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晚只能跟你睡了
第14章 今晚只能跟你睡了
蕭遙不說話了,紀流在他眼裏的形象已經偉大到了一種抽象的程度。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眼底看見七個大字。
——話不投機半句多。
“随便你。”蕭遙覺得自己那番話純純多餘,紀流腦子裏有他自己建造的一面名為“歪理”的銅牆鐵壁,合金鑽頭都鑽不進去,更別提他這個螺絲刀了。
紀流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适時轉言道:“你派人盯着吳楠楠那邊怎麽樣了?”
“盯了連一天都沒到,能怎麽樣。”蕭遙打開紗網透了透屋裏的煙味,“目前為止只見到過吳楠楠的老公出門,我打算明天讓人找機會去家裏看看,至少要看到吳楠楠本人。”
紀流跟他的想法一致,提醒道:“別打草驚蛇。”
“啰嗦。”蕭遙伸了個懶腰,看紀流神色恹恹,疲态明顯,“算上之前省裏抽查,你也差不多連軸轉了二十來天了吧,身體吃不吃得消?不行找趙局請兩天假去,反正那老頭偏心你,你開口他肯定答應。”
“算了。”紀流揉了揉眉心,“案子不結我也不踏實。”
他勾過亮起的手機,起身道:“小尋那邊結束了,我回去了,你繼續跟你的姑娘談情說愛吧。”
他話音未落就推門離開,蕭遙看他走得那叫一個潇灑無比毫無留戀,絲毫沒有把他這個兄弟放在眼裏。
“哎!”
自己抛棄桃花陪他聊了這麽久,他倒好,扭頭給就自己一個人撂這了?
“沒良心的東西!”
蕭遙看了眼時間還早,又在通訊錄約了幾個人,拿上沒吃完的點心跟了出去,剛好在門外送了他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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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間尋喝了酒沒法開車,坐在副駕一路上都沒怎麽說話,心裏盤算着等會兒回去要怎麽跟他媽解釋今晚的事。
但更多時候,他腦子裏還塞了別的事。
——他在想要怎麽自然且不做作地問問紀流晚上的相親情況,反正他是覺得那只悲傷蛙配不上紀流。
但很顯然,程大顧問想了半小時,一直到兩腳走進家門了,還是沒想出來怎麽開口比較合适。
紀流看他有心事但沒那麽重的樣子,正要詢問,程母就滿臉期待地拿着雞毛撣子迎上來,眼底都冒着盼望的星星。
“怎麽樣了你們兩個?”
“沒戲。”程間尋杵在風扇前搖頭如撥浪鼓。
程母翹首以待的表情瞬間被失望取代,一口氣還沒嘆完,眼裏就已經開始冒火了。
“程間尋!你是不是又故意耍花樣讓人家看不上你了!”
也不怪她會這麽想,她總共就給程間尋安排過三次相親。第一次程間尋穿的那身搭配,再拿個破碗說是出去流浪的都有人信,第二次他幹脆直接沒去,還是人家打電話來問程母才知道。
要不怎麽說知子莫若母,程母一棒子打中要害,程間尋腦子裏飛快地想對策,在撒謊和承認間果斷選擇麻利轉身躲在紀流後面。
“哥!救命!”
程母雞毛撣子都舉起來了,又舍不得打紀流,程間尋就看準了他媽這點小心思,粘在紀流背上死活不出來。
程母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程間尋,指了指自己跟程父:“成雙。”
又指向家裏的兩條狗:“成對。”
最後指向自己兒子:“程間尋!”
“你們成雙成對關我屁事,我哥不也沒談嗎,你怎麽不打他啊,搞區別對待是吧!”
“你跟你哥能一樣嗎!你哥省心,你一天天淨操心!”
三個人在客廳跟老鷹捉小雞似的轉來轉去,最後還是程父慢悠悠地喝完了茶,才過來和稀泥。
“好了好了,看不上我們小尋是他們的損失好吧。”
“還不都是你慣的!”程母氣不打一處來,兩父子一個臭毛病。
程父一聽不得了,上升到這高度了,連忙佯裝生氣,指着程間尋的鼻子讓他趕緊滾到樓上去。
程間尋接到解放信號,朝老刑警敬了個禮,抓着紀流就走。
紀流明早的報告還沒寫完,低頭看向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像是忘了松開。交握處由微涼轉變成一股暖流,他沒出聲,安靜地跟程間尋在走廊多站了一會兒,才叮囑他別熬太晚。
“哎——等等。”程間尋喊了他一聲。
走廊中間沒亮燈,紀流聞言轉頭,站在昏暗的另一邊,扶着門框看他:“怎麽了?”
