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事情到底是怎麽鬧大的?莳香事後回想也覺得莫名其妙。
起初只是與文丞薪口角了幾句,後來他開始提到文丞佑與她幽會,甚至說出「私相授受」的字眼,接着又羞辱她。
「我說五弟是怎麽了,鬼迷心竅還是中邪了,看上你這鄉野村婦,沒見識就算了,啊……喔……痛痛痛……」
看着文丞薪抱腳亂竄,她陰暗的心情終于拔雲見日,重露曙光,有些人不給點顏色是不會學乖的。
「三哥,莳香……」文青靈面露焦色,不知該怎麽處理眼前的狀況。
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搬救兵,連忙低聲對海棠說道:「快去請五哥過來。」
方才桃花也使人去讨救兵,不過依桃花一貫的行事态度,應是讓人給娘報信,而不是五哥。
「是。」海棠轉身吩咐小丫頭去辦事。
她們院子就幾個奴婢跟婆子,哪動得了三少爺,他是主她們是奴,頂多只能勸着,哪可能對他動手。
幾個婆子見三少爺如同猴子般跳來跳去,趕緊上前。
「這是怎麽了?」劉婆婆上前問道。
因莳香的動作太快,婆子們又離了些距離,是以沒瞧見莳香的舉動。
「她竟敢踢我!」文丞薪暴怒道。
「莳香姑娘……」
劉婆婆正要斥責,文丞薪已沉不住氣對着幾個婆子吼道:「你們是死人啊?還不把她抓起來!」他非得給她顏色瞧瞧不可。
莳香翻白眼,「你叫婆子們幹麽?有本事自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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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莳香你們都先冷靜下來。」文青靈見狀,趕緊攔住。
幾個婆子也勸道:「莳香是鄉下來的,沒見識,您別跟她計較。」
莳香現在可是大太太跟七姑娘身邊的紅人,婆子們哪敢真的動她?再說莳香的性子直率,跟她們也合得來,自不會太過為難莳香,不過場面還是要做,免得落人口實。
于是劉婆子借故責罵莳香,「還不給三少爺道個歉?越來越沒規矩。」
莳香原是不肯的,可瞧見劉老婆子跟她眨眼睛,文青靈也是一臉懇求的表情,她實在不懂自己哪裏錯了,她又不是文府的家奴,為何要對一個少爺低聲下氣?
一件沒什麽大不了的事讓他鬧成這樣,讓她想起村子裏的吳餘嫂,成天找麻煩,屁點大的事鬧得像兇殺案。
有一次吳餘嫂炒了一盤花生放在桌上,待她從房裏出來時發現少了一半,尖叫得像是土匪屠村,還只在她家奸淫擄掠,就為了二十幾顆花生,她可以召集全村,揚言找到兇手,否則要跳河自盡。
莳香哪還跟她客氣,當場就舉手叫她去跳河,沒準兒河神高興讓咱明年豐收,一幹村民笑得差點沒在地上打滾。
吳餘嫂從此懷恨在心,成天在背後說她壞話,最後兇手出爐,是她從學堂跷課的小兒子,可她非但沒一點不好意思,還把罪怪到席式欽身上,說什麽若不是席式欽沒家教,在學堂打了自己的小兒子,兒子怎會逃課回來?
這種人她算是見識了,怎麽繞就是能把錯繞到別人身上,卻把自己摘得一幹二淨。
莳香瞪着文丞薪,在心裏迅速估量該怎麽做。
道歉就是一口氣堵着難受,忍忍就過去了,問題是他到底想幹什麽?
拿她與文丞佑幽會的事威脅她?
可說不通啊,威脅她有什麽好處?再講白一點,她有什麽可讓人惦記貪圖的……難道是看上自己的美色?
