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五年輪回

第044章 五年輪回

夜間的清風透着微涼, 今時月赤着腳踩在地面皮毯上,此時已是子夜,今時月眉眼中卻毫無疲憊之意, 她順着半開的窗戶看向那随風舞動的織芽綠葉,嘴裏哼着今日宴臺之上的曲樂之調。

她右手執着酒杯, 哼累了便喝上一口,不多時, 臉頰上已是暈染上桃紅之色, 那漂亮的臉蛋更顯灼豔。

“小殿下看起來很開心,是因那名叫纏奴的少年,還是因握住了方家的把柄。”

今時月将口中之酒咽了下去, 唇邊溢出的那一絲晶瑩的酒液, 讓無冥眼眸短暫停留一瞬。

今時月那迷離的雙眸看向無冥,微微彎了彎唇:“今日還真是熱鬧,一個接着一個的出現在本宮這裏。”

她說完, 對無冥招了招手:“醜八怪, 過來。”

無冥想起, 她方才好像也是這般召喚那少年的, 不知為何, 無冥眼中泛起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冷意。

他與那少年不同, 并不是她可以輕易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意兒。

無冥站在原地未動, 目光裏含着譏诮:“怎麽,小殿下也想警告在下不要喜歡上你?”

今時月坐在地面皮毯上, 慵懶的靠在身後的美人榻上:“才不是呢。”她上挑的眼尾半睜着, 衣袖輕揮, 桌面上的酒杯落入無冥手中。

“若你喜歡上了本宮,本宮定是心生愉悅。”

無冥拿着酒杯呆呆的站在原地,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今時月指尖勾了勾:“陪本宮喝酒本宮就告訴你。”

無冥的身體要比腦子先動,等回過神來,已經坐在今時月身旁了。

今時月挑了挑眉,眼裏惡意滿滿:“無冥大人這副模樣,像是被逼良為娼的良家郎君一般。”

她指尖将無冥的面巾勾掉,捏起無冥的下巴:“不過這張臉,倒是沒有被逼誘的可能性。”她說完,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無冥打落她的手,那白皙嬌嫩的肌膚瞬時出現一道粉印來,他目光猶疑,自己明明不曾用力…

“羞辱在下讓小殿下很開心?”

今時月終于笑夠了,明明看起來愉悅歡欣的很,眼眸中卻好似隐隐泛紅。

無冥皺起眉,莫名覺得她好似不如表面上開心。

今時月湊近無冥,纖軟的手指按在無冥肩上,那雙迷離的眼直直的盯着他,那帶着酒氣的溫熱氣息近在咫尺:“陪本宮喝酒。”

無冥手指觸到酒壺,被今時月一把奪下,她扼住他的下颌将壺中酒水倒入他唇中,直到那透明晶瑩的酒液溢出來,今時月環住無冥的脖頸,微微俯下身,将無冥的唇堵住。

無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直到唇齒間的酒水被搜刮幹淨,方才回過神來。

他腦海裏無端升起的遐思,在看到今時月那沒有一絲情動的冷淡眼眸時,驟然清醒。

今時月指尖撫摸着他臉上的傷痕:“本宮好看嗎?”

縱使心中滿是不解羞惱,在與今時月那雙惑人的琥珀瞳對視上之時,無冥依舊如實的點了點頭。

今時月輕笑出聲,柔軟的身軀仿若無骨地靠在無冥肩頭。

無冥身體僵硬如木樁一般,他喉嚨滾了滾:“小殿下并不喜歡我。”

今時月把玩着他修長的手指,十分随意的說道:“本宮當然不會喜歡上一個醜八怪。”

縱使這回答在無冥意料之中,他眼裏仍浮現出一抹愠色:“那你為何……”

今時月的手指抵在他心口所在之處:“可本宮想要你的心。”

無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眼底漆黑冷凝:“小殿下不喜歡我,卻想要我動心,好沒道理。”

“所以呢?”

無冥眉間微攏:“什麽?”

他只見她的神情有恃無恐。

“所以,你現在要離開嗎?”

