本公子學舍不成?”
督查定格在床榻前那看起來便價值不菲的精繡金絲屏風之上,手指輕輕碰了碰:“蔣公子不愧是首富之子,這一應用度真是令人開眼。”
蔣撫月挑了挑眉,漫不經心的說道:“不過是一些倉促之下置辦的玩意兒,大人喜歡,拿走就是。”
督查收回手:“小的不過一個小小督查,受不起公子大禮,小的今日來查永州洲判齊永之死,有嫌疑的人大都已經帶回了京都府受審,不過還差一個……”
蔣撫月哼笑一聲:“大人說得那人不會真是本公子吧?行啊,本公子就在這,大人敢抓嗎?”
蔣撫月下颌微揚,語氣倨傲,略顯張狂。
督查笑道:“蔣公子是我神都的貴客,就是給小的十個膽子也不敢抓蔣公子啊,不過…”
蔣撫月嘴角笑意漸冷。
“聽聞有個名為五仁的護衛就在學院中貼身保護公子?齊永是官員之子,上面下了令務必要将所有有嫌疑之人通通帶回去。五仁護衛修為高深,又是江湖中劍術巅峰之宗師,而齊永之死剛巧是劍殺……”督查緩緩說道。
蔣撫月嗤笑:“大人此番推度真真令人發笑,五仁堂堂武學宗師,去殺一個與自身力量懸殊,差之千裏的學生,宗師之名不要了?臉不要了?”
督查意思不明的說道:“宗師自是不會無端殺人,這其中有什麽仇怨,亦或是受了誰的指使也說不定呢……當然,京都府懷疑的對象也不止五仁護衛一人,此番只是調查,并非定罪。”
蔣撫月盯着督查,忽地一笑:“大人這嘴,倒是比山下賣地瓜不講價的婆爺還要陰陽幾分。”
督查臉上的笑意微僵:“小的也是奉命行事,畢竟無人能證明事發之時五仁護衛不在現場…”
蔣撫月擺了擺手,無所謂的說道:“罷了,大人巧舌如簧本公子自是說不過大人的,大人想抓五仁便去吧,不過五仁向來來去無蹤,本公子也不知曉他此時身在何處,大人不妨去尋,宗師嘛,尋不到可莫要怪罪到本公子頭上。”
督查見蔣撫月竟如此無賴,臉色變得難看,他強壓着胸口的憋悶道:“五仁宗師好歹是公子你的護衛,公子怎會沒有辦法尋到他,宗師之形跡,豈是小的們能尋到的。”
蔣撫月氣定神閑的攤了攤手:“本公子還能騙你不成,不然你直接把本公子帶走關押吧,興許五仁能去牢獄中看望本公子。”
督查嘴角抽了抽,面容有一絲崩壞。
這位爺兒抓都抓不得,更別提關押了……
他深吸一口氣,氣得臉色脹紅,無奈的說道:“既如此就不打擾蔣公子了,五仁護衛我等自己去尋。”
蔣撫月勾起唇角:“不送。”
五仁此時大概在無妄山頂修煉,這些衙衛就算将學庭翻個底朝天等尋到山頂時也得大半個上午,蔣撫月想,等會兒他便給五仁傳訊,命他出去躲一躲。
神都想抓他的人,天真。
他目送那督查面帶菜色的轉身,還未行至門口,房門猝不及防被打開,蔣撫月“騰”地站起身。
滿頭是汗的五仁走了進來,看到面露狂喜的督查一臉茫然。
“你們是誰?”
蔣撫月牙根氣得發癢:
“你回來做什麽?”
五仁憨厚一笑:“遠遠便看此處人多,我回來看看熱鬧,公子,你仔細講講,發生何事了?”
蔣撫月撇他一眼,微笑着道:“我就不講了,想聽熱鬧是吧,路上慢慢聽,仔細聽。”
五仁一愣:“什麽路上,我們去哪?”
他怎麽覺得公子的笑容怪瘆人的。
蔣撫月暗自咬牙,這個蠢貨,回來的可真是時候啊。
督查看向蔣撫月:“蔣公子,人小的便帶走了,公子放心,若是五仁大人清白,京都府定不會苛待了五仁護衛。”
蔣撫月神色難辯走到床榻上躺下,煩躁對着督查揮了揮手。
五仁被拽着走出門一臉懵:“去哪啊?公子,公子!”
蔣撫月臉埋在上好的蠶被中,聲音煩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你走就走,廢話那麽多!”
人走後,蔣撫月仰頭看着蓬頂,眸光幽深。
果然,還未等多久,房門在此被敲響,蔣撫月眼裏劃過一絲譏諷:“進來吧。”
走進來的是一身穿便服的男子,蔣撫月躺在床上未動,眼眸看向男子,面相陰柔,走路時腳步無聲,雙手自然而然相扣着。
宮裏的內侍。
那人極其恭敬的對蔣撫月行禮:“蔣公子安。”
“直說。”
“君上已得知了學庭中發生的事兒,派奴才前來問問,蔣公子可有什麽需要幫助的?”
