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淑女一頓吃那麽多也不雅,就沒再戀戰,忍耐着放下筷子了,等一會兒回去再吃點心。
飯菜很快的撤了下去,早見人又捧過漱盂來,許顏華也照樣漱了口。淨手後,又有丫鬟捧上茶來,這才是要吃的茶。
茶香缭繞中,飲完一盞後,勇毅侯就讓許顏華和許宜華回去,道是天晚了,明天兩人再換院子,伺候許顏華的人也明天就給她送過去。
9.09
許顏華和許宜華兩人一起帶着各自的下人出了正院。
在門口處,許宜華眼圈紅紅的拉着許顏華的手,“顏妹妹,我知道這段日子委屈你了,是姐姐不對,本來我早就說把院子讓出來的,偏太太不許……你別生我氣了,是我這做姐姐的對不起你……”
許宜華的聲音柔柔的,看起來臉色也不比她這個餓了一天的人強多少,此時和許顏華說話時,也頗有幾分強顏歡笑的樣子。
加上她晚飯也沒有動幾筷子,看起來胃口不佳,看着她脆弱的像支被狠狠摧殘過的百合花,許顏華突然有點恨不起她了。
說到底,許宜華其實也沒有什麽錯,對許顏華不好的也是周氏,說起來她們兩個其實都是被抱錯後身份置換的受害者。
許顏華因為被抱錯,回侯府後周氏更偏愛從小養大的許顏華,一天沒享過所謂的母愛,不受周氏待見。
而許宜華因為被抱錯,一下次從身份高貴的侯府嫡女變成了商戶女,盡管還是侯府養女,但是一下子名不正言不順了,心裏什麽滋味大概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哪怕許宜華之前那副淚汪汪的樣子,以及她一口一個顏妹妹,讓許顏華還是有點膈應,許顏華還是覺得她們之間何苦互相難為呢,以後好好相處,說不定也沒有那麽難。
雖然兩人出聲只差了沒兩天,但是許宜華一直以姐姐自居,許顏華很不習慣叫她姐姐。但是站在許宜華的角度上去想想,也許只有把自己定位在“姐姐”上,她這個養女在府裏才更能站得穩,有個身份。
許顏華想想,這個姐姐認了就認了吧。
“其實你也沒有什麽對不起我的,我不是針對你,太太之前對我什麽樣宜,宜姐姐你也知道,我确實是不好過的,當然太太更喜歡姐姐,也不是姐姐你的錯,畢竟一直是你在她身邊長大的……這樣,以前的事今晚過去就翻篇了,以後,我們就好好相處吧。”
許顏華之前在外企,從普通的二本院校助理小妹,混成中華區高管,職場更是經歷了不知多少勾心鬥角,盡管性子有點太過好強,但是心計她自然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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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她不想重活第二次還要過這樣的生活,能和許宜華握手言和最好了,她不怕事,但是也不想挑事兒。
至于周氏,她們是血緣上的母女,但是命運弄人,這輩子偏生沒有母女緣,她還能怎麽樣呢?
之前許顏華确實是有點咽不下這一口氣的,明知道自己越鬧周氏越不喜歡她,還是非要争這口意氣。
她不是不知道,忍一時風平浪靜,迂回婉轉用上水磨工夫,多在周氏面前刷好感,日久天長總能掙得周氏幾分憐愛的,只要有心肯定會把局面扭轉過來。
但是她就是不想要這樣靠心計和手段換來的好感,反正她也不是真的缺乏母愛的小孩子,之前孤兒院裏那麽漫長又孤獨的歲月都撐過來了。
現在周氏願意疼愛她,那是錦上添花,不願意那就算了,周氏也傷害不了她,有勇毅侯這個爹在,周氏大面上總也不會太過分,最多她們相看兩厭罷了。
得了許顏華的這番話,許宜華的眼淚又流下來了,握住許顏華的手哽咽着,“好妹妹,你能原諒我真是再好不過了,以後我們就是親姐妹,互相扶持……”
許宜華的手骨架纖細,涼瑩瑩的,又有點濕潤,觸感讓許顏華一下子想到蛇類,被她這麽一握,她後脖子有點起雞皮疙瘩,又不好用力掙脫開,只能強忍着這股不舒服的感覺。
好不容易把許宜華弄走,許顏華也深深吸了一口氣,帶着等在外面的張養娘一起先回自己的院子。
“姐兒啊,有侯爺站在您身後,以後您就什麽也不用怕了……這日子算是熬出來了。“
盡管是晚上,但侯府各處燈火都足,一路上都是通亮澄明,回廊下面的草叢裏,還有蛐蛐的叫聲。
張養娘等不及回屋,就在路上小聲對許顏華說着,臉上也興奮地簡直都要放光了。
這才哪到哪,只是才開始呢!