無冥看着今時月變得清冷的神情,仿佛被掃了興一般,眼眸中那勾人的妩媚之意散去,他心口處怒意難遮,只覺她當真是極善玩弄人心。

前一刻還對他輕薄引誘,下一刻說變臉就變臉。

他又沒說要離開,她憑什麽這般如丢棄沒用的垃圾的表情。

今時月只感覺那堅硬的臂膀攏了攏,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無冥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光滑纖細的後頸,輕輕吻着。

“那夜城西院落,是你陪着伶舟祈的吧。”

無冥動作頓住,來不及收起那尖利的齒鋒,今時月感受到痛意,回過身給了他一巴掌:“你是狗嗎?”

無冥讨好般地舔了舔被他尖齒劃出紅痕之處,眼眸幽深。

他知今時月問的是什麽,此刻卻不想回想,亦不想作答。

可今時月偏偏不讓他如意:“那一夜,你們都聽到了什麽?”

無冥抱着今時月的動作緊了緊,似是想起什麽,呼吸更加淩亂。

那一夜,她嬌柔甜膩的呻.吟,和動聽的求饒低泣,光聽着,便足以讓任何男人軟了骨頭…

那時他甚至不曾見過她,不過是個觀熱鬧的看客,卻也被那暧昧的嬌聲惹得動了心念,所幸他很快便壓制下去,被怒意迷失了神智的伶舟祈并未發覺他的異常。

可現在想起來,他第一次遇見他,竟是那般場景,無冥心中異常酸脹,郁氣難消。

不過沒關系,那個擁有了她的男人已死,神庭的這個,她不愛。

她說想要他的心,就證明自己對她還有利用價值,他比他們強多了,等他治好了臉,她會更喜歡他的……

無冥的吻更加黏膩和急促,在他把今時月的下巴禁锢住時,還未湊到她唇邊,被猛地推開。

今時月惡語相向:“伺候人也不會嗎?看見你這張臉真是倒胃口。”

無冥難堪的垂下頭去,并沒有在意今時月話語中的惡意,反而更加确定要将臉修複好。

眼見今時月失了興致回到美人榻上坐着,他慌亂又讨好的跪在今時月腿邊,帶着薄繭的手握住今時月小巧的足掌。

手指沿着她的腳踝緩緩向上,觀察到今時月面上并無不悅之色,他眼底劃過一抹喜悅,她還是願意讓他伺候的,只是不願看到他的臉罷了,他會将她伺候的極好…

無冥鑽進那層層疊疊的輕紗裙擺……

今時月輕哼一聲,身子靠在美人榻上,上挑的眼尾輕輕眯起。

過了許久,無冥感覺到那嬌軀猛地一顫,而後将他踹開。

無冥跪坐在地上,微腫的唇上還沾着些濕潤,舌尖麻木。

他只聽那又懶又軟的聲音毫不留情的說道:“行了,滾吧。”

無冥心知過猶不及,看到少女那絕美的面容上的餍足之意,知曉她對于他的伺候還是滿意的,便不做糾纏,生怕今時月厭了他。

留下一句“好好歇息”便消失于房間內……

今時月靠在美人榻上,無冥對她的态度與讨好,她并不意外。

早在那日城樓上,他攔住伶舟祈發瘋,她便察覺他看向她的眼神不一樣。

送上門來的宗師修為,她為何不要。

今時月那帶着媚意的眼眸緩緩閉上,眼角滑落一滴淚水,算上今日,五年了。

五年前的今日,是她十六歲的生辰禮,更是令她終身難忘的一天。

她的年歲定格在冰湖裏四年多,她的雙眼被那灼燒靈魂的火焰折磨的變了顏色……

而今日,又是她的生辰了,爛泥裏開不出花,只有她日漸腐爛的屍體。

她願将以後所有的今日,都稱為——祭日。

說祭日,再合适不過了,行屍走肉一般活着,曾短暫停留在她心間的那一抹悸動,随着時間流逝,好似也變得微不足道了……

那絕豔而張揚的青年,若看到她此刻這般,浪.蕩,不知羞恥,為了變強不擇手段的模樣,想來亦是後悔喜歡過她。

今時月睜着雙眼,直到天明。

金色的日輝伴随着溫熱的風吹起紅色的帷帳,窗邊湖水的濕潤令這雕梁小築溫度适宜,輕紗搖曳,如羽毛般拂過那張連天道都有所偏愛的臉龐。

即使萦繞着病氣,仍不掩其精雕細琢一般的濃豔絕色。

壯碩的護衛蹲在一旁,這些天來他寸步不移守在這裏,臉色亦是有些蒼白。

“五仁,怎麽樣了?”

