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戀時體溫

第6章  戀時體溫

克利斯蒂安并不是一個特別習慣早起的人。如果第二天沒有特別着急要做的事,他會睡到自然醒,并且在床上多賴一會兒再起來。他認為這習慣能使自己心情愉快,而且能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曾經試圖向全公司的人推廣,但被林以“散播懶惰情緒”的理由阻止了。

但今天顯然與平時不同。克利斯蒂安并不是自然醒來的,而是因為呼吸困難而被迫蘇醒的。

滾燙的溫度灼燒他的臉頰,克利斯蒂安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見的只有整片的黑色,以及視線上方一小塊的紅色區域。

那塊紅色太近,邊緣顫抖模糊不清,克利斯蒂安吃力地眯起眼睛試圖看仔細,但還是失敗了,只覺得頭疼得像要裂開。腦袋,乃至全身都無法挪動,仿佛有什麽邪惡的魂靈附在了他的身上,讓他的生命力一點一點流失。

他像一條被丢在砧板上的魚一樣努力地蹦跶了一下,感到生命力迅速流失的同時,內心充滿了困惑與絕望,思索自己怎麽突然就到了這個境地。

突然腦袋一輕,茫然的設計師重新呼吸到了新鮮空氣,同時視線也得到解放。他忍不住開始大口喘息,睜大眼睛去看擋在自己眼前的色塊,只見那湊得過近的紅色區域好像是一塊毛發。毛發挪動着逐漸遠離,露出了原來的橘黃顏色。

...番...克利斯蒂安難以置信地從床上挺坐起,從他前一天睡前未關的窗戶外不請自來的小金懶洋洋地順着從他身上溜下去,開始看着他慢條斯理地舔舐自己的毛發。

那邪惡的魂靈居然是一屁股坐在自己臉上睡覺的肥碩橘貓。

也不知道為什麽,小金要翻山越嶺從隔壁一路翻過來,就為了能在他臉上睡一個香甜的覺,還為此差點讓他命喪巴黎。

克利斯蒂安劫後餘生般地死死瞪着肥貓,小金回饋以毫不畏懼的眼神。克利斯蒂安憋着一股子氣又沒法對着貓發,只能氣鼓鼓地把貓拎起來走到窗邊比比劃劃,企圖測量把它丢下去會不會出事。

小金毫無掙紮的跡象,繼續用無懼的眼神看着他。克裏斯蒂安心頭一陣火起,揚起手便要把它丢出去。正要動手,他一擡頭便看見開着的窗邊長着一顆爬藤植物,因為風的緣故正在晃來晃去。他幹脆把頭伸出去看,那植物蜿蜒出去一直到隔壁的窗口。

哦不,反了,它是從帕西諾那裏一路長過來的。蔓延過整一面牆的植物像一根延續的絲線,串連起了他糾結了一周的破碎的思路。

遲遲想不出拜訪帕西諾的借口,被藤蔓串到了小金身上。

不是正想着如何去找帕西諾嗎?克裏斯蒂安靈光一現。眼前不就有着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送貓。

他立刻把手收回來,把小金抱在懷裏,對着它那張喪氣滿滿的臉越看越喜歡,忍不住低下頭狠狠地親了一口。小金滿臉抗拒,擡手給了他一爪子,掙脫他的懷抱跑到地上去了。

他毫不在意,愉悅地吹了一聲口哨。大清早被打擾睡覺的憤怒一掃而光,被扇了一巴掌也只覺得小金是給他出主意的德行良好小貓咪。他火速收拾好自己,悠哉悠哉地把小金關在房間裏,泡了一杯黑咖啡配面包夾培根,迎着早晨溫暖的陽光和舞動的植物,看因為鎖了窗而出不去的暴躁小金,小口優雅地吃完了自己在巴黎第一頓具有美好情緒的早餐,随即出門去拜訪自己的金發鄰居。

