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破的洞正對着周氏。
突然的,周氏記起當日是她叫許顏華去找許宜華問問她要不要出去的,周氏記得,許顏華頭上戴的是紅玉的一整套頭面,并沒有釵子,而是兩副頭篦加華盛頂珠。
原本周氏想着繡品被毀,似乎是被人直接從頭上拔下尖銳的簪子戳破的,畢竟繡品是雙層的,也有些厚度,可是偏巧許顏華那天的頭飾,卻并沒有可以用作破壞的工具。
“你屋子裏其他東西可有動過的?”
周氏又聞言軟語的問道。
“不,不知道……沒發現呢,我去了劉師傅那裏,許是顏姐兒等了太久……”
許宜華咽了咽唾沫,越說越是心底沒有底氣了,只是含糊的應道。
周氏卻知道,自顏姐兒從自己那裏去宜姐兒那兒,到她出來時,自己剛好從窗戶邊,又看到她走出來蹦蹦跳跳的背影,還在心裏暗中嘆息了一回,這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穩重端方。
周氏隐約記得,顏姐兒這一來一回,自己桌上的茶都沒有冷,時間是不長的。
“顏姐兒在你那裏呆了很久?屋裏只有她一個人?你進屋時沒看到她在做什麽?”
這些細節一串聯,簡直細思極恐,周氏也心煩意亂起來,不敢繼續再想,卻忍不住又繼續問着許宜華。
“沒,沒有看到……”
許宜華猶豫了一下,她進屋時許顏華是真的在摸繡品,手都還沒有伸回去,但是這話現在卻不能說了,若是真的說了,她怎麽會沒有當場發現異狀呢,也不好解釋。
周氏心底越發下沉了,人都是主觀的,越是心裏存疑,周氏看着許宜華越說越慌亂,似乎都有點圓不了自己的話,更是覺得許宜華和之前表現的不同。
“唉……你也先回去吧,這事兒,我還要再問問顏姐兒。”
就在許宜華驚懼的眼淚又快要出來時,周氏突然放過了她,許宜華懵懵懂懂的,沒從周氏面色上看出什麽異常來,心裏頓時有點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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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小手段這樣的事,許宜華到底還是第一次做,心裏緊張又不安,回到自己屋裏,才感覺到整個後背都被汗浸濕了,這事情走向,和她原先打算的完全不一樣。
真是個難纏的對手啊!
許宜華狠狠地捏着炕桌上的一角,感覺自己反倒像是被許顏華又擺了一道。
而許顏華這邊,從周氏那裏回來時,也沒心情做糖了,到底是心情有些郁悶,躺在床上好一陣都沒有緩解的感覺。
就在許顏華決定晚上叫了許仲骐來,姐弟倆大肆吃一頓時,晚飯周氏竟然喊了她過去。
原本許顏華以為周氏又會是狂風暴雨的□□,會壞了她晚飯的胃口,因而見到周氏時許顏華臉色比之前更加的差,無精打采的,但是周氏卻反常的并沒有多問什麽,反而真的像是只是一起吃晚飯而已。
“你之前說的可都是心裏話?”
吃完飯後,許顏華正喝着楓露茶,周氏這才問了一句。
“是啊,真是我幹的我絕對承認,沒什麽大不了的,最多太太要重罰我時,我去外祖母那裏抱着她大腿耍賴,太太還能吃了我嗎?我犯得着為這麽點事不認?再說了,那麽無聊的事我肯定不會幹的。”
許顏華再一次的重申,看着周氏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周氏突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她還在閨中時,似乎也曾經和一位堂姐妹有過類似的事情,她和堂姐妹們一道出去踏青,但是堂姐卻摔破了臉。
閨中的小娘子臉面看的最重要,萬一留下疤整個人就毀了,那位堂姐當場就吓得哭起來,後來回家時長輩問起,堂姐就說是有人推了她。
而周氏就剛好站在堂姐的附近,那時候她父親是宰相,已經與勇毅侯早早定親,将來鐵板釘釘的侯夫人,最是風光的時候。
那位摔破臉的堂姐說有人推她,與周氏一同出游的其他人,都把懷疑的目光放在了周氏身上。
被人無端懷疑的滋味最是不好受了,直到現在周氏都記得自己的無助和委屈,似乎誰都不信她,只有老周氏嚴厲的問着堂姐。
“有人推了你?是從哪個方向推你的,當時站在你身邊的都有誰?與你站的有多近?”
