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71.71

第二天醒來, 許顏華邊打呵欠邊讓顏嬷嬷給自己梳頭,這時芭蕉手裏捧着一只光滑如玉的短小笛子過來問話。

“姑娘,這個收到哪裏去啊?”

許顏華一看這個,感覺耳朵又癢了起來, 猛地一扭頭,顏嬷嬷手裏的梳子便勾了幾根頭發,許顏華疼的嘶嘶的抽了一口氣, 趕緊沖着芭蕉揮手。

“收到箱子最底下, 要一輩子都開不了那種!”

芭蕉懵懂的看了一眼許顏華, 很快就知道手裏的東西大概是不和主子的心意, 于是便将骨笛默默的放在了不常用的那些箱奁裏。

等芭蕉離開, 許顏華忍不住扣着手裏的一只珠釵出神。

對于周澄的表白,實際上她相當的在意。

說來許顏華活了兩輩子,也自诩見多識廣了,可是真的沒見過周澄這種, 恐怖的親手砍斷腳骨, 甚至還将自己的骨頭磨成骨笛送給別人的人, 又令人毛骨悚然, 又……血色浪漫?

“予我生者皆已不存, 禁锢我的雙腳已經被我親手折斷, 世間再沒有什麽能夠束縛我, 今我親手将斷骨磨制成笛, 将我骨交予你, 今後願死生結契, 為爾所驅。”

盡管想想他的那些黑歷史,周澄有時候真的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是心底裏帶着歇斯底裏瘋狂的人,但是這話還真的是讓人動容。

自從周澄說斷腿就斷腿站起來,他的瘋話,許顏華根本不敢打折扣,所以對于連自己的骨頭都能當成禮物贈人的人,他的表白,也得一萬分的放在眼裏。

更不用說周澄之前其實對她和許仲骐都是真的好,他們平時交往接觸也合得來,她得承認,人總是有好奇心和獵奇心的,哪怕周澄身上那種有點讓人恐懼的偏執和扭曲,也因為世間少有,所以格外的吸引人。

況且這些年她之所以能在樂課上過關,也都是靠着周澄送給她的古籍樂譜,老師才能格外的通融。

對她好,相處得來,有奇異的誘惑力,盡管名義上周澄是許顏華的表哥,但是實際上兩人的血緣關系也不算近,許顏華的外祖父和周澄的祖父是親兄弟而已,也不必擔心對将來的孩子不好。

似乎,可以考慮一下?

許顏華認真想着目前自己的情況,勇毅侯和周氏給她挑夫婿的起點線很高這個她很清楚,所以京師裏符合他們這種要去的人,還未娶妻的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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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勇毅侯這種稱斤掂兩般的嫁女兒方式,和買賣也沒有兩樣,但自己養的豬總想盡量多産賣個高價,其實也能理解的。

許顏華目前只能把自己代入生豬的角色,之前她消極應對,态度随便的聽從安排,只是自己也沒有想嫁的人選,況且能在侯府多留幾年,多吃幾碗家裏的飯也不錯,懷着這種想法,所以一直不急不緩。

就連對于六皇子,許顏華都是沒有過什麽期待,畢竟他們有年齡差,皇子們這些年又普遍晚婚,等六皇子開始議親時,她都是老姑娘了,拖不了那麽久。

況且六皇子在許顏華心裏,始終是小孩子的感覺,再甜再撩,小孩子總歸是喜新厭舊的,若六皇子真的長起來後便不再喜歡她,也不稀奇。

她也是過來人,小女孩時喜歡的演員和歌手,甚至初戀,和将近三十歲時喜歡的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是周澄昨天的表白,讓許顏華重新又把婚事拖出來,不自覺的思量起來,嫁給他的可能性。

勇毅侯大概是不滿意的,畢竟周澄生父被他親手幹掉了,又沒有巨大的政治家産可以繼承。哪怕是周澄如今立了大功,也到底還是年方弱冠的青年,不太可能一下子就爬到高位。

不過周澄總歸是周家嫡枝嫡子,就算沒有親爹扶持,但是她還有個親舅舅啊,不會不管她,之前周氏也漏過想把她嫁回周家的口風。

好像操作起來,也不會很困難。

等許顏華想了一圈,手裏的珠釵上面鑲嵌了珍珠都叫她扣掉了,才恍然,自己是不是真傻了,不過就是個表白,她是不是反應有點過頭了?

