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偶像和小金
第2章 偶像和小金
帕西諾和艾瑪太太一路熱情地把克裏斯蒂安帶回了玫瑰街402號。為了防止他像今天這樣找不到路,還貼心為他指出了三條能通往這裏的路線。
克裏斯蒂安:“......這是個意外。我并不是路癡,只是導航的問題,它并不顯示小路。”
帕西諾幫他把行李箱推上了二樓,滿意地拍拍手:“好的,路癡也沒關系。這是看在你和我的偶像同名的份上給予的特別幫助。”
艾瑪太太也笑道:“是啊,小帕西諾最喜歡的偶像就叫克裏斯蒂安。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名字就覺得他一定會喜歡。”
克裏斯蒂安尴尬地笑笑:“那是我的榮幸。”
“也不能這麽說,你也很有趣,只是我的偶像比較特別。”帕西諾說到偶像,眼睛都亮了起來,“克裏斯蒂安是一位樂高設計師。”
樂高......設計師?
克裏斯蒂安心裏咯噔一下,不敢細想他嘴裏所說的那位偶像到底是誰。
這年頭還有人把樂高設計師當成偶像的?
他仔細回想,整個樂高總部并沒有除他以外第二個名叫克裏斯蒂安的設計師了,其他分部或許有,但他并沒有聽說過。
他心道,應該不可能這麽巧吧,或許真的只是另一個同名的設計師而已。可是帕西諾的下一句話立刻打斷了他的思索。
“如果你玩過樂高的話一定會知道他!他的建築系列非常有名,幾乎已經成為了樂高的代名詞。而且......”帕西諾撩了撩掉在眼前的頭發,克裏斯蒂安眼尖地發現他耳朵發紅,“雖然他本人并沒有放過照片,但在其他設計師口中,他是個很英俊的人呢!”
太超過了。
克裏斯蒂安痛苦地想。
他雖然也不謙虛地認為建築系列确實做得不錯,但還遠遠達不到“代名詞”這樣的地步,反而是西弗勒斯的作品“女巫的城堡”在前不久确實出了圈,引起了一陣風潮。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關于自己“非常英俊”這一點也是西弗勒斯在設計介紹裏瞎扯的。
西弗勒斯和他關系一般,和樂高總部的圖紙審核師林倒是玩兒得很好。這個人正經介紹沒寫多少,倒是把他們公司所有的設計師都誇了一遍,還私心給林留滿了一整頁的篇幅,分給克利斯蒂安的只有一句而已。
克利斯蒂安還真看過他的設計介紹,要不是西弗勒斯給他指着根本找不到寫自己的那一句,目之所及全是關于林的碎碎念,看得頭都發暈。也難為帕西諾能從那毫無意義的兩頁內容裏找出自己來了。
艾瑪太太拍拍帕西諾:“好啦好啦小帕西諾,他不是你的克裏斯蒂安。這位克裏斯蒂安先生是......”
她苦惱地搖了搖頭:“是幹什麽的來着?”
