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許清以為，兩點半到公司出勤的她已經夠奇葩了，經過科長辦公室時，看到他辦公室裏的燈居然還亮着，虛掩的門縫裏洩出一絲詭異的光。

這可是淩晨兩點半啊？難道是上級忘了關燈關門？

許清好奇地推開門縫往裏看，笨重老舊的門發出尖銳“吱呀”的聲音，她心裏犯怵，看到辦公室空無一人，科長的電腦螢幕卻仍然亮着。

偌大的單位陷入空洞的寂靜中，走廊上黢黑一片，氣氛森然恐怖，許清聽到自己突突的心跳聲，在小心檢查完科長辦公室後，她回頭猛地撞上一道黑影，黑影臉部的位置還有兩個可怖的光源。

許清倒抽一口氣，身體往後撞開了門，借着辦公室的光，她終於看清楚了站在她身後的東西——

那光源原來是眼鏡鏡片的反光，雖然五官被光照得畸變，但呆滞的眼神特徵明顯，許清看着他小心翼翼說：“……領導？”

“啊是你啊小許，吓死我了還以為是小偷呢，”年近五十歲的中年男人皮膚慘白，笑着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撫了撫胸口說，“大晚上的你不在家睡覺，來這幹什麽？”

黑暗中許清的瞳孔瞪得老大，平複了一下情緒說：“前兩天您交代我寫的報告，我還沒寫完，所以來單位加班。”

“唔，”男人看了下發光的電子表，瞪大了一雙驚奇的眼，“這個點來單位加班，小許你這份對工作負責的态度實在讓人欽佩啊！”

許清乾笑着說：“哪裏哪裏，領導大晚上還在辦公室工作，您以身作則，我們當然要以你為榜樣，好好努力工作。”

“哎呀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男人提了提褲腰帶，看情形是剛上廁所回來，他從許清旁邊走過去，在辦公室的皮質沙發上一屁股坐下來，一臉頹廢地說：“我老婆跟我吵架，不讓我回家，我是沒地方去才在單位過夜的，真要老命了！”

許清心裏偷着笑，面上做出震驚的反應：“領導夫人太過分了吧？！”

“唉就是說啊，所以我現在是真羨慕你們這些沒結婚的年輕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啊，哪像我？我已經三天沒回家了，家裏沒一個人幫我說話，整天就知道數落我，什麽将近五十歲了還是個科長，幹到退休還是科長，別人福利分別墅，我只能分個小平層，一家人就知道拿我撒氣，”男人抓着毛毯歪躺在沙發上，拿起地上的保溫杯喝了口水，憨裏憨氣地一笑，“真是的，不該跟你說這些的，但我心裏苦，我也難受。”

許清：“……”

“我們那時候大專畢業就來單位了，不像現在最低學歷得碩士，你還是留過學的，連你們這樣的年輕人都找不到出路，像我這樣的幹一輩子又能怎麽樣呢？早知道年輕的時候多買幾套房，錢賺得多了才能揚眉吐氣，真的是這樣。”男人将眼鏡放在沙發旁，好似剛才只是說了一堆夢話，躺倒就接着睡了。

許清替他關上門，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摸魚。

經歷了一天的事，她現在一點也不困，煮了杯咖啡，找了部電影開始享受。

辦公室的網速很差，電腦也卡，原本兩個小時能看完的電影，整到天亮也沒完。

許清有點惱火了，她之前不止一次向上面反應過辦公室的電腦過於老舊，非常影響工作效率，但可能是因為職位太低，上頭的人死活不同意給她換配置。

她想自己花錢換，但這并不符合正規程式，還得提防着被人發現，所以許清一直沒有付出行動。

上午趁着沒人，許清打算瞌睡了一會，可剛躺椅子上，腦海裏就忍不住想着住在她家裏的Omega女孩，萬一她在家裏遇到急事，應該會主動打她電話的吧？

醒來時給她打一個表示感謝的電話也好啊。

許清隔半個小時就看一次電話，也正因為如此，她壓根沒休息好，眼窩下黑了一圈。

“小許，還在寫報告啊，”科長神清氣爽地走進來，驚奇道，“天吶，都熬出熊貓眼了，你真是太盡職盡責了！”

許清迷迷糊糊地應聲：“可不是嗎？”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遞過來一張表：

“之前你不是向上面反應想換電腦嗎？我給你要到了固定資産申請書，你想換什麽配置的，自己在上面填，我給你去找上級簽字，這回肯定能批下來！”

許清入職兩個月，第一次享受這種待遇，一時目瞪口呆：“謝謝領導。”

“謝什麽？你這麽勤勤懇懇，這是你應得的。”男人湊過來，跟她低聲說，“昨晚我跟你說我老婆的事，你可別跟其他人說，我當時困得要死，純屬胡說八道呢！”

許清笑得一臉乖甜：“好的！”

“辛苦啊，加油幹！報告寫完了發給我。”

“好的！”

