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就裝吧
第012章 你就裝吧
白色的光暈下是富有濃重生活痕跡的畫卷。
巷內龜裂的牆皮上不乏開鎖開發票的各類廣告,而巷子外卻停着一輛白色奔馳。
“你去忙你的工作不行嗎?”
黑色單衣的年輕人頂着藍色挑染的短發,揚起下巴看着臺階下身穿淺色襯衫的男人,“沈聿卿,我都大學畢業了,我連自己去哪兒都不能決定嗎?”
沈聿卿站在那裏沒動,光線掠過他高挺的鼻梁,鏡片後的眼眸依舊溫潤縱容,只是語氣略微無奈:“蘇恕,這一次聽我的話好不好?”
蘇恕抿唇不語,站在臺階上的他比沈聿卿高了一頭,以俯視的視角看着這人不斷誘哄着他心軟。
真的糟心。
他擡手遮住眼底掩住掙紮的神色。
“小恕,你先和小沈回去,應該有什麽要緊的事,你別在這個時候犯倔。”蘇恕的姑媽把書包遞給他,勸道。
書包的拉鏈沒拉好,露出塑封照片,這是蘇恕他們的大學畢業合照。
接過書包後,蘇恕不情不願地走出去,路過沈聿卿時,他發苦的喉嚨莫名酸道:“不去找你的賀小姐喬小姐,你來找我幹嘛?”
沒指望對方給他答複,先一步鑽進車裏,拎着的書包往後排另一個空座一扔。
蘇恕盡量忽略內心的煩躁,靠在椅背上輕阖着眼。
腳步聲在車的另一側停了片刻,最後副駕的門被沈聿卿打開。
蘇恕兀自裝睡,一個裝聽不見,一個裝看不見,誰也沒搭理誰。
司機卻像是習慣了二人這樣的相處,老實地開車。
“蘇恕,這幾天你別出門了。”
耳邊的聲音時遠時近,像是神祇前虔誠的禱告,也像是古老城堡中最後一下鐘聲。
蘇恕想開口問原因,靈魂卻如出竅一般浮在半空,他看着坐在後排的自己向沈聿卿一句一句質問為什麽。
他向前探了探,張開的手指穿過相似的容貌。
別說了!
記憶回籠,騰在空氣中的意識掙紮着,恨不得撕下自己靈魂的一片去堵住年輕人一張一合的嘴。
他想掐住年輕人的脖子去告訴他自己不安的預感。
似乎是為了驗證他的預判。
劇烈的聲響以碰撞的車身為中心,迅速向周圍炸開,刺鼻的化學氣味以及血腥味在有限的空間內橫沖直撞。
蘇恕眼前一黑,靈魂也歸了位,四肢軟軟地垂了下去。
可他不想這麽睡過去,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要失去什麽,所以掙着命也想看沈聿卿最後一眼。
眼皮上突然一沉,那人用失去溫度的手擋住他的視線。
“別怕,也別看我。”
致命的陳傷經不起再次撕裂,靈魂深處也發出沉痛的悲鳴,他用盡全力大喊着。
“沈聿卿。”
一腳踏空,夢境消失。
模糊的視線內是姑媽家不大的客廳。
蘇恕求生似的大口喘氣,死死地攥緊衣服下的手機,像是握住獲救的缰繩一樣,一遍又一遍确定沈聿卿發來的信息。
還沒發生,還沒發生,他還在。
灑滿初陽的客廳內,白色衛衣的年輕人抱着膝蓋蜷縮在沙發上,像是被活剝外殼的幼鳥。
蘇恕把腦袋埋進兩肘間,痛苦又慶幸撕咬着薄薄的唇側,落在身上的陽光如同禁锢靈魂的枷鎖。
他想,或許在沈聿卿離開的時候,他心上就多了一把刺穿心髒的鎖。
又或許,這把鎖出現得更早。
他走不掉了,只能依附着麻木的疼痛來感知沈聿卿的存在。
即使痛得要死,他也甘之如饴。
蘇恕的中午飯是在姑姑家吃的。
姑姑蘇芬早年和丈夫離婚,獨自一人撫養兒子長大。林宣上大學的時候,雖然有點愛顯擺,也沒其他缺點。
蘇芬拎着擀面杖,一手粉面在圍裙上拍了拍,招呼道:“小恕,多吃點,還有下一鍋。”
她又對悶頭狂吃的兒子念叨:“慢點吃,急什麽?趕着投胎?”
“快到時間了,我約了人打球。”林宣兩三口塞了幾個餃子,急哄哄地往外走,一腳跨出門檻,還不忘喊蘇恕,“一起去吧,你打球不挺好的嗎?”
突然被點名的蘇恕緩緩地轉過頭,一身清爽氣息的林宣等着他回答,絲毫不像前世沉溺于賭//博的人。
是什麽契機讓林宣接觸到了賭//博呢?