許顏華并不那麽覺得,但只是微微笑笑,不願出言打擊張養娘。
回到自己的院子,因為丫鬟婆子們都被勇毅侯責罰了,許顏華身邊暫時伺候的人只剩下張養娘和芸香,荷香兩個丫鬟了。
而且經過勇毅侯這一頓罰,芸香和荷香現在伺候許顏華明顯态度更加殷勤了,一進屋就忙碌起來。
“大姑娘,熱水已經打來了,您要現在梳洗嗎?”
芸香是個身量高挑,尖臉杏眼的漂亮姑娘,年歲看着比許顏華要大個一兩歲,躬着身小心翼翼的問道。
“等會兒吧……等養娘把點心拿回來,我還要再吃點。”
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許顏華也不怕胖,晚飯她本來就沒有吃飽,此時懶洋洋的倚在羅漢榻上,捧着本書随意翻着,聽到芸香的話,一只胳膊撐在炕桌上支着頭,随口道。
只是她說完後,目光卻一直沒有收回去,在芸香和荷香身上沉默的打量着,她看得越久,芸香和荷香越是緊張,直到看着芸香額上淌下汗來,才把目光移開。
“你們兩個從我回到侯府時,就開始伺候我,咱們相處有一陣子了,我是什麽性子,想必你們也略知一二。”
許顏華故意沉吟了一會兒,端起炕桌上泡好的茶抿了一口,這才出聲。
芸香和荷香互相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
若不是近身伺候許顏華有一陣子,知道她的脾性兒,她倆也不會再許顏華不聽侯夫人的吩咐私自出院子,還跟在她的後面。
“知道就好,我自認也不是個刻薄人,并不會随意虐待下人,甚至很大方,有功必賞,給身邊的人福利優厚,跟着我,一定有肉吃。但是唯有一條,我的人必須只能是我的人,知道吧?忠心是必須的,還得膽大心細,聽我的話。”
“做得到,你們就是我的貼心人,将來咱們主仆一起榮辱與共。做不到,你們現在提出來,明兒我跟太太回禀,一起把你們替換了,再找靈巧人。而若是做不到,現在也不說,将來讓我不滿意了,那後果……你們自己明白的。我這人性格睚眦必較,誰讓我不痛快了,我讓她一家子都不痛快!”
若不是進府時只帶着張養娘,身邊沒有可用的人,而芸香,荷香二人還有那麽兩分機靈勁兒,不是那蠢笨的不能調的教的,許顏華也不會上來恩威并施,想要收服二人。
芸香和荷香沒想到主子會直接把話點到明處,都一起緊張起來,一時之間內室極靜,只聽到外面隐約的蟬鳴聲和蛐蛐聲。
許顏華給她們一刻鐘思考,畢竟這個選擇是一輩子的大事,若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許顏華了,将來等許顏華出嫁,她們也得跟着伺候。
芸香和荷香腦子都飛快的轉起來,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不僅做主子的想要過得好,做下人的也想要過得好些。
之前她們就知道大姑娘脾氣不是個認人揉捏的,小小年紀從商戶來到侯府,一點也不打怵,身上的架勢十足。
哪怕她們院裏的人都知道,侯夫人不太喜歡大姑娘,更喜歡宜姑娘,外頭的小丫頭和婆子們,伺候大姑娘時便都不甚精心,但是芸香和荷香就從不敢放松,甚至有時候被她一眼瞅過來,那種久居上位者的氣派,讓她們一點也不敢小觑。
她們二人都是侯府的家生子,本就是奴籍,身契也在主子手裏,自然是主子指哪就往哪裏去,沒有挑主子的道理,雖然眼下大姑娘給了選擇的機會,但是她們若不伺候大姑娘,也沒有更好的路走。
“只要大姑娘不嫌棄,這輩子就跟着伺候大姑娘,必定盡心盡力忠心不二。”
荷香性子更加果斷利落些,主動跪下對許顏華投誠。