失笑之後,許顏華總歸是平靜了一些,接下來的幾天,只有許仲骐晚上帶着那條毛絨絨的白狗過來找她玩時,才會想起他。

骨笛到底太過驚悚,深深的壓了箱底,但是之前周澄送給她的雅哨子倒是在手邊,偶爾會吹一吹。

“喂?好好地深宅大院你不住,美婢佳僮錦衣玉食的福都不享,跑回來憶苦思甜?”

浮山寺的塔樓裏,越昶舔着手裏的乳鴿問着。

周澄摸着手裏的這排金鈴,只覺三排金玲同時叮當響起的聲音太美了,短暫,但是世間難得的天籁。

因為那都是思念的聲音,說明她在想起他。

只這想法,就足以讓人血液逆流,渾身火熱,如飲美酒般,醺然而醉。

每一次金鈴響起來的時候,周澄心中都仿佛入魔一般,心底裏不斷地叫嚣着,要得到她,要與她一生羁絆,只讓她屬于自己一人,這輩子哪怕是死也要一起帶進棺材裏。

“六皇子要一飛沖天了吧?就是忒小氣了,宮裏那麽多禦廚,才送來十只乳鴿……不過真好吃吶,瞧瞧烤乳鴿,鮮嫩,多汁,肥妹,這屁股肉,紮實……”

因乳鴿實在美味,越昶一邊抱怨着,一邊小心翼翼的舔着乳鴿的屁股,最後一只了,實在不舍得咬下去。

“你不是也回來了嗎?梁園雖好,不是久戀之家。”

周澄難得的回應了一下,望向遠處的山林,盡管這裏清苦寂寥,可是他依舊只能回到這裏。

這些年只有在浮山寺的後院,以及在那個人的眼睛裏,他才覺得是他自己。

在這之前,他的出生都令父母感到羞恥,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不該存在的,連生母都放棄了他,他就該像陰溝裏的腌臜物,岣嵝的蜷縮在那個院子裏日漸發黴,厭棄世間的一切,連同自己。

尤其是他在六皇子的幫助下,找到了母親留下的手劄,周澄更是徹底的明白了一直那些隐秘不堪的真相。

母親的恨意,出生時就被擰壞的雙腳,父親的侮辱和折磨,舅父可疑的目光,舅母冷漠的眼神,祖父蒼老的嘆息。

為什麽會那麽渴望擁有一個人,想要将她揉碎在自己的骨子裏,恨不能嚼碎了咽下去?

為什麽願意有生之年傾盡身上的每一滴血都要拼命的往她身邊挪近?為什麽甘願獻祭般的交出自己的骨,自己的命,願意讓她自己唯一的束縛?

只是因為唯有她知道他的本性,見過他的屈辱和不堪,了解他的殘忍和佞妄,還能待他一如尋常。

從他殺了周在淵的那天,她伸手為他扶起翻倒在地的輪椅,或者更早之前,她為雙手流血的自己遞上帕子的那一刻,在周澄心裏,許顏華就是不一樣的存在了。

沒有躲避和害怕,沒有輕鄙和可憐,沒有深藏在眼裏的冷漠和厭惡,就算是直面他的腿,也還是一如尋常般。

她只要做到這樣就夠了,他所求的也就是有人能待如常人無異,接受這個怪物一般的他。

所以他早已把內心所有的山明水秀,小橋流水,都盡皆托付與她,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饴。

清涼的夜色下,想到臨別那日許顏華吃驚的表情,周澄滿心愉悅。

她身上甜蜜清新的氣息仿佛還在鼻息間,脖頸間細膩的肌膚下有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現,小巧精致的耳垂上被他咬下的牙印,這些一遍遍的烙印在腦海裏,周澄忍不住舔了舔唇角,翻湧的心緒,熱烈又激狂。

“你啊……還是太過軟弱了,不是幹大事的人,你們都不行……”