老周氏一連串的問題,把堂姐問的啞口無言,含糊的說不清楚了,事實上周氏知道,根本沒有人推過堂姐,是她自己踩了裙角絆倒的。
哪怕有其他的叔伯嬸娘暗中覺得老周氏仗勢欺人,可是老周氏卻堅定地站在自己的女兒那一邊,其他人找不出有力的證據證明周氏真的推了堂姐,只能這麽算了。
看着許顏華的眼睛,周氏突然覺得,這個女兒比起自己當年,似乎更要好一些,那時候她只顧得害怕着急委屈,而顏姐兒卻有條有理的把話都能一一說出來,還能說服自己。
“我信你。”
周氏在許顏華沒等咽下最後一口茶時,突然說了一句。
“噗……”
許顏華的一口茶直接噴了出來,整個人都嗆住了咳嗽起來,萬萬想不到周氏竟然會這麽神來一筆。
“快走快走,看到你就心煩。”
周氏看着許顏華一邊咳嗽着,帶着點淚水的眼睛咕嚕咕嚕的望着自己打轉,突然覺得尴尬異常,鬧心的狠,只能煩躁的沖着她揮手,讓她趕緊回屋。
“好,太太,那我先回去了。”
許顏華憋着笑,好不容易停住了咳嗽,趕緊平息自己的情緒,行了個禮就離開了。
46.46
“大姐兒, 今兒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張養娘看到許顏華回屋後, 臉色倒是好看了些, 不像以往那樣緊繃着臉。
洗漱過後趴在床上看書時, 時不時的還露出一抹神秘的笑意來, 這反映太過不正常了,叫張養娘反而擔心起來, 因問道。
“哈哈……”
想到臨走時周氏臉上的那種尴尬表情, 許顏華又想笑了。
她對周氏的心理期待太低了, 所以周氏一反常态的表現倒是讓她略有驚喜了。
許顏華并不是真正的十一歲, 所以很明白的能感覺到今晚上周氏的态度已經軟化,低頭認錯實在做不到, 親近和一二又覺得尴尬,為了維持往日的形象, 反而更加的惡形惡狀。
不過周氏的這種表現, 倒是也讓許顏華更放松了些。
畢竟她們母女保持距離已經習慣了, 她也想象不出周氏像對許宜華那樣的對她是什麽樣子, 大概她們兩人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吧?
笑完後, 許顏華把之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才說到一半,張養娘就控制不住的怒氣沖天了。
“那邊那個可真是黑了心肝, 什麽糟污的事都能幹的出來!這是故意陷害!我就知道她的心都是壞的!天天一副假仙女的樣子, 看人眼睛都不擡的, 卻會溜須拍馬, 心眼子一大堆, 只讨好夫人還不夠,還想把大姐兒踩下來,這什麽人呀!”
今晚值夜的是張養娘,所以她正在許顏華的床榻下鋪褥子,聽到許顏華的話後也顧不得手裏的動作了,拍着腳踏憤怒的罵着。
“沒事……她算計的越多,反而失去的越多。”
許顏華被張養娘逗笑了,心裏也暖暖的,勸她道,随後又繼續把後半段的經過說給張養娘聽。
在她看來,只要是真心為自己着想的人,就該和張養娘一般,絲毫不猶豫到底這事兒她做沒做過,第一反應就是罵許宜華,這才是與自己同一立場的人。
“幸好幸好……我就說嘛,親生的母女,哪能淨向着外人的!太太定是識破了宜姐兒的黑心腸,這才站在大姐兒這邊的。”
張養娘直到聽說侯夫人是相信許顏華的,這才拍着胸脯松一口氣,随後樂滋滋的說着,只在心裏盼着太太能出手,給許宜華個好瞧的看看,讓她成天耍心眼兒辦壞事。
“這事兒橫豎都過去了,不牽連到我身上就行了,就讓她自己折騰去吧,越是折騰死得越快。”
許顏華把之前看的那本香方兒翻過來放在枕頭旁邊,嗤笑道。
她知道,在周家時外祖母等人的表現又刺激到許宜華了,這才讓她似溺水人一般死活要扯着她往下墜。
只是情況越是不對時,死命撲騰往往是沉到水下的機會更多。
每個人內心都有自己的底線,許宜華都邁出了陷害自己的那一步,率先把底線突破了,這只是開始。
