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望月樓(二)
第50章 望月樓(二)
呼吸淺淺地灑在她的唇瓣, 動作親密得仿佛一個落來的吻,帶起一陣突然加速的心跳。
雲渺緊張地閉眼,卻能感覺到謝止淵在靠近。幹淨清冽的少年氣息把她完全地包裹住了, 混着一種迷離又危險的、甘冽的醇酒般的奇異感覺。
她的思緒無法克制地陷入一片混亂,咚咚的心跳聲像在高速擊鼓。
“你心跳好快。”
就在即将貼上的最後一刻,他突然放過她,很輕地笑起來,從她的唇瓣移開去,唇抵在她的耳邊輕聲說話,清透如泉水的嗓音裏帶着揶揄的笑意, “阿渺, 你以為我要幹什麽?”
“像是之前我們做過的那樣......”他輕笑着, “再懲罰你一次麽?”
雲渺根本不搭理他,直接扣住右手腕下的袖裏箭, 對着他的胸口就是一箭。
“咔噠”一聲,袖箭射出, 面前的少年輕笑一聲, 飛快地側身, 在躲開那一箭的同時還不忘把她放回地上, 像是擺弄一只小小的不倒翁一樣,在她搖搖晃晃沒站穩的時候扶住她的雙肩,擡起她的右手腕,調整她瞄準的手勢, 似乎不太不滿意她剛才那個不夠精準的射擊動作。
“再試一次。”調整完,他松開手, 退開幾步,歪着頭, 微笑。
雲渺毫不客氣地連射兩箭。
“咔噠”“咔噠”,連續的兩聲扳機響過,兩支袖箭一前一後夾擊。對面的少年側身避開第一支箭,又在第二支箭射來的同時後仰,袖箭堪堪擦着他的頸側掠過,擊中了身後的水桶。
“咚”一聲,飛濺的水花潑了漫天。
雲渺不想頭發再被打濕,捂着腦袋往後躲,不小心被絆了一跤,向後跌倒的時候被人托着腦袋按進懷裏。她在慌亂之中掙紮了一下,無意中撞到他身上的傷口,他悶咳一聲,被她拽得跌倒下去。
兩個人一起倒在水裏。
嘩啦啦的水花潑下來,面前的少年撐着一只手從地上坐起來,為身下的女孩擋住了落來的水花。他低着頭,水珠從他沾濕的發梢滑落,“嗒”一聲,落在她纖而長的眼睫上,微涼的,像淋濕了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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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渺輕輕地眨眼,眨掉眼睫t上的水珠,忽地發覺兩個人離得很近很近。
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發梢上的水珠,打濕了的睫毛,有些淩亂的衣襟敞開了,清秀而筆直的鎖骨也沾着水,下面是纏着白布帶的線條有力的胸膛,每一寸傷口都是她親手包紮過的。
這時候突然想起她扯開過無數次他的衣襟,不知道為什麽就有點莫名其妙的臉紅。
明明給他包紮傷口的時候都沒有臉紅的。
為了掩飾越來越發燒的臉頰,雲渺抓過一支落在地上的袖箭就紮過去。
謝止淵沒想到她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發起偷襲,微微愣了一下才閃避開,雲渺又找到了第二次偷襲的機會。
于是兩個人濕漉漉地打了一架。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雲渺打不過,被謝止淵扣住手腕按進懷裏,打橫抱起來就往房間裏走。
“謝止淵你放開我!”雲渺大聲喊。
就這麽掙紮着,她被抱進房間裏,濕淋淋地放在一張軟榻上。接着,一張柔軟幹燥的寬大白巾扔過來,蓋在她的頭發頂上,把她整個人完全地罩住了。
雲渺雙手抓着白巾從底下探出頭,好像一只從厚雪堆裏探頭的小貓。
對面的少年坐在木地板上,低着頭,用一塊葛布擦頭發。他擦得很認真細致,陽光從半透明的紗幔間灑下來,打着旋落在他沾着水的發尾上,化作一團折射着明亮光線的柔和光暈。
“都怪你。”
她悶悶地抱怨,“把我弄濕了。”
“是你先動手的。”
他頭也不擡地回答,“我也被你弄濕了。”
“我的頭發那麽長,濕了再擦幹很麻煩的。”她十分不滿,“你根本不懂。”
對面的少年停下擦頭發的動作,擡起頭,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你是真的很麻煩。”
雲渺正要反駁,他已經欠身過去,不由分說地連她帶大白巾一起抱下來,整個抱進自己的懷裏,而後随意地把手裏的葛布搭在自己的頭頂上,抓起裹着她的白巾,摁着她的腦袋給她擦頭發。
“你輕點......痛!”她捂住腦袋,“謝止淵你扯到我的頭發了!”