今天勇毅侯替許顏華撐腰她也看到了,想着怎麽樣大姑娘也是侯府嫡長女,便是不太得侯夫人喜歡,也還有侯爺呢,說到底侯府的事,還是得侯爺說了才算的。
這府裏沒有比近身伺候主子更體面的差事了,荷香也相信大姑娘的前途必然大好,跟着她不虧,所以想明白後就不再猶豫了。
看到荷香表了态,溫柔些的芸香也趕緊跟着跪下磕頭,同樣選擇跟着許顏華。
“好,以後你們徹頭徹尾的就是我的人了。我替你們改個名字吧,以後荷香改名叫冰心,芸香叫玉壺。”
許顏華看着兩個丫鬟都選擇自己,心情也不由得大好,拍着桌子對二人道。
做下人的名字本就不甚重要,冰心和玉壺眼下有了新名字,知道這是大姑娘對她們的回應,今後她們就是大姑娘的貼心人了,立馬叩首謝恩。
張養娘也提着餐盒愉快的回來了,府裏下人們消息也流通,知道侯爺替大姑娘張目,狠狠責罰了大姑娘院裏伺候不精心的下人,都不由的把對許顏華的輕慢之心收起來了。
雖然這個點廚房的竈頭已經熄了火,但是掌管廚房的周嬷嬷還是讓人捅了竈,問了張養娘大姑娘的口味後,讓廚娘快手另做了一碗蛋羹,裏面放了鮮蝦,幹貝等,物料豐富,味道也極鮮美。
另外聽說大姑娘還要點心,又使人為張養娘撿了雞油卷,如意糕,燈芯糕,棗泥山藥糕,梅花糕等幾樣滿滿登登的裝了一大盒,周嬷嬷還拍着胸脯讓張養娘放心,以後主子想吃什麽就讓人随時來要。
自從來了侯府還是第一次享受到這種待遇,張養娘也跟着揚眉吐氣起來,回來眉飛色舞的跟許顏華講了廚房那幫看人下菜碟的貨現在是什麽德行。
“下人也是人嘛,捧高踩低的不是慣有的事嗎?”
許顏華一點也不覺得稀奇,她為什麽鬧這麽一場呢,不就是為了這個結果。因而臉色平淡,舀了一勺蛋羹後開始吃起夜宵來。
她不願意隐忍着這些人,委曲求全的換周氏賞給她的憐惜,就得憑自己的手段改變現狀,眼下,第一步就已經成功了。
10.10
許顏華美美的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站在晨光中伸了個懶腰,渾身透着一股舒暢之感。
待吃過早飯,張養娘就風風火火的指揮着冰心玉壺一起收拾東西,随時做好搬院子的準備。
說起來,許顏華當時從萬家帶來的東西并不太多,錢莊的銀票,田産,地契,鋪子的房契、稅契等,說是萬家給她的添妝,都在入府時由萬家老爺交予了勇毅侯,現在大概在周氏那裏。
唯有一些金銀和貴重的寶石,首飾頭面,衣料等,還在許顏華手裏,因為入府不久,很多都沒有打開,因而極好整理。
“姐兒,咱們的東西都已經歸置好了,随時都能搬。”
張養娘再三确認過後,對半躺在軟塌上捧着書讀的許顏華彙報道。
“好,那咱們走吧……”
許顏華微微颔首,放下手裏的書,起身讓冰心重新給她整理衣服,打理的渾身上下一絲不茍後,才走了出去。
她也不是不學無術,畢竟芯子裏是個成年人了,吃喝玩樂做游戲這樣的日子許顏華也過不下去,因而在能識字後就手不釋卷的讀書,對學習還是挺下功夫。
因着商家不能科舉的緣故,盡管許顏華跟着夫子學過讀寫,但是家裏沒有人指望她多有才學,便是她兩個弟弟,家裏也是只求會識字算數就好。
經商最主要的是要長袖善舞,會看賬算數,其他的根本就沒有意義。
許顏華讓身邊的下人或者弟弟的小厮出去給自己買書,也從來沒有背着人,萬老爺夫婦都對此沒有什麽意見,只要她不看**就好了,還樂見許顏華拘着弟弟讀書認字。
這裏的**,就是比較露骨的春宮類,以及黃暴的戲本子之類,其他的游記,史記,民間異志之流,萬老爺只是看過封面就揮手讓人送進許顏華的書房了。
這麽多年下來,許顏華的知識量其實挺豐富的,甚至經史子集,禮記,女學,雅訓之流都讀過,也看過注解,雖然不同于太學以及女學的學生們那樣背的頭頭是道,每一句都吃透,但也有自己的理解。
