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擡頭仰望
第018章 擡頭仰望
樓上最裏的包廂,黑色雕花的門打開又合上,相較于外面沸反盈天,包廂內只有幾聲清脆的臺球撞擊聲。
沙發前,玻璃杯還剩着一半威士忌,眼鏡擱置在杯子旁邊。
而眼鏡的主人仰頭靠在沙發上,水晶吊燈的光線打在深色西裝上顯得他愈發冷冽,像是醉了一樣。
沈聿卿忽然睜開了眼,神色清醒又疏離,目光穿過衆人的身影落在了門上。
不出片刻,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老板,下面有人鬧事。”
沙發最右側的齊久擡頭一笑,隔空打了個響指:“聿卿,你這耳朵神了。”
齊久是酒吧的老板,也是陸逐的大學同學,今天特意為老同學的人生大事留出了時間,只是這個點兒怎麽還有人鬧事呢?
問完情況後,他開門沖着打臺球的江以硯喊道:“江兒,你堂弟在樓下和別人打起來了。”
“知道了,我下去。”江以硯放下球杆,正要和齊久下去看情況,卻見到剛才還坐得端正的沈聿卿,此刻已經站起來了。
江以硯先是困惑,馬上明白了:“你家那位也在?”
沈聿卿拿起眼鏡,嗓音有些低,面色還算正常:“應該在。”
江以硯和江肅是堂兄弟的關系,兩家人走動少,知道他們關系的人并不多。
樓下,閃爍的燈光打在灑滿地面的碎玻璃上,酒水混合着飲料撒了一地。圍觀的看客早就躲到一側,只剩斷斷續續的痛呼聲夾着音樂,在空氣中回蕩。
舞池旁的座位下,蘇恕單手遏住鄧徽的脖子,舉在半空中的手握着半個酒瓶子,鋒利的豁口殘流着黃褐色的酒水。
此時,劃過的燈光逐漸拉長,映在蘇恕兇狠的側臉上,鴉羽似的長睫擋住了他眼底的血色,只能看到唇線的緊繃,空留出幾分冷然的味道。
而沈聿卿心裏卻是一沉,徑直越過江以硯和齊久,直接奔着蘇恕的方向走了過去。他扣住停滞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壓着嗓音說:“放手。”
刻入骨子裏的聲音一靠近,蘇恕從肩膀到指尖都打了個顫,飙高的腎上腺激素也逐漸趨于平靜。
他不情不願地松了手,在沈聿卿過來以後,他就沒敢再擡起頭,只敢直直地盯着腳尖前不大的地方。
鄧徽的脖子被松開,大口大口地喘氣:“蘇恕你給我等着,你打了田少的人,田少不會善罷甘休的。”
人群中頓時響起嘈雜的議論聲,不少人聽到田姓倒吸一口涼氣,蘇恕從零星話語中捕捉到什麽田氏新興,什麽田家二少。
他這才想起去看鄧徽那一夥兒人。
果然,裏面有幾個生面孔,應該不是鄧徽手下的人。也許,這幾個臉腫得和豬頭似的家夥就是鄧徽口中田少的人?
蘇恕下意識地去找沈聿卿的身影,一扭頭,就看見他和江以硯在說什麽,而江以硯旁邊站着的是江肅。
“哥,是他們先動手的,還欺負我女朋友,反正是男人就忍不了,打他都是輕的。”
江肅站得彎彎扭扭,他和江以硯關系好,幾句話就把事情的經過毫無保留地交代了。
江以硯剛回國,不知道情況,挑眉看向沈聿卿。
沈聿卿倒是記得田氏是哪一家,他意有所指地刮了蘇恕一眼,和江肅說:“适可為止,你們下手沒個力道,各個都是不饒人的主兒,鬧出人命來,別指望我和你哥撈你們。”
這話說不清是在提點誰。
好在江肅和沈聿卿認識,對他還算敬重,也沒多說什麽。
于是,亂哄哄的議論聲裏只剩鄧徽一行人的叫嚣。
鼻血嘀嗒嘀嗒落在地上,一個半邊臉腫起來的男生對鄧徽說:“鄧哥,姓段的跑了。”
鄧徽罵了句娘,他們在這裏打了半天,被揪出來的正主跑得沒影了,這他媽的叫什麽事兒?