程間尋話音在舌尖滾了一轉,他把相親情況說了,紀流還沒說呢。
他平常抱着手機到處看的時候,也看到過很多吐槽兄弟姐妹成家後就成了陌生人的帖子,但他從沒把這個設想往自己跟紀流身上放過。
就好像他們永遠都會像現在這樣住在同個屋檐下,推開房門就能見到,喊一聲就能有回應。
可他構建這些未來的時候忽略了他們不可能永遠這樣,總會有所謂的愛人在某天闖進這片幻想世界。
只是光想一想他們以後會有各自的伴侶,有各自的生活,程間尋就覺得哪裏透不過氣。他沒法判斷這種占有欲的作祟放在這裏正不正常,所以不知道怎麽開口比較自然。
一向遵從的随心所欲今天好像突然失效了,這種感覺有點奇妙,所以他猶豫了半天,只說了句沒事。
“沒事,你也早點睡。”
紀流垂下眼簾,輕應了聲。
門關上後,程間尋在外面待了有兩分鐘,轉頭去冰箱拿了瓶冰鎮飲料,又去浴室泡了長達一個半小時的澡,差點給自己泡脹了才舍得出來。
下樓拿零食的時候,程父就坐在沙發上,對着手裏的樂高一邊看教程一邊拼。
“爸,你幹嘛呢?大半夜不睡覺在這拼積木?”
“噓,小點聲,你媽睡了。”程父仿佛看見了救星,招手讓他坐過來,“你過來看看,我這拼的怎麽跟視頻裏對不上啊。”
程間尋擺弄着一筐粉白積木看了看,調整了一個擺件的位置,把顯出雛形的半個愛心還給他。
“你怎麽突然拼起這個了?老來俏?”
“沒大沒小!”程父擡手就是一巴掌,“你媽生日快到了,下個月。”他看着作品,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再完善完善,你媽生日之前肯定能弄完。”
程間尋從地櫃裏搜刮了半箱零食,看他爸事必躬親的模樣,沒忍住笑道:“你要是搞不懂這些就去找我哥問,他手工活比我厲害,我昨天還看到他折了一盒子的蝴蝶。”
他這話就随口一說,掂了掂零食差不多了,正要走,卻沒想到程父聽到後立馬放下樂高,沉着臉嚴肅地問他:“你動那些蝴蝶了?”
程間尋被他凝重的神情看得後背發毛,立馬實話實說:“我沒動,我就打開看了眼。”
“你別亂動你哥的東西,聽見沒。”
程間尋站定腳步,直覺這中間有什麽事,欲言又止了片刻,打探着問道:“爸,那些蝴蝶是不是跟我哥爸媽有關?”
空曠的大廳針落可聞,程父朝樓梯的方向看去,見沒人下來才讓他坐回來,避重就輕地低聲道:“裏面的紙蝴蝶是楊姐以前折來哄你哥玩的。”
楊姐就是紀流的媽媽,楊妃文,嘉林大學曾經最年級的心理學教授。
程父的聲音顯得格外沉重,像是恨不得永遠不提起這些事。
“老紀跟楊姐出事後,我們整理他們遺物的時候在楊姐辦公室抽屜裏看見的紙蝴蝶。我當時本來不想帶回來的,但你們趙局偏要拿,說是好歹給你哥留個念想。”
空氣中隐隐一陣嘆息,緊接着又是好長時間的沉默。
“你們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
413奸殺案的卷宗只記錄了受害者的事,關于那次行動犧牲的警察,筆墨卻只有寥寥幾行。
真是諷刺。
程父不願多說,也不想講給他們這些小輩平添傷感,話落就沒再繼續,只是叮囑程間尋別去亂翻。
程父不缺錢不缺時間,退休後的生活一直過得有滋有味,程間尋鮮少在他臉上看到這種落寞的神情,裏面是對戰友的緬懷,或許也是對往日逝去時光的向往。
程間尋知道問不出什麽了,回房間的路上,心裏一直堵得慌。
紀流來家裏這麽久,他從沒見過他把對父母的念想擺在明面上。
小時候不懂事,他還當着紀流的面問他是不是個冷血動物,不然為什麽爸媽都沒了他還該吃吃該睡睡,一點反應沒有。
紀流當時也沒說話,只是平靜淡然地看着他。
程間尋嘴快但心不壞,幾乎下一秒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拉着紀流就道歉。紀流當然不會為難他,甚至還在後面程父因為這事打他的時候上前幫他開脫。
程間尋起初以為那會兒的紀流還小不懂事,不懂什麽是生離死別。但現在回想起來,他經常性的失眠、抽屜裏的相框……其實有很多他從沒關注過的蛛絲馬跡——
紀流只是不想別人跟自己一起分擔痛苦,免得大家都不好受罷了。
他腦子裏胡思亂想,也沒注意自己洗澡前放在床上的飲料,一屁股坐下去,毫無意外撞灑了瓶子,淺色的被單頃刻被浸透,蔓延了半床的水漬,連帶被子都沒法蓋。
樓下的幾間客房因為常年沒人住,床上用品也沒準備。
程間尋從不管家裏的事,找了半天都找不到備用的床具。這個點阿姨也睡下了,他又實在不想睡沙發,只能拿上唯一能用的枕頭去紀流房間借宿一晚。
浴室裏水聲潺潺,紀流這段時間太累,泡澡的時候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身體在水裏待久了有些脫力,他頂着還沒完全恢複力氣四肢推開門,正好跟進來的程間尋打了個照面。
經過這麽一折騰,現在已經快淩晨了。紀流視線在他抱着的枕頭上掃了一眼,有些意外:“怎麽還沒睡?”
“飲料灑床上了,你知道家裏備用的床具放哪了嗎?”
紀流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做香薰的陪襯正合适。晦暗的房間裏他眼底的情緒不明顯,半天,程間尋才見他搖了搖頭。
“不知道。”
“那就沒辦法了,我今晚只能跟你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