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望月樓(九)

第57章 望月樓(九)

這一次的吻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

謝止淵吻上來的那一刻, 雲渺的腦海裏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睜大眼,月光越過他的發梢流淌在她的眼底,映着他低垂的眼眸裏清酒般迷離的光暈, 唇上是很輕的、柔軟的、微涼的觸感。

那麽輕又那麽幹淨的一個吻,印在她的唇瓣上,像是一縷仲夏夜停歇在星星下的風。

而她在風裏聽見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細密的鼓點一樣。

“謝止淵......”她艱難地掙紮着要擺脫,“不可以......”

他卻更用力地扣住她的後腦勺,令她向上仰起臉,低垂着眸,抵着她的唇, 仿佛自語般, 輕笑起來:“這樣真的會死麽?”

緊接着, 他再次吻了下去。

雲渺想要逃開他,可是就在被吻住的那一瞬間, 加速的心跳像是火花起電,一種酥麻的感覺流遍全身, 仿佛一小股電流經過, 連指尖都在輕輕地發顫。

風吹過半透明的紗幔, 沙沙地響, 月光悄然無聲地流淌在地板上,有什麽東西在膨脹、上漲、生長,像是潮濕雨季淋濕了的藤蔓、像是滿月時分漫上來的潮水。

衣袂落了一地,沾濕的發尾還在滴水, 她坐在遍地的月光裏被他親吻。

她騙他說做這樣的事就會死,他居然真的相信了她的謊言, 親吻她的時候就像在品嘗致命的毒藥。他并不懂得如何親吻,只是吻落在她的唇瓣上, 一點一點地、貼近她、逐漸失去界限、最後變得如此纏綿。

這個濃烈的吻像是一縷糾纏不清的風,他的心緒像潮水一樣傳遞到她的心上。她忽而從他低垂的眸光裏讀出某種難以抑制的情緒,意識到此時此刻的這個少年吻她的時候仿佛在渴望着什麽,他在這個吻裏尋找一種甜蜜而甘冽的、毒酒一樣令人沉醉的死亡。

她甚至從這個吻裏嘗到某種絕望。

他像是在說:你願意和我一起死嗎?

仿佛是在墜入地獄之前,這個罪孽深重、傷痕累累的少年,用這種近乎絕望的方式,想要留住身邊唯一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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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愛和死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他并不懂得什麽是愛,只是想要她陪着自己去死。也許某一瞬間,他以為這樣就可以一起死去。

“謝止淵......”雲渺拼命搖着頭,“你放開我......”

他吻她的方式幾近抵死纏綿,仿佛灌進了最烈的酒,連呼吸都變得時斷時續。她被吻得開始意識不清了,幾乎産生一種心悸的錯覺。

太危險了。絕對不可以。似乎只要再進一步就會發生什麽無法控制的事,簡直就像高速到快要失控的列車,她也不知道自己将會撞進什麽東西裏去。

她在這個吻裏感覺到心跳的失控,于是想要落荒而逃。

就在徹底失控之前,對面的少年忽地松了手,放過了她,偏開頭,輕輕扯了下唇角:“你看起來真像是快要死了。”

“你才快要死了!”雲渺氣憤地反駁,“你怎麽可以......”

她的話未說完,謝止淵欠身抓起滑落在地板上的外袍,扔過去蓋在她的腦袋上,把她整個人裹起來。她立即抱着這件外袍往後退,退到對面的牆邊,和他隔開一大截距離,遠遠地瞪着他。

對面的少年輕輕笑了一下,仿佛沒看見她惱火的眼神,重新靠坐在牆邊,微微偏過頭,望向窗外。

遍地的月光裏,房間裏的少年少女各自不說話,面對着面,都在平複着因為接吻而劇烈加速的心跳。

雲渺把自己埋進謝止淵的外袍裏,低着頭,從耳朵到鼻尖都紅得像在發燒。心跳還在咚咚咚地跳,因為那個吻而混亂的呼吸漸漸平緩。

被他親一下簡直像打了場仗,整個人兵荒馬亂的,她有點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是繳械而逃,但是不管怎麽樣都不想再來第二次了。

因為低着頭,她沒看見靠在牆邊的少年低垂了眸,掌心用力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身體難以察覺地晃了一下。

剛才她離開的那一t瞬間,他的心髒忽地疼了一下。

明明已經用了那種叫做龍血草的止痛藥,按理說身體完全不可能感覺到任何疼痛,可是那一瞬間心痛的感覺還是那麽明顯,痛得像是紮進了一把小刀,狠狠地剜出血肉。

靠在牆邊的少年松開手,微微仰頭,輕輕閉上眼,忍受着這陣突如其來的心絞痛。

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心痛的感覺。原因一定是那種叫做情人花的毒。

而且......每次心痛都是因為她。

為什麽?

雲渺在這時擡起頭,看見對面的少年微微歪着頭,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你幹什麽?”她緊張地問。

謝止淵不回答,撐着下巴看她一會兒,忽地傾身過去,把她連人帶外袍打橫抱起來。

“謝止淵你放我下來!”雲渺在他懷裏拼命掙紮,大聲抗議,“你能不能不要一晚上折騰我那麽多次!”

“想知道一件事。”他懶洋洋地答,一只手抱着懷裏的女孩,另一只手幹脆捂住了她的嘴,于是她的抗議聲就變成了一團模糊不清的“唔”聲。

就這樣,她被抱着放在了織錦軟床上,流水般的青絲灑了滿床。她剛想試着掙紮一下,面前的少年就輕輕把她按在身下,一只手撐着在她的頰邊,微微低頭,垂眸看她一會兒。

“別亂動。”他輕聲說。

雲渺偏開頭想躲開他,他稍稍掰過她的下颌,指尖從她的頰邊滑下來,落在她的唇瓣上,輕輕壓了一下,按出一個小小的紅印,那是他們剛剛接過吻的位置。

“我們剛才做的這件事......”

