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第 52 章

入夜, 顧閻随姚柔伊回到她租的房子裏。

是個一居室，面積很小，裝修一般，勝在價格低廉。

離開的這段時間對姚柔伊最大的改變就是, 對居住環境越來越無所謂了, 只要滿足遮風擋雨、幹淨衛生兩點就行，價格自然越低越好。

而顧閻對她租的房子百般挑剔, 同時對她心疼不已。什麽離開他越過越好, 依他看明明越過越差！別跟他說什麽靈魂自由, 呵呵, 沒錢的日子談不上什麽自由。

剛經歷了一場生死, 姚柔伊面對顧閻，尴尬變扭得很。

她很清楚，自己不想他死, 可她不知道，那種失而複得的情緒能否蔓延到他們兩個人的關系上, 她究竟只是想他好好活着, 還是說也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姚柔伊看着浴室門口丢放的顧閻換下來的濕透的衣服愣愣出神。

不管怎麽說，他沒有喪生大海，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

就好像是，她想給輕生的人多一次選擇的機會，而現在老天也多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 這是否算得上好人有好報呢？

顧閻洗完澡, 從浴室中出來，他用的是姚柔伊的浴巾, 上面印滿卡通橙子圖案，圍在顧閻身上, 效果特別滑稽。

他越看越別扭，幹脆解開丢掉。

姚柔伊無語地閉上了眼睛。

“又不是沒看過。”顧閻臉上是輕浮的痞笑，姚柔伊不用睜眼，光聽這話就能腦補出來他那欠揍的表情。

顧閻掀開被子，鑽了進去，口裏還說着：“好冷啊……”

實際上，他也沒多冷，曾經參加過幾次冬泳，這次海水的冷意尚且能承受，更別說還洗了個熱水澡，就算再冷也早暖回來了，這麽說不過是喚起姚柔伊的同情心，讓他不至于被趕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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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柔伊果然沒開口讓他滾去又小又窄，又硬又破的沙發上睡，顧閻滿意極了。

原本他一丁點救人的想法都沒有，純屬形勢所迫，他不救，姚柔伊肯定跟他沒完沒了，他還能怎麽辦，趕緊救完人才能把孟筝那事給翻篇。

只是萬萬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姚柔伊居然以為他死了，跳下海要為他殉情，顧閻飄得簡直不知道東南西北。

雖然姚柔伊只想着一命還一命，但落到顧閻眼裏，那就是為他去死，他瞬間覺得姚柔伊必然愛他愛得不行，就算姚柔伊之後再要趕他走，他也不會心如刀割，他全當姚柔伊是愛在心口難開。

這人救得太值了！

“浴室就這麽一點點大，你居然全鋪上了防滑墊。”顧閻說起來這個意外發現，“以前沒覺得你那麽怕摔呢。”

“被摔過，長記性了。”姚柔伊回道。

顧閻：“什麽時候？”

姚柔伊：“分手之後。”

顧閻：“我再提醒你一次，我沒同意分手啊。”

姚柔伊：“那我再說一次，不需要你的同意。”

“行行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大不了我再追你一遍。”顧閻不跟姚柔伊計較這個說法，追問道：“摔得咋樣？”

姚柔伊沉默。

顧閻收了笑意，嚴肅起來，湊過去抱她：“到底怎麽了？”他隐隐約約有不好的預感。

姚柔伊笑了下，嘴角的微弱弧度稍縱即逝。

“輕微腦震蕩。”姚柔伊說。

顧閻摸着她的後腦勺，眼裏的心疼快溢出來，“怪我，都怪我，要是我在你身邊就好了。”

“其實不止這個。”姚柔伊嘆了一口氣，“我本來想，這件事要在你最開心的時候說出來，狠狠報複你，讓你感受一下從天堂掉進地獄的感受，但現在感覺沒什麽必要了。”

顧閻的身體陡然僵了下，不祥的預感逐漸增大，他的呼吸都慢了下來。

姚柔伊聲音很輕：“我還流産了。”

如此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好似魚雷炸翻心塘，顧閻氣血翻湧，大腦短暫白了一瞬，緩慢的呼吸都停頓下來。

大腦似乎停止了運轉，他啞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

“沒必要，誰敢打擾你在醫院陪孟筝啊。”姚柔伊倏地站起身，“我去洗澡了。”