半夜跑來摸魚，發現了上級的秘密，還被表彰勤勞，還給配了新電腦，這也算是一種運氣？

昨天的她還是被交警逮着罰款的她，被未婚妻退婚的她，被闵女士狠命批評的她，但今天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許清準備填表，查了會器材，不自覺地在框裏輸入兩個字：白露。

二十四節氣之一，秋季的第三個節氣。

多美好的名字。

許清下意識看一眼手機——

為什麽她到現在還沒聯系我？

下午5：05分，闵女士的電話從不遲到，卡着許清下班的點，要求她回家一趟。

“我還有事，今天晚上不回去。”許清說。

“你有什麽事？工作沒做完嗎？”闵女士來勢洶洶，“工作做不完可以等第二天做，未婚妻跟人私奔了該怎麽辦？！”

許清不痛不癢：“那能怎麽辦？當然是祝福他們。”

“你發什麽神經，那是你的未婚妻，你都不懂争取的嗎？我怎麽會有你這樣窩囊的女兒？”闵瑟惱道，“當初生下來他們斷定你以後是個A，所以我一直把你當兒子培養，許清，你一直以來都很聽話，從來沒有讓我們失望過，如果讓別人知道你未婚妻跟其他人跑了，傳到單位裏，你那些同事們該怎麽笑話你？”

許清淡笑：“那就讓他們笑話吧，結了婚難道就一定很好？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就算不結婚也沒關系，而且我還年輕，肯定能遇到自己喜歡的……”

“我在電話裏跟你說不清，你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下了班直接回家，我和你爸爸都在家裏等你，你伯父也來了，正商量着給你一個說法呢，你趕緊給我回家！”闵瑟說完，還是迳自挂了電話。

許清的“我不去”根本無人傾聽，無奈至極，她在原地嘆息。

一定要這麽順從他們嗎？

處處依着他們的心意，讓他們享受着操縱子女的快樂，讓他們在親戚外人面前長臉？

可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辦法？

那位大小姐的事情早晚得解決，許清也希望和他們徹底把話說清楚。

她打算赴約，手機上彈出了的消息讓她心神一動。

陌生的號碼來信：

“您好，我是昨晚受您照顧的白露，很感激您讓我借宿在你家裏，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如果可以，我想請您吃頓飯。”

許清幾乎秒回：“可以，幾點？”

——“看您什麽時候方便？”

許清：“我都行，要不七點？我去接你。”

發出這條消息後，等了大約十分鐘，對方才回複：“好的，我在社區樓下等你。”

許清忐忑的心才徹底放下，她反複看自己發的消息，總結幾點來提醒自己：

第一，回消息不能太快，別讓對方以為自己一直在等她。

第二，文字盡量簡短，千萬不能過於主動。

時間才17：23，許清騎車過去六點就能到了，所以為什麽要約在七點？

這一個小時要做點什麽事來打發時間？

啊啊啊！

另外補充第三點：

約會千萬不能太早到，不能讓對方以為你很在乎。

先去商場看看，挑件禮物帶過去吧。

許清這麽想着，出了單位的大門才發現——

有交警？！

媽的，現在交警住在他們單位門口是吧？別的地方不罰，就逮着這個路口罰？

她只好去體驗了一下盛源市晚高峰的地鐵，眼睜睜地錯過了兩輛滿載的地鐵後，她看時間不夠用了，只好硬着頭皮擠上了第三輛。

中間經歷轉乘，等出地鐵站的時候，已經接近七點了。

這麽充裕的時間居然也能遲到，許清着實沒有想到，一出地鐵站就開始狂奔。

七點整，電話打進來了，許清接了電話忙道歉：“我馬上就到，你再等我一會，我剛出地鐵站。”

“我也剛出地鐵站，”符霜聲音溫軟，“姐姐，你今天是不是穿的白色豎條紋襯衫？”

許清停下來，舉着手機四處尋找她。

符霜今天紮着高馬尾，穿一件雪紡襯衫，看起來清爽幹練，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幾歲。

她就在許清身後，拿着大包小包，朝許清揮招呼：“我看到你跑過去，還以為認錯了人。”

慌不擇路的狼狽樣子都被人看到了，許清強裝鎮定：“我怕你等我。”

“沒關系的，”符霜嬌軟的聲音說，“我才是以為要遲到了，幸好在這遇到了你。”

許清看她手裏拿着筆記本包，還有一袋子像是生活用品的東西，便主動說：“重不重？我幫你拿吧。”

“謝謝你，”符霜說，“我在地鐵上被人踩了一腳，走不了很快，麻煩您多等等我。”

許清索性把她手裏提的、抱的全部拿過去，最後接過一個黃色的背包。

背包上透明玻璃裏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許清吓得差點失手。

“是我養的貓，”符霜嬌柔的聲音說，“您千萬當心一點，別摔了它。”

許清：“……”

“貓怎麽上的地鐵？”許清忍不住好奇。

“我求的安保員，他讓我偷偷拿進去，”符霜說，“這世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

許清看她這全部家當都搬來的架勢，一時間有點懵。

這世上的确有很多老好人，許清可不想成為其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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