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周定珍聊起了小八卦。

其實周定珍也是聽來的,畢竟京師貴女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世家和世家之間,王侯和達官顯貴之間,也是彼此間有着微妙的詫異。

但是周家又是鼎鼎有名的四大世家之首,作為嫡枝的周定珍出去交際時自然也有不少不如周家的小世家的小娘子們主動靠攏套近乎,故而知道的還真不少。

據周定珍說,劉夫子也是沒落世家出身的,但是劉家早就在二十年前落敗了,成了空殼子,劉夫子在閨中就極為聰慧,曾經十歲就考入女學,樣樣都拔尖,并且心氣極高。

後來因為家世沒落,劉夫子怕被人說攀附,以及擔心嫁入高門後會因娘家之事被看低,故而嫁給了同樣是小世家的丈夫。

但是劉夫子命不好,丈夫雖然是個出息的,但是新婚沒兩年就得了寒症過世,婆母便把劉夫子恨了個徹底,認為她克夫,對她極為刁難,故而劉夫子只能回了娘家。

只是娘家也生計艱難,所以沒兩年弟弟也生了重病後,劉夫子便出來做了教習,專門教導世家貴胄的小娘子,這些年也積累了很好的口碑。

五年前因為劉夫子在遲家教導遲家二姑娘時,卻傳出了她和遲家二姑娘的親爹關系不清不楚的傳聞,故而劉夫子便不再做教習了。

“竟然有這個原因!”

許顏華跟周定珍并排坐在榻上感嘆着,表面上看劉夫子長得清清秀秀的,又因富有詩書而格外的氣質清華,對人總是三分笑,看起來很平和。

劉夫子教許顏華時也很認真,并且常開玩笑,看起來特別樂觀的性子,沒想到命途如此坎坷。

“可不是嘛,劉夫子大概是一百年之內女學結業的小娘子裏過得最慘的人了!”

不像許顏華心裏尊重劉夫子有一技之長,能夠教書育人,周定珍是純粹的站在世家貴女的角度評價道。

“唔,你屋子裏的和香味道真好聞,又是芸姐兒給你的香方?我喜歡這個味兒,不行,我也要去讨一份兒!不公平,同樣是姐妹,怎麽你一來,芸姐兒也就眼裏只見得到你了啊!好東西就只給你!”

周定珍本就是活潑的性子,聊完劉夫子的八卦後,又揉了揉鼻尖,在貴妃榻上抱着靠枕懶洋洋的看着許顏華,嘴裏嚷嚷着。

“因為我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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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是相處,許顏華越是極喜歡周定珍的這份自在爽快,和她在一起情緒上能夠舒服的放松下來,看起來無拘無束。

不同于周定芸的溫柔妥帖,處處提點,周定珍初識後覺得不太好相處,實際上熟了,她認同你了,便是再可愛不過的人。

“好不要臉的人!”

周定珍撲過去就作勢要來撓許顏華,許顏華拿着靠枕左擋右擋的,兩人鬧了好一會兒,直笑的不行這才停住,一起吃着炕桌上的茶果。

曲嬷嬷也不是多話的人,看着兩個小娘子方才都毫無形象的在貴妃榻上打鬧,裝作看不見的樣子,主動退了出去,只言片語都不漏。

“對了,明兒一早咱們就出去,我領你去六味齋吃早點去!我哥前兒帶我吃過一次,一直念念不忘呢,得帶你一起也嘗嘗。咱們痛快的逛它一天,假期已經過半了,再住些日子,恐怕咱們都要開學了。”

因為周定珍在族學讀書,也是男女分開,假日和上學的時間都和女學一致,教學水平也都不錯,想來學習壓力也不小,所以平日裏想到上學,也就略有點心情沉重。

“好啊!有好玩的地方,你都得帶我去才行!”

許顏華有點羨慕周定珍,有正常的父母疼愛不說,還有個好哥哥,有空就帶她出去玩兒,比起一般的小娘子日子過得更自在些。

“等日後有空,和你一起打馬球,那才叫好玩呢!”

