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閉環

第058章 閉環

58、

和別人都是第一人稱敘述怪談故事不一樣, 萊斯特是以上帝視角講述了一個故事中的故事。

讓人難以分辨,他到底是講故事的人,還是故事裏的小說家,但沒有人覺得他會是小說家創作的那個令雙胞胎反目的美人。

像他這樣高情商, 輕易便拉穩所有人仇恨值的, 是故事裏那個沒有出場的窺探者還差不多。

對于萊斯特給出的規則:謹慎相信。

大家反應都很冷淡。

容念卻很在意那條:不要告訴小說家你的名字, 你的故事。也不要傾聽小說家講述的故事。

雖然萊斯特的前置詞是:我的規則并不是這個。

但不代表,小說家的規則也不是這個。

誰說在一個故事中的故事怪談裏,只會有一個怪談?

在容念思索游離的時候,九號開始講述他的怪談故事了。

九號是穿着酒店制服的闖關者, 容念曾在一周目和對方交流過客人名冊,還有萊斯特的名字。

對方的精神狀态看上去還算鎮定,說道:“我的怪談故事也發生在一個酒店。我是這家酒店的工作人員。這個酒店總是發生一些離奇的事件。有些客人總是入住幾天後就突然消失, 一段時間後,又重新來酒店入住,表現得像是從前從沒有到過這裏一樣。”

黑暗中, 衆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九號依舊面帶微笑講述着:“一個總是發生失蹤事件的酒店, 要想生意好自然還是熱鬧一些好, 因此酒店有一項規矩, 要時刻保持聲音。因為一旦寂靜,死寂就會滋生可怕的事情。我的規則很簡單, 想要确保自身的安全,請保持吵鬧吧。聲音存在的地方, 總是安全的。”

二號那個愁眉苦臉男,因為聽力極佳深受噪音苦惱, 規則是保持安靜,此刻正冷冷看着九號, 不發一言。

九號講完了,輪到容念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容念,即便是黑暗中也給人一種壓力。

目前除了那個從沉穩男變成暴躁男的男人還沒有講述,其餘容念所知的六個闖關者都講述了他們的怪談故事和規則。

四周目的萊斯特兩次的噩夢裏都曾出現過十個陌生人。

一周目酒店的規則也說要居住十天,最後的十個人會被酒店的殺人魔殺掉。

以上都似乎暗示,闖關者的人數可能不是容念所見的七個,而是十個,只是其他三個人他沒有見過而已。

當前圍着桌子的十二個人,容念和萊斯特都顯而易見不是闖關者。

姑且把剩下的十個人都當成是闖關者。

他們講述的怪談故事,以及給出的規則,似乎都暗含了四周目萊斯特講述的第二個噩夢的內容。

“……規則每天都在變。比如有一天是不許獨處。有一天變成了必須獨處。有一天是必須安靜,不能發出聲音。第二天又變成了,每時每刻都必須發出聲音。還有一天,要求不能睜眼……”

一號缺乏存在感少女的規則是:必須獨處。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二號愁眉苦臉男,因為聽力過人,他的規則是:保持安靜。

