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案發

第002章 案發

許星柏雙手扣在膝蓋上,端正的坐在馮局辦公室門口的座椅上等待召喚。

聽着裏面謝嘉弈和馮局兩只狡猾狐貍相互battle心眼子,不由得拿出手機搜索:

論,得罪頂頭上司怎麽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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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謝嘉弈将茶杯雙手遞給馮局之後,倒退兩步甩動雙臂:“上班這麽久,群衆的不理解,犯罪分子的惡意,還有上級部門匪夷所思的要求——我都可以接受,但唯獨這次——”

說到此時,謝嘉弈手掌覆在胸口,随即握拳将胸口捶的嗵嗵響一臉忿忿:“自己人啊,大庭廣衆啊,我可以我的寶子們都不同意!”

“我看林海朋友圈當天晚上吃火鍋,就你貢菜毛肚鴨腸還有心思編成辮子再下鍋,這心思這時間我怎麽沒發現你那麽傷心?”馮局舉起茶杯低頭喝了一口,再次擡頭,一團霧氣聚焦在老花鏡片上。

“上班時間傷心還不夠,您還想讓我下班時間持續傷心?!”謝嘉弈瞪大雙眼:“我要是心碎了,算工傷嘛?”

“有屁趕緊放。”自知說不過對方,馮局站起身自己去倒水,轉身似笑非笑的望着對方:“你不是就想要人麽,給你。”

“我是那種人麽。”謝嘉弈腦袋後仰,仿佛受了委屈攤開手:“我聽說省廳批了一筆追逃獎金,這距離過年就剩下二十來天,啧啧啧,孩子們盼着過年呢。”

馮局什麽話也沒說,淡淡看了謝嘉弈一眼。

謝嘉弈本能的雙腿貼緊,腦袋也縮了縮。

“這次王大孬的賞金我該批會批的。至于整個項目,我不可能全給你小謝,追逃是整個市局的指标,不是你一個人的。”

馮局說完,一口氣将杯子裏的茶水喝完:“你不是之前總是說你們那的電腦從剛來單位的時候就是舊的,比你們的工齡還長,我給綜合說一聲,你去換上四臺。”

“那個大眼萌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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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馮局眯起眼睛,想了半天才知道對方說的是誰,朝門口揚揚下巴:“你是說許星柏?”

“既然馮局給我給面子,我也不能再落井下石,昨天所有人都看到他得罪我,也沒人會要他——”謝嘉弈一巴掌拍在椅子扶手上,佯裝下定決心似的:“這樣,你把他安排在我們組,我吃點虧。”

“喲,”聽到對方的請求,馮局擡眼盯着對方:“你不嫌棄他拖你後腿,下次出去逮人拖後腿?”

“嗨,雖然這個許星柏有點傻有點笨有點和我不對付,至少有日常的機警覺悟和擒拿能力,”謝嘉弈察覺到馮局眼神的不悅,揮了揮手擠出一個憨厚的笑容:“我也得向您學習,做人得豁達,眼裏得有人(重音),這以後的工作才能越做越好麽。”

“滾蛋。”馮局無奈的揮揮手,捂着心髒咬牙切齒:“我怎麽才發現我把你教的那麽聰明呢,不止要了人,要了錢,還摳走我的新電腦——”

“我不信。”謝嘉弈像是模仿主持人似的搖搖頭:“您肯定是看出來了,故意協助我呢。”

“小張,小張!給我登記,這個月謝嘉弈KPI待改進!”

在馮局的咆哮中,謝嘉弈從辦公室逃出來,望着坐在椅子上一臉好奇的許星柏,刻意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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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聽說了嘛?”

謝嘉弈從馮局那裏成功拿到賞金報批文件和電腦器材申請,趁着馮局和許星柏臨別叮囑,自己先将軍凱旋似的走路像是帶着彈簧似的,開心回到辦公室——

準備看直播買過年值班時看春晚的年貨。

然而。

前腳剛邁進門,便看到綜合部門的小白揚伸長脖子握着一爪子瓜子在辦公室裏和林海腦袋對腦袋的互相交接八卦。

“什麽?”林海喝了口陳皮話梅茶,睜大眼睛望着小白楊。

“聽說你們謝隊出去逮人的時候,被毀了清白?!”

