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雲陽候
雲陽候
用過午膳,又陪賈母坐了一會兒,林雲主動提了要回去收拾東西。
賈母也沒有再留人,只叫了紫鵑來,說:“這丫頭服侍了玉兒幾年,是個仔細妥當的,你們就帶着她家去吧,也算是讓我老婆子寬心。”
黛玉看了林雲一眼,她為難什麽,林雲有何不知,當即笑道:“妹妹還不快多謝老太太,你看,老太太多疼你。”她是真不在意,賈母又不是她的親外祖母,不給她丫頭,難道她還真會在意不成。
這話一說,黛玉便知林雲并不介意,同賈母道了謝,又叫紫鵑去收拾她自己的東西:“既然你要随我回揚州去,你也回去同你父母哥哥說一聲,明兒随琏二哥一道過來也不遲。”
賈母要起身送兩個外孫女兒,被林雲和黛玉攔着,林雲笑道:“勞三個妹妹和寶兄弟送我們,可好?”
賈母點頭:“我知道,你們小一輩人有話說,嫌我這老婆子了。”
這玩笑一開,離愁多少散了幾分。
三春并寶玉将二人送到垂花門,這一路上,寶玉緊跟着黛玉,卻一言未發。臨了二人要登車了,他才沖上來,對黛玉說:“林妹妹,家去了,別忘了我,好不好的,記得寫信來。”
黛玉強忍着淚,也沒說哪有表妹單獨給表哥寫信的道理。還是林雲說:“寶兄弟放心吧,到時我和妹妹寫信給老太太,你和三個妹妹的信,自然是忘不了的。”
車子出了榮國府,黛玉才落下淚來:“姐姐,我在這府裏住了幾年,雖與姐妹們和睦,可也只有寶二哥是最關心我的。”
林雲一邊拍她的背,一邊說:“我知道,我知道,寶兄弟一看就是心腸極好的,三個妹妹嘛,各有各的難處,很多時候,只怕想照應你,也做不到。唯有寶兄弟是二舅母的掌中寶,心中肝,不必顧忌。不過你這話也不全對,要說滿府上下,外祖母疼你,才當是第一。只是外祖母也有她的難處,你不是也體諒她老人家的嘛。”
她也不提別的,賈母的親上加親也好,王夫人主張的金玉良緣也好,既然都作不了數,就随風散了,對誰都好。
也不勸黛玉別哭,只輕輕拍着黛玉的背,寬慰黛玉,倒讓黛玉痛痛快快哭了一場,心情反而好了。
姐妹二人回去後,如何安排管事等諸事不提,因第二天便要離京,當晚早早便歇下,讓林雲第二天一早便醒了,到窗前一看,天剛蒙蒙亮。
哪怕昨兒李夫人說讓她們不必着急,可姐妹二人還是早了一刻鐘用早膳,之後便靜等雲陽候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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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琏先過來,見了面,林雲和黛玉客氣了幾句,田管事便請他到外院去喝茶。
等了半個多時辰,雲陽候陶衍才至。
陶衍與京裏旁的公候府世子不同,他身上襲的是候爵不提,陛下甚是喜歡他這個外孫,令他在宮裏讀書不說,去年春闱高中二甲第七,在翰林呆了三個月,又被天子欽點在勤政殿當差,別看仍是七品的官,卻能聽六部尚書、軍政大臣與天子議政,整個國家最新的政事消息都第一時間知道不說,還負責給皇上草拟诏書,身上還兼着禦前帶刀侍衛的差事,天子春獵秋獵,都帶着他。
他屬于賈琏平素連見都沒機會見到的人,更甭提攀附了。
因此門房來傳話,賈琏一聽,主動跟着田管事來見。
賈琏自認貌比潘安,也确實在京中四王八公和那些世交的十幾家候府伯府的子弟裏,算是樣貌過人,可一看陶衍,便知自己被比了下去。
陶衍去年高中,不過十八,如今亦只十九歲,氣質卻十分沉穩,讓人直覺十分可靠。樣貌清俊,眉似遠山,熠熠奪目,似一竿挺撥的修竹,任誰都得道一聲“溫潤如玉”,卻有一股子由內而外散發的不容人忽略的威嚴。
賈琏忙上前拜見:“榮國府賈琏拜見候爺。”
陶衍年紀比賈琏還小幾歲,對于賈琏的熱情,雖有禮,卻也保持距離,拱手:“賈兄。”轉頭對田管事說:“我奉命來接兩位林姑娘,不知兩位姑娘可收拾妥當了?”
