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人形石頭
人形石頭
【3月7日】
【土山鎮開發了特色古鎮, 我找到當年接待我的村長,但他病死了。我知道了現任村長,給他看了顏晴的照片,詢問她三年前是否來過。他早就忘記了, 讓我自己随便看看。】
【還好, 我保留了當初和小晴的聊天記錄。她到達土山鎮前也是雨季,車輛繞行, 他們又爬山, 路過了兩個沒有記載的夜廟。她探查古廟,給我看了記錄和照片。】
【根據她的描述, 那個廟很破,牆上壁畫常年沒有人修繕,但依稀可以看見紅色和黑色的顏料痕跡。廟裏沒有供奉任何神像,草從灰色底板裏鑽出。那裏看起來随時要倒塌。】
【小晴是一個有研究精神的人,她後來詢問了村長有關孤廟的事情。村長說那裏荒廢了,從前打仗的時候不少村民上山躲到廟裏。那裏之前有個泥菩薩,三頭六臂, 後來不知道被誰盜走了, 菩薩沒了, 香火不旺, 也沒人去了。】
【但是, 當我拿着照片再問土山鎮村長的時候,他說自己沒見過孤廟,甚至這不是土山鎮的東西。這一片都是山地, 原始村莊, 我和當地政府了解,甚至有些區域還沒有通電。偌大的南山地區, 只有土山鎮一個地方有先見之明開始發展。】
【我猜,小晴當時一定找錯了地方。】
【3月8日】
【我根據小晴當時的聊天記錄,大概繪制出了她可能的路線,她不知不覺繞過土山鎮往山裏去,可能是泷弋鄉或者其他地區,我咨詢了鄉鎮,再往裏走都不通馬路,雖然政府的扶貧計劃已經撥款要提升山中居民的生活質量,但今年才開始幾乎開始修路招标,看來我得找人自己去了。】
【下午找到車了,明天出發。】
【晚上我詢問村長關于那個三狗子的故事,村長笑笑說那個故事其實也不是發生在土山鎮,而是旁邊的村子。那個村子後來因為戰亂搬遷,現在已經沒人了。】
【村長的舅舅正好回家,他年紀大,告訴我小時候上山确實有孤廟,但不确定是不是我說的那個。他說這山很神,有神明護佑,小時候他們去山上挖黃芪經常能聽見奇怪的聲音,那時候怕野人或者豺狼,消息傳開後家人們就不讓孩子去太遠的地方了。】
【至于這個地區的其他村子,只有南山鎮(鎮)、土山鎮(鄉)、卧龍崗(鄉)可以叫出名字,南山鎮還有一個泷弋鄉,剩下的描述我都聽不懂,比如圖克、澤西等,更像是當地的土著用語,不值得參考。】
【村長舅舅是個懂些東西的人,年輕的時候跟過南山鎮裏有名的神婆學習(後來神婆生病去世),舅舅則改行當木匠了。他喝了很多酒,執意給我算一卦,他用“奇蟲”算的,搗碎、吞咽、咀嚼、吐在藥水裏。年輕時在南方考察見過這種幾乎失傳的方法,和中原地區很不相同,介于巫蠱之間。自然資源對民俗文化影響甚廣,這便是顯現。】
【他說,我這一趟很危險,但能找到自己要的。他說自己看到了很多手,從空氣中冒出來,抓住我,要把我拖入深淵,現在離開一切還能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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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這就夠了,顏晴是我最得意的學生,三年了,我必須給她個交代,也給自己個交代。】
看到這裏,孟辭不得不佩服鐘琦。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顏澤咬着下嘴唇,沉思了一會兒:“看來,我姐沒有去土山村,南山鎮那片地界山路崎岖複雜,肯定走錯路了。”
“別急。”
接着往下看。
【3月9日】
【我在路上。】
(筆記很亂,應該是在車上寫的)
【面包車送我走了大約80公裏的地方,剩下的盤山路還沒有修。我找的向導是當地村民,卧龍崗的。他們也是山腳下的鄉鎮,所以經濟發展更好,但說話口音重,仍然很難聽懂。他跟我描述,山裏有怪物。我問他是不是老虎,他說是會學人說話的老虎。】
【這年頭哪裏還有老虎?】
【下了車,我們倆有一頭驢馱行李,他帶路。他并不清楚我說的孤廟在哪,但我通過顏晴給我描述的半路上的山崖和一塊奇形怪狀的人形石頭,找到了路。】
【石頭是紅色的,和照片裏一樣。】