周定珍又和許顏華相約,等女學裏休整假時,就約她一起去馬場打馬球。

說來小娘子們都善禦,許顏華目前還沒有學到騎馬,但是上輩子她可是馬術高手的,最大的愛好就是騎馬,曾經花了高價去學了馬術。

兩人一直聊到傍晚,待周定珍走前,和許顏華一起找了周氏,說好明日要一起出門。

“那就也帶上宜姐兒吧,那孩子也悶了好久,正該出門轉轉才好,你們小娘子一起搭個伴兒也熱鬧些。如此貞珍姐兒到時候有什麽花用,姑母也一并包了。”

周氏倒是痛快的一并答應了,還願意出錢,但是有個要求,那就是要再加上許宜華一個包袱。

周定珍聽說許宜華也要去,臉色明顯就不那麽痛快了,她自己有銀子,哪裏缺這點子花用了。但是周氏到底是長輩,周定珍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絕,就只能望着許顏華,指望她拒絕一下。

“太太心是好的,只是宜姐姐願意和我們一道出去嗎?到時候宜姐姐若是不開心,太太這一腔好心豈不是白費?”

許顏華也不樂意,她和同齡的小娘子一起出門逛街,叫上許宜華做什麽,沒得敗壞心情。

“那一會兒顏姐兒你去問問宜姐兒,她若是要去,你們明兒一道出去逛。都是自家姐妹的,親親熱熱的才好呢。”

周氏笑着堅持讓許顏華帶上許宜華一起,她感覺之前許宜華的情緒一直不是很高,瘦了不少,加上老周氏他們對她都不如以前用心了,這種落差實在讓人心疼。

特別是許宜華特別乖巧的總是關在屋子裏為老周氏的生辰禮做針線,周氏便想着她也能一起出去放松一下。

“行,我一會兒問問她。”

許顏華沒有辦法,只能希望許宜華是個有點眼色的,能夠拒絕周氏的好心,自己在家待着。

等周定珍走後,許顏華便去找了許宜華,碰巧許宜華沒有在屋子裏,聽丫鬟的說法,似乎是去找劉夫子探讨詩詞了。

許顏華被丫鬟讓進了內室裏,聽到許宜華的去處後,臉上不動聲色,心裏卻在撇嘴。

劉夫子是老周氏做主給她找來的,許宜華似乎是知道劉氏的聲名在外,也經常主動過去搭讪讨教,還想也跟着劉夫子學習。

幸好劉夫子比較聰明,知道主次之分,直接拒絕了,和周氏道許顏華的課業程度和許宜華的不同,兩人不能同時進行,她主要得為許顏華補課,讓她趕上女學的進度,沒有那麽多精力照管許宜華。

許宜華見劉夫子并沒有愛才心喜,也不再強求了,卻依然隔三差五的過去求教,擺出比許顏華高出很多倍的求知欲來,襯的周氏更是幾次對許顏華和許仲骐姐弟倆感嘆,讓他們多跟着宜姐兒學學。

如今許宜華不在,內室裏架着一塊不小的刺繡架子,上面有一幅幾乎已經完成的《觀音圖》,且那觀音的模樣,倒有幾分和老周氏肖似,并且旁邊還繡着完整的《大悲咒》。

這幅繡品針腳細密,配色和配圖都堪稱是毫無瑕疵,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并且要完成這幅繡品,恐怕得花不少的時間和力氣。

若是許宜華小小年紀就累出了肩周炎,許顏華都不會覺得吃驚。

這一點上,許顏華也不得不服氣,許宜華真的是挺有心思的人,更有耐心和毅力。要換成許顏華,哪怕是讨好人,也不會做到這種程度。

“顏姐兒,你怎麽來了"

聽說許顏華來了,許宜華捧着薄薄的幾張紙走了進來,露出一臉的歡喜。

”自然是有事找你的。“

許顏華聽到許宜華的腳步聲,就從繡品架子前移開,趕緊道。

之前她的手都擱在繡品上,摸着上面細密的針腳感嘆,如今正主來了,也不好意思再繼續下去了。

許宜華的眼睛從她的動作上一掃而過,卻絲毫沒有什麽表現。

只是在許宜華和許宜華捧着茶相對而坐後,許顏華也不多廢話,把周氏的意思說了,誰知道許宜華聽後十分痛快的答應了。

“既然是太太的一番好意,那就叨擾你們了。”

“你真的不再考慮啦?珍姐兒也在呢,她性子又直,我們倆鬧騰的很,一路上恐怕你會覺得累呢。”

許顏華趕緊暗示許宜華,周定珍也在呢,她見到你到時候不可能有好臉色的,嘴上又是個不留情的,你何必把臉湊過去主動讓她打?