越昶終究是啃完了最後一只乳鴿,看着周澄高大的身影站在月色中一動不動,唯有如墨般的長發在微風中微微動着,難得有些憐意的感慨。

在越昶看來,周澄縱然天姿極高,但是因為過往的環境,讓他的心性其實極弱,最戀家最渴望溫情的是他,如同飛蛾般,這輩子都在追逐可望而不可即的光和暖。

哪怕經歷過摧心折肝的劇痛,粉身碎骨也不會放棄,這樣的人注定做不成無心人,無法繼承他的衣缽。

而越昶看六皇子,也是執念太深,太過重情,以後至多守成之君而已。

所以他二人哪怕将星和帝星本命星盤鬥數應和,依然互相不旺,四十年後才能出真正的盛世之君。

只是到那時,他們長羅山的香火是不是還能繼續留存,也無人知曉了。

說來也愁,誰讓他當年一時善心收了那麽個不開竅的徒弟,如今越昶只有麻煩的等着周澄遇到重大的打擊就此開竅,或者臨終前也随便拖一個人密法灌頂了。

最怕如他師叔一樣,收了他那個窩囊廢的師兄,受不住壓力半路出家去了,只會念叨幾句衆生皆苦,一身所學盡負。

“你行?是誰看到女奴後,跑的褲子都掉了!”

周澄撇嘴,懶得理老頭的瘋話。

這樣的話他從小聽他念到大,反正在老頭嘴裏,大概其他所有人都是凡夫俗子,只有他一個人是經天緯地的奇才。

“呸!老子守身如玉,你們這些壞丕子懂什麽?”

越昶想來就生氣,他只不過在流月樓看了那幾個昆侖女奴一時好奇罷了,結果周澄就半夜将個寬衣解帶的女奴送到他床上,害他受了驚吓。

周澄嗤笑一聲,扭頭回去睡覺了。

回京師已有些日子了,他回浮山寺之前使人送個六皇子的東西他大概收到了吧,想想将來的路,他已經迫不及待了。

劉昭熙從父皇那裏回來後,就一直擺弄着手裏的盒子,最終讓內侍拿過來一塊白玉質地的如意,放入了盒子裏,重新讓人送回給周澄。

他知道周澄的用意,他已經做好了之前承諾做到的事,故而問他,如何(盒)?

如意。

如今年紀漸大,劉昭熙手裏能用的人多了起來,從之前只有兩名暗衛,到如今在皇上的默許下,親手組建了從龍衛。

從龍衛同樣作為皇室隐秘的暗衛,比起暗衛的作用更多,全部是黃門侍中組成,培養方式和暗衛很像,但是主要負責處理搜集情報,監察偵緝,以及替皇上處理其他明面上不能做的事,聽從皇上的指令辦事。

劉昭熙知道皇上對于自己依然是寵愛和信任的,他也不肯辜負父皇的信任,随着他越發展現自己的能力和才幹,不論是朝堂還是私下裏,每一件差事都辦的漂漂亮亮,皇上也終于不再當他是小孩看。

随着皇上默許吳皇後從幾位皇子中挑選滿意的計入名下開始,劉昭熙就知道四皇子和五皇子的親事大概也要松開了,他們都将是他的磨刀石。

三日後,周澄去宮中面聖後,任命随即下來,因他在夷陵立下大功,封為四品左監,進了大理寺,以弱冠之年成為京師世家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一下子炙手可熱起來。

***

在春假的前兩日,許顏華和許宜華跟着周氏一道去了常家,周定珍的孩子過百日宴,常家大肆宴請,作為姑母,周氏必然是要去看看的。

“你們這一輩裏,周家的郎君有出息的可不少,之前骐哥兒似乎就與七郎關系不錯?也叫他多與這些表兄們學學,侯府只骐哥兒這麽一個男丁,總歸是形單勢薄了些,他又生的晚,将來還需表兄們提攜拉拔的地方還有呢。”

在馬車上,周氏想想近日裏周家七郎周澄的異軍突起,畢竟是自己娘家,有出息的子侄多,家族便會繁盛,難免跟着與有榮焉,便忍不住對許顏華感慨着,當年誰能想到這個小郎會有今天的?