“啊?”在場所有人眉頭瞬間皺成倒八,一臉茫然的彼此對視。

“嗨,”小白楊以為大家尚且不知,作為警方,工作習慣的描述具體細節和來源:“我都看咱們當地抖音發布,視頻內容就是你們謝隊今天在抓人的時候被某個靈長類摁在地上狂親,還有人評論:農民伯伯種草莓都沒有這麽用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咱們謝隊是我們市局的門面,春晚西安分會場邀請各單位職工代表充當現場觀衆,謝嘉弈必須參與!”

“...我才不去。”眼看再不制止這種迷妹幻想越來越遠,謝嘉弈直接現場解釋:“另外小白楊,你一天看的怎麽和我不是一個抖音,我怎麽刷的全是各地兇殺案?你所說的這個抖音反應內容完全捏造,就是抓人的時候碰了一下,都不是親,怎麽傳的這麽邪乎,你趕緊幫我聯系澄清!”

“竟然是假的啊。”小白楊失望的嘆息:“那春晚西安分會場你還去嗎?”

“不是,你不覺得你這個失望非常不尊重我嗎?”謝嘉弈甚至開始有些後悔和同事的關系走的太近,以至于遇到緋聞都沒有人幫自己澄清——

小白楊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八卦效果,百無聊賴的找了個借口離開,走到門口正遇上和馮局依依惜別之後前來渡劫的許星柏,眼睛瞬間發光:“你們隊啥時候來了新帥哥?!”

“新帥哥今年春晚西安分會場觀衆報名嗎?”小白楊跟着有些認生的許星柏再次進入辦公室,涎着口水樂呵呵雙眼聚焦在對方身上:“新帥哥嘴唇怎麽這麽幹,多喝點水呀。新帥哥——”

聽到關于嘴唇幹裂這個話題,謝嘉弈不由得想到許星柏嘴唇掠過自己耳邊的磨砂感。

微微的刺痛,連帶起心中隐晦的漣漪。

電光火石之間,喉結滾動。

人影已經将許星柏拽進辦公室,沖小白楊擠出一個笑臉,丢下一句開會便關上了辦公室的大門。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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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想要哎一聲的,還有許星柏。

和工作相比,春晚欸。

犯罪分子可以天天抓,春晚欸。

謝嘉弈上下打量一番,像是看出許星柏的心思面無表情:“你不會是想要去參加春晚,把工作都丢給我做吧?”

“那不能夠!”許星柏可不願意承擔再次得罪直屬領導的風險,立刻高舉雙手:“我愛工作。”

謝嘉弈這才瞥了對方一眼算是原諒,繼續和辦公室裏的大家随意擺手劃拉一下:“這位新同事,許星柏,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許星柏這邊手剛剛舉起,嘴角的笑容剛剛上揚——

“我對咱們的工作室非常不滿意的。”謝嘉弈已經将懷裏的文件夾丢在桌面上,自己擡腰靠坐在桌子上,抱着胳膊面無表情:“雖然這次王大孬我們抓住了,但是并不代表馮局對我們的能力是認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聽到我說他壞話了,還是摳搜的不肯把整個項目給我們。小許,你有什麽想法?”

許星柏腳下的地板磚還沒有暖熱,詫異的指指自己:“我?”

“嗯呢。”謝嘉弈環顧四周,似笑非笑等着看戲似的給其他人一個禁止幫忙的眼神:“你現在也是我們二隊的一員,說一說,說一說。”

許星柏沉默幾秒,一臉茫然的像是小學生拿到高考試卷,有些天真又有些無畏:“要不,要不我去找馮局辦公室門口跪一天?”

謝嘉弈瞪大眼睛重重的深吸一口氣——

佩服的搖搖頭帶頭鼓起掌:“你這個精神面貌非常符合我們二隊。”

接着面無表情:“但馮局事情比較多,這種小事還是我們自己拿住,拿住!”

說完,垂頭喪氣的擡手遮住臉努力裝出人窮志堅的義氣。

“那謝隊我坐哪裏?”