尤其是讓許顏華有點驕傲的是,因為成日沒有什麽事幹,她每天都堅持練兩個小時的字,毛筆字有了很大的長進,已能寫一手漂亮的行書。
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許顏華還是挺沾沾自喜的,覺得自己若是按照前世的标準,絕對的大家閨秀,真材實料的才女。
她什麽都會一些,會琴棋書畫,會女紅,會調香,會算賬,還能自己做衣服,讀過很多書,也能寫一筆好字,再沒有前世的升學壓力下,全靠自覺,能自己把自己培養成才,也是很厲害的。
但是來了侯府,特別是按照周氏的标準,她那些東西就很不夠看了。
她不能像許宜華那樣,把那些枯燥的八股文都一句句背熟,說起那句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
規矩散漫,不會背譜系,也不能寫時下貴族女子流行的簪花小楷,雖然會點琴棋書畫,但是都不精通,女紅方面也就會最基本的針法,不如許宜華那樣會雙面繡,禮儀方面也不達标。
這些貴胄世家在意的,許顏華全部表現的力不從心。
人是不能比的,清華北大一個标準,大專和職業學校又一個标準,所以現在許顏華就從自認為的優等生,變成達官貴胄階層的差等生。
這一方面來說,許顏華也能理解周氏為什麽不喜歡她,沒有人喜歡差生,喜歡與自己不同類的。
而許顏華整個人就和許宜華這種世家貴族裏精心培養的小娘子們看起來氣質迥異,頗有格格不入之感。
想想自己未來的挑戰還有很多,在路上穿過一個個垂花門和抄手游廊時,許顏華就有點頭大。這侯府的富貴高粱也不是那麽好享的啊!
等許顏華卡着時間到周氏那裏,許宜華又是早就過去等着了,正趴在周氏懷裏似乎在撒嬌。
看着許顏華進門,許宜華趕緊從周氏懷裏鑽出來,整理了一下頭發,這才笑着等許顏華和周氏行禮後過來。
“妹妹來啦?快過來,我才和太太說起你呢。”
許宜華左右攬着許顏華的胳膊,把她拽到周氏的身邊,一同坐下,笑吟吟的道,“妹妹既然不喜歡江嬷嬷,我就和太太推薦了從小一直教我規矩的呂嬷嬷。呂嬷嬷也是宮裏出來的,還是太太當時為了我學規矩,特意向宮裏的娘娘求來的。妹妹要是覺得姐姐的規矩還能看,以後妹妹就跟着呂嬷嬷學吧。”
“妹妹也別怪之前江嬷嬷太嚴厲,學規矩哪有不受罪的?将來妹妹還要去女學呢,若是規矩都不成,到了女學可要被其他小娘子取笑的。”
許宜華的這番話,可謂是掏心掏肺了,許顏華點點頭,算是領了她的情,“那我就先謝謝宜姐姐了。”
“江嬷嬷那裏我厚着臉替你說了不知多少好話,陪送了一車的東西,才算按了下來,沒有讓整個京師的人都知道咱們勇毅侯府出了個不學無術的“野人”!現在宜姐兒都把自己的嬷嬷讓給你了,你再不好生學的話,以後就不要出院子了,我不能讓你出去丢了整個侯府的人。”
周氏面對着許顏華,臉上的表情就不如面對許宜華那般慈愛自然,總是板着臉,語氣生硬冷漠。
“太太放心,顏兒知道了,以後一定好好學習。除了規矩,太太再給我請個耐心些的女夫子吧,既然不久之後我要去女學了,總不能什麽都不會給太太丢人。”
縱然周氏一如既往的不待見她,但是許顏華還是敏銳的覺出她的态度有那麽一點轉變,許是昨晚她們走後,勇毅侯又“勸導”了她一番。
許顏華馬上順着杆子往上爬,誠懇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向學之心。
她的這個要求非常合理,在周氏心裏是難得的“上進”了一下,周氏便想也沒想的答應了,表示自己會留意。
“你和宜兒都是我的女兒,我自然是一樣同等對待的,沒有特別偏愛誰。你作為我們侯府的大姑娘,心務必要放寬些。宜兒的性子最是善良大度不過了,處處想着你,今後你需誠心敬着宜兒這個姐姐,和她好好相處。”