“呵呵……我又不是紙紮的,沒關系的,你們別嫌我悶就好。”

許宜華輕輕攏了攏鬓發,不以為意的道。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許顏華也不能怎麽着,只能心裏暗罵了一聲“衰”,把明天見面的時間說了說,就告辭了。

等許顏華走後,許宜華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握緊了茶杯的手指都顯得青筋掙起。

周定珍,之前拍馬都趕不上她,只能在她身後望塵莫及的人,如今都要踩到她臉上了,還有方才顏姐兒的嫌棄,都要透到臉上了。

她們這般對她,當真是覺得她可以随便欺辱的嗎?

許宜華看了看那副繡品架子,心裏有了主意。

38.38

第二日一大早, 周氏正拉着許顏華和許宜華二人囑咐着, 周定珍果然和周溢一起過來了。

“溢哥兒如今可是出息了, 聽說是定親了?”

周氏看着和自己行禮的周溢, 心裏一陣喜歡, 不由得拉着周溢關心了幾句,十分親熱的樣子。

周家的嫡枝子侄們俱是玉樹臨風的小郎君, 周溢長得也是唇紅齒白的清秀樣。

不同于周定珍學業方面有些憊懶, 周溢從小聰慧讀書也好, 自太學結業後已經舉薦了官職, 在寶鈔提舉司做了提舉,年紀輕輕起點就不低, 也可謂是有出息的很了。

因為周溢自身條件好,人又能幹, 所以妻室也是大有來歷, 是安寧侯的嫡次女吳盈。

而安寧侯府又是當今皇後的娘家, 總歸是出了皇後的家族, 在京師也是數得着的名門望族。

周氏自己也有兒子, 但是對比人家出色的小郎君,心裏總是羨慕不已,同時也是憂愁着自家頑劣貪玩的兒子。

最後周氏也忍不住還是老樣子, 臨走前拉着周溢叮囑他有空多提點提點許仲骐。

許顏華看着周氏的樣子, 心裏着實有些好笑, 一不小心臉上就帶出了些許。

周氏拍了一把許顏華, 忍不住抱怨道, “笑什麽?若是你弟弟有他表哥的三分出息,我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呢。”

許仲骐文不成,武不就的,至今沒發現身上有什麽閃光點,就連侯府裏那個周氏一向看不起的庶長子許伯揚,在許仲骐這個年紀讀書也比他強很多的。

想來周氏要強了半輩子,實在接受不了自己的兒子竟是比不上一個低三下四的小妾的生的,許仲骐若大了些繼續這樣,周氏想想就要嘔死了。

“骐哥兒還小呢,他又不是不聰明,太太何必非要逼的這麽緊。”

許顏華覺得,許仲骐之所以對讀書特別的抵觸,很大原因就是周氏的态度,她自己要臉面,卻把壓力都灌輸到孩子身上了,許仲骐卻是最可憐的一個。

因而許顏華忍不住替親弟弟說兩句公道話,再說許顏華之前也就知道,周氏的性子特別的自我為中心。

許顏華猜着,之所以周氏特別的喜歡許宜華,而對自己總是下意識的疏忽的原因,很可能就和周氏總是把許仲骐扔到周家,不許他回侯府一樣,覺得自己趕不上許宜華讓她臉面有關。

“還小呢,他今年都八歲了,再不努力些,大了能有什麽好前程。可憐我這一心都是為了誰,偏偏你們姐弟都是生來讨債的,沒一個人理解我。”

周氏不滿許顏華為許仲骐說好話,沒好氣的沖她道。

得,繞來繞去又繞到自己身上了,許顏華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無奈的閉嘴。

要說起來周氏的急迫,許顏華也是能理解的。畢竟可能是大秦的人均壽命就不長,女兒家一般及笄後十六歲嫁人。

而小郎君則是一般十七八歲成親,在這之前,世家子弟們普遍都要有個着落,被舉薦個一官半職的,仕途進入好的開端和起點,日後才能走的更順暢也更遠。

盡管大秦的官員們全部是看出身的,但是并不意味着世家子弟們都能有出息,出身重要,好名聲也重要。

若是許仲骐自己能力不佳,便是勇毅侯讓他恩蔭出仕,自己一無是處,也只有讓人看不起的。

但是這事兒,皇帝不急太監急,許仲骐正對讀書逆反呢,周氏再火上澆油更加不行了。

因着對許仲骐不滿,周氏想着這對糟心的姐弟,再看看一旁乖巧的宜姐兒,心裏這才老懷安慰了。

只是抱怨完後,周氏也不想耽擱他們的時間,另自己身邊的趙嬷嬷抱了一盒子的銀子交到許顏華身邊的張養娘手裏,作為這一趟出去的花用。

“我這倒真成債主了。”