謝嘉弈回到自己辦公室,搖搖手留給對方一個背身撂句随便,關門的瞬間做了個委屈哭泣的表情。

——上班就是來賺錢不是來培養感情的,比起不小心被同事襲擊在全單位面前丢臉,沒有替小崽子們承接到有獎金的工作更挫敗。

謝嘉弈手機響起——

“謝隊,有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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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的王家村,昨天晚上不是下了一場大雪麽。今天早晨六點,有出來遛彎的村民發現村南邊的玉米枯地裏,有一句赤/裸的無頭女屍,屍體呈慘白色跪在地裏凍得像一只雪糕。現場我們已經封鎖,你們盡快過來吧。”當地派出所所長老陳簡單的介紹了抛屍現場,等待謝嘉弈的安排。

“法醫法檢聯系了嗎?”

“聯系了,也都在路上。”

“好的,你把地址發給我,我們現在出發。”

挂斷電話,謝嘉弈沒有了之前的輕松愉悅。他側臉望着窗外——

北方一月的天氣,沒有幾個晴天,這才早晨十點左右,天幕卻還是陰沉沉的要哭不要哭似的壓在頭頂,仿佛幾年欠賬都沒有收回來似的委屈,随時能擠出幾滴雨雪似的。

想到死者的悲傷遭遇,心裏也像這天氣一般壓抑。

等到重新從辦公室出來,謝嘉弈望着正在聊天的衆人:“城南王家村出現一具女屍需要前往。”

“我這邊和小海趙荔過去勘察現場,蘇育哥麻煩幫我們留守辦公室,協調統籌對接工作。”

所有人聽到謝嘉弈的安排,蘇育已經拿上電話沖出辦公室要車,林海和趙荔則開始整理背包。

只剩下許星柏坐在原地一臉期待的望着謝嘉弈。

謝嘉弈:?

許星柏:!

兩人都沒有說話,卻用眼神表演着标點符號。

林海看出兩人之間的眼神交彙——

“謝隊您還是帶上小許吧,興許一張衛生紙也有一張衛生紙的用途呢。”

“謝隊,我會開車!”許星柏舉起手主動申請工作。

謝嘉弈上下打量對方,想起許星柏戴在自己手腕上那副玫瑰金的冰涼觸感,默默的将車鑰匙丢給林海:“小海你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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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城市往農村的路上,道路越來越窄,車輛卻越來越少。

坐在後排的謝嘉弈翻看ipad上傳來的現場圖片,看到女屍被一種非常詭異的方式發現,不斷的用食指和拇指将照片放大又縮小,心中漸漸有了些許的疑雲。

“王家村。”許星柏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舉起手機轉過臉努力想要向許星柏證明自己的價值:“根據我在網上的搜索發現,王家村位于我們市常青縣南邊秦嶺山腳下,民風霸蠻——”

“嗯?”謝嘉弈被對方一個霸蠻的表述吓了一跳,雖然九零年代确實有将全市各區縣“刁X城,懶X縣,殺人放火常青縣”的傳言,但這都是過去,掃黑除惡這麽多年,再加上現在的社交媒體監督,年輕村民出外打工,早已沒有這些刻板印象。尤其是作為警方人員,未經核實的評論不可信。

謝嘉弈放下手裏的iPad,心知對方是想要幫忙,輕輕嘆了口氣傾身胳膊搭在膝蓋湊向對方,望着新人透着清澈的愚蠢的雙眸,歪着腦袋帶着來自直屬領導的真誠與關心:“北京已經申奧成功了你知道嗎?”

“是嗎?我不知道。”許星柏竟然還認真的回答。

現場林海下意識瞥了一眼身邊同事難以置信:“小許,你真的是28歲嗎?”

趙荔瞪大眼睛:“小許以前在哪裏生活工作,你都不看新聞嗎?”

謝嘉弈擡起手微微遮住自己頹喪失望的雙眼,随即無奈嘆息努力嘴唇抿了又抿——

能看得出是隐藏了很多句罵人的話。

之後在許星柏的腦袋上敲了敲:“小海你抽空查下,他是不是剛被放出來潛伏在我們這裏的。”

