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向日葵和鐵塔

第22章  向日葵和鐵塔

22

白百合為主花,搭配紫色勿忘我,用白色的滿天星作為點綴,用淺紫色的包裝紙裹着。帕西諾選擇的百合花大多還未開放,保持着綠色的花苞形态。整束花的顏色偏冷,僅有紫色綠色及白色組成,顯得冷靜而詭谲。

而整體不算整齊。百合花花瓣花苞較大,形狀規整而大方,因此帕西諾沒有選擇尤加利葉,而是同樣較大的棕竹做配。在這種幾近刻板的大塊色澤之間,他選擇添加了大量瑣碎的滿天星作為點綴。這種花花如其名,花朵很小,綻放時如同漫天星辰四散,夾雜在百合與棕竹之間,加上原本花型複雜的勿忘我,破壞了原本的整體性,同時也除去了大色塊的厚重感,顯得更為靈巧與自由。

林捧着那束用色大膽的花。他五官有一種奇異的清晰感,每個部位單拎出來都非常精致,但過分的精致顯得無機質,組合在一起就會因為太平淡而有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感覺。他大概是知道自己長得不近人情,也沒有為此就把自己打扮地熱情一點,反而大多數衣服都是普通但襯人的黑白灰,筆挺而貼身。就這麽一個寡淡的人,此刻拿着那束花,顯得十分怪異。

林單手拿着花,笑道:“沒有猜錯的話,這束花應該更适合西弗勒斯。”

紫色配綠色并不是非常适合花束的配色。大致用途是送人或者放在家中欣賞的花束,配色會選用更溫暖的暖色調,而非偏向于冷色調的紫綠配色。帕西諾選取的紫色不是暗沉的深紫色,而是較為明亮的色彩,在林手中顯得非常突兀。但如果是氣質張揚的女巫西弗勒斯拿着它,大概又會是另一個感覺。

帕西諾點點頭,承認了:“這是給西弗勒斯的。”偏冷的奇異色彩搭配可能會給人不舒服的觀感,但如果是帶有香氣的,柔軟的花束,又會沖淡這種怪異感,最終達到一種堪堪的平衡。這是女巫的色彩哲學。

他有點揶揄地問這個一眼看穿他花束奧秘的人:“林先生并不是設計師吧?雖然在樂高總部工作,但貌似工作內容和設計也沒有特別大的關系?怎麽會有這麽強的感知力,能夠看出我的花束究竟适合誰?”

林很無奈地笑了笑:“圖紙審核要和所有設計打交道。而且,畢竟我有很多設計師朋友,還有......”

他停頓了一下,竟也沒有瞞着帕西諾,就這麽脫口而出了:“還有喜歡的設計師。”

說話的時候,帕西諾能看見他眼裏閃爍着光,那是因對方而自豪的意思。林眼角一彎,原本冷淡的表情發生了極其輕微的變化,如同冰雪複蘇,突然變得和藹溫暖起來。

帕西諾這才明白為什麽克利斯蒂安說林沒有說過喜歡西弗勒斯但大家都看得出來。喜歡實在是很難隐藏的東西。

他很明白地一笑,把林試圖還給自己的花束往對方身前一推:“既然如此,那麻煩林先生,幫我把花束送給應該給的人吧!”

林一愣,随即跟着笑了笑:“一定完成任務。”

帕西諾并沒有讓林立即上樓去送花束,而是讓他在一樓繼續稍等片刻——每一位來客都會獲得的帕西諾的禮物,既然剛才的是屬于西弗勒斯的那份,那真正屬于林的花束也應該送到他手上。

林一拿到自己的那一束就笑了:是白玫瑰和蓮蓬的花束。清淡冷靜的配色,小朵綠繡球作為少之又少的點綴,讓花束看上去過分的清爽,幹脆利落。

“居然有蓮蓬。”林抱着花束肉眼可見地開心。這種産自他家鄉的植物,在這個地方并不多見。

帕西諾還沒有回答,樓上傳來了西弗勒斯咋咋呼呼的聲音:“小金和林在幹嘛呢?”

他和克利斯蒂安一前一後從樓上下來:“工作上的事情交接完了,順便幫克利斯蒂安的創意大賽報名收了個尾。你們在研究花草植物嗎?”

他蹬蹬蹬地快步下樓,一眼就看見了林拿着的兩束花束。大概是克利斯蒂安和他說過帕西諾的習慣,他知道有一束是他的,并且毫不猶豫地拿起了被林認出的屬于他的那一份:“紫色和綠色?我喜歡!”