果不其然,如同許顏華料想的那樣,周氏甚至難能可貴的試圖洗白了一下,只是說來說去,依然還是要讓許顏華對許宜華好一些。
許顏華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只是眼前的氣氛太難得了,這還是許顏華進侯府後,周氏第一次這樣平心靜氣的和她講話,便也不說什麽來破壞氣氛了。
“一會兒你和宜兒就換換院子吧,你院子裏缺的下人,回頭收拾完後我就給你送過去。”
見許顏華今天格外的乖巧,周氏也有點小小的驚訝,盡力維持着眼前的溫情,主動給許顏華說起換院子的事。
其實許顏華想的沒錯,昨天夜裏勇毅侯對着周氏很是發了一頓脾氣,這是兩人結璃十幾年從沒有過的,真的把周氏吓着了。
“我看你年紀越大,越是分不清楚遠近親疏了!宜姐兒算個什麽東西,值得你為了她一個商戶賤婦所出的小娘子,委屈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顏姐兒再不好也是侯府血脈,你是怎麽對她的。竟然讓一個不是親生的在侯府裏過得比親生的還好?你還是做娘的嗎?就這麽補償顏姐兒的?原先我不想說出來指責你的,但是當年若不是你自己不經心,好好地孩子都看不住,讓人抱錯了,至于發生今天的事嗎?”
勇毅侯不是個喜歡翻舊賬的人,确實被周氏對許顏華冷漠的态度激怒了,他更重視血緣親情,在勇毅侯心裏,養了十來年的許宜華再怎麽惹人憐愛,也及不上親生女兒。
眼見着勇毅侯斥責過後,揮袖就要走人,周氏張嘴結舌的震驚之餘,心裏也不安起來,顧不得狡辯了,趕緊紅着眼圈拽住勇毅侯的袖子。
周氏害怕勇毅侯一生氣,出了自己的院子就要去小妾那裏,她之所以在侯府這些年過得這麽順暢,就仗着自己是勇毅侯的親表妹,面子裏子勇毅侯都願意主動給她。
但是勇毅侯對小妾孟氏也是真的寵愛,不然孟氏也不會搶先生了長子後,又生下了庶女許攸華。
萬一真的惹惱了勇毅侯,再讓孟氏那個賤人占着便宜,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周氏并不蠢,此時面子什麽的再端着也沒有用了,低下姿态讓勇毅侯消氣才是正理。
于是在周氏一再保證下,承諾今後絕對不這樣故意偏愛許宜華,好好對許顏華,不叫許宜華的待遇超過許顏華,勇毅侯這才勉強沉下氣,沒有離開周氏的院子。
所以現在盡管周氏一下子對許顏華軟不下來,對許宜華又有點愧疚,但是真的不敢再明晃晃的忽視許顏華了。
甚至在許顏華來之前,周氏還對許宜華說,她院子裏的東西只搬些衣物,書冊和愛用的擺設等物就行了,大的擺設什麽的就留下來吧,那些東西自己再慢慢補給她,給她重新添置。
許宜華的院子是二次擴建的,內室的家居用品都是這些年周氏為她挑選的,侯府裏的頭一份,許多都是宮裏的賞賜和侯府庫房裏的寶貝,還有她嫁妝裏的好東西,幾乎都是獨一無二。
光是內室那張沉水木的拔步床,就是周氏在許顏華出生前就為她攢好的木料。
便是搬到許顏華現在的院子,周氏再給許宜華從庫房裏選,也選不出那麽多和以前那個院子裏一般的好東西了。
許宜華本就性格敏感,喜歡多想,偏于自苦,縱然之前對着許顏華說的冠冕堂皇,對着周氏表現的也是溫柔大方,但是內心裏有一千一萬個不安。
更是因為勇毅侯更重視許顏華的事,十分凄惶,夜裏感懷身世,更是輾轉反側,半宿沒有睡着。
現在再聽了周氏的話,更是一顆心沉到底,不知道今後自己在府裏還能有幾分尊重。
唯一撐着她的,就是從小的貴族小姐教育,讓她有着根深蒂固的顏面情節,從不再人面前表現的不得體,打落牙齒也要和血吞。