許顏華只管老實聽着周氏說話,如今經過一陣子的緩沖,她再聽到周澄的消息也沒有什麽不适感了,就像沒有過這件事一般。

周氏自己說的熱鬧,她只需在适當的時候點頭即可。

明明侯府裏除了許仲骐外明明還有許伯揚,可周氏直接都沒把他當人算上,她們也犯不着提醒什麽。

“珍姐兒說來也是,三年多了才養下一個姐兒來,以後的日子大概更要難過起來了,要麽都說女兒家不容易,一身榮辱都系與他人,尤其是嫁為人婦以後,更是由不得自己了。”

臨近常家,周氏想到了今天的主角周定珍,難免感懷自身,唏噓不已,當初她就是生育艱難,嫁人後三年不孕,壓力相當大,所以才會進退失據,讓孟氏那個低三下四的婢女養下庶長子來。

許宜華聽了周氏的話,也默默的垂下頭,如她這般身如浮萍的小娘子,可不就是由不得自己嗎?

近日她好不容易見了劉池瑞一面,可是劉池瑞卻告訴她,對于他的婚事,皇上已經松口,正好顏姐兒依然沒有婚配,他會擇日再與勇毅侯求親。

盡管早已心知肚明,可是聽說了表哥即将娶親,妻子卻不是自己,許宜華心裏總歸是不好過的。

并且若許顏華訂了婚,周氏轉頭就會為她找人家的,那她會怎麽樣呢?表哥會真的“不負”她嗎?

許宜華見過這些年周氏的轉變,當初摟在懷裏無數次承諾便是有了親生女兒也不會改變的人,現在眼中卻只有顏姐兒了,表哥的話,她并不敢盡信。

“先開花後結果嘛……正妻能生嫡子的話,誰還稀罕庶子。”

許顏華深恨這個生兒子決定命運的時代,但是在現代沒有皇位要繼承的平民老百姓中,重男輕女的思想都屢禁不絕,如今這個時代,是真正的有龐大家業要繼承的。

唯有期盼周定珍能盡快生兒子,才是對她最真誠的祝福。

到了常家後,許顏華看着跟在婆婆身後待客的周定珍,更是心裏百感交集。原先灑脫爽朗小辣椒一樣的姑娘,如今眼睛裏帶着與年紀不符的疲憊,笑起來也清淺的讓人陌生。

周定珍腰身因為生完時間不長,還是微粗,看起來富态雍容,竟是與在場的衆多貴婦人一般無二。

好容易周定珍招呼完客人,兩人能說上幾句話了,周定珍唯有看着許顏華時,眼中才多了幾絲神采。

“姐兒長得胖嘟嘟的,我都想幹脆偷走自己抱回侯府養了算了……”

許顏華與周定珍開着玩笑,剛才乳娘把大姐兒抱來時,她摸了摸姐兒白胖柔嫩的小手,心裏也跟着軟軟的。

“等不久你自己也就有了呢,還要偷走我們大姐兒作甚!”

周定珍笑着調侃回來,拉着許顏華進了耳房,乳娘已經把大姐兒奶睡了放在大床上,正在一邊做着針線,見了周定珍進來,趕緊起身讓開。

“我如今也就這麽一個指望了……”

輕輕地撫摸着嬰兒柔軟的胎發,周定珍興味索然的感嘆着。

“你才不到二十呢,趕緊打起精神來,日子總是人過出來的,你這輩子還很長,孩子大了以後成婚嫁人了,難道你一個做的岳母還跟着住女婿家嗎?”

許顏華不喜歡周定珍老氣橫秋的樣子,努力安慰着她。

“你……你大哥如今怎麽樣了?是不是也已經兒女雙全了?”