從周氏那裏出來後,許顏華看着張養娘拿着的銀子,對周定珍自嘲的笑道。

不僅周定珍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挽着許顏華的胳膊走路也走不直了,就連周溢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又擔心她跌跤,嘴裏不住的叮囑她,十分有耐心的樣子。

許宜華全程都沉默着,此時看着周定珍笑的張揚,和許顏華兩人明顯有孤立自己的感覺,忍不住在心裏輕嘲。

現在就讓周定珍嚣張吧,許顏華可是和吳盈是同一個詩社的,深知這位學姐的脾性兒,最是端方不過了,就周定珍如今這副小人得志的樣子,必然瞧不上的。

再有一個,吳盈雖然是嫡次女,但是她在家中也是最小的女孩兒,頗受父母寵愛,便是宮中的吳皇後,也對她頗為喜愛,故而吳盈的心氣自然也是極高的。

周溢縱然現在護着周定珍,但是等他成親了,自然有鞭長莫及的時候,到時候吳盈要整治周定珍,可不就是手到擒來的事嗎?

周溢提前準備好了馬車,因為他知道自家妹子和許宜華合不來,為免周定珍的嫌棄之情表現出來,便預先準備了一人一輛的馬車。

縱然周定珍借口有事要和許顏華說,而上了許顏華那輛,許宜華面子上也是好看些。

馬車十分寬敞,桌子上的杯碗茶壺等物都帶着磁鐵,牢牢地吸附在桌子上,許顏華和周定珍兩人一邊喝着她自己備好的熱乎乎的奶茶,一邊剝着幹果吃,頗有點像小學生春游的架勢。

只是雖然兩人一個十一歲一個十三歲,也差不多還是小學生的年紀,但是在大秦,她們已經算半個大人了。

周定珍也快要定親了,許顏華熟悉的表姐妹裏,周定芸算是拖得比較晚的,至今雖然還沒有定親,但那是因寧氏疼愛她,她自己也優秀,有些挑花了眼,今年底前,寧氏必然要給她定下來的。

正常年紀,世家們的小娘子最遲也是十四歲之前就要定親。

也就是說,最晚三年後,許顏華自己也要定親了,對比上輩子她三十多歲還是單身剩女,想想就覺得魔幻。

“你這茶好味兒的很呢,竟是有茶味兒卻不見一根茶葉。”

周定珍品着嘴裏的奶茶,之前從來沒有喝過,因而好奇的很。

“閑來無事,我自己想的。”

許顏華到底有着上輩子的記憶,所以本土很多東西她都有點覺得不對自己胃口,尤其是日常的吃喝穿用,都是叫身邊人動手,按照她所想的設計一樣樣試過,再确定下來的。

大秦流行的是茶磚,裏面加上各種香辛料一起泡,甚至有些人喝完茶後還會嚼了一起吃掉,許顏華總覺得加了香葉等物味道會變得太沖,幸而大秦也有紅茶,只是喝的人比較少。

所以在萬家時,她自己配了方子,讓廚娘把小米炒熟,再熬上磚茶,把茶葉只留湯不留葉的取出來倒入炒熟的小米,熬上兩分鐘,再倒入牛乳,待再熬四分鐘即可,并且再加入少量鹽。

味道倒是好得很,不比上輩子那些奶茶店的味道差,小女孩少有不會被奶茶折服的,所以看着周定珍喜歡的要命,許顏華回頭大方的表示,要把奶茶的方子給她。

“其實你心思也很巧啊,你和芸姐兒真的有些像呢。”

周定芸愛種花愛出了名,整天琢磨養花經,這顏姐兒表面看不聲不響的,其實也是個大有講究的人兒。

許顏華微微一笑,她素來不藏私的,并且這奶茶也不是她的專利,沒必要捂着藏着。

只是等周定芸喝完了一杯奶茶還要一杯後,許顏華伸手攔住了她,“不是要去六味齋吃早點嗎?你現在喝了一肚子的茶,到時候不去吃別的了?”