還有段燃這小子怎麽回事?讓他偷個錢包,至于吓成這個逼樣嗎?
聽到他們的對話,齊久感覺好笑,他開着酒吧,路子多,自然知道田二少姓甚名誰。
田父在外省發家,這幾年剛在S市站穩腳跟。單說田家估計無人在意,要說他背後的孔家可就有來頭了。
只可惜……要看碰到誰。
齊久瞥了沈聿卿一眼,要說背景地位誰能比得上這位,父親是政界要員,母親又是何氏獨女。
要不是沈聿卿為人低調,估計S市都能橫着走。
有齊久在,這件事而幾乎用不到沈聿卿和江以硯動手。江以硯還是向着自家人,在得知江肅沒受傷,又安排人送江肅和辛倩回學校。
蘇恕沒跟他們回去,屈腿坐在大理石臺階上,意識馬上被湮沒之際,朝思暮想的人嵌入他的視野。
沈聿卿站在他面前,閃過的燈光落在深色西裝上如同海面粼粼的波光。
蘇恕莫名地感受了舒心。
即使,他以一個仰望的姿态,在看另一個男人。
世上似乎有這樣一個約定俗成的準則,男人之間,被仰望的那個人是強者,而仰望者則是劣勢者。
蘇恕以前也是這麽認為的,而他不想承認自己是劣勢者。
可這一次,他甘願成為這個劣勢者。
在沈聿卿說話前,蘇恕垂頭掩住眼裏翻騰的情緒,像是預判到接下來的訓斥,舔了下沾血的唇角,說:“我錯了。”
他知道沈聿卿不喜歡他喝酒,也不喜歡他打架。
“你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
沈聿卿半屈着膝,以平視的角度琢磨着蘇恕一覽無餘的小表情。
蘇恕不适地移開視線,遲疑了許久,還是決定說實話:“這倒也沒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沈聿卿還是沒能忍住笑意,邊用手帕給他擦手,邊問:“來這兒只是為了給江肅過生日?”
“嗯。”
聞言,沈聿卿又笑了:“說謊都不會說。”
手上的血跡和酒水被擦得幹幹淨淨,蘇恕低頭看着,張了張嘴,又沉默了下來。
他不知道哪裏出了破綻,讓沈聿卿看穿了心思。不過,他在不願意回答的問題上,一貫有拒絕回答的權利。
最起碼,在沈聿卿面前是這樣的。
微微別過頭,眼神落在了一旁,這是蘇恕不再解釋的動作。沈聿卿最熟悉不過了,他沒再繼續追問蘇恕原因,轉而說道:“我上樓一趟,一會送你回家。”
一樓的客人慢慢散去,只剩下侍應生抱歉地對客人解釋着不能繼續營業的原因。
蘇恕呆滞的目光從侍應生小聲議論的內容挪到了沈聿卿起身的身影上。
心裏說不上哪裏不爽,他擡起一只手抓住沈聿卿膝彎的布料,在墨藍色西褲留下一道道繃直的褶皺。
沈聿卿離開的步伐一頓,側身看向冷光下難得流露出不滿的蘇恕,純色衛衣搭着他剛成年的那張臉,像高中生似的。
但是,沈聿卿見過他高中時期的樣子,倔強像一頭小狼,色厲內荏地守着自己的地盤,誰靠近都不行。
所以,看見蘇恕異于往日的表現時,沈聿卿心頭浮現一層奇怪的感覺,以及他從不輕易承認的心疼。
盡管不明白是什麽事情讓對方做出了改變,和蘇恕生活了近六年的沈聿卿還是第一時間猜到了他的想法:“怎麽了?要和我上去嗎?”
見沈聿卿點破自己的想法,蘇恕很快地縮回手,換了個說法,将問題抛給對方:“不可以嗎?”
很快,沈聿卿用行動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蘇恕抓住沈聿卿的小臂,微微借力站了起來,沈聿卿也恰到好處地穩住他向前沖的身體。
兩人交疊的身影在淺棕色壁紙上輕輕搖曳,蘇恕開始羨慕緊緊相擁的影子。因為他和沈聿卿還隔着一拳的距離,而影子卻可以毫無顧忌的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