看着方才乳娘逗弄女兒擱在床角的金鈴,周定珍猶豫了良久後,終于開口道。

當初她嫁人時萬玉青已先一步成親,對方只是同樣出身商戶的小娘子,入門不久後聽說就已有身孕。

老實說周定珍認真的羨慕過這個未曾謀面的女子,她可知道自己嫁了多麽好的良人?能夠毫不費力的便擁有他的溫柔和呵護,為他生兒育女,是多麽幸福的事啊。

“對,之前大哥兒白日時我去萬家看過,大哥兒也是白白胖胖,大嫂也是好相處的人。”

許顏華嘆息一聲,回答道。

她和萬玉青還是有聯系的,偶爾也會在廣玉閣見面,哪怕成了親萬大哥也還是當她是小妹妹,廣玉閣有什麽新鮮東西,都主動往侯府送,甚至還專門帶了新婚的妻子給她看。

如今萬老爺身體已經不行了,萬大哥成了萬家的家主,廣玉閣在他的發展下,這幾年已經隐隐有超過萃雅樓的趨勢,萬記票號也發展起來了。

“那就好……”

知道他過得那麽好,周定珍也說不出是惆悵還是滿足。

女兒滿月時,她收到了廣玉閣送來的一整套鑲着玳瑁或者寶石的黃金鈴铛和撥浪鼓等玩具,當初她即将出嫁時,也收到了廣玉閣的夥計送來的添妝禮,東西同樣貴重。

她早就知道,那是個溫潤體貼的人,對自己認定的人好的讓人心都要化了,就連她這個莫名其妙的外人,他都給足了體面。

當初她在廣玉閣多看了他一眼,就那一眼,他摸着顏姐兒的頭發露出的那個笑容,就讓她惦記了多年,始終不曾忘記。

就連顏姐兒她都沒有告訴,在她感情最炙熱的關頭,當初在廣玉閣對面的酒樓裏,她已曾鼓足勇氣對他坦誠心思。

如果他能夠接受,她甘願放棄一切嫁與他,商人婦也沒有關系,抛棄家族也沒有關系,她着了魔般只求他的溫柔一顧。

可是他拒絕了,在那樣溫和澄明的目光下,她突然覺得自己傻的一塌糊塗,當他的手掌落在她的頭頂時,她渾身顫抖着,懦弱的哭的不能自已。

他身上有松木般俨然凝郁的辛香,他說了什麽她已經不想聽了,只是扯着他的袖子,最後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盡情哭着。

這件事過後,顏姐兒只以為自己死心了,似乎他也沒有再對人言及,那一場眼淚變成了終章,似乎把她全部的熱情都帶走了。

往日的日子,成親,生女,過得波瀾不驚,唯有想起那個人時,才會有一絲鮮活。

許顏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周定珍太平靜了,說完後自己也一笑而過,這個話題就到此結束了。

“姑母到底是想怎麽安頓宜姐兒呢?雖然我一向看不大上她,可是我婆婆是想讓我替她娘家侄子問一問的。他們于家也不是小門小戶了,那個侄子也算是嫡枝的,排行喚作九郎。”

說到許宜華,周定珍的表情十分不以為然,簡單的說了一下九郎的情況,讓許顏華和周氏說說,若是周氏有意的話,便給她回信,她再和婆婆說。

“這事兒怎麽找我了啊,不然你親自問問宜姐兒去?或者和我們家太太說?”

許顏華深深覺得,她幫常家太太傳話的事若是讓許宜華知道了,必然會覺得她居心不良,實在出力不讨好,犯不着兩邊都膈應,便想拒絕。

“我才不想和她說話!能嫁去于家算是便宜了她,還敢挑剔不成?”

周定珍不再是當初的少女,也沒有繼續一口一個“商戶女”的叫,雖然于家九郎是喪父的嗣字,可是正經世家的嫡枝公子,許宜華配人家都是高攀了,因而悻悻道。

“好,我回去說說吧。”

許顏華沒辦法,只能答應下來。

只是這邊許顏華為許宜華的終身大事傳話,那廂周氏更為她的終身大事暴怒異常。

周氏去外間更衣時,恰好遇到了老怿王妃,往日裏京師勳貴們沒人把落魄的怿王府放在眼裏過,不知道老怿王妃怎麽混進來今日的場合。

簡單的點頭寒暄後,周氏就要轉身離開,卻被老怿王妃拉住,竟是說起了許顏華來,想要聘她為怿王妃。

周氏當即臉色難看的要命,簡直奇恥大辱,她的女兒竟然淪落到被怿王府這種破落戶問起,是看不起他們侯府的門第還是覺得她女兒嫁不出去了?