花店的門根本關不上,看樣子帕西諾也完全沒有要關它的意圖。克裏斯蒂安走進去四處看了看,帕西諾哪裏都不在。店的盡頭有一個木制樓梯,看上去有點年頭了,克裏斯蒂安擡頭看見樓梯盡頭倒是有一扇鎖着的門。

想來帕西諾是把一樓當成了花店店鋪,自己住在二樓。

克裏斯蒂安看了看時間,早上九點。他原本以為這個時間帕西諾應該已經起了,但看樣子似乎并沒有。他有點失望,畢竟無論是留在店裏還是直接敲門都不太禮貌,只能打道回府。

臨走前他打算把貓放下,這才發現前一天放貓窩的地方已經被一杯洋桔梗代替。大概帕西諾晚上會把小金放在二樓。沒有帶門的貓窩,把小金留在這裏一會兒它就又溜走了。

他再次看了一眼時間。

早飯也吃完了,離午飯時間還差得遠呢,他除了吃飯也提不起精神來做別的。

反正回去也是無所事事,克利斯蒂安幹脆留在店裏,一邊等待帕西諾一邊揉小金的毛。

他有一點潔癖,平時看到路邊的小動物都會下意識地躲開,防止它們不小心碰髒了自己。但小金是家養貓,帕西諾把它照顧得很好,它看起來又漂亮又幹淨,還顯而易見的體重超标,使得克利斯蒂安沉迷于它良好的手感,根本沒辦法把它放下。他又不像小金平日裏接觸的人們都懂得撸貓的技巧,手法粗暴,一會兒正着摸一會兒倒着摸,把小金摸得嗷嗷直叫喚。

屋外的水坑都幹涸了,只有有歌劇院的那個還是滿滿當當。克利斯蒂安猜想這條街上的人是在把歌劇院當寵物養,可能還會每天給它補點水。此時精神充沛的歌劇院正愉悅地發出一陣陣叫聲,與小金一唱一和,聲音高高低低起起伏伏,通過水和空氣傳播得亂七八糟。兩個非人生物一個在屋內一個在屋外,吵得克利斯蒂安頭疼。

它們顯然也吵醒了這棟樓裏的另一個人。

克利斯蒂安在花店裏閑逛了十分鐘,正在思考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會兒,或者幹脆把小金丢在這裏走開時,那扇二樓的門終于“吱嘎”一聲打開了。

“小金?罐頭不夠了嗎,怎麽這麽吵。”門只開了一條縫,帕西諾困倦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沒有,是我。”克利斯蒂安應了一聲,“早上我醒過來的時候,小金正在我的臉上。為了防止它亂跑,我就把它送過來了。”

帕西諾在門後笑了一聲:“它還挺喜歡你的。”

“算了吧,”克利斯蒂安無奈道,“它今天早上吓了我一大跳。”

他頓了頓,語氣毫無波瀾地補充道:“昨天也是。”

前一天的克裏斯蒂安重蹈覆轍,又一次踩到了小金的尾巴。

“但就算它連着吓了你兩次,你還是抱着它不放開。”帕西諾從門後走出來揶揄他。

他明顯是剛剛起來,還穿着一身睡衣和拖鞋,柔軟的金發以奇怪的姿勢打着卷,眼睛也半眯着。帕西諾的睡衣是珊瑚絨的材質,簡單設計的純色款。克利斯蒂安起先沒有看見,等到對方走到自己面前了才發現睡衣有一個巨大的兜帽,看上去十足的柔軟。層層疊疊的皺褶像是桌上的白色洋桔梗,帕西諾站在那裏漂亮地盛開着。

帕西諾彎腰從克利斯蒂安手中接過小金,衣服領子順着動作而敞開,克利斯蒂安紳士地移開視線防止自己看到寫什麽不該看到的,同時提醒道:“領子有一半折在衣服裏了。”

