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厄嬰信徒”

第21章 “厄嬰信徒”

守夜的表情凝固了一會兒,他垂下腦袋來,喃喃地說:“我,我……見,見神。”

懷霏牢獄的看守很嚴,但以荀聽的身份把守夜帶進去也并非登天之事。

不過荀聽得先知道守夜去的目的,他問:“你見到懷霏之後,想做什麽?”

“吻,吻……白,白羊……認我……”

守夜吐出了一大串破碎的詞語,最後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呆呆地怔了半天。

他想着,自己只是個微不足道、無能為力的小人物。他和他的神多年未曾見面,或許懷霏早就不記得他了。

守夜還是搖了搖手,說:“不,不去,麻煩給你。”

“沒關系。”荀聽說,“如果你想,我會盡力幫你。”

守夜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他咬着唇,說道:“神,神……真相,想知道。”

“真相?你是說……懷霏入獄的真相?”

“是,是。”守夜忽然說出了讓兩人再次膛目結舌的信息,“塔頂……頂,我在。怪物殺人,我祭……救,救神。”

“塔頂……你是說塔頂之災?”彌爾藍迅速地捕捉到了關鍵詞,她怕守夜聽不懂內部的案件代號,于是解釋道,“就是懷霏犯下殺罪的那一晚。”

“是,”守夜說,“我在,神在,別人在。”

他話落,荀聽的系統兀然地跳出提示。

Advertisement

事件合成提示!

事件3【失格的狂歡宴】進度更新:

你找到了“塔頂之災”的一位當事人:一個與正常人別無二致的蟻奴。

“蟻奴永遠是賤到骨子裏的奴隸!如果不是這個畜生,朽神就不會發怒,那晚就不會失敗!他該死……他該死……”

“朽神……朽神不要降罰……”

“Larnemek-Tortoras-Minar……Drob Tha Penalite! ”

這條情緒接近瘋狂的信息令荀聽莫名其妙地背後發寒,他仿佛能夠透過文字聽到一個人喑啞的嘶吼。

什麽叫“如果不是他,那晚就不會失敗”?

荀聽問守夜:“你當時為什麽會出現在塔頂之災的現場?又在那裏看到了什麽?”

“抓我、我,蟻奴多……在塔頂養,”守夜說,“神、神哭……我聽見,醒,醒……。”

“還有呢。”

守夜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了。

荀聽怕漏掉什麽關鍵信息,想征詢守夜的同意,讓身為圖特信徒的彌爾藍直接讀守夜的思想。

但是彌爾藍搖頭,說:“因為神犀總量有限,同一個神的信徒之間也是分流派的,我的神賜能力更偏‘幻象制造’方向,在‘思想竊取’方向雖然也零星地點了幾個淺層神賜,但不太常用,也不熟練。”

要成功地使用神賜能力,除了需要用神犀點亮之外,也是要吃天賦、技巧和熟練度的。

像荀聽用“共識”從三十七腦中成功讀出東西,純屬是因為僥幸碰上了一位願意給他灌輸想法的大佬。

三十七對神賜熟悉到了一定程度,能通過主動配合來彌補對方能力的缺口。

而守夜顯然做不到。彌爾藍又是個“思想竊取”的生手。兩人反複試了許多遍,得到的也只有一團混亂的雜緒。

也或許守夜是真的不知情了。

荀聽又耐心地盤問了一會兒,守夜呆愣地搖頭,說:“我關牢,只、只聽,沒看,不、不知道……”

當時的守夜和那些蟻奴被抓到并關在了塔頂的某個地方,這才在事件發生時聽到了一些碎片信息。

守夜在這裏待得時間太長了。他往門外望了一眼,神态似乎有些焦急,又拽了拽荀聽的衣角,說:“我走,搬貨,去,去船。晚……主人罵。來……下次。”

“等會兒,”見他這就要轉身離開,荀聽趕緊叫住他,問,“守夜,如果你想脫離現狀……”荀聽臨時做了個決定,“你可以來我身邊,我會盡力讓你過上正常的生活。”

守夜茫然地看着荀聽,他說:“不,不……離開,主人罵。打……”

他補充道:“有母親……友,朋友,主人。正倉……常,生活,我有。”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觀察着荀聽的神色,說:“對,對不起。”