幸好在場的沒有其他人,不然周氏更要覺得顏面掃地了,她一向心高氣傲,可受不了自己家和怿王府這種人家牽扯上一絲的聯系,并且很是不能理解,誰給她的勇氣,竟然敢肖想他們侯府的嫡女。

當即周氏便語氣不佳的拒絕了,那話裏的不屑和鄙夷簡直要噴到老怿王妃的臉上去,于氏也是個要臉的人,臉色同樣難看起來。

“以為自己家的是什麽寶貝不成,我就偏要你灰溜溜的把女兒嫁進王府來!”

看着周氏傲慢的離開,于氏啐了一口,恨恨的咬牙。

關于之前陽寧侯夫人于氏的建議,老于氏思考了許久,最初确實沒有膽氣和勇毅侯府去碰,怕沾不上這個便宜再被瘋狂報複。

但是偏巧這事兒過後不久,吳皇後便心照不宣的定了五皇子想計入名下,五皇子的母妃常婕妤便繞了一個圈子,為五皇子定了顧家女為妃。

顧家老夫人是吳國公的親姐姐,也是吳皇後的姑母,五皇子妃出自顧家,既能籠絡好吳皇後,又能減少皇上的疑慮和朝臣的側目,可見常婕妤是個有心思的人。

而陽寧侯夫人于氏的親女舒然,也嫁到顧家,這樣一來,借着陽寧侯府,怿王府也攀上了五皇子和吳皇後。

五皇子原本小時候在宮裏比四皇子更加沒有存在感,但并不是蠢的,後來長大開始入朝辦差了,皇上也曾親口誇過他沉穩實幹,比二皇子和三皇子強到天邊去。

有了皇上親口鑒定,五皇子越發意氣風發,這兩年氣勢與四皇子也不遑多讓了。

五皇子知道四皇子一向與勇毅侯府親近,如今皇上松口他們的婚事,怕是四皇子依然想要娶侯府大姑娘,到時候實力大增,此時剛好瞌睡了有人送來枕頭,便想借着怿王府來做文章,哪怕無法打斷兩家的聯姻,也足夠四皇子心裏膈應。

這樣一來,老怿王妃算是有了宮裏四皇子和吳皇後的暗中支持,信心大增起來,老于氏也是個有想頭的,此事說到底是為五皇子和吳皇後辦事,辦得好了以後更可借着五皇子的光,王府也就不至于如現在這般落魄下去。

哪怕不為了兒子娶個家世好的續弦,出于想讓怿王府哪怕稍微上一個臺階這樣的想法考量,老于氏也想着冒險賭一把。

她深信有了五皇子和吳皇後推波助瀾,這侯府大姑娘名聲不混也混了,勇毅侯府必得被剝下一層皮去,到時候五皇子不能不管他們,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怿王府的名聲,虱子多了不怕咬。

“呔……這厚顏無恥的東西,我還當是哪家不長眼的竟然托老怿王妃說項呢,竟然是為了他們家那個傻子說親,這是看不起誰呢?今天簡直要氣死我了!”

回去的路上,周氏的心情還是壞到谷底,一邊痛斥老怿王妃厚顏無恥,一邊心裏埋怨着勇毅侯,都怪他挑挑揀揀的,現在好了吧,把女兒剩下了,招來什麽不三不四的東西也敢惦記!

當下周氏就決定,不能再讓勇毅侯拖下去了,不行就把許顏華嫁回周家去,明天她就回周家看看親娘,順便和哥哥說道說道。

不提許宜華聽周氏說起老怿王妃時就強忍着渾身打顫,一個勁兒用手掐着大腿才勉強不露餡兒,恐懼的猜測着那天那個人自稱“本王”,大概是怿王,可能真的被他們找到家門了。

許顏華之前也聽過怿王府的招牌,雖不如周氏這般氣急敗壞,也皺着眉頭,任誰一個好好地大姑娘,竟然被個聲名狼藉還是二婚的人家求親,也得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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