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032章 第 32 章

五月初下了幾場雨, 地面濕滑，溫袅每日早起去溫淑妃的疊彩宮幫忙，翡翠替她撐傘, 木履敲在宮道上，總會将她的裙擺濺濕。

羅襪濕了腳難受，腳趾發癢，又放不下面子去撓，只能走得快一點，回去換新的就好了。她幾步邁進抄手回廊，躲到廊下。大雨嘩嘩直下, 檐角憑欄都被雨水沖刷得幹幹淨淨, 沒來得及搬回花房的山茶被澆了個透, 花瓣散落一地。

“哎呀，雨下得這麽大, 我的黑稻米！”昨晚都看到冒芽了，這麽大的雨不會把芽沖斷吧？

“皇子妃別擔心, 奴婢早就跟綠琦姐姐說了, 若是下雨, 定要把油布張起來。”翡翠笑眼彎彎地收傘, 正在甩油紙傘上的雨水。

溫袅仰頭望向陰沉的天空：“這雨下了幾天，總是不停，端午宴能辦得起來嗎？”她和姑姑準備了好多餡料的粽子。

她們所在的這處回廊離疊彩宮不遠，靠近含翠宮, 疊彩含翠一前一宮處在西苑中心區域，周貴妃在宮中的地位極特別, 平時很少露面。溫袅沒見過她幾次，只有給太後請安的時候偶爾會遇到, 是一個明豔爽快的美婦人。溫袅往含翠宮望了一眼，不巧與裏面走出來的人撞了視線。

“殿下？”

元晗爍從含翠宮出來，擡頭就看到回廊有人看着自己，仔細一看，小姑娘震驚的模樣好像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

“怎麽在這裏？”這時辰不應該去疊彩宮看人包粽子嗎？

元晗爍換了個方向，朝主仆兩人走過去。

“三殿下。”翡翠見他過來，趕緊将傘靠在廊柱邊，蹲身福了福。

元晗爍淡淡點頭，她機靈地退到一丈之外。

溫袅垂頭看自己裙擺上被雨水洇濕而變深的那一塊，有些尴尬，說話聲音也小小聲，“殿下怎麽出來了？”

禁足令還沒解呢，身體也沒養好，怎麽可以到處溜達。

“來取東西。”元晗爍看到她頭發都濕了一半，衣衫單薄，随手解了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小心着涼。”

他的紫色外袍寬大，罩在她身上像小孩子穿大人的衣裳，帶着淡淡的藥香，還有暖暖的餘溫。

溫袅覺得好過不少，羅襪中的腳趾都不癢了。突然她好想知道他到含翠宮做什麽，可惜他總是把她當小孩子看，從來不會跟她說正事。

“殿下，黑粟米長出了芽，很快就能移到土裏了。”想到他們一起将種子種到盆裏的情景，殿下握劍的手握着小鏟子也很漂亮。

元晗爍：“是嗎？我以為還要等幾天。”

他并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麽高興，是因為在含翠宮遇到什麽事了嗎？

溫袅偷偷看了他一眼。

元晗爍的心思在別的地方。前世的端午宴就是元希麟出事的日子，他去見周貴妃，只是讓她看好自己的兒子，不巧的是周貴妃剛好不在含翠宮。宮女們也說不出來她在哪裏。

他擡頭望着密集的雨線從屋檐流下。就算他提前知道很多事情，有時候也無力改變甚至會引起其他變化，比如從來低調行事的周貴妃這時候離開自己居住的深宮，去向不明。

“殿下是有什麽煩心事嗎？”溫袅見他一直盯着雨幕，以為他有事要辦被大雨阻擋。

“沒有，小鳳凰為什麽這麽想？”元晗爍轉頭望她，忍不住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心情莫名好轉，“要跟我一起回去還是去看人包粽子？”