給她擦頭發的手停頓一下,頭頂上方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氣,少年清冽好聽的嗓音響起,語氣懶洋洋的,透出一種明顯的抱怨:“知道了大小姐。”
雖然态度很惡劣,但是給她擦頭發的動作變得輕了些。謝止淵極有耐心地把她的發辮全部解開來,如水的青絲流淌一地,沾着晶瑩的水珠,像是灑落了滿地的珍珠。
因為被人揉着頭發,弄得她有點舒服,雲渺慢慢地就開始犯困,打着呵欠靠在他的胸口,有些想睡覺。
“謝止淵,”雲渺困倦地喊,“頭發幹了再叫我。”
背後的少年冷笑一聲:“不可能。”
她輕哼一聲,打了個呵欠,不理會他。
一塊葛布随意搭在頭頂上,下面沾濕的發尾還滴着水,一襲幹淨襯袍的少年就坐在灑滿陽光的木地板上,低着頭,抓着一塊柔軟的白巾,抱着靠在他懷裏打哈欠的女孩,認真細致地把她的頭發一點點擦幹。
等到正午的太陽灑在木地板上,兩個人的衣服和頭發都差不多幹透了。
被人揉了揉腦袋,雲渺醒過來,裹在烘得柔軟溫暖的白巾裏,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感覺自己肚子餓了,看一眼時辰,原來已經到晌午了。
擡起頭,她看見謝止淵已經換了衣服。
陽光下的少年白衣寬袍,犀簪束發,披着一件白色氅衣,坐在臨窗的書案前提筆寫信,有一種幹淨如新雪的清新之感。
“管家會把午膳送過來,我就不陪你一起了。”
謝止淵一邊把蘸着墨的筆擱下,取來一方白玉印,在信箋角上蓋下朱紅的印泥,一邊對雲渺說,“稍後府裏有客人來,我有事要和人密談。”
他轉過臉,看她一眼:“你就待在這裏。”
雲渺立即知道反派是要策劃什麽壞事了。他只有在策劃不好的事時,才會刻意避開她。
每當這個少年一襲白衣如雪、僞裝成溫良無害的模樣時,卻是他最殺伐果決、心狠手辣的時刻。他提着刀行走在江湖之上時,至多也不過殺十數人,而當他執着筆籌謀朝堂之事時,每一步都可能牽動千萬人。
她湊過去,想看他在信箋上寫了什麽,可他把信箋折疊起來,收進了大袖底下。
“謝止淵,”她試着轉移他的注意力,“我頭發亂了。”
他沒聽懂她說這句話的意思,歪着頭看她。她坐過去,仰起臉,認真說:“你要幫我紮頭發。”
“我為什麽要幫你紮頭發?”他覺得有點好笑。
“因為擦頭發的時候是你弄亂的。”
她指出,又問,“謝止淵,你是不是不會?”