老者推門而進,手中端着一碗湯藥。

“藥倒是喂進去了,可公子一直不醒,家主,公子真的沒事了嗎?”五仁接過藥湯,擔憂的問道。

蔣齊天拍了拍他的肩:“放心,碧落花的封印已經解除,公子體內的靈力會為其修複肉身,這麽多日,該好的差不多了。只不過以後是難以離開這些滋補之藥了……”

五仁先是松了口氣,而後看向那藥碗:“那公子的百毒不侵?”

蔣齊天搖了搖頭:“自然也沒了。”

碧落花是黃泉之花,擁有黃泉水的淨化之力,蔣撫月身上的百毒不侵和奈抗藥物也都因它而起,如今碧落花封印已解,這淨化之力自然也随之消失。

五仁失神的點了點頭:“雖有些可惜,但保住了命已是萬幸…”

他看向蔣齊天:“家主,公子體內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力量?”

蔣齊天坐到一旁椅子上,思緒飄遠:“當年國公怕公子孤身在世會有危險,臨死之際将自身修為盡數傳入公子體內,可奈何那時公子還年幼,難以将國公的力量消化,反而有爆體而亡之危……”

五仁驚愕的說道:“國公可是宗師之境,公子一個幼童如何能消化那般龐大的力量…”

蔣齊天輕笑一聲:“确實,國公是關心則亂,只想着公子是皓月皇子,而皇宮危機四伏,他是想公子有更多的倚仗罷了。”

“國公爺未雨綢缪,本想着讓公子變得強大得以在那幽幽深宮中生存,卻未料到公子在親眼看見國公府滅門後,竟不打算回皇宮了。便是連老夫也想不通,那小小年紀的孩子,怎就在一夜之間變了心性。要知公子可是整個皓月皇宮裏最為出衆的皇嗣,小小年紀便已驚才絕豔,更是先皇最寵愛的子嗣,若那時公子不走,皓月國太子之位早早便是他的了。可公子卻鐵了心讓老朽帶他離開,後來再未提及過皓月皇宮之事。”

五仁面色凝重:“人不可能無端轉變,公子所做之事,必定有他的道理。所以碧落花封印也是那時下的?”

蔣齊天點頭:“公子只想做個普通人,既已遠離了那是非之地,倒不如斷個幹淨。”

蔣齊天說完,又嘆了口氣,神色有些低沉。

五仁問道:“如今公子既已無事,家主為何如此愁苦?”

蔣齊天看向躺在床榻上的蔣撫月:“老朽是嘆,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當日在神都相助你們之人,是攝政王彴洮的親信,彴洮已經派人送來書信,公子身份隐瞞不住了……”

五仁面色大變:“那公子豈不是要回皓月皇宮了?”他說完,在房間內來回踱步,顯然比蔣齊天更加焦躁:“完了完了,公子回去做太子,豈不是又要遇見神都那冷血無情的小殿下了…”

蔣齊天又是好奇又是意外的看向他:“你說的可是神都的純安公主?公子不是為心悅之人傷了心又傷了身,怎與純安公主攪合到一塊了?”

這些天五仁一直擔憂蔣撫月傷勢,未曾與蔣齊天細說過神都發生之事,只道蔣撫月遇見了負心人。

五仁深吸一口氣:“公子深愛之人便是那小殿下,即将與皓月國聯姻的純安公主!”

蔣齊天甩袖:“豈有此理!不行,老朽這就給攝政王去信,若想公子回宮,神都聯姻之人得換個人選!”

“等等。”

蔣齊天與五仁一同看向躺在床榻上之人,快步走到他身邊,滿臉喜色。

五仁高興的雙目泛起了紅:“公子,昏迷了這麽久,你可算是醒了!”

二人目光熱切的盯着蔣撫月。

蔣撫月緩緩睜開眼眸,看向五仁:“你方才說本公子心悅之人?什麽公主?”