田管事忙說:“兩位姑娘已經準備好了,只等候爺來,便可動身。”
陶衍:“勞管事通傳一聲,如今天氣炎熱,陶某就先不進去拜見兩位姑娘了,之後一路同行,尋了合适的機會,再拜見兩位姑娘。”
話音剛落,林雲和黛玉早得了通傳,已經從垂花門出來,上前來拜見。
只是這一見,林雲十分驚訝:“你不是那位……”
她進京時,在天津衛泊船時,買下了王雨王燕一對兄妹,最開始出頭的人并不是她,當時的情況下,她覺得那個出頭的年輕公子直接給這對兄妹銀子,只怕反而會害了這對兄妹。
陶衍顯然也認出了林雲,拱手:“林大姑娘,當日之事,陶某還未向你道謝呢。”
林雲忙說“不敢”,她當日可不知這位公子就是雲陽候,心裏還嘀咕過,果然是富家公子,只怕不知市井行情,冒然給銀子的事,着實不聰明。嘴上卻一邊給黛玉介紹,黛玉這才向陶衍行禮。
陶衍當日就知道了林雲的身份,不過也并未放在心上。他當時是奉旨,暗中突訪天津衛,想的是查一個當地官員的措手不及。
如今再看,林家這兩個姑娘,一個大方,一個脫俗。林大姑娘之前打過照面,也就罷了,不想小的林姑娘雖然看着弱風拂柳,但說話也毫不扭捏。
陶衍雖知林如海乃探花出身,娶的又是國公府的嫡女,林如海遠在揚州,掌兩江兩淮鹽政,得天子倚重,自不必說,如今見到兩位林姑娘,似乎也可以想象那位林大人,雖是文人,只怕也有雷霆手段。
只是這麽厲害的一位能臣,可惜了!
林雲:“這一路還要勞煩雲陽候,我姐妹二人卻無以為謝,只能口頭上致意了。”
陶衍:“林大姑娘客氣了。一路同行,互相照應,稱不上勞煩。若途中有什麽不便或需要,兩位姑娘請不必顧慮,直接派人來說便是。”
林雲并未推辭,一口答應下來:“好,那就多謝候爺了。”轉頭對賈琏說,“琏二哥,辛苦你了,這一路我們便緊跟着雲陽候的行船,不好拖累。”
賈琏:“林大妹妹放心,此事老太太早吩咐過了。你和林妹妹只管安心坐船便是。”
黛玉與林雲都做好了吃苦的準備,只怕雲陽候公務在身,行程很趕。不想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從京中到通州登船不提,便是登船之後,一路進發,也不過比林雲進京時略快一些,只在白日裏行舟,每到一個大的州府碼頭,雲陽候還特意派人來,問二人可要上岸歇一歇。二人自不願給人添麻煩,每每都婉言謝絕。即便如此,雲陽候還是安排在滄州、臨清和濟寧三處泊船靠岸,叫人訂了客棧,讓她們能歇個好覺。
七天之後,船抵達揚州,林雲與黛玉還未下船,便看見碼頭上的管事林安滿身素缟,能讓林安身着素缟,只能是林如海出事了,黛玉一見,當即怒極攻心,吐了一口血。
林雲雖然同樣驚慌且不敢相信,但現在黛玉這樣,她便強令自己不能亂了,一定要鎮定下來,一邊扶着黛玉下船,一邊問:“安伯,我離家時,父親身體尚好,可是出了什麽事?”
林安老淚縱橫:“老爺巡視鹽務,在金陵遇刺,當場……當場身亡……”
陶衍這時已過來:“兩位姑娘,事情複雜,還是先回去再說。”這話一說,可見他是早知道了。只是這個時候,不管是林雲還是黛玉,心裏慌亂,都無人思索這句話。
陶衍一邊問林安帶來的馬車,自作主張,安排起來,倒把賈琏這個正經的親戚與兄長給擱在一旁。
賈琏也不是不知道應該這時候自己要站出來,只是雲陽候已經做主了,他不願多事得罪雲陽候,便示意榮國府跟來的小厮等也聽從安排。
陶衍這一通安排,很快一行人便離了碼頭,往鹽政司官邸去,只留下小厮夥計等人,在碼頭卸貨的卸貨,裝車的裝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