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第 37 章

“嫂子。”許恩僵硬地開口。

這兩個字脫口時好似針紮喉管, 似乎有血味。

他的聲音沒有顧閻低沉磁性,是趨于幹淨清澈的聲線。

“哎。”姚柔伊尬着頭皮應下。

什麽鬼,這人怎麽一點分不清場合,淨讓她難堪。

許恩知道自己給姚柔伊惹了麻煩, 主動解釋:“我們是同學, 之前在學校見過,沒想到哥哥的訂婚對象是我的同學, 剛才實在太驚訝, 讓大家見笑了。”

姚柔伊再度心虛地瞅了眼顧閻。

早知道她剛才就不嫌麻煩, 直接坦白了。

“真巧, 剛才我還和你嫂子說, 你倆是同學可能認識呢。”顧閻親昵又自然地摟着姚柔伊的肩膀,宣示主權:“可惜你嫂子記性不行,剛還沒認出來你。”

這個“嫂子”聽得姚柔伊汗毛直豎。

許恩斂目, 輕嘲:“嗯,就是見過幾面, 記不住也正常。”

他的眼神裏閃過稍縱即逝的落寞, 似一滴水墜落在汪洋中。

打完招呼後,許淑靜和許恩離開,老姚也被顧乾叫過去聊起來。

姚柔伊和顧閻得到獨處的機會。

“剛才還裝不認識?”顧閻果然沒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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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柔伊讪笑,搓着手掌谄媚道:“那不是怕我的未婚夫多心嘛。”

顧閻眉毛一揚,嘴角斜耷:“我多什麽心?難不成你還跟他有一段?”

姚柔伊立刻三指起誓:“那絕對沒有。”

“這我倒信。”顧閻認可地颔首。

但他同樣發覺到許恩是對姚柔伊有想法的, 只是姚柔伊未曾察覺, 他絕不将這個發現點出來,省得姚柔伊多心注意起許恩來, 相當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小時候是不是住在這邊?”姚柔伊問。

“嗯,出國前都住在這裏。”

“那帶我去你房間看看。”

顧閻點頭依允:“行, 我也好久t沒去過了。”

顧閻領着姚柔伊來到三樓,走至他童年時代一直住的房間,房間門被鎖上,顧閻喊來管家開門。

房間裏的味道很清新,擺設仍是他離開之前的樣子,書櫃、桌椅、床鋪都纖塵不染,可見是有人定期來打掃通風。

這個房間和他的別墅相比,東西很多,布置溫馨、更有生活氣息。

姚柔伊首先去看他的書櫃,除了教輔材料、課外必讀書目之外,整齊擺放着很多的漫畫書、推理小說。

“哇,你有這套漫畫全集呀,我也有。”姚柔伊的手拂過書架,“裏面一大半我都看過哎,該說不說我們口味還挺相近的。”

“嗯,小時候看全是字的書看不進去,基本上都是看圖畫類的多。”

“現在你還看書嗎?”姚柔伊肩膀推搡他手臂,略諷他:“在別墅裏從來沒見你看過書。”

姚柔伊見過他每天運動健身,偶爾會看見他練書法,卻沒見他閱讀。

顧閻坐到床上,往後一躺,懶懶閑閑地開口:“想不到我在你心裏定位是個文化人。”

姚柔伊笑起來,輕踢他的腿:“你還真會想的。”

“現在除了看文件,一看到密密麻麻的的字我就頭疼。”顧閻擡手捏了捏太陽穴:“不想看書、只想放空,等訂婚結束,忙完這段時間,我帶你去露營,這次一定成功。”

“行啊,好久沒出去玩了。”

姚柔伊繼續翻他的書桌,從角落裏翻到了一沓試卷,小學三年級,批改過的,英語才28分,她像發現了新大陸,瘋狂嘲笑:“不是吧,你英語才考這點分,你留學的時候确定能聽懂嗎?”

顧閻瞥了眼試卷:“那是我故意考的,控分你懂嗎?當初我跟別人打賭,一分不差地考到某個分數,如果我贏了,他收集的水浒卡就要全給我。”

“你別吹牛。”姚柔伊嘴角向下。

“愛信不信,不然你接着翻其他試卷。”顧閻回想起,又說:“水浒卡應該還在抽屜裏。”

姚柔伊繼續翻,果然除了這一張,其他的都是滿分試卷,她啧聲:“想不到你還是學霸呢?”