人心只有更不知足的,只怕她今後就越發收不住了。
今天許宜華設計她的事情,也讓許顏華警醒起來,今後她們的關系就不僅僅是日常的小打小鬧了,許宜華比自己想的還要仇視她,必須得好好提防才是。
“對,姐兒就擡頭挺胸的走直路便是,那樣黑心的東西專往歪門邪道裏鑽,就叫她一直眼饞着你,活該永遠比不得你。”
張養娘也覺得
許顏華到底心大,想着今天沒有做成的糖,決定明天早些起來準備,故而只是看了幾頁書就睡着了。
周氏卻輾轉反側的不能入眠,她既然已經心裏做出了選擇許顏華,那麽相應的,對另一方,許宜華那裏,心裏難免深深地失望起來。
這事兒,幾乎并不像下人做的。
那繡品究竟是誰弄壞的?若真是宜姐兒賊喊捉賊,周氏覺得也不能放任。
往日裏周氏只見了許顏華對許宜華的敵意,什麽事都要和許宜華比肩,甚至與自己鬧過好幾場。
而這件事透出來的意味兒卻叫周氏也不得不承認,許宜華對許顏華,也帶着那麽深的敵意,姐妹之間的關系太過堪憂。
許宜華的難處往日裏周氏都知道,也盡量幫她了。
甚至好幾次都在老周氏那裏為許宜華說好話,更是得了親娘好幾次白眼,還有旁人的不理解,這些周氏都不在意,只是處處當親女兒關心照顧她。
周氏自認一片慈母之心,不管別人是怎麽看她的,在她這裏,許宜華永遠是自己的女兒。
可是那孩子卻理解不得她的良苦用心,反倒是進退失據,一念之差做下了那等事。
往日裏周氏只遺憾宜姐兒為什麽不是自己親生的,直到今晚她才心裏滲透了幾許涼意。
周氏失望于自己之前的所有心意,宜姐兒竟是不明白的,她原本以為她們母女之間必然是感情深厚,彼此理解。
但實際上,可能是她多想了,宜姐兒她,并不能理解她的一腔關切和真心。
周氏只覺得,宜姐兒若真是也把自己當作親娘來看,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也不會覺得顏姐兒礙着自己的路了。
更有之前周氏想起的那位堂姐,竟是性子有那麽一絲與許宜華類似,都是心思細膩敏感,素日裏便思慮過深。
堂姐臉摔破後還要想着污賴別人,嫁到了同為世家的趙家後,聽說也是不太平,總是把錯往別人身上推。
前幾年周氏回娘家時也遇到過她,過的似乎并不大好,看人時還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年紀還不大眼睛旁邊就擠滿了紋路,蒼老的樣子活似尋常人五六十歲。
可見算計別人得不到什麽好處的,周氏深怕許宜華似她那般。
焦慮了半夜,直到天快亮時,周氏這才閉了閉眼睛,第二日起來一大早,就去找了許宜華。
“太太……”
許宜華和周氏對坐,敏感的覺出了周氏的情緒似乎不對。
她夜裏也是忐忑了一整晚,尤其是聽說昨天吃晚飯時,周氏還特意叫了許顏華去,不知道二人說了什麽。
許宜華越發的心焦起來,周氏如今就是許宜華唯一能依靠的人了,不能連周氏都被許顏華奪走。
“宜姐兒,我原是最信任你的,覺得你千好萬好,從小争氣又處處妥帖,從不叫我操心……”
周氏說到此處,難免心裏一嘆,到底宜姐兒也還是個孩子,不可能不被身世影響。
“如今你老實和我說,那件繡品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到底這件事涉及人品,周氏不願意自己的女兒變成那種讓人不齒的算計他人之輩,因而周氏難得的語氣嚴肅起來。
“我……”
許宜華幾乎要發起抖來,嘴唇嗫嚅着說不出話來,怎麽回事呢,一夜之間周氏便對自己态度遽變起來。
“真是顏姐兒做的嗎?”
周氏直視着許宜華的眼睛,嚴厲的問道。
“我,我不知道,誰也沒有親眼看到。”
許宜華不敢再攀咬許顏華,唯一的疑點就是沒人看到,許顏華和她都得各背一半。
只是周氏如今對自己不再如以往般,她更要小心謹慎的說話。
“若真不是顏姐兒做的,你覺得是身邊的下人搞鬼嗎?”