他轉過去對着帕西諾眨眨眼睛:“謝謝小金的漂亮禮物,哦,我都想親你了。”

“喂,你!”帕西諾還沒來得及有什麽反應,克利斯蒂安先氣急敗壞地向前一步,看上去又想用往常的方法威脅對方住嘴。可惜平時用來局限他的另一位當事人此刻正站在這裏,克利斯蒂安一哽,竟然一時沒想出來能說點什麽。

好在西弗勒斯只是打趣,很快擺擺手示意他自己不說了:“你們明天就走?再多講講花店的管理方法吧!”

他看上去躍躍欲試。克利斯蒂安和帕西諾說過,西弗勒斯不是科班出身,在成為樂高設計師之前他是一名甜點師。西弗勒斯喜歡嘗試各種新鮮事物,比如看管一家花店。

這是克利斯蒂安二十六歲這一年裏普通的一天。夕陽即将落山,豪邁地将最後的餘晖撒滿了花店大門前盛開的花束。他的朋友們被他臨時叫來幫忙,此刻正忙着做筆記和傾聽花店的注意事項,而負責講解的花藝師,也是他喜歡着的人,臉上挂着因為即将出門而興奮,又帶着一絲焦慮的微笑。

克利斯蒂安收拾完行李,最後檢查了出門的裝束,捏着口袋裏準備送給帕西諾的小東西,不自覺地緊攥着,手心出了一些汗。

他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見二十一歲的帕西諾。那時候天很寒冷,帕西諾裹着厚實的冬裝,坐在花店的門口。花朵枯萎,從未關閉過的大門緊閉,他坐在雪地裏,無助地望着天空,臉龐瘦削。

這時候的帕西諾還沒完全張開,也許是因為他瘦了不少,本來就大的眼睛挂在臉上竟顯得有點悲傷的可怖。克利斯蒂安看着他,立刻就知道了自己在做夢,也立即知道了自己抵達了哪個時間點。

他走上前,剛經歷完生離死別的小帕西諾擡起頭怔怔地看着他:“你好?”

克利斯蒂安蹲下來與他平齊:“你好。可以賣我一束花嗎?”

帕西諾看上去有點意外,随即勉強地笑笑:“抱歉啊...花店關門了,我不會花藝。”

他想了想又說:“但是我會學的。也許過幾個月,或者過幾年,帕西諾的花店會重新開業。”

克利斯蒂安依舊蹲在原地,溫和地說:“沒事的。那麽,可以給我拍一張照片嗎?”

帕西諾顯得更加意外了:“......可以的。”

他站起來動了動麻木的四肢,可能因為在冰天雪地裏待了太久,他踉跄了幾步,被克利斯蒂安扶了一把才站穩。他示意對方稍等片刻,轉身進了花店,過了一會兒又空着手走出來。

“不好意思啊,”他又道歉,“我不敢拿起相機了。你找別人吧。”

克利斯蒂安搖搖頭:“我不要找別人,我就要找你。”

他靠近有點迷茫的帕西諾,一把把人擁進了懷裏:“你是有天分的攝影師,你總有一天會再次拿起相機,拍出驚豔衆人的照片。”

帕西諾有點驚訝地掙了掙,随即意識到對方也許沒有惡意,奇跡般地安靜下來。他把克利斯蒂安看作洪水中漂浮的一根木頭,在無人可依靠的冬日裏,悄悄地在陌生人的懷中取暖。

克利斯蒂安抱着他,感受帕西諾小心地把頭擱在自己的肩膀上,眼眶慢慢濕了。

他哽咽着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如果我早一點來,你是不是就不用獨自堅持了。”

他面前的花店突然變化了樣貌。大門打開,大量五顏六色的鮮花從中傾瀉而出。門口豎起了一面展示櫃,上面擺放着一個又一個讓他眼熟的樂高模型。他最出名的雨中巴黎立在中間,成為了插花的容器,其中的花朵不斷變化,勿忘我,芍藥,百合......然後是他們初見時的洋桔梗,最後是向日葵。克利斯蒂安聽完帕西諾科普之後搜索的與帕西諾·金同名的向日葵,此刻別扭地插在那座樂高鐵塔裏。枝丫瘋長盤旋而上,讓向日葵和鐵塔長在了一起。

抽條長高的兩年後的帕西諾在克利斯蒂安懷裏擡起頭,笑着說:

“你來得不晚。”

“你早就陪着我度過了很多個冬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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