這句話居然出乎意料地有用。對面的少年冷冷地說:“我什麽都會。”
雲渺忍住笑,抓過一支筆,坐在他的身側,在案上的宣紙上畫了一個極為複雜的發髻樣式:“謝止淵,我要這個。”
話音未落,她愣了一下,身側的少年取走她的畫筆,合上那張宣紙:“不許挑。”
正午的陽光裏,風沙沙吹起案上的紙頁。案前的少年動作笨拙地給身邊的女孩挽起長發,女孩低着頭玩着一绺兒垂落的發絲。
就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她悄悄地撥動手指,從他垂落的大袖底下偷走了那封信箋。
然後又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回過頭看他,笑容燦爛,很乖巧的模樣,歪一下頭,青絲如水瀉。
陽光落在她的發絲上,像是燦金色的。
他微微怔一下,忽地側過臉,不去看她。
于是雲渺捏住了那封信箋,不動聲色地收進衣襟底下。
她有點不太确定這個計策算不算一個小小的美人計,但是按理說反派是肯定不會被美人計所誘惑的。不過這些日子裏這家夥對她格外好,她決定還是把這些好暫時歸于他還需要利用她。
“紮好了。”片刻後,謝止淵說。
雲渺抓過小鏡子看一眼:“紮歪了。”
身側的少年忽而輕笑一聲:“阿渺,不要太得寸進尺。”
話語落下的剎那,雲渺被扣住手腕拉過去,倏地靠近他的面前。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被捏住下巴掰着仰起臉,謝止淵微微低下頭,貼近她的臉頰。
少年清冽如雪的氣息籠住了她,漆黑如墨玉的眼眸倒映着她的面容。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含着一點淺淡的笑意,危險又漂亮得如同開在黑夜裏的血色罂粟花。
這個動作親昵得像是戀人之間在親密私語,可是雲渺清楚地知道謝止淵是在觀察她。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發覺了她偷走了他的那封信箋。如果他發現了的話,是不是要對她進行什麽可怕的懲罰?
謝止淵突然伸出手,吓得雲渺閉了下眼,卻感覺到他只是撥了一下她的發髻:“好了,不歪了。”
下一刻,他已經披上氅衣,推開門,站在門邊回頭望過來,燦金色的逆光勾出一道清拔的剪影:“待在這裏別動。”
“嗒”一聲,門關上了。
坐在木地板上的雲渺緩了口氣,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而後輕輕地眨了下眼。
......她偷走的那封信箋不見了。
“謝止淵!”雲渺握了下拳頭,匆匆去推那扇門,結果卻發現怎麽也推不開。
門已經從外面被鎖住了。
......她現在很想跟那個家夥再打一架。
“夫人,”
這時,管事畢恭畢敬地在門外喊,“殿下讓我送午膳過來。”
“殿下叮囑過我不能開門,所以我會從窗外遞進去。”
他接着說,語氣恭謹,“麻煩夫人在窗邊接一下。”
等了半天,房間裏卻沒有動靜。
“夫人?”管事喊。
“夫人?”管事又喊。
房間裏還是一丁點動靜都沒有。
管事開始慌了。
三殿下叮囑過不能讓夫人出來,結果殿下一走房間裏就沒動靜了,難道夫人已經悄悄跑出去了?
慌張之中的管事急急忙忙掏出鑰匙打開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裏面空空如也,一個人影也沒有。
管事慌得快哭了,匆匆走進去找人,沒注意到有個穿襦裙的女孩側身藏在門後,在他進門的同時悄然無聲地溜了出去。
當管事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回過身,那個女孩的背影已經消失在拐角了。
管事端着裝滿午膳的盤子站在風中頭發淩亂。
完了。
感覺又要被辭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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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雲渺牽着裙角踩過曲t折的小徑,長發和裙裾在風中像是飛舞的蝴蝶。
她躲在一棵青槐樹下,悄悄地往外探看。風吹動沙沙的草木,擋住了她纖細的身形。
從這個角度她可以看見那個一襲白衣的少年等在府門口,溫文爾雅又端方有禮的模樣,正是那位乖巧安靜而低調內斂的三殿下。
沒過多久,一輛馬車從拐角處而來,停在三皇子府前。兩個仆從迎上前,車簾掀開了,從馬車上走下來一個人。
躲在樹後的雲渺輕輕眨眼。
謝止淵要見的......原來是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