到底周氏管家這麽多年,還是有些見地的,再問道。
“我,我不知道,外人只有顏姐兒來過。”
許宜華昨天卻是想過了最糟糕的結論,實在不行,只能破釜沉舟,因而也私下裏找了丫鬟雀兒。
正巧她娘病重,親爹不想為娘治病了,許宜華許以重利,願意為她娘治病。
若最終許顏華運氣好逃掉了,她也得為自己考慮,好歹不能牽連到她身上。
“哼,難不成還能出了鬼?你還不說實話?”
周氏斬釘截鐵的排除了許顏華,聽到許宜華還在說許顏華,心裏更加生氣了。
其實她一直覺得下人做的概率太低了,實在是沒有這麽做的理由,這事兒,非常像許宜華做的,但是那孩子就是不認錯。
“太太認為是我做的?”
許宜華顫抖着問了一句,随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抽噎到說不出話來,單薄細弱的肩膀聳動着,極惹人憐惜。
周氏心裏也不太好受,但是這件事必須有個結果,于是周氏叫身邊的趙嬷嬷挨個審問許宜華的下人。
不多久,趙嬷嬷問了出來,許宜華屋裏的小丫鬟雀兒認了,說是她做的。
因為前些日子她為姑娘整理屋子時笨手笨腳的,被姑娘訓斥了一頓,覺得姑娘太嚴苛。
剛好那日大姑娘也去了自家姑娘那裏,剛好攪一攪渾水,便動手毀了繡品洩憤。
聽到真有丫鬟認了錯,周氏有些吃驚了,聽到趙嬷嬷回複,氣的當即讓人把雀兒打了二十板子,明日就發賣出去。
“這等心壞的丫鬟,就是打死了都不可惜。”
周氏心裏總還是覺得有點不妥當,卻依然高興都是自己想多了,宜姐兒還是好的。
故而周氏有點不太好意思的安慰了一下許宜華,罵着雀兒。
“都是我冤枉了顏姐兒,害得她不高興,我這就去給她道歉。”
許宜華在周氏的安撫下良久才不哭了,眼見着事情要結束了,心裏這才松一口氣,又小心翼翼地問着周氏。
“算啦……”
聽許宜華這麽說,周氏看着她哭的眼圈紅紅的,也覺得有點可憐,嘆息了一聲,覺得這孩子心是好的,就行了。
只是等許宜華走後,周氏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
晚些時候,趙嬷嬷帶人處置完雀兒,卻偷偷和周氏回禀,在雀兒的包裹裏,發現了二百兩銀子。
一個三等丫鬟,怎麽也不可能接觸到那麽多銀子,只能是有人故意給她的,趙嬷嬷把雀兒扣到柴房裏後,便和周氏回禀這個疑點。
周氏這才回過味兒來,自己竟然被許宜華的小把戲蒙了。
叫幾個婆子把僅剩下一口氣的雀兒又再審了一次,那丫頭嘴很硬,堅持不知道銀子哪裏來的,是用了點手段才開的口。
原本許宜華也知道,暗地裏給雀兒家銀子是最好的,但是許宜華沒有可用的人能出門辦事,深怕到時候反而牽連自己。
并且雀兒急等用錢,知道八成這就是自己的買命錢,準備盡快的交給和自己相熟的小厮同樂,讓他給自己捎回家。
只是同樂偏巧今日出門了,直到雀兒被抓都沒有回來,這才被發現。
周氏知道是許宜華給了雀兒銀子後,只是默默的讓人把雀兒處置了。
想到之前許宜華是堅持不認錯,還弄這種把戲,周氏一時之間,覺得這孩子簡直是要讓她認不得了。
之前周氏面上再嚴厲,也只是想點醒許宜華,不想這個孩子走入歧途。
并且說實話,周氏也覺得很能理解許宜華,犯了錯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改了就好了。
誰都有一時犯糊塗的時候,這時候就要做父母的來指引教導。
但是現在,許宜華堅持隐瞞到底,死活不說,還敢用銀子買通丫鬟頂罪,一個是信不過周氏,另一個就是沒有悔改之心。
周氏憤怒過後,卻也突然的沒了再找許宜華說這件事的心情。
一個謊言的出現,就要用一連串的謊言來彌補,許宜華怕是嘗到了苦果,而周氏只有心冷之下的嘆息。
也不是不知道許宜華是最重面子的,又膽子小,怕是不想讓她當面責備吧?