所以許宜華聽完周氏的話後,不僅沒有表現的失落,不滿,還主動提出把教導自己規矩的呂嬷嬷請回來。
在許宜華考入女學之前,一直是跟着呂嬷嬷學規矩的,後來許宜華考入女學,要學的變多了,基礎性的規矩也無可挑剔了,考慮着呂嬷嬷年紀大了,這才放她回家頤養天年。
許宜華這樣的表現,讓周氏心裏既苦又甜,這麽好的孩子,受了委屈也從來不說,一心為她着想,這麽識大體,簡直讓人不知道該怎麽捧在手心裏疼愛才好了。
11.11
因為許顏華和許宜華兩人換院子時搬東西難免弄得塵土飛揚,周氏就做主留下兩人在她院子裏呆着,由下人們先去收拾,等收拾好了,二人再回自己的院子。
“正好我還想多和妹妹說說話呢,妹妹進府後,咱們還一直沒有好好聊聊呢。”
許宜華聽着周氏說完,就馬上笑容滿面的拉着許顏華的手,表示熱情和友好。
“只要姐姐不嫌棄我。”
許顏華可有可無的應承道,她雖然心裏已經決定和許宜華和解了,但是不代表她就喜歡和許宜華親近,光是她一口一個妹妹的,好像不這樣就不會說話一樣,就讓許顏華覺得牙疼了。
“那你們姐倆一道玩兒罷,可別胡鬧,另外,顏姐兒也不許欺負宜姐兒。”
周氏還有別的事要忙,也就揮手讓她們去廂房聊天了,臨走前還囑咐了許顏華一句。
“太太許是覺得我會吃人呢,連姐姐和我呆在一處都不怎麽放心。”
許顏華再好的脾氣也已經消耗殆盡了,她敷衍周氏也就是為了個面子情,但是周氏總覺得她會欺負許宜華,覺得許宜華受委屈了,也讓她很是不耐。
“妹妹別生氣,都是姐姐的錯……太太,太太也是疼你的,你要怪就怪我吧,千萬別再惹太太生氣了。”
許宜華飛快的覺察到了許顏華冷凝的眉峰,立刻像做錯了什麽一樣,坐立不安的解釋起來。
雖然周氏不在屋裏,但是屋裏還有丫鬟嬷嬷,眼下許宜華這副表現,許顏華感覺莫名的自己又被許宜華架在了一個“欺負她”的架子上。
不管許宜華是本性如此,還是故意的,總之她和許宜華真的相處的十分心累,許顏華不想繼續這樣下去了,直接笑眯眯的準備終結掉這個話題。
有的時候羊腸小道彎彎繞繞的費心思,反而不如一擊必殺,許宜華為自己套了一個“善良柔弱,寬容忍讓”的标簽,處處顯得自己懂事又惹人憐惜。
那她索性也給自己貼一個“直爽”的标簽,把話都說到明處,這樣就不至于吃啞巴虧被膈應了,正好破了許宜華的局。
“姐姐得太太疼愛,我這個親女兒倒像個外人一般,還不如我酸上兩句了啊?我這人性子直爽,不喜藏着掖着,姐姐可千萬別和我計較。”
許顏華說的坦然,絲毫沒有什麽羞愧不好意思的情緒,語氣如同調侃一般,倒是讓人分不清是在開玩笑,還是在說真話。
“哪,哪能和妹妹計較呢。”
果然,許宜華被噎了一下,她之前交好熟悉的小娘子,風格都是差不多的,世家貴族們最講究臉面,就算是相互看不順眼,捅的也是暗刀子,表面上依然姐姐妹妹的相攜而笑。
許宜華還真的從沒有遇到過許顏華這樣的人,放得開又臉皮厚,眼下她自己承認自己嫉妒泛酸了,許宜華還真的就沒有招了,人家都自黑了,她就再沒有了發揮的空間。
“我就知道姐姐可不就是個大度的嘛,太太也常說姐姐大度能讓人,果然就是這樣,以後妹妹有什麽不足之處,姐姐還得多多包涵啊。”
許顏華最是清楚不過,這世間凡是求名聲,沒有不付出代價的,既然許宜華現在表現的這麽善良友好,以後她的路就要被自己限制的很窄了,以後就是吃了虧,也必須得一直這樣寬容善良大度下去。
知道許顏華不是個好相與的,這一波沒有占到便宜,許宜華有點讪讪的,不自在的摸了摸鬓間的發絲。
她一擡手,寬大的衣袖間露出了一截雪白的皓腕來,腕間帶着一個流光溢彩的赤金纏絲嵌寶珠的镯子,看起來就不似凡品。
“镯子好漂亮啊,是太太給的嗎?”
