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鬧劇

鬧劇

郁和頌的發熱期并發查不出病因的神經性官能團紊亂。

等郁和頌有意識的時候他在家裏。

到處都安安靜靜的,他的手臂上,身上布滿了紅色的疹子。

家庭醫生會定時給他上藥,告訴他,這是因為壓力過大導致的過敏濕疹。

他沒有力氣,沒有欲望,肚子不餓,腦袋空空。

等他睡睡醒醒,能坐起來。

他看到床邊擺着一副畫。

是一束火紅的玫瑰。

非常清晰,就像真的一樣。

郁和頌想起,那個東南亞的藥讓他産生了人生圓滿的幻覺。

又覺得自己很沒用。

他的所謂的圓滿是那麽的虛無缥缈。

他終究是一個失敗的人。

也不知道是管家還是阿姨在房間裏見到面目醜陋的他。

意識的最後,他應該是哭了。

眼淚和鼻涕混在了一起。

髒兮兮,也不好看。

不過。

愛情是沒有失敗的。

我們不能因為春天的花在秋天沒有結出漂亮個果子,就否定春天。

那不是悲劇,那只是秋天。

又在房間裏躺了半天。

郁和頌終于和自己和解。

他見到了生命的終點。

也感受到了被人愛的感受。

雖然只有很短暫很短暫的時間……

他光着腳踩在地毯上。

去找書櫃裏,小時候讀過的一本散文集。

就是那位寫"秋天沒有悲劇"的作家。

他想再去看一遍,春天和秋天的故事。

然後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不能再任性了。

冬天,也有冬天存在的意義。

房間的門打開了。

郁和頌站在書櫃前,已經找到了散文集。

睡衣松松散散的挂在他枯瘦的身體上。

剛剛在看身上紅點的時候,郁和頌想,下次要把自己養的再胖一點。如果再胖一點,身體或許就能承受藥物的計量,他就會少一些狼狽。

郁和頌一頁又一頁的翻着有些泛黃的紙張。

他看到自己幹癟的手指上紅色的濕疹,就像春天裏開的一朵粉色的櫻花。

腳步聲越來越近,大概是醫生又要讓他吃藥。

又或者是阿姨又來勸他吃一點食物。

他要換藥。

也要吃東西了。

他只想找到那一段文字。

腳步聲停了下來。

他也找到了想要找的那段文字。

好像藥物又有了效果。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吃了藥。

他竟然見到了顧修傑。

顧修傑抽走了他手上的書,用無名指夾在他剛剛翻到的那頁。

另一只手把他帶回了床上。

背後是暖暖的枕頭。

身上蓋上了輕柔的被子。

真實的顧修傑在國外。

幻想裏的顧修傑是很容易相處,會和他聊天,送給他紅色玫瑰的。

“我生病了。”郁和頌告訴幻想裏的Alpha:“我沒有什麽力氣,我想睡了,但是我想看這本書。”

他的聲音小小的,眼睛一眨一眨的舍不得閉上。

有一只大手把遮擋住他眼睛的碎發撥開。于是他能更加看清心上人的模樣。

顧修傑穿着灰色的居家服,頭發并不像平日見到的那樣精心的打理過。是剛睡醒的淩亂。

郁和頌并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

他只是累了。

又舍不得這個好不容易到來的顧修傑。

“是這一段嗎?”

顧修傑坐在床邊,手裏拿着那本散文集。緩緩讀着一段話。

他的聲音啞啞的,像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是郁和頌熟悉的聲音。

是郁和頌熟悉的那段話。

“愛是自卑的人棄暗投明的時刻

是我搖着輪椅去見你……”

“嗯。就是這一段。謝謝。”郁和頌蹭了蹭被子。

偷偷的把手從被子裏伸了出來,放在灰色布料的邊上。

這樣更有安全感。

他終于閉上了眼睛。

偷偷的笑了起來。

聽着低低沉沉的聲音,放松了精神,可以安心的睡去。

“愛是自卑的人棄暗投明的時刻

是我搖着輪椅去見你

愛是如果我送給你一本書

我不會送給你詩歌

我會送給你關于植物關于莊稼的書

告訴你麥子和稗子的區別

告訴你一個稗子提心掉膽的春天

愛不是你接受我傷殘的身體

不是我欣賞你璀璨的靈魂

而是我愛你的存在本身

是千萬年之中

千萬人之中

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的相遇……”

郁和頌有很長一段時間,分不清日夜交替,分不清真實和虛幻。

他的身邊來來往往很多人。

有時候是在家裏,有時候是在醫院的病床。

有時候他能見到顧修傑,有時候見不到。

大概因為是在自己的夢境幻想裏,所以他會變得暴躁而不耐煩。

他希望每一次自己“醒來”都有顧修傑在。

他希望他們的“相處”能久一點再久一點。

他開始提出一些“非份”的要求。

比如,他開始理直氣壯的要求顧修傑陪他一起睡覺。

喂他吃飯。

給他讀書架上的散文和詩歌。

明明愛他,要給他關于植物關于莊稼的書。

但是顧修傑讀的,都是那些虛無缥缈的愛情。

“我猜也許我們的心上都有一個缺口,

它是個空洞,呼呼的往靈魂裏灌着刺骨的寒風,

所以我們急切的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

就算你是太陽一樣完美的正圓形,

可是我心裏的缺口或許卻恰恰是個歪歪扭扭的鋸齒型,

所以你填不了。

我知道你愚蠢。

輕浮沒有頭腦,

但是我愛你,

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

但是我愛你,

我知道你只是個二流貨色,

但是我愛你……”