但是偏偏越做越錯,而周氏是因為疼她才會着急上火,又最受不得被欺騙。
她真心相待的親兒女般的孩子,把她像傻子一樣的瞞着,不信任她,有話也不和她說,想一想周氏心裏就堵的要命。
到底這事算是了了,周氏一直再也沒有開口,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許宜華,因而只當作不知道後續。
尤其是許宜華回去後當晚,就發起了高燒,一連又病了七八天。
直到他們回侯府都是昏昏沉沉被養娘抱進馬車裏的。
周氏自是知道其中的原因,又是嘆息又是不滿,還有些心疼,為了讓許宜華安心,既然這是她想要的,周氏最終決定誰也沒說,選擇把這件事埋入心裏。
不過周氏到底是因此事而心中有了些芥蒂,不能再回到之前那樣的了。只是面上,依然還是對許宜華照舊。
47.47
從周家回到侯府後, 許顏華覺得和走之前心态上有了截然的轉變。
可能是外祖母對她太好了, 讓她有了一種有親人關照的感覺, 也可能是她習慣了新的生活, 規矩和各種文化課也補的差不多了, 對将來的不确定感也消去了不少。
并且也有了弟弟還有相處友好的表姐妹們,加上許顏華對親娘周氏也更加的熟悉和了解幾分, 彼此間也摸到了些許相處的法門, 竟是比以前和諧許多了。
“大姐兒啊就是吃虧在一身硬骨頭上, 你瞧着人家那宜姑娘, 知道事情不好了就趕緊病一病哭一哭的,幹了那麽惡心的事夫人也就這麽算了。”
張養娘說起許宜華來, 尤其是她用繡品陷害了她們姑娘,還沒有得到懲罰, 就心裏十分不平衡, 所以和許顏華一起去看望許宜華的路上, 還在小聲的碎碎念着。
“畢竟是心肝寶貝兒嘛。”
許顏華心裏倒不太在意, 打趣般的說道。
反正許宜華和她都是小娘子, 又不涉及争家産之類的,本質上許顏華覺得她們兩個是沒有利益沖突的。
再說她好歹身份在那裏,将來就是出嫁也少不了她的嫁妝, 和許宜華最多也就相處幾年, 忍一忍總能過去, 将來各自嫁人各自安好就是了。
但是她如今煩的卻是不得不和許宜華虛與委蛇, 因為上午她去周氏那裏時, 周氏還特意囑咐她,叫她要去看看宜姐兒,畢竟自家姐妹,宜姐兒都病了這麽長時間,她做妹妹的豈能冷眼不顧。
“感情我去看望她比靈丹妙藥還好使呢……”
許顏華發自內心的很不樂意,尤其是許宜華這病她們母女三人各自心知,她這個苦主去看望原告,怎麽想怎麽也覺得奇怪好吧,因而抱怨道。
“你這孩子,都這麽大的人了還不通人情往還的道理!便是自家姐妹也不能這般無禮,往日裏學的那些規矩竟是白學的嗎?叫你去你就去便是!”
周氏覺得和許顏華相處超過一頓飯的時間,就又想打她了,只覺得她這般心性愚鈍,人情世故上一竅不通,對比之前許宜華的心思玲珑細巧差太遠了。
依照周氏的性子,她為別人好,是必要對方甘心領情還要滿心理解的,如今卻不見許顏華領情,自然心情就有點差了。
許顏華和周氏說不通,周氏固然有她的道理,但是許顏華卻覺得她和許宜華的關系已經那樣了,就是她主動帶着禮物去看望,人家肯定也不會領情不說,還要往陰暗處去想自己的目的,沒得鬧心。
只是她又想了一想,又覺得沒必要和周氏争執,還是老實接受最好了,便答應了下來。
就這般被周氏逼着展示“姐妹愛”,因而許顏華只能回去後叫張養娘去廚房随便要了幾樣點心,用食盒裝好,準備随意敷衍一下就算了,要讓她主動給許宜華送什麽好東西做禮物,美的她呢。
便是随意找塊布料帶着,許顏華都覺得許宜華不配用,好歹她庫房裏最差也是貢緞呢。
“大姐兒就該擺出點樣子來,讓她看看,自己再怎麽伏低做小,也還是及不上大姐兒天生貴氣!”