周定珍饞得很,想想似乎也是,一會兒就能吃到好吃的了,便也滿足了起來。

幾人在六味齋要了一個包廂,更有周溢全程陪着她們,提前進出打點着,有這麽個表哥在旁,确實是省心的。

六味齋的早餐有杏仁露,炸焦圈,豆汁兒,各色點心,以及面食等,種類頗為豐富,幾個人要了一大桌子的東西,尤其是裏面的鹵肉包子,更是出了名的汁水豐富,味道鮮美。

飽餐一頓後,周溢又領他們去了萃雅樓。萃雅樓是京師最大的鋪子,分為上下三層,獨棟的房子看起來也奢華大氣。

裏面裝潢也是華貴逼人,賣的名花,古玩珍品,脂粉香料,文房用品,首飾等,無一不精,五一不雅,當然價格也俱是貴的驚人,只有世家貴胄的娘子和郎君才會光臨。

就連皇宮裏的娘娘,偶爾也會叫人去那裏采買些東西,尤其愛裏面的八珍白玉粉,塗在臉上顯得細膩白嫩,效果出衆。

周定珍顯然出門就想來這裏逛,一進萃雅樓就拉着許顏華開始挑選起來,尤其是看着一個白玉雕如意常青松枝瑞鼠紋筆筒愛不釋手。

“小娘子好眼光,這是彥青師傅所做的名品,便是在整個京師,都是獨一無二的。”

萃雅樓的夥計都極為有眼色,一看周定珍喜歡,便開始滔滔不絕的推銷了起來。

“既然喜歡,就買了吧!”

許顏華揣着周氏給的銀子,便主動開口慨他人之慷了,周定珍猶豫了一小會兒,便笑着道了謝。

她其實自己叫人帶了錢,周溢那裏也有所準備,金錢上是足夠的,只是周氏作為長輩已經開口了,周定珍也不好意思見太過見外。

許顏華感覺自己挑花了眼,三層樓逛遍後,雖然最終一行人都買了不少東西,但是她還是沒有找到給老周氏準備的可心的禮物。

“這美人斛上綴的紅寶石成色可真不錯,吳家姐姐不是喜歡紅寶石嗎?眼下吳家姐姐生辰快要到了,珍姐兒不若買了來及笄禮上送她?”

許宜華自己也買了幾件可心的東西,不經意的指着一個鑲着上好的紅寶石的美人斛對周定珍說道。

“要你管。”

周定珍一個白眼翻了過去,絲毫不給面子的說道。

其實若不是許宜華說起來,她還真忘了自己未來的嫂子即将過十五歲的生辰,這對大秦的小娘子來說,可是大日子,意味着要成人了,到時候可以行及笄禮了。

周溢和吳盈的婚事已經定下了,就在明年的開春,所以很快周定珍就要和嫂子朝夕相處了,作為小姑子提前示好一下也是該當應分的事。

吳盈的喜好周定珍的親娘李氏也是告訴過她的,只是聽說吳盈在閨中尤其喜歡各色的寶石,尤其是大紅色的純淨的紅寶石作為各種頭面和用具的鑲嵌。

周定珍因被許宜華提醒了一句,便開始留心起來,但是她左看右看的,似乎是之前的美人斛先入為主了,總覺得沒有比那尊美人斛更加順眼的了。

美人斛上的紅寶石純淨的泛着耀眼的光澤,在富麗堂皇的大廳中也依然熠熠生輝,确實是難能一見的佳品。

最終周定珍克服了對許宜華的不喜之心,不想為了她錯過好東西,只能隐忍着買了下美人斛,卻不見許宜華黝黑如夜幕的眸光中,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喜意。

這吳盈喜歡紅寶石是不假,許宜華也沒有說瞎話,這個只要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但是旁人卻少有知道,吳盈最讨厭“美人”二字的。

