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黃雀在後
第030章 黃雀在後
今時月被關起來了, 這并未出乎她的意料。
令她意外的是，來看守她的人，是烏袅袅。
烏袅袅右手之上纏着厚厚的繃帶, 被伶舟月砍下的兩指連接之處時不時傳來鑽心的痛，她蒼白的臉上不掩虛弱之色。
烏袅袅用左手為今時月擦去手上的血污, 垂頭看着今時月手心被朱釵誤傷的劃痕，又去取來冰冰涼涼的藥膏為今時月敷上, 而後将今時月臉頰兩側的碎發捋順。
做完這些事情, 又開始去為今時月翻找換洗用的幹淨衣裙，動作輕柔的幫今時月換上。
今時月擰起眉，她握住烏袅袅的手臂：“你還傷着, 這是在做什麽？”
烏袅袅微微一笑：“我這傷無大礙, 王爺讓我好好照顧你。”
今時月聽着她提起伶舟月時語氣中暗藏的歡欣，眉間攏的更深，提醒道：“你的手, 是伶舟月砍的, 他想殺了你。”
烏袅袅将她放走過一次, 伶舟月卻還放心烏袅袅來守着她, 這件事很不對勁,
反之, 烏袅袅被伶舟月砍斷了指, 差一點便死在他手裏，現在卻如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更是不對勁。
“他原諒我了。”烏袅袅話語間帶着欣喜之意, 接着道：
“王爺向來無法容忍被人背叛, 先前忤逆他的人都沒有活着的機會。這一次，他只是斷了我兩指, 卻沒殺我，就代表他對我還是不同的，況且王爺被你傷得那麽重，醒來第一件事便是來看我的傷勢，這已經說明了他心中有我。”
今時月聽着她的話只覺氣血上湧，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松開她的手臂。
“他在利用你對他的感情，看不出來嗎？但凡他心裏有你，便不會如此傷你，更不會讓你拖着病軀來伺候另一個女子！”今時月說道。
烏袅袅笑容消失，對着今時月吼道：“我當然知道在他心裏我沒有你重要，你很得意是嗎？可就是因為你對他重要，所以他才會讓我來看着你，這恰恰證明他信任的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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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語氣中帶了一絲哽咽，語無倫次的說道：“就算他喜歡你又如何，我陪伴在他身邊五年，他心中怎會沒有我，他現下只是被你迷了心智……”
烏袅袅将眼淚擦拭掉：“他如此信任我，我卻背叛他把你送走，他生氣也是正常。我想通了，我不會再辜負他的信任，也不會再将你放走了，總有一天他會知道，只有我是真心待他的。至于你說他利用我，更是無稽之談！他并不缺守衛，若不是對我信任，又怎會讓我來守着你……”
“啪…”
烏袅袅的話音戛然而止，臉頰火辣辣的痛。
今時月輕聲道：“他讓你來守着我，并非有多信任你，而是看出了我昨日折返回來，是因為你。他把你放到我面前，是要用你來威脅我不要再想着逃跑。”她嘆了一聲：“不信的話，你去試試，看看門外的重重守衛，可聽你的話？”
烏袅袅一把将桌上的點心茶盞拂落，噼裏啪啦的碎了一地，她滿臉淚痕，嘴裏喃喃道：“不是的，我，我剛剛犯過錯，他們對我有防備很正常。”
她擡起頭，惡狠狠的瞪着今時月：“你休想挑撥我和王爺的關系！”
今時月無法理解，此刻也不想理解了。
言盡于此，已經是她最大的耐心。
是她愚蠢，因為一句話，對烏袅袅生出恻隐之心。
可她終究不是雲山村的人，不是唐蝶……
“嘭！”門被推開。
今時月只聽房間內多出了許多腳步聲，眼前一片模糊的黑色人影，其後便是烏袅袅倒地的悶哼聲。
她被人抱起，随之伶舟月身上混雜着血腥味的特殊的氣息充斥在鼻間，抱起她時他左肩處的傷口再一次滲出血來，染紅了衣衫，他卻好似感受不到一般，微涼的唇吻了吻今時月嘴角。