她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絕不可能,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他喜歡的應該是像秋月那般纖弱秀氣,遇上糟心事就泫然欲泣、我見猶憐的女子。
見劉婆子又給她打眼色,莳香決定順坡下驢,她雖看不慣文丞薪,可想到要花精神跟他耗就累,還是快點把事情解決,送走瘟神才是。
「我踢你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她朝他福身,不過面色還是有些不甘。
文丞薪見她臉色不痛快,哼哼兩聲,忍不住又碎念了幾句後才屏退婆子跟奴婢。
「七妹你也去休息會兒,喝口水。」文丞薪說道。
「可是……」文青靈不放心地看着兩人。
「沒事,去吧去吧。」文丞薪不耐煩地揮手。
文青來轉向莳香,見她擠眉弄眼,示意她不用擔心,文青靈才慢慢踱到一旁,接過桃花遞來的茶水。
文丞薪回到正題,說道:「我有話問你。」
「你說——」見他臉色又變,她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改口道:「小女子願聞其祥。」
見他露出滿意之色,她真想揍他一拳,這人就是個惺惺作态的僞君子,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若不是想知道他到底來幹什麽,真想像方才一樣大鬧,還以為自己怕他了。
「昨晚是誰把我打昏的?」
文丞薪冷不防來了一句,莳香瞄他一眼,原來是來找真相的。
「你被打昏?」她故作驚訝。
「別裝了,昨晚我躺在地上的時候,聽到你跟五弟說話。」雖然當時昏昏沉沉的,不過五弟的聲音他不會認錯,對談的內容忘卻大半,唯一還記得就是莳香的名字。
其實文丞佑與莳香的對話他早忘得七七八八,不過印象中兩人似在打情罵俏,他順理成章認定五弟與莳香有私情。
「誰會打昏你?你是喝醉酒倒在地上吧?」莳香決定裝傻到底。
「我只喝了兩小杯酒,怎麽可能會醉?」他反駁。
與秋月說到一半,忽然腦門子一疼不省人事了,後來迷迷糊糊地聽到五弟與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接着又昏睡過去。
昨晚的記憶就這麽多,早上起來後頸又痛又酸,他肯定自己是讓人打暈的,一早他就到老太太那兒閑晃,想找秋月問清楚,結果屋子裏的丫頭說秋月與柱子兩家這幾日要商量婚禮采辦,不在府裏。
他匆匆走了,也不敢多問,深怕引起懷疑,秋月有婚約他是知道的,昨晚偶遇秋月,也不過逗逗她,沒想對她怎樣,他雖好色,可也曉得別人家的娘子沾不得,何況秋月還是奶奶房裏的丫頭,婚事也是奶奶親自點頭的,他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犯糊塗。
要想清清楚真相,自然得問秋月,但他又不登門造訪,萬一把事情鬧大就麻煩了,只是讓他不吭聲地吞下這悶虧,心裏又不痛快,就在此時,他忽地想到文丞佑與莳香,說不定他倆知道什麽。
文丞薪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态去找五弟,可人家還在宿醉,于是他轉而來找莳香,卻沒想到這女人如此無禮。
「你沒瞧見我怎麽倒下的?」他追問。
她搖首,「我到的時候你就倒在那兒了,我以為你喝醉酒。」
她說得合情合理,文丞薪也沒理由懷疑,可不弄清誰打昏他,實在不甘心……
心思一轉,他又想到個主意。
「你去問秋月。」
「啊?」她訝異地望着他。
他把昨晚的事簡單說一遍,不過當然隐下自己調戲秋月那一段,只提他跟秋月說到一半就省人事,此事甚是詭異。
「你幹麽不自己去問她?」莳香一臉嫌惡,要不是他色欲薰心,調戲人家小娘子,會讓人打昏嗎?
他一下又給激怒,「你那是什麽表情?小心我讓婆子打你板子。」
她賞他一個白眼,「你憑什麽打我?」
「就你這态度——」
「我可不是你府裏的奴婢。」她提醒他。
「你——」
「五哥。」文青靈一聲叫喊,打斷文丞薪的話語。
文丞佑正巧快步邁過院門而來,文青靈欣喜地上前,朝三哥與莳香的方向望去,簡單對哥哥說了來龍去脈。
莳香表情複雜地望着文丞佑,昨晚躺在床上,光是想着要怎麽面對他,就忐忑不安、無法成眠,不知該躲着他還是揪着他的領子問清楚他到底存的什麽心?沒想今天卻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真是始料未及。
「……我真怕他們打起來。」文青靈低語。
「沒事。」文丞佑安撫地拍拍妹妹的肩膀後,上前與兄長打招呼,眼神不經心地掠過莳香,見她不敢與他對視,匆匆低下頭,似在害羞,他忍不住揚起笑。
「三哥。」
「五弟,怎麽了,走得滿頭大汗。」文丞薪調侃地看着他滿頭大汗,神情緊繃,他還沒見過文丞佑為何事急成這樣。
難道真為了她?