五仁與蔣齊天對視一眼,皆不可置信的又轉向蔣撫月。

“本公子将你們說的話聽了個大概……此次重傷确實有些吃虧,不僅解除了碧落封印,竟連皓月國皇室那邊都驚動了…”

“早知就不該管那閑事,真是得不償失,五仁,那些村民怎麽樣了?”

蔣撫月問道。

五仁愣愣的看着蔣撫月,茫然的撓撓頭,公子在說什麽呢?

還是蔣齊天發現了問題,他問蔣撫月:“公子可還記得你為何受傷?”

蔣撫月點頭:“當然記得,本公子腦子又沒壞。”

二人松了口氣,只聽他又說道:“丘海鎖魂司那幫狗雜種,坑騙村民銀錢,用數十童男童女祭祀,草芥人命,無惡不做,本公子與五仁拆穿了他們,遭到報複,被幾十個丘海高手合力圍剿了。”

他說完,又不解的看向五仁:“五仁,本公子怎麽記得你把那鬼川灘移為平地了?我這傷……該不會你發功時把本公子埋了吧?”

五仁木讷的搖了搖頭,他看向蔣齊天:“這回真完了!”

蔣撫月還在問:“什麽完了?”

蔣齊天看向五仁:“你與公子是何時去過丘海來的?”

五仁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五年前。”

五仁回身趴在蔣撫月的腿上,扯着嗓子嚎,嚎着嚎着真的擠出了淚來:“公子,你失憶了!”

蔣撫月看着五仁臉上那幾滴淚不像作假,五仁絕不會有如此演技。

蔣撫月看向蔣齊天,只見蔣齊天也一臉凝重的點頭。

他閉上眼,試着回想先前發生的事,可腦海中一片空白,能想起來最近的記憶仍是他與五仁在丘海遭到圍剿。

蔣撫月舌尖抵了抵下颌,突然想到了剛才偷聽二人談話,五仁說他有深愛之人,并且還被深愛之人傷心傷身,簡直太過離譜!

他蔣撫月是什麽人?他風流倜傥英俊潇灑,要錢有錢要貌有貌,喜歡他的女子都要從皓月排到滄瀾,奈何他芙蓉面佛子心,此生從未動過情,更不可能被別人傷到。

他輕咳一聲,半阖着眼看向五仁:“五仁,你方才說那傷了本公子之人如今與本公子有婚約?”

五仁搖頭又點頭。

蔣撫月瞪向他:“你嗓子被毒啞了?”

五仁:“準确來說與純安公主有婚約的是皓月太子,但公子身份瞞不住了,很快便是皓月太子了,所以純安公主确實是和公子你有婚約。”

蔣齊天在一旁道:“不行,老朽還是要給攝政王去信,解除這婚約!”

蔣撫月勾起唇角:“不必,既是傷了本公子之人,本公子自然要見一見。”

身份總歸是瞞不住了,既是兩國聯姻又怎會輕易解除,換個人來,還不如讓他解一解心中好奇。

若五仁說的是真的,他非要親自教訓教訓那什麽公主才是。

五仁幽幽道:“公子,你見她,多半是重蹈覆轍…”

蔣撫月更好奇了,那女子還能是什麽勾人心魄的妖魅鬼怪不成?

他心中認定五仁是誇大其辭。

“五仁,你說本公子深愛她,有多愛?”蔣撫月饒有興致的問道。

五仁就是一塊木頭,興許他多看那女子兩眼,在他那裏便成了深愛。

也是,畢竟他潔身自好,就算多看兩眼,也足以說明對方卻有特別之處。

五仁看向蔣齊天:“家主,屬下記得神都所有生意的密鑰是一支流晶簪?”

蔣齊天颌首:“沒錯,南海萬年玉髓打制而成,天下獨一份。”

五仁點頭:“那沒錯了。”

他看向蔣撫月,唇邊勾起一抹詭異的微笑:“公子有多愛我不知道,但公子把蔣家半數財産送給了她。”

蔣撫月似是沒反應過來,沉默了一會,而後不顧傷勢猛地從床榻上彈起,那張好看到極致的臉龐,顯現出一絲難以置信的崩裂:

“你在說什麽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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