“是嗎,大概是我睡姿不夠好。”帕西諾笑着回道。

他低頭看了一眼領子,随即自然地擡頭看向克利斯蒂安,什麽話也沒說,但克利斯蒂安猜想他是想讓自己幫忙搭把手的意思,于是伸出手,幫他把領子翻了出來。

雖然謹慎再謹慎,動作間還是不小心觸碰到帕西諾脖頸的小塊肌膚。克利斯蒂安收回手時,手指不受控地蜷曲,是一個下意識的摸索動作。

因為剛剛睡醒,帕西諾的皮膚溫度很高。克利斯蒂安曾經有一天閑來無聊,給這種溫度起名叫“戀時體溫”,因為他認為早晨剛醒來時,這種略高的溫度只有伴侶之間才能感受得到。

戀時體溫還并不是他實踐得出的什麽結論,完全只是他本人的臆想。今年二十五歲的克利斯蒂安因為要求太高又挑剔,遲遲還沒能開始一段戀情,帕西諾居然成為了他感受到的第一份溫度。

放下手,他局促地補了一句:“好了,現在可以了。”

帕西諾一愣,忍不住別過頭彎了下嘴角,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他原意不過是想讓克利斯蒂安幫他拿一下小金,沒想到對方自然而然地伸了手,讓他甚至連拒絕的時機都沒有找到。

不過他轉念又想,要自己動手,只要把小金丢到地上就好了,它又不是什麽脆弱需要細心呵護的腳不能沾地的小寶貝,只是一只生命力很旺盛的大胖橘而已。

說白了,自己潛意識就是想讓他幫自己一把。

因為帕西諾突然想起西弗勒斯說過,克裏斯蒂安脾氣不太好,但面對不怎麽熟的人群非常紳士。也許在那個瞬間,他還是有些希望這位克裏斯蒂安是自己的偶像。

但克裏斯蒂安冒冒失失的行為并不能讓他看出什麽。雖然他總有一些直覺性的猜測,而根據他的經驗,他的直覺大都準确。

帕西諾看克利斯蒂安有些困窘,體貼地沒有告訴對方他的誤會,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我今天一定關好窗,不讓小金再去打擾你了。”

“啊,沒關系,”克利斯蒂安急忙道,“偶爾來幾次我也不介意。”

他笑了笑:“其實我是想來找你,又不知道用什麽借口好,還好有小金。你的創作方式很特別,我想來觀摩一下你平時工作的樣子,找點靈感。”

克利斯蒂安四下望了望,看到了擺在桌邊的木頭椅子,假裝乖巧地坐下:“我就坐在這裏看着,不發出聲音,保證比歌劇院存在感更低,可以嗎?”

他自己也覺得請求突兀,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實在是找不出思路來了......你知道我是個畫家,畫不出畫來,就好像喉嚨口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太難受了。”

這時候他還沒忘記自己的假身份,順帶着提了一句,并盡量放低語氣,使自己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帕西諾把小金放在肩膀上,小金立刻盤上他的脖子,開始打起了滿足的小呼嚕。帕西諾雙手得到釋放,抱着雙臂挑眉看他:“我當然不介意你在這裏。實際上,每天修剪花枝的工作也很枯燥,我倒是希望你的動靜能比動物們大一些。不過......”

他似笑非笑,因為找到了一些可能的線索而感到愉悅:“畫家克利斯蒂安先生,畫畫是不需要紙筆的嗎,你什麽也沒有帶啊。”

那是因為自己沒辦法拿着電腦或者帶着一大兜的樂高過來,只能在這裏和帕西諾聊聊天,有了靈感再回去工作。他倒是忘了拿些紙筆來記錄靈感,甚至連裝模做樣都忘記了。

知錯就改也是君子的品格。克利斯蒂安立刻出了門:“我回去拿。”

帕西諾的悶笑聲從身後傳來:“慢走,畫家先生。其實你也可以半個小時後再來,花店還沒有開門呢。”

克利斯蒂安加快了腳步,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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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西弗勒斯剛剛踩點抵達公司,手機上開着不同飯店的外賣菜單,但無一例外都是漢堡.早早到來的林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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