蔣撫月不動聲色的看着他,那內侍垂着頭繼續說道:“君上說了,此次官員之子被殺是大事,所有有嫌疑之人全部要受刑,至于在查出真兇之前,牢獄中的人挺不挺的住就兩說了,若蔣公子想,一個護衛而已,放了也就放了。”
果然啊,徹查齊永之死是假,想以此脅迫他承下伶舟祈的人情是真。
用一個武學宗師,換蔣家在神都的生意。
伶舟祈這算盤,打得妙啊。
蔣撫月按了按眉心,這麽看來,想救五仁,他好像不得不妥協……
“不過一個護衛而已,就不勞煩君上了。”
真可惜,他最厭煩被人威脅。
那內侍笑容微僵:“那奴就不打攪公子歇息了,這便告退。”
“等等……”
撤離到院門之外的衙衛警惕的看着五仁,生怕這個傳聞中的武學宗師不願被帶走,掙鎖逃離。
不過他們終究想多了,五仁乖乖的跟在督查身後并無異動,在他眼裏,蔣撫月既發話,哪怕身前是懸崖,他也會眼也不眨的跳下去。
督查将五仁鎖進囚車中,衙衛隊還未離開,只聽身後傳來陰柔叫喊。
督查向遠處看去,只見那穿着便服的內侍與院長王石,二人手中擡着一大扇屏風,略顯滑稽地向他小跑而來。
內侍累得氣喘籲籲,将那價值不菲的屏風小心翼翼的放到督查面前。
“蔣公子說…說看大人很是喜愛這屏風,送與大人了。”內侍擦了額上的汗。
四周衙衛的目光令督查神色一凜,他皺起眉:“我是來辦公的,不是來收禮的!京都府辦公從來都是秉公之法,将這屏風給蔣公子送回去,告訴他我京都府的人絕不是靠錢財貴物可以收買的!”
王石嘿嘿一笑:“督查大人既不要,老夫就笑納了。”
那督查豎起眉:“我說給蔣公子拿回去,院長聽不懂話嗎?”
王石擺了擺手:“無礙無礙,蔣公子說了,若督查大人不要,便将這屏風扔了,外人手碰過的東西,他嫌髒,絕不會再用了。”
王石像是沒看到督查鐵青的臉色一般,笑呵呵的指揮着院門處的守衛搬屏風,邊笑邊說道:“老夫不嫌大人手髒,老夫帶走了。”
那內侍瞄了一眼督查壓抑不住的怒容,腳步飛快的逃離此尴尬場面,心中只覺蔣撫月實在不負其混帳名聲,眼看護衛被京都府帶走沒有了餘地,不打點打點就算了,非得特意令京都府督查沒了顏面。
嫌人手髒,真虧他想得出來。
督查身側的衙衛看着那被擡走的屏風憤聲說道:“這蔣公子的嘴也太毒了些…”
“可不是嘛,我也覺得。”囚車裏的五仁點頭附和道。
那督查氣得不行,目光掃到五仁,又生生将想罵人的沖動壓了下去,憋屈的怒斥說話那衙衛:“閉嘴,莫要擅論蔣公子!”
一行京都府之人向山下走去……
晴朗的日頭升至半空,陽光明媚,內侍滿頭冷汗的從議事殿走出。
暗一看着自昨夜起便處在暴怒邊緣的伶舟祈,就連他,此刻也要遭不住這攝人的威壓。
“蔣撫月如此不知好歹,可否要給他個教訓?”暗一問道。
伶舟祈垂首搖頭:“想必他也猜出孤想要什麽了,就算交易做不成,蔣家也依舊保持中立,若動他,把蔣齊天那老狐貍惹急了投奔敵國,得不償失。”
暗一颌首:“既如此,那個叫五仁的護衛可該放?”
伶舟祈輕嗤一聲,面色發沉:“蔣撫月目中無人,動不得他,便斷他一臂給個教訓,沒了個保命的武學宗師,看他如何張狂。”
“殺死齊永的罪名給孤的好弟弟留着,在追蹤魔族的暗影衛回來之前,穩住齊衡之,至于那個護衛……”伶舟祈沉思片刻:“将他與所有此次事件的嫌犯單獨關一起,三日後刑部意外走水。”
暗一猶疑問道:“一個不放?”
伶舟祈看向他:“暗影衛對齊永動手之時,如何能确保暗處無人?”
既都是不在學堂之人,難免有一兩條漏網之魚看到些不該看的,不冤。
他命人殺齊永,一是那齊永目睹了伶舟月綁走今時月,而眼下還不是暴露伶舟月之時。
二是,利用齊永之死與蔣撫月做交易。
不過眼下蔣撫月拒絕了他,那死去的齊永也只剩下一個用處了,多給他那好弟弟添一樁罪名。
暗一雖覺有些殘忍,卻更加敬佩伶舟祈事無遺漏,在他眼中,能做穩帝主之位的人,定是要如伶舟祈一般,殺伐果斷,懂得割舍。
暗一這般想着,便聽伶舟祈問道:“怡瀾院那邊…如何?”
語氣幽森,壓抑着怒意。
伶舟祈緊盯着暗一,那目光令暗一覺得,此刻若他說出什麽君上不願聽之話,下一瞬就要如昨夜那檀珠一般被撚得粉碎。
暗一從不說謊,正是如此,他此刻無比感恩那被困在煙花之地的小殿下,好在她沒有再做出什麽驚世駭俗之事。
“小殿下她…”
“誰要聽她了!”
暗一的話被伶舟祈揚聲打斷。
暗一心下苦惱,怡瀾院除了那膽大包天的小殿下,還能有誰是值得伶舟祈親自過問啊。
“暗影衛的兄弟們……”暗一猶豫的說道、
“暗一,想死?”
這些不相幹之人說給他聽做什麽!
暗一閉上嘴,思索一番,面無表情道:“怡瀾院裏被關住的女子,睡到日上三杆才悠悠轉醒,她被鎖鏈禁锢,房門處也被設了結界,今日一切如常,唯一進入被關住女子房間的人,只有一個女子,蒙着面,看起來是月王的人……”
暗一心中嘆了口氣,說句話,累死他得了。
伶舟祈指尖一下一下敲着玉臺,沒有聽到不想聽的,臉色略微緩和。
伶舟月的手下,還是個女子……
怡瀾院,靜室。
覆着面的女子走向紗幔後的身影,眼前的漆黑令聽覺放大,今時月猛地坐起身,還未出聲,被捂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