“殿下吃粽子嗎？”溫袅眼睛亮晶晶的。昨晚她包了好幾種餡的粽子，正煮在鍋裏，現在應該正好開鍋，她就是想着這事才匆匆從疊彩宮出來的。

這是他們婚後第一個端午節，應該熱鬧些，清和宮太冷清了。她包了不少粽子，只是剛學會的手藝，包得不好看，聽太後說他很挑剔，應該不會吃吧。

“好。”元晗爍站到她面前，“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再弄濕衣裙就要着涼了。

“這……”溫袅不敢置信。殿下不但要吃她包的粽子，還要背她回去，他為什麽對她這麽好？

“還不上來？生病了我可不照顧你。”元晗爍後退一步，轉身将人抱起轉到背上。

重量很輕，明明小廚房也有了，吃食也令人專門挑她愛吃的送，還是沒養胖，倒是他在養傷期間居然胖了一點。

元晗爍輕松背着人往前走，腳步沉穩，每一步大小相同，走得又快又穩，若是溫袅自己走，只怕花兩倍時間都走不出那麽遠。

她趴在他肩膀上，想了想，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殿下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望了望脖子下的小手，元晗爍可不相信她會喜歡自己在濕漉漉的地上走。嘴上說着要自己走，實際上t還會找舒服的姿勢抱着不松手。

狡猾的小姑娘！

雨勢急，雨珠飄進回廊，還有打雷閃電，每次閃電一起，溫袅就收緊雙手。

小時候，每次下雨天，娘都是在陪姐姐，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裏吓得直發抖，嬷嬷為了給她練膽，還喜歡打開窗戶讓她看到閃電，然而看這麽久她依舊怕打雷。

可是現在，奇跡般地，她漸漸不害怕了。熱力從兩人相觸的地方傳來，很溫暖，很安心。

從疊彩宮回清和宮還要穿過前庭後宮的交集宮牆，出了回廊就再無避雨的地方，溫袅正想開口建議雨停再回去，結果眼前一晃，雨聲風聲混在一起，她眼前的一陣都變成虛幻，她像是飛在半空中，腳底下是青綠琉璃瓦，幾個呼吸間，映入眼簾的就是清和宮熟悉的青松翠柏。

他們居然這麽快就回到清和宮！

溫袅站在主殿門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外袍，眨了眨眼睛，衣袍只沾了點水，沒有弄濕。殿下果然是最厲害的！

體驗了一次飛檐走壁，溫袅暈乎乎的，感覺妙極了。

“愣着做什麽，趕緊把濕衣裳換掉。”元晗爍看她呆頭呆腦的，伸手輕彈她的額頭催促。

她額頭一痛，趕緊擡手捂住，身上的紫色錦袍落地。

綠琦和晴翠剛好看到黑影從天而降，差點沒吓暈過去，這時候看清楚兩人，互相對視一眼，趕緊上前侍候。

晴翠慢了一步，綠琦已經扶着溫袅進主殿，她只好跟着元晗爍，抖着手撿起地上的外袍，跟着他準備進偏殿侍候。

“退下，沒我的允許，不得踏入偏殿半步。”元晗爍想起大婚第二日，那個叫昭禾的丫頭就試圖媚惑他，溫家送來的兩個丫頭野心太大了，怪不得小鳳凰寧願要翡翠跟着。

晴翠被他濃烈的殺意吓得後退好幾步之後跌坐在地，又驚恐地連滾帶爬退出偏殿。

雨勢漸漸小了，溫袅擔心那些小苗，撐着傘就跑去看。她換上了一件淺綠羅衣，一手拎着裙擺，一手撐傘，在庭院花架邊上仔細察看，粟米芽芽還在，只可惜斷了幾顆，是被油布壓斷的，不知道誰遮擋油布時不注意，沒把油布撐好，凹了一塊積了水，重壓之下把芽苗壓斷。

她把傘扔掉，雙手小心翼翼把油布上的積水抖幹淨。雪白的小手搭在綠色油布上，一點一點把水弄下去，那小心謹慎的态度，仿佛那些芽苗是稀世珍寶。

元晗爍倚在窗邊看着她。果然，種地比陪他吃粽子重要多了。

庭院裏漸漸煥發生機，牆角剛移植過來的繡球花開出了五顏六色的花球，新種下的空木也長出了芽，幾片嫩綠的葉子在雨水沖刷下綠得惹眼。

雨雖然停了，可是樹上有積水滴落。

“小鳳凰，你病了我可不照顧你。”元晗爍手指輕彈，松柏上的雨珠就被他彈落，灑到溫袅腦袋上，澆了她一頭一臉。

溫袅只以為自己剛好倒黴，沒有多想，耐心把油布弄好才匆匆跑回廊上，隔着庭院氣惱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不理她了，獨自進主殿。

都怪他突然出聲，害得她手抖把花架晃了一下，撞得樹上的雨水都灑下來了，又把她的頭發衣裳都弄濕了。

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