之前在萬家時,張養娘就覺得許顏華小小年紀頗有氣勢,天生的主子款兒,下人們都不太敢糊弄她。
如今跟着許顏華來了侯府,才想明白,大概大姐兒原就是天生尊貴,所以有威嚴的,就該這般拿起架子來,因說道。
許顏華一笑,她原先剛穿來時也拿不準自己該如何定位,幸而那時候年紀太小,又重病,便只是多看多聽多琢磨。
下人們都是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許顏華從身邊的婆子和丫鬟們身上也看得出來,各人有各樣,經常互相拌嘴不說,婆子們嘴巴尤其碎,仗着她年紀小便毫不避忌。
便和上輩子她的下屬們一般,也是各自有自己的小心思,近之則不遜,反而不好交代任務,下屬們總愛打個折扣,仗着關系親近就嬉皮笑臉。
而遠之又則生怨,容易被說閑話不說,離群衆太遠也不好溝通工作,拿不準工作效率和進度,無法知道各人的優劣和品性,年底優秀員工考核也不好把握。
只是到底大秦和現代的人人平等又有本質的不同,上位者直接掌握着的,是下位者的生死,适當的用簡單粗暴的手段,反而是性質最有效的。
所以許顏華是從萬家大哥和萬老爺身上,摸出了這個時代一般的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态度。
古代等級都是森嚴的,大秦又是只看門閥和出身,也更加的看重等級制度。
而且越是高門大戶的奴才們,越全部都是沒有活契的奴仆,一輩子生死都維系在主人身上,所謂的一歲主百歲奴,就是這樣。
根據上輩子的經驗加上自我總結,許顏華适應身份的速度倒也快,對身邊的可靠可用的人親近為主,同時也保持原則,不叫她們生事。
而對關系較遠,不直接接觸的下人,越是要恪守身份,維持體面,适度的強硬些,表現的很有底氣的樣子,這樣才能有威信,不叫人小觑。
就像她在萬家時,身邊有個丫鬟借着她的名號勾引她爹,沒等繼母周氏有所行動,就被許顏華叫人發賣了。
而在侯府時,最先她住的院子裏那些婆子丫鬟,不把她當回事,也被許顏華毫不留情的借着勇毅侯的手都收拾了。
禦人之術講究此消彼短,故而張養娘一直覺得她比較有威嚴些。
一般這是比較傳統的禦下路數,大部分的上流階級都是這般,也有少部分人對身邊伺候的人也同樣嚴苛和吹毛求疵。
因為許顏華自我定位還算比較行之有效的,所以便是來到侯府也同樣适應良好,但是許宜華如今也面臨着這個問題。
她的身份變成了養女,在侯府就有點尴尬,原本有周氏的關照,盛寵之下倒不覺得有什麽。
但是許顏華這個親生的如今威嚴日增,加上有勇毅侯為她撐腰,周氏如今對她也不像以前那樣,起碼各方面都過得去了。
加上她一回侯府,外祖母既舍不得她,又不放心,隔三差五的就給她送東西,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首飾每次一整車。
對于這些,下人們都最為敏感和了解了,見風使舵又是人的天性,所以她這邊待遇提升了,相較之下,許宜華的地位就開始降低了。
如果她敢和許顏華這般豁的出去,也沒有人能欺到臉上,畢竟她還有周氏做後盾,但是偏偏許宜華自己慣愛思慮過多,又得維持風度和體面,不想落下個斤斤計較的小家子氣的話柄,就得吃點虧。
從周家回來後,許顏華就從張養娘那裏知道,如今廚房的人對她們院子格外的關照,不僅是想點什麽點什麽,還經常收到廚房別的孝敬。
比如有了新鮮的野鴨子,廚房會在晚餐時主動給她加上一盅野鴨湯什麽的,而許宜華那裏的飯菜,都是在許顏華之後才做,往往既沒有了廚房的孝敬,又菜色上及不上許顏華這邊。
這麽說吧,現在侯府的風向也完全的變了,如今享受第一等重要待遇的當然還是勇毅侯和周氏,而許顏華就是第二等的優先待遇,而許宜華那邊,也從原先的第二等,變成了三四五六等。