剛擡起腳，顧閻從背後狠狠擁了上來，他抱得太緊，身軀的抖動格外明顯。

姚柔伊察覺到肩膀處變得濕熱黏膩，不用看也知道，是他的淚。

“你別不要我。”他的聲音哽咽到鼻音濃重、含糊不清，“別離開我。”

他終于弄明白，為什麽她對他這麽失望，這麽絕情，他們之間有血淋淋的隔閡，他湧出鋪天蓋地的的悔恨和恐懼，他後悔自己對她遭受的痛苦毫不知曉，只以為她是簡單的吃醋才不肯原諒她，他恐懼她對他的怨恨難以平息，永遠也不會原諒他。

姚柔伊嘆息，她平靜道：“我不知道。如果你永遠從我的生命中消失，我好像并不高興，可毫無芥蒂地和你重新開始，我目前也做不到，都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或許我們應該分開一段時間，重新梳理自己的內心，看清什麽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顧閻很想說，我不用梳理，我真正想要的就只有你，可這樣說無濟于事，只會給她帶來壓力，他只能說：“好。”

他會等着她，等到她放下一切芥蒂，重新回到他身邊。

如果沒有盡頭的等待是他贖罪的路，他願意踏上這條t滿是荊棘的不歸路。

顧閻松開雙臂，姚柔伊走進浴室。

不多時，顧閻追了進去，他的內心只剩下失落恐慌，他像個皮膚饑渴症患者，一刻不能和姚柔伊分隔，他緊緊抱着她，“你厭惡我嗎？你還願意和我親近嗎？”

“你到底想幹什麽？”姚柔伊說：“你剛才不是說‘好’的嗎？”

“我怕。”顧閻聲音啞到發澀，“我願意等，可我怕你不要我。”

“我說過無數次讓你滾，你也沒滾。”姚柔伊失笑，“我要不要你有區別嗎？”

顧閻：“我現在想，要是剛才死在海裏了，你會不會原諒我了？”

“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姚柔伊情緒失落。

“有你的原諒。”

“誰會原諒一個死人。”姚柔伊扭頭，堅定地說：“你死了，我會覺得你是個懦夫。”

顧閻的內心震動不已，久久難平。

“你說的對。”顧閻似是想通了，笑了下，“你離開我，歸根結底是我當了回懦夫，逃避孟筝這事，同一個錯誤犯兩次就沒意思了。”

他突然毫無顧忌地吻她，花灑的水柱沖刷着他們的臉，呼吸間會嗆水，極其折磨人。

分開後，姚柔伊瞪他，“犯什麽病？”

“很多事不是問出來的，得試出來。”

顧閻意識到，剛才卑微地問她，還願不願意和自己親近，實在是沒有意義。

他本就是行動派，有把握的事情直接做，沒把握的事情努力扭轉成有把握的事再去做，他想做的事幾乎沒有不能成的。

追回姚柔伊這件事自然也一樣。

*

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姚柔伊的一百個随機城市打卡計劃仍在繼續。

顧閻這次的離開很潇灑，因為他知道他們很快會再見面。

姚柔伊缺失已久的創作欲神奇般地回來了，她開始畫旅途中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感，以及各種有意思的事。一旦有創作欲，她的産出速度通常快得驚人，平均一周就能更新一次微博九宮格，并且閱讀量、轉評贊各項數據水漲船高，遠遠超過她的期待，甚至有好幾個出版社聯系她，幫她出游記類的畫集。

姚柔伊選中一家口碑和規模都挺不錯的出版社，敲定了合作。

除了畫畫，她還會拍一些vlog，以前她很讨厭出鏡，現在适應良好，她的視頻雖然沒有她的畫火爆，但也不錯，互動量還挺高的，她能堅持下來并不在于數據怎麽樣，而是單純想記錄一下生活。

最支持她vlog事業的當屬顧閻了，他一條視頻能完整觀看兩三百遍，他無法時時刻刻在她身邊，能了解她近況的途徑就是這些vlog了，每一條他都保存下來反複觀看以解相思之情。