文丞薪匪夷所思地瞄向莳香,見她低着頭,雙頰泛着一抹粉紅,他不自在地抖了下,還真奇事了,剛剛一個母老虎,如今竟成了嬌羞的小姑娘。
「三哥倒是稀客。」文丞佑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他一句。
文丞薪一向有什麽說什麽,立刻通明來意,「我方才去找你,你還在睡,我就來找她了。」他以扇指着莳香。
文丞佑蹙眉,「找莳香?」
「他自己幹壞事,還想拖我下水,讓我當幫兇。」莳香不客氣地說道。
「你說什麽?!」文丞薪再次發怒,對着文丞佑噼啪啦就是一頓責罵,「你瞧瞧,每次說不到兩句就讓她氣個半死,搞不懂你看上她什麽了,這屋裏随便哪個都比她好。」
文丞薪拿着扇子随意指着海棠、桃花還有幾個丫鬟,一幹人等有的窘、有的氣有的怒,扯上她們做什麽。
莳香當即頂了回去,「我瞧着地上的螞蟻臭蟲們也都比你好。」
「你——」竟然拿他跟地上的蟲子比?!他幾時受這樣的氣!
見三哥氣紅了臉,文丞佑忙要打圓場,文丞薪卻突然爆發出來,「你個尖酸刻薄的臭娘兒們。」他一口氣沒忍下,朝莳香撲了過去。
所有人都沒想到文丞薪會有此動作,連莳香都疏于防範。
若是在村裏對着悍婦鄙夫,她絕對是凝神戒備,可面前的人從方才進門至今,就是喚婆子打她,沒預料到他會親自動手,一時不察她才着了道。
當文丞薪腦子發熱,撲上來掐住她的脖子時,莳香立即反應過來,還沒等一旁震驚的文丞佑出手相助,她本能地出手反擊。
一拳揮出,将文丞薪的臉頰從左邊甩到了右邊,還附帶噴出一道唾沫,接着擡腿踢上他胯下。
「啊——」
文丞薪的慘叫聲可說是直上雲霄,堪比晨叫的公雞,又遠又響亮。
這一驚天動地、鬼哭神號的嚎叫,把二房都給驚動了。
看着兒子臉腫了一邊,屈着身子嚎叫,像是被踹得重傷的小狗,二太太的心都要醉了。
自小到大就是錦衣玉食,讓人捧在手心的少爺,雖然有些不學無術、好色風流,可依照他娘的說話,這孩子本性不壞,就是性子軟,才讓那些個小人、妖媚子有機可乘……
「這女人實在太過陰狠,送官府去!」二太太指着站在跟前的莳香,一張漂亮的臉蛋因過太過氣憤而扭曲。
莳香沒看她,假裝忏悔地盯着地上,偶樂再露個害怕驚恐的表情,雖然她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但大太太說了,有些人是無法用道理講通的,既然要息事寧人,就得作戲。
想來二太太跟吳餘嫂是一路貨色,不過這兒畢竟不是村子,她不能用她那一套解決問題,在別人的地盤自然得照別人的規矩行事。
廳堂裏,坐着大太太、二太太與大奶奶張氏及文丞薪的妻子三奶奶戚氏,雖然兩個媳婦都在場聽着,不過有長輩在基本沒她們插嘴的分。
至于傷殘患者已被擡回房歇息,他極力想為自己伸冤,無奈嘴被打歪,頰邊腫得半天高,加上鼠蹊不時抽痛,只能當戰場逃兵,虛弱痛苦地躺在床上呻/吟。
「二嬸,為了這事鬧上公堂,小題大作了。」文丞佑蹙下眉頭。
「都讓她踢成那副慘樣了,還叫小題大作,難道弄得絕子絕孫才不是小題大作?!」二太太怒聲道。
大太太望向弟妹,緩頰道:「丞佑不是這意思,是擔心上了公堂咱不只讨不了好,還讓丞薪遭人議論,說他連個小姑娘都打不過……再說丞薪不是沒動手,他是先動了手後莳香才還手打的,在律法上沒罪。」大太太又提醒一句。
「正是如此。」文丞佑點頭附和,「三哥先掐莳香的脖子,莳香才還手的。」
「這臭丫頭是你們的人,你們當然護着她!」二太太憤恨地瞪着莳香,「就算不能押到官府,也得給我狠狠地打幾板子!」
因為答應大太太當個啞巴,因而莳香一反常态,自始至終安靜地立在一旁,只是在聽到二太太想動用私刑時,還是湧上怒火,果然是母子,想的招都是一樣的,動不動就想打人。
「這不妥,莳香沒賣身,是良民不是賤民,不能私自動刑,傳出去對府裏的名氣有礙,還得吃上官司。」大太太又道。
「那就這麽算了?!」二太太怒叫。
「我讓莳香給丞薪道歉賠禮,看診跟藥費由我這兒支出。」大太太說道。
二太太冷哼一聲,藥費不過是小錢,難道她還會因為那一點錢被收買?她是一口氣緩不過來,想出口惡氣罷了。
雖然意難平,她也明白嫂子說的是,莳香不是府裏賣身的奴婢,他們不能打殺,可趕出去還是行的。
「把她趕出去,我不想再看到這個人。」二太太冷聲道。
聽到這兒,莳香真想回一句:走就走,當我稀罕?