守夜在這種被奴役的生活中長大,他所有的親人、朋友都被這種環境包裹着,他已經對此習以為常。

這不僅是思想觀念上的問題,還有身體基因上的。大部分蟻奴的身體怪異醜陋——那退化的眼睛、龐大的胃囊,仿佛在這個種族的延續中發出扭曲的呼喊:蟻奴天生就不适合沐浴陽光,永遠會陰暗地活在地下。

“沒什麽好道歉的。”荀聽收回手來,安慰對方似的笑了笑,笑容中隐去了一些無奈,他說道,“我尊重你的意願。”

“謝,謝你。”守夜非常真誠地捧起荀聽的手來,上下晃動了一下,之後就離去了。

寂靜良久。

“……喝杯茶吧?”彌爾藍給荀聽遞了杯白羊絨茶,說道,“改變一個人是件任重道遠的事兒,不是換個環境,或者多點物質支持就能做到的。”

荀聽目光掠過漂浮水面的白色花瓣,擺了擺手。

荀聽心中的疑雲越來越深,他想起系統信息中的那串突兀又怪異的拉丁字符,又添困惑,便對彌爾藍說:“你聽說過Larnemek-Tortoras-Minar……”

荀聽一怔。

這串音節仿佛有了生命一樣,在荀聽打算将它念出來的一瞬間,以一種不受控制的、晦澀陰暗的腔調從荀聽齒間連綿吐出。

“拉爾尼美克-托托拉斯-米納爾……”

“拉爾尼美克-托托拉斯-米納爾……”

念誦聲開始重複循環。

乍然,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感如潮般漫上荀聽的後背,像是有不可名狀的怪物在密密麻麻地啃噬他的皮肉,他眼前的景象忽地蒙上了陰森與黑暗的霧——荀聽看到彌爾藍的臉部開始瘋狂扭曲,在她的嘴裏又吐出了一個彌爾藍的頭,恍若斯科拉斯所作的那副《尖叫的回聲》,這種驚悚的扭曲還在不斷“套娃”似的增長。

荀聽頭疼欲裂,畫中嬰兒的肢體仿佛也與荀聽的大腦連在了一起,撕心裂肺的哭聲仿佛化作銳器,正把他的腦脂割碎。

一片幻白忽然如昇塔的燈芒一樣掃盡了黑暗——是彌爾藍的神賜“白幻”将他與幻象隔絕開來。

荀聽突然清醒過來,疼痛的後勁讓他踉跄了一下,他扶住了桌子的邊緣。而耳邊不斷重複的的誦聲也慢慢消失。

剛才的荀聽在彌爾藍的視角裏也發生了一些異變,把彌爾藍吓了一跳。她趕緊扶住荀聽的肩膀,道:“哥,你沒事吧!”

恢複正常的荀聽皺眉,道:“……剛才發生了什麽。”

“你念出了朽神的咒名!你的目的要不是請神——這玩意兒絕對不能直接念出來的。”

“……”

那些念誦的語言沒有具體的書面寫法,這些表音文字起到的只是拟聲的作用。所以人們只要不讀出來,光用眼睛觀看那串Larnemek-Tortoraz-Minar時,是不會有什麽副作用的。

荀聽只好用筆寫了下來,告訴了彌爾藍這串咒名來自系統提示。

彌爾藍看着這咒文的後半部分“Drob Tha Penalite”,摸摸下巴,說:“這段的音節我很熟悉,大概意思像是‘不要懲罰我’之類的,請神者失敗之後常用此念誦來減少朽神的降罰——不過效果沒那麽顯著,朽神要這麽好對付,早就被人請來遍地跑了。”

荀聽看着這些字符,忍不住想到了年輕時候那些不進腦子的英語單詞,于是吐槽一句:“咒名都這麽複雜嗎。”

“因為這些語言跟人類不一套系統,不符合我們的記憶習慣。”彌爾藍攤手道,“而且,朽神越低階,咒名越複雜,你是沒見過那些六階梯朽神的咒名……寫下來一大坨,簡直跟背圓周率似的。”

說回正事,荀聽根據信息推斷:“也就是說……塔頂之災的确是請神失敗造成的,是在場的某個蟻奴——大概率是守夜,做了什麽而導致了失敗。”

拉爾尼美克-托托拉斯-米納爾。

這個咒名晦澀的朽神是什麽?