“伶舟月你……”今時月的唇被指尖抵住。
“噓…乖，別說話。”伶舟月的嗓音嘶啞的不像話，他緊緊抱着今時月，仿佛要把今時月融進骨血一般。
今時月只聽伶舟月輕聲道：“你是我的，誰也不能奪走你。”
而後她被伶舟月捂住了耳朵。
刺鼻的血腥味在房間裏蔓延開來，愈加濃重。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伶舟月冷眼看着地面上一排暗影衛的屍體，松開捂着今時月耳朵的手。
“你說兄長既然早知你被我困在這裏，為何不接你回去？”伶舟月湊到今時月耳邊道。
今時月睫毛一顫：“你在說什麽？君上知道我被你關起來，怎會不來救我。”
伶舟月低笑：“兄長的暗影衛，一直在暗中監視着怡瀾院。”
今時月紅了眼眶，搖頭道：“不可能的。”
伶舟月輕含住她耳垂：“看來兄長在下一盤很精彩的棋呢。”
今時月身子一顫：“我不懂…”
伶舟月将頭埋在她頸間：“你只需要明白，你喜歡的伶舟祈，把你當做對付他親弟弟的棋子。”
今時月緊抓着他，眼淚不斷落下，懇求道：“求求你，送我回神庭。”
伶舟月将她眼角的淚拭去：“神庭？我們都回不去了…”
他說完，今時月只感覺眼前一黑，失了意識。
伶舟月看向守在門邊的護衛，沉聲道：“告訴他們，今晚動手。”
到底是他輕敵了，若不是發現了怡瀾院外的暗影衛，還以為伶舟祈真的被他被蒙在谷裏呢。
伶舟祈知曉今時月被他關在這裏卻不救，想來為他準備了後手啊。
也是，伶舟祈心機深沉，又怎會相信她會無緣無故被魔族擄走的呢。
只是伶舟祈又是如何猜到魔族與他有關聯？
是他綁走今時月，而魔族又在同一日出現太過巧合？
還是他從始至終從未相信過他。
伶舟月将刀刃按進還未斷氣的暗影衛胸口，眼底笑意漸深。
伶舟祈怎麽猜到的又如何？
他猜不到的是，他苦苦追尋的魔族，真正的隐藏之地就在這上雲京……
無人注意的怡瀾院後門，駛出幾架低調的馬車，馬車經過偏僻的小巷，緩緩駛入熱鬧繁華的街市。
蔣撫月剛剛從點心鋪走出，被疾行的馬車掀起的塵灰覆了面。
他擡起食指，想起五仁不在身邊，又将手放下。
當下他孤身一人，不宜動怒。
車夫将踏凳放下，視線落在他修長食指上誇張又璀璨的紅寶石戒指上，看直了眼。
蔣撫月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幹活，錢會有的，寶石也會有的，什麽都會有的。”
車夫雙眼明亮，憨笑道：“多謝公子吉言，不過俺有錢的，你別看俺拉車，俺這些年可攢了不少錢。”
蔣撫月坐進車裏，看着他身上簡陋的麻衣：“那你怎麽不換身好點的衣裳？”
車夫駕着車，背對着蔣撫月那黝黑的臉有些發紅：“俺拉車穿那麽好做甚，錢都給媳婦兒了，媳婦兒穿的好才有面子。”
蔣撫月疑惑：“明明是你掙得錢，為什麽要給媳婦兒？”
車夫一愣，而後笑了起來，這蔣公子看起來像個花花公子，怎生會問這種傻問題。
“一看公子就沒有心悅之人，等你取了媳婦兒就知道了，能遇見一個心愛之人還分什麽你的我的，就像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俺就是，俺雖不是什麽富貴人，但俺就想讓俺媳婦開心，媳婦開心了，俺就開心。”
蔣撫月看向車夫，好像一提到他媳婦，連駝着背都挺直了，整個人散發着滿滿的幸福氣息。
難道所有成婚之人都這樣？
蔣撫月握緊腰間的錢袋，他眼裏的疑慮更甚，試探的問了一句：“都要給啊？”
車夫還以為蔣撫月問他是不是把錢都上交，他毫不猶豫的點頭：“那可不得都給嗎，不給還是不是男人了。”
蔣撫月靠在車窗，表情怔愣。
幸好他當時不曾答應蔣齊天為他定親，蔣齊天那老狐貍聰明一世，臨老倒是拎不清了，上趕子把家産往外送。
那哪是成婚啊，是破産！
為了保住他男人的尊嚴，還有他的金山銀山，他可以斷情絕愛。
心愛之人算什麽，哪裏有他的錢重要。
這般想着，馬車行駛到了氣派磅礴的府邸前，蔣撫月擡頭望向那懸挂在正中央的牌匾，上面龍飛鳳舞的雕刻着二字“赫連”。