顏澤看到此處,把兩人打印的聊天記錄往前翻,找到了對應日期,那應該是顏晴采風的第一天,她一共發了五張圖片。
第一張,山路。
第二張、第三張,紅色人形石頭。
第四張、第五張,孤廟。
放大後的聊天記錄有些模糊,鐘琦竟然都把這些照片保存下來。
顏晴照相的時候光線模糊,而且陰天,當年手機像素不高,也沒有那麽高級的感光能力,但仍然能從烏漆嘛黑的陰影中看見一抹紅色。
石頭擁有人工打磨的痕跡,像是卧在土壤落葉中的一名血紅色的少女。石頭呈現出半透明狀,比起琥珀,這種形态更像是一大坨松樹樹膠。
【向導說他媽媽還活着的時候就有這塊人形石頭,據說是山神的化身。因為我出發的季節和當年小晴出發的差不多,所以通過枝葉生長朝向還是能判斷路徑,更何況當時小晴描述他們看見石頭後往西走。】
【走了半個小時,手機徹底沒信號了,我只能用相機記錄一切。驢拴在了山腳下,小路太窄了,它過不去。】
日記附帶了幾張樹林照片。
【我以為山中無人,但山裏确實有小路。向導畢竟是當地人,出發前也做了準備工作,他承認雖然自己沒有見過,但同伴知道附近有廟。大約走了兩個小時後,我看到了廟,果然這就是顏晴當時走過的那條路。】
【但是。】
他的字跡開始變得歪歪扭扭,不知道是興奮、激動,還是緊張。
【那個廟看起來很奇怪,這麽說吧,周圍的路很窄,看起來很久沒有經過了,但廟為什麽會這麽新?】
鐘琦應該給孤廟拍了很多張,但只洗出來了五張最有代表性的,足夠孟辭窺見古廟的全貌。
她和顏澤對視,雙方都沒說話,因為這比見鬼還要詭異。
廟是嶄新的,有多新呢?
大約是上京市內花大錢精心維護的雍和宮差不多。
兩個廟相鄰,中間間隔了半米的縫隙,縫隙間結滿了密密匝匝的白色蜘蛛網,兩座廟像是一對連體嬰。
廟的頂端是彎曲上翹的屋檐,是水泥灰色的,每一個瓦片上都繪制着圓圈紋理——大圓套小圓。屋檐下方綴着五六厘米長度的方錐形黑色裝飾,如同一排排倒挂在屋檐下的,蜷縮成一團的知了猴。
廟是深紅色的,紅土地的顏色,不像血,但能讓人覺得鐵含量過于豐富了。
其中一座小廟的牆壁用金色的顏料描繪了祥雲和飛鳥,應該是某種對于成仙的暢想。而另一座的牆壁則用金色繪制了一層層的波浪,波浪中還燃燒火焰。
“不一樣?”顏澤皺眉。
“天、地。”孟辭斷言,“我見過類似的描繪,用雲表示天,用火和蟲表示地,這裏和中原文化的八卦不同,更講究将自然法則升華用于祭祀,所以多出現鳥獸、昆蟲、植物和天氣特征。”
下一張照片鐘琦放大了屋檐下的裝飾,果然是一串知了猴。
也就是沒有破土而出變成蟬的知了。
廟內可以用金碧輝煌形容,描繪的是仙女、翔雲以及日月星辰。沒有貢品和蒲團,只有一尊菩薩雕像。菩薩面帶和善微笑,眉目微睜,嘴角上挑,身着五彩羽衣。她并非三頭六臂,而是前後兩個臉,四條腿,四個胳膊。
但是這個菩薩……更像小孩……
童子……
面對廟門的雙手捧着一只奇怪的蟲子,像蛇或者鳗魚,不過也許是地裏常見的蚯蚓。
背對廟門的雙手則捧着一個和自己原身一樣的雙面菩薩。
像個套娃。
另一間廟多描繪的是火焰和蟲蛇,只不過菩薩雕像與另一間廟內颠倒。
孟辭研究民俗了這麽多年,沒見過這麽離奇的組合,估計鐘琦當時也摸不着頭腦。
牆壁上顏料鮮豔,根據鐘琦的描述整座廟彌漫一種草藥香。他好幾次都以為自己在做夢,或者因為隕石輻射或者其他原因進入了集體幻覺,否則在山間挺空出現兩座廟太奇怪了。
但是,從當年顏晴提供的照片看,就是她遇見的那兩座。
破敗的廟變成了嶄新的?
【我觀察了很久,準備下山和當地的文物管理局溝通,順便查閱文獻資料。】
【天快黑了,我們必須前往最近的地點。向導認識的泷弋鄉就在附近,我們會前往過夜。在下山途中,我看見了一個人影,走進才發現又是一塊人形石頭。和小晴照片類似,但形狀不同,我認為不是同一個。我問向導這是什麽,向導并不知情,說山下沒有,但小時候上山玩的時候偶然見過,有大有小,又不怕事兒的孩子舔過,回家就發燒了半個月,還有一個孩子渾身發紫,最後直接死了。】
鐘琦的照片也模糊不清,但可以看出是一個坐立的人影,惟妙惟肖,像一個年輕男人,前胸和臀部都勾勒的恰到好處。
沒有人工打磨的痕跡,但孟辭壓根不相信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