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喪葬儀式
喪葬儀式
顏澤按下暫停。
孟辭松口氣, 她不喜歡看僞紀實恐怖片,太緊張了。
“和你三個月前去采風的地方一樣吧,”顏澤問。
“說不上來,這種地方的建築風格都類似, 距離視頻中發生的事件已經過了兩年, 政府扶貧項目已經覆蓋山裏了吧,可能通路了, 所以房屋也變得現代了。”孟辭拍了拍腦袋, 頭腦中閃現過一個人影。
應該是當時接待她的老人,老人背後的房屋明顯要新不少。
在顏澤那可憐的記憶中也是這樣, 現在他們看不出太大出入。
視頻繼續。
鐘琦找不到阿布了,鏡頭在他的驚慌中左右搖晃,最終鏡頭還是落到了窗戶上。
鐘琦說:“您好。”
窗前的人仍然沒有動。
鐘琦疑惑,那人看起來怪怪的,普通人至少對聲音有反應,難道是個聾子?
“人總不能被尿憋死。”鐘琦小聲自言自語,“阿布估計去哪方便了, 我先問問吧。”
他悄悄房屋的門, 門沒鎖, 吱呀一聲開了。
燈光滲入夜晚的黑暗中。
“您好, ”鐘琦小心翼翼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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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屋子像是藤蔓樹枝編成的, 牆壁疙疙瘩瘩并沒有被泥土填平,呈現出類似于樹根盤虬卧龍的凹凸感。從屋頂到牆壁都是手工錘鑿的。
鐘琦進入的是客廳,屋內擺設簡單, 只有一張桌子和兩張椅子, 牆壁上挂着兩朵黑色晶石的花。
那人站在卧室,卧室和客廳間只有一個布簾間隔。
他舉着攝像機撩開布簾, 那人還站在窗戶前紋絲未動,是個身材消瘦的男人,脖子前傾像猴子,身穿藏藍色的衣服,衣服不知道用什麽植物染料染成的,藍色總讓人聯想到鳥類動物的羽毛,在光下會折射不同的色彩。
男人皮膚很白,像沒有撥殼的花生,沒有經過太陽曬的那種。
“請問……”鐘琦聲音顫抖,他也覺得如今的狀況太詭異了。
他一手舉相機,另一只手輕輕觸碰男人的肩膀。
拍了一下。
男人沒動。
又拍了一下。
男人依舊沒動。
視頻中,鐘琦吞咽口水的聲音清晰可見。
他吓得面如死灰,将手收回,戰戰兢兢說道:“打、打擾了……”
手一晃,孟辭看見鐘琦掌心赫然出現了一層細細密密的白色斑點,像油脂粒。
鐘琦也發現手上觸感不對,一摸,手指對着鏡頭拍攝。
是蟲卵,晶瑩剔透的。
鐘琦倏然打起精神,他剛才因為未知而害怕,但轉而又興奮起來:“那不是人,也許是人蛹,或者某種喪葬儀式。南嶼山就有類似的風俗,如果家裏人去世,他們會按照家人的模樣重新塑像放置于家中,假裝親人還在世,等過了當地的春草節或者秋水節會将塑像重新與遺體埋葬。”
“這應該就是……後來,因為經濟發展的原因以及人丁稀少,南嶼山的風俗沒有流傳下來,想不到我居然在這裏見到了類似的。”
鐘琦語速變快,鏡頭拉近。
近看男人的皮膚确實是泥巴捏成的,沒有工匠的指紋,表面光滑,栩栩如生。男人面容冷硬,嘴角微微下壓,應該是這家嚴厲的男主人。
鐘琦感嘆這荒郊野嶺的地方還能有如此工藝,不枉此行。
“以後一定要保護好這個風俗,這是與衆不同的生死觀。我記得文獻記載,南嶼山的人會在泥塑的脖子後面寫上這個人的名字,然後再用一根銀針封死。他們相信銀是可以通天地的,所以将銀針插入骨髓,也許死人就能複活,我看看。”鐘琦撥開了男人的衣領。
嘩啦。
泥塑發出微弱的聲響,好像泥剝落了一層。
泥塑脖子後面沒有名字,但掉了一小塊。
鐘琦對着鏡頭解釋:“這東西看着硬,但其實很酥,他們甚至會用豬油摻雜泥土來做。”
他觀察着泥塑裸露在外的皮膚,泥土因為他手上的力度又掉落了一塊,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白色蟲卵,看得人頭皮發麻。蟲子寄生在泥塑裏,甚至可能掏空了中央。
白花花的蟲卵如同鮮嫩多汁的柚子,又像長在皮膚裏層層疊疊的牙齒。
鐘琦不是生物學家,但膽子大,他用鋼筆往裏捅了捅,果不其然蟲卵附着在黑色鋼筆上。
“我可能真的發現了什麽。”鐘琦自然自語。
他用袖子擦掉蟲卵,此時,鏡頭外又發出了聲響。
鐘琦明顯抖了兩下,鏡頭重新擡起。
視頻外,孟辭雙腿屈起,雙手捂嘴,瞪大眼睛:“卧槽……”
任何語言都無法描述孟辭此時的心情。
視頻中,泥塑的頭逐漸扭轉,從正對窗戶變成了正對鐘琦。
然後,泥塑的嘴唇以詭異的角度慢慢咧開、上揚,露出一排排尖銳的、如動物白骨般的牙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鐘琦尖叫,慌不擇路。
驟然間,身後的泥塑活了過來,撲向鐘琦。
鏡頭晃動,一切化為虛影,只有鐘琦的腳步聲和喘氣聲。
孟辭知道他在跑。
吭哧吭哧。
鐘琦甩關大門,沖入村落,然而,他腳步停了。
“操他媽的,這是什麽鬼地方。”鐘琦是一個文雅的人,如果不是被逼急了,不可能吐出髒字,但此時,只有髒話才能壯膽。
村落中,一棟棟房屋大門剛才還緊閉,如今卻一扇扇敞開,屋內的燈光齊刷刷亮起,如一個個玩具娃娃的包裝盒。每個門框內都站着一個泥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穿着五顏六色的衣服,歪着腦袋凝視着鐘琦。
“誰!你們是誰!”