可想到還得給弟弟湊學費,她一咬牙忍了下來。
「這……」大太太一臉為難。
見嫂子難做,她的惡氣多少出了些,人就是這樣,對方不痛不癢,她看着也不解氣,好比藥費,那對她來說連賠禮都稱不上,可一說把人趕出去,大太太跟五少爺都一臉不願、表情為難,如此才痛快解氣。
「弟妹不是不知道青靈如今還得莳香幫襯——」
「再找個人就行了。」二太太打斷嫂子的話。
「莳香是簽了約的。」文丞佑僵硬道。
「給錢把她打發就是了。」二太太嘴角一撇。
「契約訂了怎可随便毀約?」文丞佑不贊同。
「你是怎麽回事?」二太太把怒火抛向他,「不為你兄弟說話就算了,還頂撞長輩——」
「丞佑,你出去。」大太太蹙下眉頭。
「母親——」
「出去。」大太太沉下臉。
莳香偷偷瞧了文丞佑一眼,示意他還是走吧,就算晚輩再有理,遇上不講理的長輩也沒用,他的好意她明白,但他在這兒真的幫不上忙。
唯一慶幸的是文丞薪嘴痛、鼠蹊更痛,因此根本沒想到要跟二太太說文丞佑與莳香有私情,否則還不讓二太太拿了把柄鬧上天去?
文丞佑面有不甘地望向莳香,眉頭緊皺,最後在大太太的催促下,只能離開廳堂。
他前腳才走,二太太老調重彈,嚷着要把莳香趕出去,大太太不停攔着,好話說盡,妯娌間不斷攻防,耗去不少時間,可二太太就是不肯讓步,不過火氣已經消散不少。
見時機差不多了,大太太長嘆道:「唉……罷了,咱們妯娌也不能為此傷了和氣,就依弟妹的意思。」
因這一來一往的對話,二太太的怒火得到發洩,表情和緩許多。
「你覺得怎麽樣?把那沒教養的姑娘趕出去就是了。」她轉頭問兒媳戚氏。
戚氏恭敬道:「兒媳也認為這樣好。」
對于丈夫被打,戚氏自然生氣,不過沒自家婆婆那般雷霆大怒,昨晚丈夫被兩個婆子擡回來,叫也叫不醒,急得她夜請大夫來看診,只說無礙,昏睡過去罷了,至于為何讓人弄昏在園子裏,那得問本人。
早上一醒來,她關心地問了幾句,他不答不回,甩頭就走,戚氏一口氣憋着,差點沒昏過去,不過是前幾日把他幾個寵愛的通房丫頭發賣了,他便不依不饒,與她吵了一架不說,還給她冷臉看。
難道她一個正室沒資格把丫頭賣了?
要不是他見了女人就想沾,後院會讓他弄得烏煙瘴氣,說她善妒容不得人,也不想想他給過她什麽體面?
為了丫頭跟他甩臉置氣,她當家主母的面子往哪兒擱?