“廢話,我如果不出國,留在國內參加高考,清北也就是手拿把掐的事。”顧閻大言不慚。

姚柔伊無語:“你怎麽不直接吹你是高考狀元呢?”

顧閻故作深思,點頭,态度誠懇:“也不是不可能。”

聞言,姚柔伊翻了個白眼。

顧閻這人是典型的給點陽光就能燦爛,這輩子不知道低調兩個字怎麽寫。

姚柔伊把試卷原封不動放回去,接着又仔細地翻找,還把課本拿出來快速翻動,幾秒後又放回去。

顧閻:“找什麽呢?”

姚柔伊邊翻邊答:“瞅瞅有沒有什麽情書。”

顧閻淡淡道:“我不保留那東西。”

“那你收過?”姚柔伊好奇。

“我初中就出國了,不過小學的時候确實收到過,不多,那時候大家普遍還沒開竅。”

“啧啧,小學就收情書了。”

顧閻繼續:“錯,幼兒園就有。”

不過是男生給的,因為他幼兒園的時候特別可愛,長得有點像小姑娘,導致不少小男孩誤以為他是小女孩,向他獻殷勤,還收到稚嫩又滑稽的情書。後來遞情書的小男孩在廁所看見了顧閻的小雞雞,意識到他是如假包換的男生後,那小男孩還大哭一場,讓他把情書還回去。

“是嗎?”姚柔伊正巧翻到了顧閻幼兒園的畢業合照,在裏面掃視了一圈,沒看見顧閻的影子,只能看下方的名字。

在一點點核對上顧閻的時候,姚柔伊瞳孔地震:“不是吧,一點也不像現在的你,這個也太秀氣了!”

她把合照拿給顧閻看,問他:“是哪個小朋友給你遞情書的?”

顧閻自然不會老實回答,他指了其中最漂亮的一個小女孩,“應該就她。”

“哈哈哈你兩看起來像姐妹。”姚柔伊笑得不行,“該不會這個小朋友覺醒了百合基因?”

“呵。”顧閻冷笑一下,不予理會。

*

老宅後院,許淑靜和許恩避開人群。

許淑靜一改和善的面容,眼睛像淬了毒一樣,死死盯着許恩。

她永遠是這樣,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她所有的狠毒惡劣的面貌在許恩面前展現得淋漓盡致。

許淑靜:“你騙不過我,你肯定對姚柔伊藏了別的心思,是不是?”

許恩眼神偏到一邊,看向梧桐樹的落葉,不言不語,冷漠倔強。

“說話!”許淑靜低聲呵斥,“她是你現在能肖想的人嗎?你知道我們娘倆走到這一步有多不容易嗎?”

“我沒有想怎麽樣。”許恩平靜地說。

在最起始與她相識之時,他便沒有任何的動作和追求,現在又怎會逾矩?

她于他而言,是天上的驕陽,無情地炙烤着他的陰暗扭曲。

她的光芒讓他情不自禁想靠近,可一旦靠近,就會這份明亮和灼熱燙傷,他只能駐足不前。

起初在同一個社團,她還是單身狀态,不少人慫恿他,去和她組成搭檔,完成一些無聊的社團任務。他厭倦旁人的撮合和調侃,不肯與她親近,她自然也不會理會他。

他們一直這麽不鹹不淡,像兩條完全沒有相交的平行線。

可沒人知道,他面上不屑一顧,可背地裏卻控制不住去觀察她。

他探究的目光隐秘而熱烈,他隐藏得很好,從未被任何人發覺,是啊,誰讓他是謹小慎微的私生子,素來做慣了這些,躲在暗處像陰溝裏的老鼠偷偷打量。

是什麽時候,他們平行的軌跡有短暫的相交呢?