三號秀氣小男生的規則:不要看牆上的畫作。

對應了,電影裏五號男似乎就是被封在畫作中而死去。

四號年長氣質女的規則:不要讓小孩進入你的房門。

似乎是為三號而制定的。

五號弱氣男,規則雖然說的是上吊,但他講述的怪談,似乎更像是在說鏡子。

這和容念他們上一輪遭遇的怪談規則襲擊事件相符合。

六號雙馬尾少女的規則:不要站在別人身後。

看起來似乎是因為電影裏一周目,她被五號弱氣男推進307死亡而耿耿于懷,因此制定出的。

這和四號年長氣質女為了應對三號秀氣小男生而制定的規則,是同一個思路。

七號白毛毛衣少女的規則:小心搖晃的床。

看似這條規則既沒有出現在過萊斯特的噩夢裏,也沒有出現在上一輪的黑暗地下空間。

但卻反而是最令人在意的。

容念在意的,不僅是萊斯特主動介入了她的敘述,還有更重要的,她分明看起來還是個少女,她的故事裏卻出現了一個因為婚變吊死在酒店內的舍友。

沒記錯的話,第一個講述怪談故事的0號溫婉女,她的怪談故事就是死在酒店變成怪談,殺死了出軌的丈夫和他的情婦。

并且,0號溫婉女給出的規則是:可以三個人,也可以一群人,一個人,但不要兩個人。因為她讨厭成雙成對的人。

也是0號溫婉女,給後來者制定出了,不能在別人講述時候出聲,以及,最好在故事裏添加關于自身真實的內容的規則。

當時容念就很在意這一點。

據他所知,哪怕是寫鬼故事的作者,也很忌諱在故事裏書寫自己真實的信息,何況是創造關于自身的詭異故事。

畢竟看過恐怖片的人都知道一句話的殺傷力:本故事根據真實事件改編。

真實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

萊斯特說,故事一旦被相信了,就是真的。

大量真實摻雜了少量虛構詭異的故事,豈不是更容易混淆虛實界限?

谶語,是無意說出,事後應驗。

更何況……

容念看了一眼對面的萊斯特一眼。

這裏還有一個真正的,疑似在事情發生前,就預言了的小說家。

就不知道,這是真正的小說家,還是音樂家書寫的小說家。

也可能,是小說家書寫了音樂家。

他們的關系,就像半山灣酒店發生的這些摸不着來龍去脈的事件。

唯一目前可知的是,小說家的故事似乎的确成真了,而這些人講述的怪談故事和規則,也已經出現過了。

當九號說,他是酒店工作人員,入住酒店的客人會消失又再次回來,遺忘一切,仿佛就是在說他們這些人。

更加符合容念在副本中第一次醒來時候看到的電子便簽上的規則:這座酒店鬧鬼,死在酒店的人,都會變成詭異再度回來。

他們這群人難道不是都在酒店裏“死”過?甚至可能“死”過不止一次。

而此刻正是《怪談游戲》的怪談們,講述自己的怪談故事時間。

此情此景,如此貼切,恰如其分。

很難不令人警醒。

目前為止,只差一條小說家預言過的規則還沒有人說出來,那就是:不能睜眼。

而《怪談游戲》裏最後講述的兩個怪談,還剩下十號的容念,還有作為收尾的暴躁男,一周目時候他還是沉穩男。

可以想見,即便容念不提這條規則,很大可能暴躁男也會在最後補上這條。

但如果容念主動提起這條,更是主動補全了《怪談游戲》的邏輯圈。

而目前還不清楚,這種補全究竟是幫助他們離開半山灣酒店的,還是自此将所有人困在半山灣酒店完成閉環的。

容念的這些思考是在其他人的整個講述過程中就在進行的,此時此刻,他沉思的時間在別人看來還不算太久。

但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那麽,該講一個什麽怪談故事呢?

“我的怪談故事發生在一個……姑且當作是酒店的地方吧。”

什麽樣的怪談故事,不論這個《怪談游戲》最終形成什麽樣的閉環,最終看起來都是安全的?

“我的戀人去世了。自那以後我就有些渾渾噩噩,總是夢到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我們一起的時光。直到一天晚上,我忽然做了一個噩夢。夢到黑暗旋轉無始無終的樓梯,當我俯身看下去的時候,發現樓梯下竟然擺着十二個排成一圈的佛龛,每一個佛龛後都擺放着一口棺材。”

“我感到很焦躁,一種感覺驅使我離開這裏,于是我找到最近的門走了進去。卻猝不及防被掉落的月亮殺死。”

“醒來後,我就到達了一個酒店。這個酒店無論如何也無法走出去,直到我和其他十一個同樣被困在這裏的人相遇了,我們排成一圈坐在一個黑暗的大廳裏,玩一個《怪談游戲》。每個人扮演一個怪談,講述一個怪談故事,給出自己的規則。”

“我的規則是……”

容念猶豫了一下。

他本來想說的是,他剛進入副本時候,那個電子便簽告訴他的規則:

【無論發生什麽,都請相信,你是活着的。】

【找到回來的路。】

但就在出口的前一刻,心中卻咯噔了一下。

如果說出來,那不就剛好補全了,為什麽死在酒店的人會再次回來的邏輯了嗎?