這樣的文字,就像那個白色的藥丸。

郁和頌很久沒有吃那個藥丸了,但是這些文字有一樣的效果。

直到有一天。

郁和頌發現自己身上有了些力氣。

他可以坐很久,也可以站很久。

他嘗試着走到了房間門口。

他開了門。

走下了樓梯。走出了屋子。

走進了花園。

竟然已經是夏天了。

陽光刺眼。

空氣裏是夏天特有的泥土的味道。

是帶着潮氣的暖風吹到臉上摩擦出的觸感。

是那麽的真實。

那麽的諷刺。

郁和頌意識到這可能是現實。

他慌張的轉頭。

看着陪着自己走下來的“顧修傑”。

鬼魂不能見到陽光。

幻想不能碰見現實。

夢境不能延續到天明。

郁和頌着急的快要哭了出來。

“顧修傑”就站在陰影裏。

顧修傑的身後,還有這些日子照顧他的管家和阿姨們。

所有人都看着他,像是要和他告別。

他不想告別。所以他要走回廊檐下的陰影裏。

但是下一秒他的心都要碎了。

他看見"顧修傑"走到了陽光下。

不行。

他會灰飛煙滅的。

郁和頌着急的想。

他要把人推回去。

但是在房間裏呆了太久,肢體太僵硬。

他把自己絆了一跤。

狼狽的摔在原地。

“不要來。”郁和頌着急的喊。

他被顧修傑抱住。

他也緊緊的抱住顧修傑。

他傷心的哭了起來。

他舍不得顧修傑走。

好不容易相處了這麽長的時間。

又是那麽短的時間。

很多話還沒有說完。

很多書還沒有讀完。

他可以不清醒的。

為什麽今天要出門呢?

郁和頌緊緊的抱着顧修傑。

他們的衣服貼在一起。

脖子上的皮膚也貼在一起。

他能聽到顧修傑的心跳聲。

一下又一下。

沒有消失。

一下又一下。

熱熱的呼吸沒有消失。

……

“郁和頌。”

顧修傑在陽光下抱着他。

“……嗯”郁和頌小聲的應着。他的手被另一只手牽在了手心,他們十指相扣。

“郁和頌,你答應過我的求婚。所以我們結婚吧。”

顧修傑在夏日的陽光下親了郁和頌。

他把很瘦很輕的郁和頌抱回了房間。

很快。

他們真的舉行了婚禮。

他們搬出了郁和頌住了很久的父母的房子。

他們住進了一個小小的公寓。

公寓離郁和頌治療的醫院和心理診所都很近。

郁和頌直到婚後第三年才拿到了一份精神狀況良好的評估報告。

郁和頌的體重終于比結婚那年胖了二十斤。

他也是那一年才恢複了正常的信息素水平,有個相對比較正常的發熱期。

但是顧修傑一直沒有終身标記他。

結婚後的日子,依舊和做夢一樣。

郁和頌也從在家簡單的處理一下郁氏分公司的簡單流程,到可以參加公司例會和決策會議。

顧修傑是他的助理。

顧修傑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郁和頌開始一周恢複工作兩天,到一周可以五天的工作。

小小的公寓裏沒有阿姨和管家。

所以郁和頌會在家裏做飯和家務。

顧修傑在家的時候,顧修傑做的飯更好吃,他整理的衣服總是又快又整潔。

郁和頌從來沒有問過顧修傑。

為什麽會和他結婚。

是因為他當時病的太厲害。他的父母求顧修傑和自己結婚的?還是因為滕野的手術失敗,郁辰安沒有接受顧修傑?還是單純的顧修傑可憐他?

他沒有問。

所以沒有答案。

他一天又一天的生活,工作,看病,吃藥,治療。周而複始。

他不再讀過那些花前月下的散文詩歌。

他在能控制自己的行為和思想了以後,開始很努力的配合治療,尋找這場婚姻的真相。

顧修傑那麽好的人。

不應該被他自私的捆綁在這場婚姻的鬧劇裏。

他應該有一個健康的Omega,然後生出可愛的孩子,最好是一個S級別的Alpha,顧修傑會是一個好爸爸。

可是每當這麽想,每當他開始想象顧修傑的身邊站着其他的Omega和可愛的小朋友。

郁和頌都能明确的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

他會發病。

全身發冷,雙手雙腳發麻。

那種鑽心的漲麻感,讓他在結婚的第一年裏好幾次在外人看來毫無征兆的出現了昏迷。

只有他知道。

那是害怕失去的恐懼。

讓他失去了意識。

因為每一次等他醒來的時候。

顧修傑都在他的身邊。

那麽的真實,目光又是那麽的溫暖。

于是郁和頌又會貪戀這些溫柔,過一段時間再胡思亂想,再發病失去意識。

好在。

這些年,也不是毫無長進。

甚至是有非常大的長進。

在郁辰安回國的這一年,郁和頌已經不會無緣無故的昏迷。

在見到郁辰安回國,又一次見到郁辰安和顧修傑站在一起的時候,郁和頌發現自己只是四肢冰涼,手指麻木了很短暫的一會兒。

在顧修傑牽住他的手帶他上車的時候,他就沒有了一點症狀。

郁和頌很開心。

郁辰安回來了。

自己的病也徹底好了。

很多事情很快就會回到正軌。

自己這些年的鬧劇,終于要落下帷幕。

"他不喜歡我。"郁和頌又一次見到了滕野,他們很友好的在總經理辦公室裏擡頭看着屏幕上的數據:“當然,我不能保證他不去追求郁辰安。工作上,他們一直有着默契的配合。所以,滕總要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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