姚柔伊在旅途中總會和顧閻不期而遇。

起初還會驚訝一番，他究竟是怎麽找來的？他哪來這麽多時間？

後來，這些邂逅就成了固定保留節目，毫無驚喜可言，好似兩個老朋友提前約好在哪見面敘敘舊。

姚柔伊已經完全适應了顧閻的突然閃現。

他通常只待一夜，第二天就走。

當然，這一夜他們會同床共枕，從海邊小城開始，他們的肉.體親密關系便已接續上。

分手的人還能上床嗎？于他們而言，答案是yes。

或許是身體上太過契合，或許是顧閻的賣力讨好，總之，姚柔伊并沒有抗拒這件事情。

旅途中，她也遇到不少對她有好感的适齡異性，但很多就還沒來得及深入交流，就被顧閻的出現打亂，他就像一頭被侵犯領地的雄獅，對每一個靠近姚柔伊的不明異性攻擊性拉滿，想方設法地宣誓主權，大部分男性都跟何俊良一樣，知難而退了。

姚柔伊不知道該說遺憾還是該說省心。

姚柔伊在旅途中最開心的一天，和旅途本身無關，那天她收到了Eighteen工作室的主美仲樂天的邀約，幫游戲的一個人氣角色繪制皮膚稿件。

她最喜歡的游戲工作室，還是幫她最喜歡的游戲角色畫皮膚，她幸福得快暈厥了。

別說還有豐厚的稿費拿，就算是免費畫，她都心肝情願，畢竟，那可是她偶像的邀約！

仲樂天此人，是個天生的藝術家，年輕時組過樂隊，是貝斯手，樂隊的歌也都是他寫的，後來被主唱背叛，樂隊解散還背上了債務，再然後他一邊寫歌，一邊流浪，在流浪的途中愛上畫畫，再後來被Hades發掘成了Eighteen前身——負十八層游戲工作室的主美，總之非常傳奇的一生。

姚柔伊幻想的流浪生涯，除了被老姚年輕時流浪詩人的夙願啓發，更多的也是受偶像仲樂天的影響，她始終覺得人迷茫時就應該流浪，不要憋在家裏，旅途中蘊含着所有想要的答案。

她将皮膚海報稿件傳給仲樂天之後，忐忑不安地等回複。

并小心翼翼地表示，如果稿件不滿意，自己可以改，一直改到您滿意為止。

仲樂天根本沒有給她任何修改意見，而是直接把改好後的圖發給姚柔伊看。

姚柔伊誠惶誠恐。

畫被仲樂天改完之後，明顯上了一個檔次，姚柔伊問能不能告訴她怎麽改進提高，自己現在到了瓶頸期，始終跨不過那個坎。

仲樂天說，可以指導，但只能當面指導，除非她入職Eighteen，否則免談。

姚柔伊當場從床上跳了起來。

“我去，我去，我這就去！”她何德何能，居然遇見boss直聘！

姚柔伊的“流浪”生涯止步于此。

她打包完行李的時候，恰好遇見顧閻，他開車來帶她的。

顧閻平時都是坐飛機之類的公共交通工具來找她，很少開車來，她不免問道：“怎麽今天開車來了？”

“幫你運行李啊。”顧閻說。

姚柔伊一臉狐疑：“你怎麽知道我要走？”

“我不僅知道，我還知道你下一站去哪？”顧閻扶着車門，手裏勾着墨鏡，一副老神在在的樣。

“哪裏？”姚柔伊半信半疑。

“Eighteen。”墨鏡在他的食指上轉起來。

姚柔伊咬牙切齒：“又是誰告密？”

可惜，姚柔伊不知道，這事從頭到尾就是某人在裏面牽橋搭線、一手策劃的，他等了太久，不想再等，總該使點手段，讓她心甘情願地結束這永無目的的漂泊。

“哈哈哈哈哈哈……”顧閻發出一長串爽朗的笑，“總之，歡迎你回來。”

他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把她抱起來甩了一圈。

“事業有了新起點，其他方面也該重新考慮了吧？”顧閻目光灼灼，“比如……也該給我一個新的身份了吧？”

他的手在她面前晃呀晃呀晃，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他一直戴着，只是她之前一直刻意不去看。

“等我轉正的時候，也是你轉正的時候。”姚柔伊做了讓步。

“那太好了，你沒有試用期！”

“誰說的？”

“我說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