克裏斯蒂安在租房介紹上寫着自己的職業是設計師。在艾瑪太太想起來之前,他趕忙開口:“我是個畫家。”
倒也不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是克裏斯蒂安不太能夠應對太熱情的人,就好像他在公司能和林相處甚歡,和西弗勒斯卻有時候覺得別扭。因為林話很少,而西弗勒斯總是說個沒完。他一旦想到帕西諾可能會有話變多的預兆就感到頭疼。
還好帕西諾并沒有刨根問底。小青年歪着頭打量他片刻,直到克利斯蒂安開始有點不自在了,才笑着“哦”了一聲,贊美了他的職業,和艾瑪太太一塊兒離開了。
房間終于清靜下來。
克裏斯蒂安松了一口氣,把自己背包裏的衣服拿出來粗暴地塞進空櫃子,緊接着打開行李箱,把分裝的樂高零件全部倒在了桌上。
有着鮮豔顏色的塑料零件在桌面上歡快地跳躍。一塊亮黃色的圓板比別人多跳了兩下,一直到了桌面邊緣才停住腳步。它蹦來蹦去的樣子讓克裏斯蒂安想到了剛認識的帕西諾·金。
真奇怪,明明自己是最讨厭麻煩的個性,身邊卻充滿了啰嗦且熱情的人們。克裏斯蒂安努力把帕西諾從自己腦袋裏趕走。搖頭晃腦的小青年對他沒有任何幫助。
他把掉得太遠的零件摟回來,看着一桌子的亂七八糟。這些零件在成為一件完整作品之前只是一些沒用的碎片,就好像他現在混亂的頭緒一般。破碎,讓人心生煩躁。
克裏斯蒂安嘆了口氣,認命地放空大腦,開始拿着零件随意地拼搭。
每個設計師都有自己的設計方法,而在沒有明确設計意向之前先動手,在過程當中尋找靈感進而對設計進行修飾與不斷重構是西弗勒斯的特點,不是克裏斯蒂安的。但林建議他沒必要把自己局限在框架裏,實際上他根本就是強迫克裏斯蒂安必須要找些別的方法來設計了。于是克裏斯蒂安只好試圖從西弗勒斯身上尋找靈感。
然而他果然和西弗勒斯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人。
也許西弗勒斯總能發現突如其來的驚喜,但對于克裏斯蒂安來說,這種漫無目的的設計方式真是糟透了。靈感未曾溜走,它從未出現過。
半小時後克裏斯蒂安拿起自己的傑作嘆了口氣——他把所有黑色的大小板凹凸不平地組合在了一塊,那塊結合體看上去就像一塊燒糊了的鐵板。
他拿着鐵板左右觀察,還沒思索出如何才能拯救這東西,肚子就先不争氣地叫了一聲。
克裏斯蒂安這才想起他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饑餓感乘虛而入,強烈的感覺讓他根本無法忽略,于是他絲毫不糾結地把手中的底板丢到桌面上,決定先出去覓食。
就在走出房間的那一刻,克裏斯蒂安反射性地回頭看了一眼。
遠景的感官與近景不同,他突然覺得,那塊黑色坑坑窪窪的底板有些像巴黎充滿了水坑的小道。
再加上幾塊半透明的藍色光板就更像了,克裏斯蒂安這樣想。
但就在他糾結要不要走回去做巴黎水塘的片刻,他的腳先一步不受控地邁出了房間。落下第一步,還沒轉過頭來的克裏斯蒂安先愣了一下。
他腳下的感覺十分奇妙,并不是堅硬的地面,而是柔軟而富有彈性的觸感。克裏斯蒂安下意識地前後碾磨片刻,頓時整個樓梯間響起了凄厲的尖叫聲。
克裏斯蒂安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轉頭的同時,巴黎小道的念頭被他抛擲腦後。
一只過于肥碩的橘黃色大貓蹲在地上對着他龇牙咧嘴,尾巴在身後甩動着,露出沾着泥巴的末端,顯然是克利斯蒂安的傑作。克裏斯蒂安看着它兇巴巴的眼神,又想到它吃痛的慘叫聲,不知道它此時沒有攻擊自己究竟是涵養較好,還是純粹的過于肥胖以至于無法動彈。
不過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艾瑪太太聞聲從樓下趕來,那只橘貓立刻以完全不符它龐大身軀的敏捷速度竄下了樓,把自己團成一團,硬塞進了這位嬌小女士的懷裏。身體的靈活程度完全與體型成反比。
“哦,小金在這裏,”艾瑪太太樂呵呵地任由橘貓在自己懷裏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帕西諾一定又忘記關窗了,小金總是喜歡跑來跑去。”
小金?這位“小金”的身軀着實是龐大了些。
克裏斯蒂安彎下腰,拿手搔了搔小金的下巴。橘貓象征性地躲避兩下,開始主動拿自己的脖子蹭克裏斯蒂安的手指,發出小小聲的“咪嗚咪嗚”,只不過還是對着他擺臭臉。
克裏斯蒂安:“這是帕西諾的貓?那我可是得去給他道歉了。我剛才開門的時候不小心,一腳踩在了小金的尾巴上。”
艾瑪太太咯咯地笑:“哦,沒關系。小金很喜歡躲在別人的門後面,這裏每個人都踩過小金的尾巴。”
被每個人都踩過的小可憐在她懷裏試圖轉身。克裏斯蒂安看她顯得有些吃力,趕忙把小金接過來。他小看了小金的重量,抱過它的一瞬間整個人都被帶得向下一墜。
艾瑪太太趕忙扶住他,笑道:“看樣子你要出門?能不能麻煩你把小金送回帕西諾那裏去,我正燒着飯呢,走不開。”
克裏斯蒂安連忙道:“您忙您的。”
艾瑪太太帶着他一塊下樓,囑咐道:“記得往左邊走,可別迷路了。”
“帕西諾就在隔壁402,我知道的。”克裏斯蒂安無奈道,“艾瑪太太,我真的認識路......”