那是一個冬日下午,與社團活動無關,他們意外在校園外相遇。說是相遇,不如說他遠遠看見了她,又沒忍住遠遠跟在她身後。

他的學業很忙,他從來不喜歡做無聊浪費時間的事情,可偶然遇見的機會太寶貴了,他放棄了起初要去科技館的計劃,默默改道。

他們始終相距五十米左右,他刻意放慢了步伐,這個距離很遠,但很安全,可以保全他敏感的自尊。

在過前方一個路口的時候,一位年邁體衰、步伐顫顫巍巍的老奶奶在拐彎時不幸跌倒,仰躺在覆着冰雪的路面上哎呦痛呼。

在姚柔伊之前的三兩個行人,悶不吭聲地走過去,連頭都沒有轉動。

世态炎涼,人心不古,太多前人的教訓塑造了當前社會的冷漠。

許恩想,她會去扶起老人嗎,如果自己經過,他又會去扶起老人嗎?

他想,他會猶豫,如果老人強行扯他的褲腳,或指向明确地單獨叫他幫忙,那他會去将老人扶起來,如果沒有,他可能會裝作看不見,良心百般糾結地走過去,并祈禱下個好心人将她扶起。

在他胡思亂想之時,姚柔伊已經跑了起來,明明穿着厚實的羽絨服,可跑起來之後,輕盈像雪燕。

她飛奔過去将老人扶起。

老人穿得很多,體型偏胖,她一個人扶不動,她四下張望,倏忽間看見了許恩。

許恩頓住,他聽見她的喊聲,“同學,過來搭把手。”

你看,太陽又在散發着她的光芒,将他的內心的陰暗面照射得無地自容。

他快步走過去。

他們合力将老人扶起,送去了醫院,聯系完家屬才離開。

結局當然是好的,老人家屬非常感激他們,非要遞給他們兩千塊錢以表謝意,他們沒接,後來家屬寫了封真摯的感謝信寄給學校。學校特地在開會的時候表揚他們,還給他們加了學分。

這是一件極為常見的小事,他們共同幫扶了一位老人,不,應該是她帶着他幫助了一位老人,若是之前只是好奇而産生的觀察欲,進而誘發的好感,那自此之後,他的情感更加隐晦且熱烈。

他肖想太陽,又深知自己不配,他是陰暗潮濕角落裏滋生的苔藓,一旦被烈陽灼烤便迎來死亡。

後來,聽說她交了男朋友,他詭異又扭曲的愛藏得更深。

他打聽過她的男朋友,沒有一個是他能看得上的,他憤憤難平,他的覺得他的太陽被污染了,她的男友就像太陽黑子,雖擋不住太陽的光輝,卻令他作嘔。

他無數次幻想,若有朝一日,他取得了更高的成就,那時他可否擺脫自己卑賤的原出身,站在她面前,說太陽啊太陽啊,你可否落入我的懷中,我将永恒供奉你的光輝。

可未曾想到,太陽已不再屬于他,她被另一個人私有,粘貼上他永遠不可接近的标簽。

為什麽偏偏是顧閻?

他的目光晦暗不明,梧桐葉被風卷起,他的視線随之而動,那落葉像極了他可悲又t無人在意的命運。

母親的喋喋不休的警告模糊成電流音,從他耳畔滑過,他什麽也聽不清。

突然,一聲清脆的響聲打破了他的出神,他的臉火辣辣燒起來。

許淑靜扇完巴掌的手尚未收回,她搶奪他的手機,按亮屏幕,屏幕上的女生側臉昭然若揭。

“我以前還以為這姑娘是網紅呢,沒想到竟然是她,你是什麽時候偷拍的,快點換掉屏保,不要被任何人發現。”許淑靜極為憤怒,可打完許恩後又泛起心疼:“對不起,怪媽媽沒有給你提供好的身份,你這麽優秀,配她綽綽有餘,可惜她現在已經是顧閻的人,你現在羽翼未豐,一定不能胡來,等之後你在顧家站穩腳跟,我們再去接觸更好的姑娘,世界上優秀的女孩太多了,沒必要在一棵樹上吊死。”

許恩無喜無悲,他依言将手機屏保圖片換成了系統自帶的初始圖片。

“我跟她不會有什麽,以前沒有,現在更不可能會有。”許恩落寞地說:“我配不上她。”

說完,許恩徑直離去,他瘦削挺拔的身影被孤寂籠罩,有一種難言的蒼涼。

許淑靜望着許恩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被風卷起的梧桐葉,打空中打轉幾圈,緩緩落地,一同落地的還有一顆沉默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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