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是我弟弟

第041章 是我弟弟

河邊楊柳垂落, 水面波光粼粼,茂密的枝葉擋住陽光,斑駁的樹影随風而動, 影影綽綽。

遠處曲樂聲悠揚,今時月安靜的坐在馬車中, 望着虞姜姜離去的背影。

虞姜姜身上的鵝黃色衣裙在這影影綽綽的斑駁光影下顯得活潑而鮮活,不同于京門貴女步姿體态端重嚴謹, 就連她頭上的珍珠垂墜也随着那輕快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明明也是世家貴女,行動間卻好似缺少了些規矩。

今時月收回視線,就是這樣無拘無束的性子, 才更令人羨慕。

身份高貴之人, 難免會被所謂的顏面所束縛,好似那些嚴謹的規矩禮儀便是評估身份的标準。

虞姜姜這樣的性子在世家裏少有,她言行不拘, 天真活潑, 與家中極致的寵愛脫不開幹系。

不過, 今時月與她交好, 除了本身便很喜歡她外, 更是因為她是玉城城主唯一的獨女。

這場宴會中出現的都是整個神都最有權勢之人, 一個小小的城主, 看起來要比京門的諸侯百官黯淡許多,可玉城城主虞效, 是唯一被邀請的京外官員。

玉城軍隊, 亦是唯一一支不受神庭掌控的軍隊。

先帝後赫連真的親衛隊, 當年赫連真卸甲嫁入神庭,将自己最為精銳的一支軍隊, 留給了她的副将,虞效。

後來赫連真病故,先帝主為了緬懷她,下令保留這支軍隊,直到如今。

今時月掩下眸中思索,走下馬車,一個人在河邊散步。

一個人待了許久,聽到遠處比武臺鼓聲想起,今時月正準備原路返回,突而聽到兩人交談聲。

今時月腳步頓住,靠在樹後。

“今日是難得在君上面前露臉的機會,比武準備的如何?”方玉平面色嚴肅的站在樹下。

“爹,孩兒的本事你就放心好了、今日定能一舉奪魁。”方雲面上一派雲淡風輕。

方玉平聽到這話,面上并無笑意,反而上下打量了方雲幾眼。

“聽聞前幾日你贏了纏奴?”

方雲面色脹紅,低頭不語。

方玉平那看破一切的目光令他十分難堪。

“這次你做的對,機會只有一個,若讓那孩子上了比武臺,君上哪裏還能看的見你。”

方雲猛地擡起頭,聽到父親的誇贊本該喜悅,卻被方玉平下半句話刺的心中難受。

就連他父親,也覺得纏奴比他強太多……

都是纏奴!纏奴沒有出現之時,他父親從來都是以他為傲,哪像現在,滿眼的挑剔與失望!

方雲不甘的說道:“我真不知父親為何任由他留在軍中,難道就因為與滄瀾國一戰他救了君上?可那日黑水河遭到圍剿,現場都是父親的親信,君上昏迷,父親既已替他受了功,為何不悄悄将他解決了?以免日後生變。”

“住口!”方玉平低聲呵斥道。

方雲跪在地上:“是孩兒多嘴,父親莫怪,孩兒亦是擔憂那纏奴若有一日将此事抖出,會對我方家不利。”

方玉平一雙犀利的鷹眼變為平和,他幽幽道:“一個雙親皆亡的孤兒罷了,把他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麽浪來。”

他看向方雲,眼神卻飄遠:“阿雲,你不知當日局面,若不是為父親眼看見,亦是不敢相信,一個什麽也沒學過的孩子,竟能以一己之力,突破數百敵軍的圍剿……”

他說着,似乎又想到了那狂風肆虐地動山遙的震撼場面,方玉平确信,當日那一瞬的爆發力,就連宗師也無可抵擋。

“神都皓月遲早會有一戰,為父相信,我方家能因那少年更上青雲。”方玉平滿眼笑意,不掩眼下算計。

方雲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父,父親的意思是…”

方雲平将他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等上了戰場,他還有用,只要将其壓制住,斷了他所有向上爬的機會,誰會在意一個小小的盾兵,他一日在我麾下,将來他立的功,便都屬于我們方家……”

二人聲音漸行漸遠,今時月站在原地沒有動。

不僅搶功,連人家未來的功勳都惦記上了。

這方家父子當真是厚顏無恥呢……

今時月靠在樹上,唇角輕啓:“無冥。”

男人瘦削修長的身形被包裹在鬥篷中,憑空出現在今時月身旁。

“有事?”