“迷路只是個意外!我也知道的。”艾瑪太太笑了幾聲,“去吧去吧。”
克裏斯蒂安抱着橘貓,在拐彎時想起老太太的操心,還真的确認了一遍自己轉向了左邊。
他早上來得急,沒想起來要觀察一下周圍環境,這時才發現玫瑰街402號是一家花店。
過于多的花盆全都在門口密集地擺放着,使得原本漂亮的雙開玻璃門門成了合不上的擺設。五顏六色的花朵與綠植被安置在同樣色彩缤紛的花盆中,錯落有致地放在各處。寫着“帕西諾”的花店牌子已經被藤蔓纏繞,就連二樓的窗臺外也垂下了不少藤本月季,沿着灰色的磚牆向四方蔓延。
克裏斯蒂安這才意識到帕西諾是一位花藝師,而且顯然是一位很有審美的花藝師。不大的一塊區域中混雜了無數高飽和度的色彩卻不顯得雜亂,如同他本人一樣,一眼就能看出無限生機。
小金在克裏斯蒂安懷裏“喵”了一聲,在花店裏工作的人頓時擡頭向外看來。
帕西諾正忙着處理一把尤加利葉,探頭看了一眼就又轉回去了,邊修剪枝葉邊不見外地說:“小金跑到你那邊去啦?謝謝你把它送回來,我現在有點騰不開手,能幫忙把它放到那裏嗎?”
他朝旁邊擡了下下巴。克裏斯蒂安看見那裏有個巨大的貓窩,是毛茸茸的類型,貓咪一定會喜歡。
說實話,他自己看到了都有點想躺進去。
他“嗯”了一聲當作回應,抱着貓進了店,準備把貓放進貓窩裏。小金拿尾巴抽了一下他的手臂,毫不留戀地從他臂窩裏出來,窩進貓窩裏睡覺去了。
克裏斯蒂安直起身,打算和帕西諾說聲再見去吃飯,一轉頭卻是一頓。
他走進來時沒有注意,正對着外面的那一面牆上打了三排木架子,上面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樂高。
無一例外,全部都是他本人的作品。埃菲爾鐵塔,莫斯科紅場,泰姬陵,比薩斜塔......他環游世界記錄下的各色建築,被在這家花店裏全部還原。
但讓他驚訝的不是這個。他所設計的這些令人驚豔的建築,并沒有如他所想被妥善的保管——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而是成為了一些器具。
底座被添上泥土,加上各種各樣的花草植物。鬥獸場中種植了多肉,鐵塔成了金魚草和芍藥的歸宿,泰姬陵的白色頂部爬滿了苔藓,小蒼蘭在其中點綴。
克裏斯蒂安在設計時,偏向于選擇一些顏色較為厚重,色調深沉的建築。他盡可能地保留了建築的美感與特色,但作為比原型縮小了幾十倍的樂高模型,它的精致程度和設計感本身就有所降低,被簡化的線條不夠流暢,會顯得有些呆滞。而帕西諾所選擇的那些漂亮的,鮮活的,柔和而生機的花朵,把他的設計襯托得死氣沉沉,一文不值。
這就是他口中“最喜歡的設計師”嗎?克裏斯蒂安麻木地想。在帕西諾眼裏,說不定克利斯蒂安只是一個做異形花盆特別出色的工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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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林和西弗勒斯正在等待他們的漢堡外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