“阿布!阿布!”
鐘琦陷入瘋狂,他感覺自己好像誤入了楚門的世界,明明沒看見一個人影,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下。
那些泥塑人緩緩向他靠近,身上彩色顏料層層剝落,露出白花花一片如假牙般的蟲卵。
他們哼唱一種聽不懂的曲調,抑揚頓挫,如蒼蠅在腦中嗡嗡,一瞬間,鐘琦感覺自己大腦中似乎長了蟲子,蠕動的白色蛆蟲從他的眼框、鼻孔鑽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哐當”
鐘琦倒了,照相機在地上摔個粉碎。
鏡頭外,孟辭拍了拍自己胸膛:“如果不是他錄下來,一定會懷疑自己精神病了吧。”
顏澤問:“那你為什麽不覺得自己看見的是幻象,反而堅持‘我’已經死了?”
孟辭嫌棄地瞟了一眼顏澤:“我又沒病,人體的第六感很厲害的。而且,還有第二種可能——我已經忘記自己經歷了什麽,所以san值早就處于不能再下降的階段了,這個時候人類反而更容易相信自己。”
顏澤問:“還繼續看嗎?還是給你熱點牛奶?”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孟辭抱怨。
“芝士蛋糕?”
“成交。”
孟辭躺在沙發上,翹着雙腿。兩人沒有拉窗簾,大平層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見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燈光閃爍,不遠處商圈的霓虹燈折射在他們玻璃牆上,暧昧又旖旎。
孟辭随手翻動着顏澤的新寫的書,問道:“咱倆是泷弋鄉旅游的對吧,我記得你采風的時候也會記錄。”
“回來的時候孑然一身。”顏澤雙手一攤,“我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麽,不過能給我留條內褲還算是鬼有點良心。”
“如果他扒了你的內褲,我才會覺得變态。”孟辭翻個白眼。
關于泷弋鄉采風的記憶很模糊,每當她努力回憶只有支離破碎的片段:熱情的村民、很好喝的米酒,以及喊叫和發黴的房子。她的記憶沒有斷檔,在她的腦海中,自己和顏澤乘坐車輛和馬車到達泷弋,然後在熱情款待中小住了一個禮拜,最後離開。記憶沒有bug,她分不清從哪天起自己身邊的顏澤換了一個人。
顏澤準備好牛奶:“還看嗎,不怕晚上做噩夢嗎?”
“不怕,夢境是潛意識的反應,我正好可以探究自己在想什麽。”孟辭說。
準備好宵夜,兩人準備大幹一場。
打開日期0310的視頻文件。
拍攝時間是上午,鏡頭開始是模模糊糊一片,應該是有手掌緊抓鏡頭。
“在這裏……終于找到了,還好還有電,昨天的錄像還在……”鐘琦在嘀咕,轉而他的語氣變得驚恐起來,“這他媽的是哪,我昨晚怎麽了……哦對,暈倒……我他媽的……”
鐘琦一口氣捯饬不上來,鏡頭再次放倒,沖着天花板。
頭頂,木頭拼接而成的屋頂上綴着大大小小的白色人臉,它們雙目緊閉點綴在密密匝匝的黑色頭發間。
頭發鋪面了整個天花板,只露出零星幾處木頭紋路,像野生藤蔓。
孟辭也吓了一跳,鏡頭內少說有一二十張臉,臉鑲嵌在黑色頭發形成的毛氈上,如點綴的破碎貝殼。
不過鐘琦畢竟見多識廣,很快就反應過來這不是真實的頭顱:“面具……面具而已……”
他有178的身高,站在床上可以觸摸到天花板。
這裏的房間最高2米,可能是因為居民都身材矮小的原因。
通過觸摸,鐘琦知道面具是用某種皮質做的,類似于用豬皮熬出膠原蛋白做成膠,然後雕刻勾畫。
他膽大又用指尖搓揉黑色頭發,毛糙糙的,但不是工業粗制濫造的染色品。
鐘琦揪斷一根,用打火機點燃,再與自己的頭發對比,味道并不類似,不是蛋白質燒焦的味道,也和羊毛衫之類的味道不同,看起來像是草制作而成的。
“怪了,什麽鬼地方?”饒是鐘琦,也對這裏的民俗一無所知,甚至在與之距離相近的土山鎮,都沒有這些可怕的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