今時月看向他,他的臉捂的嚴實,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眼中無悲無喜平淡無波。

回到神庭,今時月便去打聽了無冥的身份,神庭守護使,這世上為數不多的大宗師之一。

據說先帝主曾與他有恩,當做報答,他守無上神庭百年。

所以說,無冥與暗一等人不同,他與伶舟氏是交易,而非忠心。

“剛剛那方家父子的談話你可聽見了嗎?”今時月問道。

“沒有,我與小殿下保持了一定距離。”無冥那尖銳難聽的聲音響起。

“可你是宗師之境,該聽得很清楚不是嗎?”

無冥抱着手臂:“我是護使,他人之事不在我職責範圍內。”

今時月挑了挑眉:“所以,就算知曉有人欺騙兄長,但沒有傷害到他的人身安全,你也不會管?”

無冥那雙沒有波瀾的眼眸看向她:“我知曉的事多了,若都管,會累死我。”

今時月上前一步,突然環住無冥的腰,整個人被那寬大的鬥篷圈住。

無冥緩緩垂下眼:“小殿下這是做什麽。”

今時月勾起唇角:“本宮想試試。”

“試什麽?”

今時月突然踮起腳隔着面巾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無冥猛地後退一步。

“試一試,你會不會把本宮輕薄你的事與兄長說。”

無冥那雙漆黑的眼眸直直盯着今時月:“試過以後呢?”

今時月嘴角笑意漸淡,走到他身前:“若你說了,本宮便與兄長說心悅于你,到時他定會将你調離我身邊。”

“若你不說。”今時月的手緩緩擡起:“那你最好閉緊了嘴,因為本宮有些事,不想讓兄長知道。”

說完,她突然擡起手扯下無冥臉上的面巾,令她意外的是,無冥并未躲避。

他看起來很年輕,五官并不醜,可惜臉頰上的那一條猙獰可怕的傷疤,如蜈蚣一樣橫亘在他整張臉上。

無冥勾起唇角,看着沉默不語的今時月:“怎麽,知道後悔了?”

今時月知道他說的是她剛剛吻他之事,她輕笑了一聲,毫不客氣的說道:“醜的礙眼。”

如此惡毒之言,從她那甜軟的嗓音說出,卻好似沒有什麽殺傷力一般,就連她那驕縱的眼神,都好似在故意惹人生氣,虛張聲勢一眼便被人看穿。

無冥伸手将面巾系好,算是回答她先前的話:“我沒有那麽多閑心,懶得管小殿下要做之事。”

今時月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比武臺之處熱鬧非凡,比武臺外圍被覆上了結界,以免誤傷到下方的貴人。那些達官貴人圍在臺下觀賞着那驚險刺激的角逐,粗魯的赤搏與揚灑的鮮血并未震懼于那些向來自诩風雅的貴人,反而如觀獸一般時不時傳出熱烈的激動地喝彩,就連伶舟祈的禦座也被移到了臺下最佳觀賞位置。

今時月回來之時,剛巧趕上方雲被鐵騎衛的悍将打得爬不起身。

相較于顧平安的春風得意,伶舟祈眼眸中的冷意快要抑制不住。

城南軍營是伶舟祈在邊關時的親衛軍,誕辰在這裏操辦,足以說明了他的重視,先前敗了四輪已經是令伶舟祈失望至極,方雲已是城南軍營最後一守擂之人,若他也敗了,城南軍營便真真是成了笑話。

連帶着給足了城南軍營畫面的伶舟祈,面子也挂不住。

覃晖在一旁汗流浃背,方玉平也緊握着雙拳,恨不得上臺去替方雲打。

顧平安洋洋得意,方雲的确是年輕一輩最有天賦之人,可再有天賦又如何,缺少歷練照樣不行。

他鐵騎尉平日裏可都是真刀真槍,拳拳到肉地練,從未有過一日中斷,斷胳膊斷腿都是常有的事兒,城南軍營這幫人,以為下了戰場便以為高枕無憂了,松散成這樣簡直丢臉至極!

今時月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直到看到最外圍棕色卷發蜜色肌膚的少年。

他便是剛剛撞了她的人,茑蘿印記,白色修為。

纏奴,今時月心裏默念這二字,看來…那方家父子說的,極有可能是他了。

臺上,方雲再一次被擊倒,他眼中屈辱至極,他以為,只需解決了纏奴便可将一切無虞,卻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衆人都在等着方雲爬起身,方雲卻卸了力般躺在地上,過了許久,他認命地舉起顫抖的手,聲嘶力竭的大喊道:“我棄權。”

衆人一片嘩然,今時月只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抓住,她向一旁看去,只見一身着淡紫色紗裙的女子握着她手臂,溫婉的臉上滿是激動之色:“太好了,鐵騎尉贏了!”