他歪着頭,輕聲問,“叫做什麽?”

雲渺才不想告訴他有關親吻的事。她一句話也不說,幹脆利落地對着他的手指咬上去,報複性地用了很大的力氣,牙齒在他的指尖咬出一道淺淺的痕。

面前的少年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也絲毫不介意她這個報複的舉動,只是微微歪着頭,注視着從傷口處冒出的幾粒血珠,像是在指尖上綻開了一朵很小的、昳麗的花苞。

他的眼睫輕輕眨動一下,眼神裏閃過一抹極輕的驚訝。

那個瞬間她咬下來的時候,意外地有一點輕微的疼。而對于這樣的疼痛,他似乎很喜歡。

而且就在碰到她的那一刻,心髒處的強烈疼痛忽然消失了。

他有些不明白,她究竟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為什麽會讓他産生這樣奇異的感覺。

雲渺警惕地看了他一會兒,看着這個少年歪着頭,像是發了會兒呆,又像是稍微地走了神,立即想要從他身邊逃出去。

結果就在她動一下的瞬間,謝止淵扣着她的手腕把她抓回來,重新把她輕輕壓在身下,撥開一縷她頰邊的亂發,掰起她的下巴,低下頭,靠近她咬緊的唇瓣。

少年很輕的呼吸灑在她的唇角,清而淺,落雪一樣,卻有種微醺的感覺,像是醉了酒。

咚咚咚。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心跳又亂了,雲渺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她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難道又要親吻她嗎?她絕對不能接受再這樣被親一次了,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因為缺少空氣而暈過去的。

這次她根本不想看他,緊張地閉上眼。

然而他只是輕輕地笑起來,手指輕輕碰了下她的眼睑,忽地偏開頭,抵在她的耳邊輕笑着說:“阿渺,晚安。”

這是很早以前她教過他的一句話。他并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卻覺得很适合在這時候對她說。

“你走。”面前的女孩把自己埋進被子裏,悶悶的聲音惱火地說,“我不要和你一起睡。”

“好。”似乎覺得今天确實把她折騰壞了,他唇角輕輕彎了下,意外地好說話,“我不和你一起睡。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哼。說話不算數是小狗。”雲渺輕哼一聲,埋在被子裏閉上眼,開始睡覺。

因為埋在被子裏很悶又呼吸不暢,她過了一會兒就堅持不住了,只好不情不願地探出頭來,只露出小半張臉,轉過身去背對着謝止淵睡。

這個少年就坐在床邊的木地板上,一只手撐着腦袋,偏過頭看着她睡覺。他極有耐心地等着她睡着,她反而越睡不着,總感覺被黑蓮花反派盯得背後發涼,在心裏數了一百只小綿羊,數完以後還是沒有睡着,只好又數了一百遍謝止淵。

最後她終于睡着了。睡着的時候,身邊很安靜,不知道謝止淵在幹什麽。

風沙沙地卷過床上的紗幔,幾粒星光從雲層裏漏出來,投落在睡熟的女孩的臉上。她纖而長的眼睫在睡夢裏乖巧地一動不動,偶爾被風吹過才輕輕顫一下,一根一根,清晰而分明,仿佛歷歷地計數着時間。

坐在地板上的少年安靜地看着她。

這一天他殺了很多人。一天之內同時殺死這麽多人,對他來說也是很少見的事。殺人給他帶來一種殘忍的快意,擰轉手裏的刀,看着鮮血潑出來,漂亮得和那些綻放在忘川河對面的彼岸花一樣,比任何一切事物都要更加接近死亡。

他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晰地知道自己犯了殺孽。犯了殺孽的少年,歸途只能是烈火灼燒的煉獄。

可是當他回來的時候,洗去身上的血,扔掉手裏的刀,換一件她說好看的幹淨的白衣,靠在牆邊看着她的時候,似乎令人産生一種莫名的錯覺,原來像他這樣的惡鬼也是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的。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這世上有人想要他不必孤身一人。

其實這一天他很倦怠,近乎有種恹恹的心情。可是在這個女孩身邊,看着她這樣靜谧的睡顏,好像世上所有的疼痛和殘酷都被洗去了,心裏産生一種異樣而奇妙的情緒,連他自己也不明白那是怎樣的心情。

唯一确定的是......想要她留在他身邊。

哪怕再多一天、多一刻、多一個瞬間......都足夠了。

-

次日清晨,溫暖的陽光灑在床幔之間,潑濺開一朵又一朵明亮的光暈。

雲渺醒過來的時候,注意到自己蓋好了被子,每一寸被角都被掖得很好,最上面的被子邊緣拉起來,抵在下巴邊緣,絨毛蹭着柔軟的肌膚,有一點輕微的癢,好像被小貓撓了一下。

她揉揉眼睛坐起來,歪過頭,看向身側,愣了一下。

身側的少年靠在床邊,坐在木地板上,低垂着頭,睡着了。

秋日清晨的陽光從床幔之間打着旋兒落在他的發梢上,暈開成一小團一小團的光。淺淺一層朦胧的光籠在他的側臉上,使得這個少年的睡顏幹淨又柔和,纖而密的眼睫綴着光,像是細碎的金。

雲渺雙手撐着臉看了他一會兒,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被子拉過去蓋在他身上。他低着頭,睡得很沉,沒有動,大半被子都垂落在木地板上。她踩着落在地板上的被子,走過去,低着頭,靠近他身邊。

“謝止淵,昨晚你沒走,說話不算數。”她湊在他耳邊小聲說,“是小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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