許顏華也不是故意想找不痛快,想着她們兩個還是談談衣服首飾啥的這些女孩子間的普通話題好了,于是主動給許宜華找了一個臺階下。
“不是,是去年生辰時四表哥送予我的。”
許宜華溫柔的摸着腕間的镯子,想到豐神如玉的表哥,嘴角也透着一抹甜笑。
“是周家表哥嗎?“
許顏華很快的就從許宜華的表情中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挑高了眉問道。
許宜華搖了搖頭,感覺到許顏華似乎頗有興致,停頓了一下才輕聲道,“不是,是宮裏姑母所出的四皇子,那也是我們的表哥。”
“哦……姐姐和四皇子關系挺親近呢,真是人見人愛。”
許顏華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故意又撇了一眼許宜華手腕間的镯子,拖長了聲音感嘆道。
她一向不打無準備之仗,早就在來侯府時就特意打聽過所有能打聽到的消息,知道四皇子是勇毅侯的庶妹,宮裏的許良妃之子。
大秦朝當今聖上共有七子,原配純懿皇後奉氏所出的大皇子,也就是先太子早逝,如今衆所周知,除了貴妃所出的六皇子外,只有四皇子生母出身最好,四皇子又是個有出息的,頗為聖上看重。
二皇子早封寧王,但是性子一向混不吝,好酒好色,有名的纨绔子弟,鬧出過最出名的事件就是和自己王妃的親哥哥在朝會上一言不合打起來。
三皇子年少時也挺聰明,一度被聖上所喜,只是八歲時從馬上摔下來斷了腿,成了坡子,身上有疾,自動被退出皇位繼承權的範圍內。
大家自動把繼任太子的人選投入到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七皇子這四個人身上了。
只是四皇子憑實力考入太學,人又天資過人,煦煦如君子,頗得大臣們的青睐,直接把和他同齡的五皇子襯成了背景板。
剩下的六皇子和七皇子年紀不大,也不如四皇子般出衆。
按照現今的局面,很有可能四皇子将來繼承大統,許顏華對這個便宜表哥是沒有什麽野望,但是許宜華對這個表哥有什麽想頭,就不好說了。
許宜華咬了咬唇,聽到許顏華似乎話裏對四皇子格外的有興趣,心頭猛地一跳。
別的她都可以不去在意,許顏華非要攀比她,逼得她換院子,要在府裏搶走父母對她的寵愛,這些她都可以試着讓她,唯獨四表哥,她不想讓,也不會讓。
“妹妹可不要多想,四表哥極和氣,不獨是我,待我們這些表姐弟們都很關照。也不是我讨人喜歡,只是你剛回府裏,還沒來得及見人罷了,到時候表哥表姐們一定也會更喜歡你的。畢竟,你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
盡管內心千回百轉,許宜華面上依然大方淺笑,聽到許顏華方才的話似乎是怕她多想一樣,趕緊又出言安撫,只是說到最後,臉色也暗淡也下來,笑容也變得有點苦澀。
“姐姐這麽說就生分了,爹和太太都把你當親女兒一樣待呢。”
許宜華再是不漏聲色,到底還是嫩,許顏華很快的就确定了心中所想,因而笑吟吟的,看似随意的說道。
沒等許宜華說什麽,她又十分好奇的問,“聽姐姐說起來,對四表哥評價極高,我還真的想象不出來呢,什麽時候要是有機會見見就好了。姐姐你和四表哥接觸的多,你倒是和我先說說,表哥平時都喜歡談論什麽,喜歡什麽啊,我好提前準備應對呢。”
許宜華素日精心修飾的指甲掐進了掌心,她最怕的果然來了。許顏華真的對四表哥十分的感興趣,看來她也是心裏有盤算的。
許宜華原本就在心裏提防着,她知道許顏華可真不是傻的,又慣會鑽營,消息靈通些或者是父親和她說了什麽,讓她對四皇子起了心思,這都完全有可能的。
“妹妹可是問倒姐姐了,我之前和表哥也不過是見面問個好而已,別的哪能知道些什麽呢。而且四表哥到底身份不同尋常,哪是小娘子們能随意擱在嘴邊的呢。将來妹妹總能見到四表哥的,想知道他的喜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