見他被打,她也心疼,可聽到張氏說文丞薪來找莳香是為了秋月,怒火頓時把她的憐憫燒個幹淨,秋月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鬟,還是有了婚配的,他也敢惹?他不要那張臉面,她還要。
最好莳香那一腳把他踢個「不能」,以後也少了煩心事,反正兒子都生兩個了,不能了她還省心。
「莳香。」
大太太的聲音将發呆的莳香喚了回來。
聽她們兩個女人你一句我一句,你提槍我拿盾,攻攻守守、唇槍舌戰,莳香真想大吼一句:「別吵!老娘不幹行了吧?」
為免自己在疲勞轟炸中又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舉動,她早在文丞佑離開時也神游物外,作起白日夢。
待兩個女人拍板定案後,她才回過神來,裝出痛苦又悔不當初的表情,好不容易把二太太給請走。
「莳香,你別怪我,我也想留下你——」
「我明白。」莳香疲憊地搶白,老天,別再說下去了,她需要安靜,「是莳香莽撞,給太太惹了麻煩。」
大太太見她垂手斂眉,沒了以前的活潑與朝氣,不由嘆道:「你放心,書院的費用我還給你留着,既是我們要解約,也會給你些補償。」
「不用——」
「留着吧。」大太太打斷她的話,「下個月我把青靈送去莊子,你好好看着她,好不容易瘦了,可別又打回原樣,一會兒曉得你要走,她不知要哭成什麽樣。」
莳香靜靜聽着,大太太叨叨絮絮交代了一些話後,才讓她回去收拾行囊。
跨出偏廳時,屋外的日陽正大,莳香長長地嘆口氣,難掩內心的失落,好好一份差事卻讓她丢了。
走下曲廊,熟悉的一抹身影伫立在假山旁,她微笑朝他走去。
「你終于能擺脫我了。」她故作輕松地說道。
似乎料到了最糟的發展,文丞佑蹙着眉頭不發一語。
「你幹麽苦着一張臉?」莳香扯開笑臉,內心卻是掩不住的惆悵與失落,但她不想在他面前擺出一副苦瓜臉。
這樣也好,她不用再去思考他是不是對自己有意,行為何以如此暧昧,更不用告誡自己與他劃清界線……
就算他有情又如何?兩人的身家是跨不去的鴻溝,她一直明白,否則又怎會輾轉反側。
現下好了,她再不用煩惱該怎麽辦,老天已經幫她作了決定,出了這個大門,兩人再無幹系,他又即将出遠門,想來過不久就會把她抛諸腦後。
思及此,她再不想強顏歡笑,只道:「少爺保重。」
當她錯身而過時,他忽然扣住她的手臂,「莳香。」
她仰頭望着他,不明白他還想怎麽的,事情都到這地步,再無轉彎的餘地了。
「你……你……」他有滿腹的話,卻不知該怎麽說。
莳香扯着他的袖子,想質問他:你做什麽老是這般吞吞吐吐、不清不楚,弄得人心浮氣躁,你要真對有意思,你就說。
這些話在她心裏打轉了許多日子,都要悶爛了卻依舊沒問口,氣憤他畏畏縮縮沒擔當,可自己又好到哪兒去,每次想質問他,最後關心又總是作罷。
他的躊躇與矛盾,不正是她的嗎?
他們都明白卻又放不下,就這麽熬着熬着,熬得心慌,可如今總算要告一段落,她失落、惆悵,卻又有如釋重負之感,心底那塊黑壓壓的石頭,終于落地了,再不用提心吊膽、徹夜難眠。
「出門在外,你自己小心。」莳香嘆氣,經此一別,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他掙紮地想說些什麽,終究化為一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她點點頭,「你也是。」
兩人皆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她才又道:「你三哥……我也不想下手那麽重,可反應太快……」
「我知道。」他與莳香也是較勁過的,豈會不曉得她的能力?就像練武的人一樣,身體的反應是快過腦子的。
又是一陣沉默,莳香忽地扯開笑,調侃道:「你拉着我我怎麽走?」她本是灑脫爽朗的性子,讓她站在這兒與他別離難舍、十八相送,她還真做不來,不如潇灑道別。
「就這樣吧。」她扯開他的手,再不看他,邁步往前。
「莳香。」他在原地喚了一聲。
她緩下腳步卻沒停,然後她聽見長長的嘆息聲。
「我不想委屈你。」
她回過頭,不明所以。
他定定地望着她,「你等——」
「莳香。」文青靈從另一頭跑來,「怎麽樣了……」
文丞佑的話語消失在空氣中。
莳香望着他,想追問他是什麽意思?她躊躇地轉身想問清楚,雙腳卻如千斤重……
「莳香……」文青靈氣籲籲地跑到她身邊,「怎麽樣?」
莳香将視線從文丞佑身上拉回,對文青靈露出一抹強撐的笑容,文丞佑立在原地,話語在喉間滾動,卻無法化為語聲,如同斷裂的琴弦,迸出最後一聲殘音,震得人心弦震動,卻再無續接的音聲,最終消散于空,歸為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