這個想法讓他腦後一寒。

就像連他自己的存在和思考,也成了某種未知的計劃一環。

那麽,他應該補全這種環節,讓副本到達一種結局嗎?

畢竟身為NPC,容念被要求的首要目的是:盡可能活到副本結局,不要被發現異常,無論是詭異,還是闖關者。

【您的存在是穩定副本和規則的關鍵。】

【至于探究副本真相或整理規則,那是闖關者的任務。】

這是容念進入副本前,APP告訴他的。

按理來說,容念并不需要關心副本的走向和詭異的目的。

但是,當他詢問為什麽《永寧公寓》他的任務不同的時候,對方回答他,因為闖關者全軍覆沒了,于是最後他接替闖關者完成了一系列任務。

職場上當然沒必要替同事完成工作。

但如果同事搞砸了後,最後要自己來收拾爛攤子,那是不是一開始就确保不産生爛攤子會好一點?

在所有人都等不及,身影開始搖晃,坐立不安的時候,容念終于出聲,補足了最後的規則。

“我的規則是:我的戀人,他沒有死……”

對面黑暗中的萊斯特,目光靜靜地望着容念。

冷血薄幸的美人,最終卻認定他的戀人是活着的。

人設崩塌,小說家的故事便不成立了。

幾乎是容念的話音落下的同時,作為最後收尾的暴躁男就忍不住了,立刻開口說出他早就準備好的怪談故事:“我的怪談故事發生在半山灣酒店裏。進入酒店的人都已經死了,變成了酒店怪談的一份子。他們會迷路,會不斷重現自己變成詭異的過程,并且在這個過程中,不斷殺死別人。死亡的人,因此産生新的怪談。無始無終,無窮無盡。”

“當所有詭異想起自己死亡日的時候,就是酒店最終的殺戮之日,狂歡吧,最終一刻,我的規則是:請閉眼。唯有黑暗才是永恒。”

暴躁男癫狂的聲音中,燈光刷地一下點亮了,照出所有人的臉。

從溫婉女,到暴躁男。

惡意的,迷茫的,腐爛的,詭谲的,蒼白的,惶恐的。

陰森的,死亡的,神秘的,危險的,扭曲的。

以及,平靜的。

容念平靜地望着暴躁男,神情是泠泠的淡漠:“你似乎打斷了我的規則,所以,沒有聽清我最後說的話嗎?”

暴躁男扭曲癫狂的笑容僵在臉上,笑着望着容念。

燈光亮起以後,不僅照見了所有人死亡的樣貌,也照見了滿地鮮血和屍體殘骸,猶如地獄一般的酒店大廳。

祂似乎覺得,沒有人在這種被詭異包圍的情況下,還能保持理智,說出什麽能改變現狀的話。

萊斯特卻輕輕閉上眼睛,揚起唇角,手指虛放在空中,仿佛彈奏一般。

因為,他聽到了,容念那句被遮掩的規則。

容念直視着暴躁男,平靜道:“我的規則是:我的戀人,他沒有死,所以,有關他死亡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你們所有人,包括半山灣酒店,全都是不存在的。只是我精神分裂發作下的幻想。”

“嗤。”

一個個詭異,全都露出了真實猙獰的面容。

緩緩逼近容念,試圖讓他看清。

“你真的覺得我們不存在嗎?”

唯有萊斯特專心致志彈奏着《克羅地亞狂想曲》。

明明沒有鋼琴,但癫狂危險的音樂卻自他手中流淌出,仿佛在人的心髒上演繹。

容念目光瞥了一眼這群闖關者同事們。

他從口袋裏拿出那瓶進入副本就看到的治療精神分裂症的藥。

幹吞了一把。

苦到他差點吐出來。

萊斯特半阖的眼眸望着容念。

看他蒼白虛弱地靠在椅子上,蹙眉望着窗戶外的陰雨。

眉眼神情淡漠疏離,不自知的孤獨感。

第一天在604看到他的時候,他也是在一群人的注視下,這麽望着窗外的。

憂郁,清高,又冷寂。

對祂說:“解寂雲沒有死。”

“解寂雲是不會死的。”

語氣淡淡,卻認真。

分明毫無同理心,目空的樣子。

薄幸,又溫柔。

是小說家寫過的最難把控的複雜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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