蓋因吳盈縱然出身和才華俱佳,在世家小娘子裏算是極為出挑的人了,唯一的問題就是長相只有清秀,不太引人注目。

曾經在詩社的聚會上,有和吳盈同屆的小娘子與之不合,做了“美人詩”諷刺她,更讓吳盈深以為恨,從此有了這麽個心結。

這美人詩說來風雅,并且是詩社內部的事也沒有外傳,更有吳盈面上一貫大度端莊,便只有幾人還記着這件事罷了。

許宜華一向心思細膩,善于多思,詩會上看到吳盈的反應後一直在觀察着,所以這才知曉了這等隐秘。

但是周定珍這不知情的送了美人斛作為及笄禮物,又是未來的小姑子,到時候必然會起到反效,另吳盈覺得她在暗諷自己。

到時候等吳盈嫁過來後,周定珍的日子定然要難過起來。

如今不僅周定珍待許宜華充滿敵意,許宜華深恨周定珍捧高踩低看不起自己,言語上時常冒犯侮辱,便特意設計了這個小插曲,想給周定珍個虧吃,到時候讓她有苦也說不出。

偏周定珍和許顏華二人都沒覺得有什麽問題,美人斛确實是佳品,又不是從許宜華手裏買來,也就沒有多加考慮。

從萃雅樓出來後,幾人又繼續逛起來,路過廣玉閣時,周定珍非要進去看看,許顏華倒是在門口踟蹰了一下。

“快進來啊!你在門口看什麽呢?”

周定珍一扭頭,沒見着許顏華跟上來,便不解的回頭問道。

許顏華苦笑了一下,她自從要出來逛街時,就一直在回避這個問題,但是心裏卻知,幾乎是躲不過的,而且她也該好好面對。

果然,許顏華剛進門不久,一個穿着寶藍色曲裾深衣,寬袍大袖的年輕小郎君帶着幾個小厮匆匆從樓上下來,一眼便看到了她。

“妹妹?”

萬玉青驚訝的看着許顏華,沒想到這麽快又能再見到她了。

39.39

“大哥……”

許顏華看了許宜華一眼, 笑着和萬玉青打招呼。

萬玉青是萬家的嫡長子, 之前程氏與萬老爺的第一個孩子, 但是之前許顏華在萬家時卻聽過資歷老的下人無意間說閑話, 說萬玉青其實不是程氏生的, 是老爺從外面抱回來的。

但是這種話萬老爺一天沒有承認,萬玉青就是長子, 後來繼母周氏又生了兒子, 也是嫡次子。

曾經許顏華小時候, 程氏才過世那一陣, 她日日病的昏昏沉沉,萬老爺又在外面忙碌, 身邊只有養娘和丫頭婆子照看着,萬玉青經常過去背着她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哄着她吃藥。

只是後來等許顏華年紀漸大後, 萬玉青卻是有兩三年都在外面求學, 回來後也是跟着萬老爺出出進進的, 兄妹倆慢慢疏遠了。

若不是許顏華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依然記着當初的事,恐怕就要忘記曾經萬玉青對自己是真的好過了。

方才許顏華喊了萬玉青一句後,許宜華敏感的感覺到她看了自己一眼, 那句大哥一喊出來, 許宜華的臉色不由自主的蒼白起來, 心咚咚的跳起來, 握成拳頭的手暗暗地發抖。

許宜華之前一直回避着萬家的事, 打心裏抵觸着商戶的真實出身,并且因為一開始周氏就對她說起過,不叫她回萬家,她還是照樣在侯府裏過以前的日子,故而許宜華從來不曾對萬家的人好奇過。

“妹妹是來買東西的?”

萬玉青之前看到許顏華太過激動的一口叫住,如今緩過一陣後馬上反應過來,許顏華身邊還跟着兩女一男,似乎是新家的兄弟姐妹,也略有點尴尬起來,撓了撓頭發問道。

“是啊,只大哥在這裏?爹可也在?我和表姐出來逛逛,也是許久沒有出門了,關在家裏憋悶的慌,卻是來到家裏的鋪子了。這是我外祖家的表姐,表哥,這位是宜姐兒。”

“表哥,珍姐兒,眼前這是廣玉閣的少東家,萬家的大郎君萬玉青,也是我哥哥。你們知道的,之前我就是在萬家長大的。”

許顏華像是沒感覺到萬玉青的尴尬般,親熱的給他們彼此作了介紹。

她還是叫萬老爺爹,畢竟許顏華也在萬家長了十來年,便不是親生的也有些感情,更何況當日離開的實在是匆忙。

她內心還在因自己的身世而受着沖擊,就被萬老爺匆匆的告知讓她回侯府,身邊的人也只帶了張養娘。

直到人已經回了侯府,許顏華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脫離了萬家。

尤其是萬老爺還給她帶回來了諸多的銀錢和貴重地契,甚至還有京師的鋪子,勇毅侯只是對她簡單說起一兩句,說這是萬家給她的陪嫁。

許顏華也不是傻的,萬老爺一貫愛財,并且生財有道,如今一下子給她那麽大筆的東西,加之勇毅侯的态度,許顏華可以感覺出當初報錯孩子的事可能有些內涵在其中。

但是不論怎麽樣,萬家這些年又沒有虐待她,是真的把她當做萬家大姑娘來看,如今還送了這麽多東西,可以說萬家對許顏華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許宜華也反應了過來,眼前的廣玉閣怕就是萬家的産業了。