“如果教授的猜測是對的,”彌爾藍續上之前的推論,搭話道,“這個應該就是‘賦格狂歡’的咒名。”

将他們的推斷連起來,就差一個确認了。

彌爾藍張了張嘴,猶豫了一會兒,說:“要不……咱去問問爻?他或許知道的多一點。”

荀聽沉默。

讓爻幫他确認高階梯朽神的咒名?憑什麽,憑“自己”曾經利用過朽神脊蟲殘殺無辜嗎?

荀聽垂下睫毛,說:“他……不會搭理我的。”

“不過……除了爻,還有一個人很了解厄嬰神系。”荀聽說,“柏羽。”

……

荀聽先将晚飯做好,待到彌爾藍與女兒用完餐後,将紙上寫的這行咒文給她查看了一番。

但柏羽也搖了搖頭。

柏羽問:“父親,您最近怎麽對厄嬰神系感興趣?”

“我被……牽扯進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之中。”荀聽看着柏羽發白的嘴唇,下意識地避開話題,“你不用擔心,我自己會解決的。”

柏羽說:“如果你能需要我的幫助,可以盡管提——我可以把我的咒名借給您。”

荀聽輕微地蜷了蜷手指。

柏羽對“涅肖”仍舊保持毫無保留的信任,這讓荀聽身為原主的愧疚感陡升。

“不必,我自己有。只是……”荀聽說,“只是我忘記了。”

“您的咒名?您什麽時候……”柏羽愣了愣,最後她還是把疑問咽了下去。說,“遺忘咒名的事情其實并不少見,我可以幫你找回來。”

荀聽:“?”

居然真的可以“找回密碼”!

柏羽說:“你需要主動接觸朽神,讓清智減降低一半,從而進入一種輕微的混沌狀态中。長期在這種狀态裏,您眼前的場景會不斷地變化,當您看見一扇頂入雲霄的黑色大門時,仔細聽耳邊有詭異的念誦,提取重複的音節,就是您忘記的咒名。”

“厄嬰信徒都喚這門叫‘嬰門’、‘無序之口’或是‘混沌密碼’。若您在門前看到了別的東西,最好不要注視。”

“這種方法有一定的危險性,”柏羽說,“不過,我和彌老師都在場,您不會有事的。”

荀聽看了一眼紙上那串朽神咒名,說正好有現成的東西讓他進入混沌狀态。

柏羽阻止道:“不行……念這個咒名太危險了,因為祂比較高階,而且您已經無意觸犯了這個朽神一次,再試一次甚至會直接暴斃……”

柏羽立馬找來紙筆,寫下了五行長長的拉丁文,說道:“這個是最低階梯的‘烏膿’的咒名,冒犯它的懲罰較輕,您可以試試這個。”

果然如彌爾藍所說,烏膿咒名長且複雜拗口。念到一半,荀聽的舌頭在嘴裏跟牙齒打了一架。

荀聽深呼一口氣,最後在柏羽和彌爾藍的神賜加持之下,完整念出了咒文。

他的神智緩緩滑落,一股莫名的驚慌襲上心髒。他眼前的場景開始發生變化。

他此時像是做了一個淺夢,還能控制自己夢中的大部分意識。照柏羽所說的,他開始盡力想象一個門的形狀。

場景也開始随着他的想象開始變換成“門”。

黑棘森林中的一扇霧門,用人的肌膚血肉組成的地獄之門,雲朵上一個突兀的黑色長方形的門,巨獸的肋骨向外敞開而組成的入口……

不知過了多久,一座高聳入雲的黑牆淩駕了所有的混亂,轟然出現。

無論上方、左方、右方,這座牆都沒有盡頭,黑色巨門就在這張牆上,門的頂端也随着牆向上延伸。

長着眼睛的觸手盤旋在鑰匙孔旁,無聲的肅穆以及門上的花紋令人生怖。仿佛這座門後關着什麽超乎人認知的東西。

這裏只有深邃莫測的黑色的寂靜,讓荀聽想起了深海的恐怖之城“拉萊耶”。

果然,荀聽的耳邊開始傳來一陣念誦,他提取了不斷重複的音節,默默記下。

他似乎在門前看見了一個高大的,白色的人——銀白色的長發幾乎遮蓋了祂的整個背影。

荀聽立馬避開目光。

但祂似乎感受到了荀聽的存在,清脆的腳步聲一響,祂轉過了身來。視線開始不受控制,無論朝哪個方向,荀聽都能看見祂朝自己走來。

荀聽被迫看見了那陌生又熟悉的輪廓,徹底呆住了。

祂的脖子上也有着一圈蛇骨刺青,雙耳綴着血凝成的十字架,冷冽如一尊寒木刻作的雕像。

但是,祂長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原世界荀聽的臉。

“荀聽”走到了離荀聽不遠的地方,居高臨下,用跟荀聽如出一轍的聲音嘆了一口氣,冷冰冰地說道:“第一百零一個。”