只看張養娘,就從最初的對許宜華心存忌憚,勸許顏華多忍着些,到現在光明正大的出言抱怨嘲諷,就能可見一斑。
這個問題,許顏華不知道周氏知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許宜華肯定有所感覺的,并且要紮心了。
到了許宜華住的院子,許顏華四處打量了一下,和自己原先在這裏住時大差不差了,只是內室更加精致了些,想來都是周氏的貼補。
許宜華還是挺有品味的,內室收拾的照舊既有格調又清雅有氣質,便是如今躺在床上一副西子捧心狀,看起來也是不狼狽的。
“我來看看你,可是病好了些?沒事也多出去走走吧。”
許顏華進屋後和許宜華打過招呼,就二人有點相顧無話的感覺,許顏華幹巴巴的說道,只差再說一句多喝熱水了。
“勞你挂心了,都是我這身子不争氣。”
許宜華的屋子裏還有苦澀的中藥味沒有飄散,許宜華半倚在床頭上,淡淡的嘆息着。
“我帶了些點心,也不知道你愛吃不愛吃,俗話說病怕三碗飯的,你多吃點也能恢複的快些。”
許顏華想了想,不知道說什麽,就叫張養娘把帶來的食盒交給許宜華身邊的養娘。
全養娘咽了咽唾沫,沒想到大姑娘來看望病人,還真就只送了一盒點心,小氣成這樣,也是真叫人開了眼。
只是她不敢表現出絲毫來,不像倚書至今糊塗着不知道繡品被毀的真相,張養娘可是管着許宜華的銀子。
并且一看大姑娘沒有被太太罰過,全養娘自是能猜到自家姑娘和雀兒的事,幾乎可以确定這是自家姑娘的手段。
尤其是夫人一怒之下把雀兒打個臭死又灌了啞藥發賣,她更是心裏發毛,就連自家姑娘都大病了一場。
這事兒不是大姑娘做的,大姑娘卻被牽連上,還被夫人叫過去一頓罵,自然心底把這賬算在了自家姑娘身上,全養娘如今真是不太敢看許顏華了,她也不知道自家姑娘怎麽就那麽膽大。
只是自家沒姑娘上一招沒讨到好處,現在更加不能拉仇恨了,全養娘猶豫了一下,便主動把食盒打開,把幾樣點心碟子拿出來,奉給許宜華。
“大姑娘也是一片好意,這幾樣點心姑娘往日裏也是愛吃的,要不要嘗嘗?”
雖然大姑娘不怎麽給臉,但是人家心裏有氣,全養娘覺得自家姑娘如今還是得受着點的,便給許宜華使了使眼色。
許宜華知道全養娘的意思,看着許顏華淡淡的表情,心裏既屈辱又堵心,卻還是硬撐着苦笑了一下,“吃藥吃多了,如今嘴裏什麽味都嘗不出來了,正想開開胃呢,謝過顏姐兒的貼心了。”
當着許顏華的面,許宜華硬是吃了兩塊燈芯糕和一塊牛油酥,許顏華都替她噎得慌,再一次感嘆她真的有些方面很能豁的出去。
不過許宜華如今病的小臉變成了一窄條,到底還是個孩子,再想想自己的實際年紀,許顏華總覺得多少有點勝之不武,欺負小孩的意思,自己都覺得有點無聊。
許顏華也不願意繼續看着她吃藥一般的吃點心,喝過一碗茶後也趕緊告辭了。
“姐兒快別吃了,喝盞玫瑰鹵子解解膩。”
全養娘一見許顏華走了,趕緊過去攔着許宜華,她也沒想到,大姑娘送來的點心也這兒不走心,這種又甜又油膩的點心自家主子一向不愛吃的。
許宜華倒像是置氣般的,抓着碟子一口氣把四樣點心倒都吃了大半,直到再也塞不下去了,才在全養娘的勸解聲裏喝了幾口玫瑰鹵子。
再甜的點心和芬芳的玫瑰鹵,在許宜華的嘴裏都感覺不出來,她是真的滿心裏都是苦澀,放下杯子就整個人縮進被子裏忍不住蒙頭大哭起來。
“姐兒,放寬心吧,好歹夫人心裏還是有您的……”
全養娘看着許宜華這樣,心裏也是酸酸的,小聲勸慰着,想了想,全養娘又加了一句。
“人這一輩子啊,命都是注定的,人哪能和命比,姐兒還算好呢,像倚書她們,從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