“我一會兒有事,你去吧。”
蘇恕低頭吃了幾口,放下筷子,沈聿卿下午三點的飛機,他得去接人了。
林宣也是順嘴一問,得到否定的回答後抱着籃球與朋友彙合去了。
臨走時,蘇恕和姑姑說:“周日有時間的話,你去體檢一下吧,我約好了。”
“你這孩子,浪費這錢做什麽?我身子骨好着呢,去醫院檢查,沒病都能檢查出病來。”
蘇芬一腳踏出廚房,嗓門有些高。
蘇恕聽慣了這種說辭,知道怎麽勸他姑同意:“已經付錢了,退不了了。”
果不其然,蘇芬聽到錢不能退以後,只是又磨叨了幾句:“浪費這錢幹啥,去檢查沒病都能檢查出病來。”
她送蘇恕下樓,又囑咐道:“小恕,小沈資助了你這麽多年,以後你工作了也別忘了去看看他,做人吶,不能忘本。還有,周昭的忌日,你該去得去,他當年也是為了救你才沒的。”
蘇恕垂眸聽着,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看到他這樣,蘇芬也是嘆了口氣,她這侄子七歲時,親爸親媽就離婚了,他爸平時在工廠忙,顧不上他,只能到她這裏吃飯。
他十二歲那年,他爸再婚,沒過一年,周昭就因為救蘇恕死了,周昭他媽,也就是蘇恕的繼母再也容不下蘇恕了。
所幸那年沈聿卿資助他,才沒讓他落入更糟糕的處境。
——
臨街的花店正放在輕柔的音樂,玻璃窗內的鮮花種類齊全。
蘇恕路過花店時正好看見一個男生抱着一大束玫瑰。
一張陌生面孔上流露出愛慕的柔情,旁人一看就知道他要去見心愛的人。
蘇恕突然感覺手上有點空,似乎缺了點什麽。
這個時間,花店內的客人并不多。
女店員包好客人預訂的花束,聽到開門聲一響,流程化地問:“您好,請問需要什麽花,玫瑰是今早剛到……”
她話音一停,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改口道:“小帥哥,是要送給誰?女朋友嗎?”
誰曾想,小帥哥一張帥臉冷冰冰的,面無表情道:“送長輩。”
“……”店員一愣,“送長輩可以選百合、向日葵這些。”
她忽然看到小帥哥的視線停在了紅玫瑰上,于是試探地補充道:“玫瑰也可以的。”
半晌過後,關門聲響起,蘇恕懷裏多了一捧玫瑰百合。
他貌似嫌棄地皺了皺眉,想着都怪今天的玫瑰太新鮮了,才忍不住買的。
機場內。
國際到達等候區站着不少人,蘇恕猶豫着要不要站在前面去等,其實坐在座位上等和去前面都差不多,無非是幾步的距離。
不差這麽幾分鐘。
而他走神兒的這一會兒,雙腿已經慢慢挪到了第一排。
帥氣的男生本身就引人注意,更何況他還抱着象征熱戀的紅玫瑰。
一時間蘇恕的周圍成了真空地帶,等他本人察覺到其他人好奇的目光時,再退回座位上等着更顯得欲蓋彌彰。
他在心裏一遍遍重複着,只是送花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
滾動的大屏上,國際航班陸續到達,蘇恕明明知道出關和取行李還需要時間,可還是忍不住盯着一批一批走出來的人。
沒見到沈聿卿的身影,他低頭數玫瑰的花瓣。
這麽一側頭,白皙的下巴半埋在紅玫瑰間,乖戾的眉眼因為過于認真變得溫順許多。
可能由于蘇恕站的太過靠前,也可能是這副畫面太過驚豔,沈聿卿拉着行李箱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蘇恕。
他心裏無端地升起一股難言的感覺,或許,可以稱之為悸動。
“我回來了。”沈聿卿聲調平穩,飽含深意的眼神卻在蘇恕的臉上和胸口的玫瑰花上徘徊。
聽到來人聲音,蘇恕猝然擡起頭,在沈聿卿探究的目光下想到了手裏的花。
他咳了咳想說什麽,對方卻先一步靠近他。
呼吸近了,鼻尖似乎還能感受到對方襯衫裏皮膚的溫度。
他的額頭距離沈聿卿的臉頰不足一寸,只要輕輕一擡頭就能碰到。
“後面那位女士,請不要拍我們。”沈聿卿嚴肅時嗓音發涼,讓剛想按下快門鍵的兩個女生收回了手機。
這個插曲打斷了兩人過于暧昧的氛圍,也可能是他單方面心動。
以蘇恕的閱歷,還猜不到沈聿卿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
送不出的花還拿在手裏,蘇恕亦步亦趨地和沈聿卿去停車場。
沈聿卿等了半天,也沒看出蘇恕想把花給他的動作,他也不催,兩人就這樣慢悠悠去找車。
站定後,他頭也沒回,憑借方向感在去摸蘇恕的運動褲的口袋。
溫熱的手鑽進褲子左邊的口袋,與肌膚只隔離一層布料,蘇恕被這溫度吓得往後一跳:“幹什麽?你摸哪兒呢?”
“找車鑰匙。”左邊沒找到,沈聿卿毫不見外地去翻右邊,反倒是蘇恕弓着腰,紅着一張臉,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
沈聿卿仿佛沒看到蘇恕逐漸往脖頸蔓延的羞意,不經意似地問:“你手上的花是給誰的?”
話音剛落,嬌豔的玫瑰百合被人用力地塞到了他的懷裏,沈聿卿壓下翹起的薄唇,用詫異至極的語氣反問:“送我的?”
“沈聿卿。”蘇恕咬牙切齒地鑽進副駕,只給眼前的男人留下幾個字,“你就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