寒青念開心了好一會,突然發覺她竟因高興失了規矩,她連忙松開手,看向那帶着帷帽的陌生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對不住…這位姑娘。”

今時月擺了擺手:“沒事,姐姐繼續看。”說罷,她向人群外的方向走去……

與人群中的熱烈不同,伶舟祈下方的覃晖和方雲平皆慘白着臉,若不是場合不對,已然就要跪下請罪了。

伶舟祈掃過二人時眸色幽暗,諾大的城南軍營,竟找不出一個可以單打獨鬥的精兵良将。

真是,一群庸碌之輩!

覃晖張了張嘴,還未說話,伶舟祈猛地站起身。

衆人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也都紛紛怔愣住,剛剛爬起身的方雲更是面色一變,只見那美的叫人心顫的精致少女将帷帽摘下,好看的眼眸含着水霧,怔怔的看着對面那面容青澀的少年。

纏奴被今時月看的向後退了一步,視線落在今時月的臉上,蜜色的肌膚透着一絲紅暈,垂着頭不敢與她對視。

誰知他一退後,面前少女又逼近一步,雙手握住他帶着粗繭的手,眼中淚水滑落。

人群散到兩側,被暗影衛隔開,纏奴只見尊貴矜雅的青年帝主走到今時月身旁,語氣中帶着擔憂:“怎麽哭了?”

伶舟祈視線掃到今時月牢牢握住少年的手,不動聲色地将今時月二人隔開。

今時月靠在伶舟祈胸前低低的啜泣着,邊哭邊道:“是謹兒,是弟弟…阿奇哥哥,我看到弟弟了…”

伶舟祈向一旁的暗一看去,暗一搖了搖頭。

今時月低泣道:“謹兒是我的弟弟,也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可是…他死了。”她指着纏奴:“他與謹兒生得一樣,阿奇哥哥,謹兒還在世上對不對?”

今時月垂下眸子,她既敢說,自是不怕他們去查,紅姨的确有個早死的兒子。

今時月好似傷心欲絕般,一雙水霧般的眸子不安的看向伶舟祈:“阿奇哥哥,這世間這麽大,偏偏讓我碰到與弟弟生得一樣的人,這一定是上天憐憫我,你說對嗎?”

伶舟祈替她擦了擦眼淚,自城樓那日後,她便從未向他展示過如此脆弱的一面,好似只有他才是她庇護之所。

她看向他的目光,好似又回到了從前,沒有疏離沒有隔閡,滿滿的依賴與信任,這個認知令伶舟祈心生愉悅。

衆人不敢離二人太近,除了纏奴沒有人聽的清二人說了些什麽,只見暗影衛散開後,伶舟祈将今時月帶回主位,身後跟着那衣着樸素的盾兵。

滿身是傷的方雲不敢置信地看着伶舟祈身旁站着的纏奴,氣急敗壞的險些将牙齒咬碎,就連方玉平亦是滿臉鐵青,面上添了一絲慌亂。

錦全大監揚聲道:“帝主有令,神都城南軍營盾兵纏奴與純安公主養弟容貌相似,又得純安公主喜愛,如此緣分,如此福運,以後便認作純安公主義弟,賜府邸,賞百金。”

此話一出,無人敢質疑,目光豔羨,紛紛向這個平日裏他們連正眼都不會瞧的樸素盾兵道賀,方玉平臉色難看的拍了拍纏奴肩膀:“小子,挺有本事,攀上了純安公主這個高枝。”

纏奴默不作聲的後退一步,方玉平手掌落了空,眉眼間有些猙獰,低聲道:“別忘了,你就算成了純安公主的義弟,想留在軍營,還是要在老子手底下做事!”

今時月将這方玉平那難看的嘴臉盡收眼底,她看向身側的伶舟祈:“阿奇哥哥,你看,方副帥那般重視弟弟,想來弟弟平日在軍營中表現的很好。”

伶舟祈順着她的視線望去,方玉平好似察覺到了幾人視線,表情和善的攬住纏奴。

覃晖在一旁,語氣中不乏讨好地說道:“方副帥向來對這些兵士嚴格,想來是纏奴兄弟确實出衆,這才對他喜笑顏開。”

今時月掩下眼中嘲諷之色,喜悅地問道:“當真?”

覃晖哪裏注意過纏奴,今日才第一次知曉軍營裏還有這麽一個人,但純安公主表現的如此高興,他自然知曉如何讓她更加高興,他真切的點了點頭,毫不覺誇張地說道:“末将早就覺得纏奴兄弟是可塑之才,君上別看他年紀小,平日裏表現的十分優越,有些老兵都不如他表現的好,真真是少年英才,大有可為!”

今時月破涕為笑,顯然是被他一番話取悅到了,覃晖只見她接過伶舟祈的手帕,眉眼彎彎的看着他,笑意不達眼底:“弟弟這般厲害,怎麽沒有資格上那比武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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