荀聽瞳孔一縮,立刻蘇醒。

柏羽問道:“怎麽樣了?”

荀聽還沉浸在看見“自己”的震驚之中,好一會兒才找回語言來。

他壓下心悸,說道:“我找回咒名了。”

系統高興地送來提示。

達成成就【厄嬰信徒】

“Curz tha Benissez!詛咒神賜!”

首次獲得或者找回原主的咒名。

獎勵:2點神犀

這時,系統直接詢問他:“您已擁有咒名,檢測到您可以進入‘厄嬰神系’系統,是否需要切換系統。”

“切換系統?”荀聽先問,“等會兒,如果我同意了,可以再切換回來嗎。”

系統:

“成為乜伽神明的信徒之後,您可以進入乜伽神系系統。成為厄嬰信徒(即獲得咒名)之後,您可以進入厄嬰神系系統。”

“只要您有進入資格,随時可以切換。”

荀聽大概明白了,因為咒名這種東西是需要記憶的,每次他“奪舍”原主時不會繼承記憶。所以厄嬰神系系統不會開啓,默認就是乜伽神系系統。

荀聽同意了。

于是系統上的“神賜技能”一欄換成了“朽神召喚”。

打開之後,是與發光的神賜技能樹完全不同的界面。

界面相當灰暗,上面是排列的階梯和方塊。亮着的部分大都在第五和第六階梯。

包括“烏膿”“蚓線”“脊蟲”“十三圈之眼”等等。

荀聽發現在它們的詳細介紹下面,有它們的咒名表音文字,還有召喚朽神所需的祭品名單。

荀聽遇見的朽神,或者得知咒名的朽神,都會被收錄在此。

這簡直就是活的“朽神祭祀書”!

荀聽像分享打折優惠的信息似的,轉頭就安利彌爾藍找個信徒咒名去,太實用了。

“你猜法阿為什麽要借大神醫的咒名啊!”彌爾藍搶不到這張“優惠券”,只能眼巴巴地望着,道,“弄個信徒咒名又不是件容易事兒。”

柏羽雖然不知道玩家系統的存在,但既然彌爾藍想要,便表示自己可以幫忙。她是阿嗚蒙的化身,有能力讓人在朽神面前保持清醒。

彌爾藍握住她的手,還順便給自己加了一個輩,道:“你以後就是我親侄女!”

柏羽:“……”

荀聽在第四階梯一行中,看到了一個亮着的方塊。

上面寫着:

Larnemek-Tortoras-Minar

代稱:賦格狂歡、眼月狂歡、嬰兒月等

彌爾藍和那個教授都推斷得都沒錯,“塔頂之災”果然是“賦格狂歡”請神失敗的現場。

而“涅肖”正在謀劃着再次請出“賦格狂歡”。

他難道打算重現當時的慘案?

一種劇烈的不祥預感吞沒荀聽,荀聽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雙手,不禁毛骨悚然。

作者有話說

烏膿:你們就欺負我是吧是吧。

系統溫馨提示:

當各位在其他人在場時閱讀此篇章,千萬不要将朽神咒名念出,也不要将其随意傳播。

因為念出來會社死(劃掉)

注:

1.“斯科拉斯所作的那副《尖叫的回聲》”

指大衛阿爾法洛斯科拉斯(David Alfaro Siqueiros)于1937年所作的木板釉彩畫《尖叫的回聲》(Echo of a Scream)

2.“讓荀聽想起了深海的恐怖之城‘拉萊耶’”

拉萊耶,出自洛夫克拉夫特所著《克蘇魯的呼喚》,傳說克蘇魯長眠于此。

“這道海岸線上混雜着淤泥、粘液和挂滿海草的巨石建築,那無疑是地球上最可怕的場所:噩夢般的死城拉萊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