“蔣公子，到了。”
蔣撫月下了馬車，手中拎着精致華貴的錦盒，走過那兩尊象征着威嚴的麒麟石像，來到棕紅色的古舊高門前。
“煩請通曉赫連老太君，皓月國蔣家撫月前來探望。”
門口侍衛恭敬道：“公子稍等。”
蔣撫月在門外等了許久，那侍衛才回來，他垂首道：“公子請回吧，老太君此時正在祠堂念經，無暇見客。”
蔣撫月被拒絕後并未轉身離去，他垂下眼眸，良久後拿出一個荷包遞給侍衛：“勞煩将此物帶給老太君，就說蔣撫月前來探望。”
那侍衛猶疑的接過，思慮一番轉身回了府中……
莊重而古舊的房門內，燭火搖曳，燃燒着祭品的一縷香煙漂浮至空中，祭臺下跪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歲月在她臉上刻畫出深邃的溝壑，卻未能壓彎她的背脊，眉宇間的英氣逼人。
她手中握着念珠，神色肅穆，嘴裏喃喃地念着經書。
門外守着的管家見年輕的侍衛又一次折返回來，不耐的将他攔住：“不是說了嘛，任何人不可打擾老太君。”
那侍衛雙手将荷包遞給管家：“這是那蔣公子讓小的轉交給老太君的。”
管家看向那有些發舊的荷包，面色微變，這荷包的繡跡，像是出自老太君之手。
不過老太君已有不少年未拿起過繡針，這荷包從何而來？
“等着，我去問問。”他到祠堂處敲了敲門。
祠堂中的老人睜開眼，一雙眸子如鷹眼般銳利令人不敢直視。
赫連容的目光落在管家手中的荷包之上，手一顫，念珠掉落在地面上。
她一把奪過了那荷包，失神般的瞧着。
管家垂首道解釋道：“是天下首富蔣家公子想見老太君，這荷包也是他帶來的。”
“叫什麽名字？”蒼老而嘶啞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管家如實答道：“蔣家公子名為蔣撫月。”
話音落，管家只見向來嚴苛守矩的老太君快步走了出去，頭上的垂墜因淩亂的步伐失了幾分從容。
管家跟在她身後，只聽她口中喃喃着一個兩個字，好似是…蔣兒？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位連帝主也驚懼三分的赫連老太君，如此失态……
“赫連老太君？”今時月臉上的淚痕還未幹，茫然問道。
伶舟月替今時月擦去臉上的淚痕：“是啊，先帝後的娘，按輩分，我與兄長該喚她一聲太奶奶。”
他看向窗外：“這位太奶奶可是最厭惡魔族了，想來就算今晚事成，也少不了她的問責，真是麻煩。”
今時月抓住他的手腕：“你到底要做什麽？”
伶舟月幾近貪婪的看着她的臉，細碎的吻落在她眉心，眼睛上，他将她的眼重新覆上緞帶，惡狠狠地低聲道：“你不需要知道這個，你只需知道你是我的，誰也無法将你從我身邊搶走。”
伶舟月看着她，眼尾的淚水劃落，将眼中的不忍壓下，接過護衛遞來的縛靈鎖，将今時月綁住。
今時月唇也被布條封住：“唔…唔……”
動彈不得，看不見，也說不出話，今時月不斷的掙紮着。
伶舟月抱住她，抱了許久。
直到門外有人道：“王爺，該走了。”
伶舟月吻了吻今時月的頭頂，淚水打濕了今時月的發絲。
“今夜過後若我還活着，必以世間最盛大繁華的禮宴來接你回去，到時，你會是人人豔羨世間最尊貴的女子。若是……”
他靠在今時月肩頭，幾近偏執的說道：“若是我回不來了，自會有人來送你去見我，我說過，你是我的。哪怕死，也不能被任何人奪走。”
“愛我吧，從現在開始。因為，你再也逃不掉了……”
伶舟月笑了起來，他深深看了今時月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房間裏寂靜無聲，今時月掙紮的動作停了下來。
她靜靜的坐着，臉上哪裏還有驚措慌亂之色。
良久後她喉間溢出一聲輕笑。
伶舟月，真是沒有讓她失望呢。
也不枉，她設法讓他發現暗影衛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