聽到許顏華特意介紹起自己,還和眼前商戶家的,許宜華心裏百感交集,說不出什麽滋味。

惱恨有之,尴尬有之,局促有之,甚至略有一絲的羨慕,許顏華能夠如此的坦蕩,毫不回避的和商戶子打交道。

她直截了當的說明自己曾經在卑微的商戶裏長大的事實,是許宜華自己做不到的。

似乎從許顏華回到侯府後,就根本不見她因而自卑過。

但是歸根結底,許宜華還是覺得因為許顏華知道,那不是她的真正出身所在,所以才不以為意,針紮在誰身上,誰才能真正的感覺到疼。

感覺到萬玉青的眼睛從自己臉上一閃而過,許宜華竟是瞬間的低下頭去,沒有敢擡頭看他,也并不想和他有任何的交集。

“爹不在,下了江南,只我來這邊店裏巡視。你們要買什麽?我讓掌櫃的幫你們挑。”

萬玉青很早就跟着萬老爺混跡商場,性格中自是帶着些八面玲珑的通透感。

他見許顏華态度大大方方的,沒有說回到侯府就不再認他們了,心裏不由得一陣暖意,因而态度也自然了起來。

至于許宜華,他也是看到了她迅速低頭的樣子,縱然許顏華介紹的含糊,但是他也猜到了這位怕才是他真正的“妹妹”。

但是人家擺明了不願意打理他,萬玉青也便不自找沒趣了,只是熱絡的看着許顏華道。

“原來這廣玉閣是萬家開的啊!”

周定珍也是被許顏華毫無矯飾的介紹驚呆了,等她反應過來後,才有些後悔自己不該來這家店的,有點吶吶的說道。

周溢只是矜持有度的沖萬玉青點點頭,因他态度并不帶輕鄙之色,世家子弟的作風也慣是如此,萬玉青也沒有放在心上,反而對身邊的掌櫃招手,讓掌櫃幫他們挑選東西。

“這套象牙梳篦乃是剛到的新貨,南邊來的,京師裏倒不多見……并有這副白玉镂空花鳥掩鬓,乃是廣玉閣自己的師傅所作,玉質上佳,獨一無二……”

因是少東家的熟人,掌櫃的也不敢藏私,最好最精貴新鮮的首飾都送了上來,一時間櫃面上珠光寶氣的有些晃眼。

“這紫金累絲鑲玉燒藍的鸾鳥紋分心我記得有一整副頭面的,是賣了嗎?”

萬玉青跟在許顏華身邊,看着掌櫃擺出了一個個精致的首飾盒子,拿起其中一個問道。

“沒有……我這就讓他們拿過來。”

因為紫金的首飾低調豪奢,不太合一般小娘子們的眼緣,加上面前的東西擺不開了,掌櫃便沒有拿出來,如今聽到少東家問起來,便趕緊招呼夥計去取來。

“我記得妹妹一貫喜歡燒藍的首飾,眼下這副你看看喜不喜歡?”

夥計把頭面取來後,萬玉青直接拿在手裏看了一眼,便推給了許顏華。

許顏華微微愣了下,在她的記憶裏,似乎有幾年沒有和萬玉青親近了,他總是很忙的樣子,匆匆來回,他們只能說上幾句話,卻不知道他竟然如此熟悉自己的喜好。

拿着那盒頭面,許顏華心裏沉甸甸的,看起來人果然是不能只看表面,因為外表是最容易被迷惑的,而更加深厚的東西卻只能在冰山露出一角後慢慢體味。

“喜歡……”

許顏華定了定神,打開那盒頭面後,縱然心裏有所準備,依然吃了一驚,那套燒藍工藝華麗又精致,每一個角度都透着美。

“做哥哥的也沒有什麽好東西給你,這套頭面不嫌棄你就拿着吧。”

萬玉青見許顏華是真的喜歡,表情這才舒緩了過來,輕輕笑道。

只有掌櫃的心裏在滴血,這套頭面本來他是打算當鎮店之寶的,畢竟燒藍工藝确實難得,藍的這般好看的顏色實在稀少,一整套賣掉他都不舍得,所以便把頭面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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