許星柏沒有注意到其他兩人的反映,只顧着看謝嘉弈望着自己一會兒無奈一會兒生氣的表情。

就連偶爾的嘆息落在自己的耳邊,都令人心髒顫抖。

對方沒有因為自己初見時的莽撞而生氣。

也沒有因為自己的不懂而嘲笑。

就不想再令對方失望。

“不好意思我沒注意我搜的新聞是幾年前的...”許星柏嘴唇顫抖幾秒,很快找到借口:“我主要想表達的是,這個村子也是,很多青壯年成長之後離開家。留守的有些人在地裏種草莓或者葡萄,拉到路邊售賣。還有一些人就靠着村裏的補助和家人的接濟生活。近些年雖然國家撥款為村子修路,建立幹淨的工作廁所,專人為孤寡老人送飯等,但生活還是需要靠村民自己努力。可是整個村子沿着山底向山上蔓延,靠近路邊的房子還亮着燈,一到晚上村裏像是瞎了一般黑茫茫一片,人影進去了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無聲無息。荒涼,尤其是冬天的村子,荒到每天倒數除夕過日子。”

“我之前在那附近吃過飯。”說到這裏,謝嘉弈倒是想起來:“直到現在,2024年了,晚上七點之後沒有地鐵接駁車過來。整個村子依然是一到晚上,除了路邊借着路燈的光亮以外,村子裏就像是沒有人住似的,只有經過誰家屋檐下時,才能聽到電視的聲音。當時晚上七點多,路邊只有路燈和疾馳而過的車輛,只有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獨自站在路邊車站站牌邊,像是在等車。我經過的時候還在感慨——”

“幸好你有車?”小海一邊開車一邊望着後視鏡接話。

謝嘉弈沖後視鏡裏的小海嫌棄的翻了個白眼:“我在想,從村子到地鐵站最後一站,單趟是要75元,不是輕易就能接受的價格。她這麽晚獨自一人在外,如果是在等待朋友來接自己還算好,但如果是和家人吵架出門,這個成本還挺高的。”

“那她一定是很傷心,傷心到寧可将自己陷入另一種困難境地,都不願意再回去。”許星柏側身坐在副駕駛,耳朵沖着謝嘉弈,聽着對方的故事,輕輕點頭描述自己的理解。

“對了,在辦案之前我必須要提醒大家:這個村子之前從未發生過此類事件,裏面也都是大爺大媽的,稍後我們到了之後一定要注意詢問過程中的态度問題,別咱們自己的工作沒處理好,倒是一個投訴把自己搭進去了。”

說到這裏,前排林海突然開始裝哭。

“怎麽了?”許星柏好奇。

趙荔抿着嘴狂笑不止。

謝嘉弈狠狠眨眨眼搖搖頭嘆氣解釋:“之前小海詢問周圍群衆有沒有發現什麽,結果對方把他當作領導,絮絮叨叨的訓斥了自己對于社會的各種不滿,小海沒忍住大概的意思就是,我是來問相關情況的你把我罵半天不解決事情,結果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大爺就跟可雲丢了娃似的,非要小海說清楚自己罵什麽了。現在就不再說大爺和社會之間的不滿,而集中火力在小海身上。”

“我當時道歉了,我說我說錯了對不起。但是你知道吧,大爺本身作為群衆可能平時也沒有人去聽他說什麽,正遇到我這個故意送上門的,完全不聽,非要拉着我說要去市局,投訴我污蔑他。我真的道了很多次歉,但是大爺還要問我,為什麽說,我說他罵我。”林海一只手扶着方向盤,一只手在空中比劃着跟着解釋之前的悲慘遭遇。

“還好小海機智,也犧牲頗大。他直接回複:因為我不要臉因為我精神有問題因為我賤,可以吧。有時候還是需要适當發瘋的。”謝嘉弈苦笑着搖搖頭:“大爺CPU直接燒幹了,愣了半天說你這是啥意思。”

“——這不是道德綁架嗎?”許星柏眼波流轉,自己的CPU也跟着被幹翻:“而且,不就是一句話說錯的事嗎?”

“No!”衆人一起回答他:“big膽!”

謝嘉弈認真解釋:“大爺被冒犯是事實,我們多次致歉也是事實,實際上未對大爺造成任何精神上和金錢上的損失,就是大爺當場尊重沒擱住,情緒閃了一下。而後小海再次重複了兩遍,大爺向小海道歉了。”

“萬中有幸的是,大爺後來說他當時錄下視頻有意激怒我們想要發個抖什麽紅一紅,沒想到小海自殺式道歉,階級鬥争成為私人仇恨,這段視頻用不了了。”

“這還算是普通的,還有那種跑到基層派出所接待室坐下用手指敲敲桌子:來給我念下你們的規章制度。”趙荔一臉心酸的搖搖頭:“人類啊,最喜歡折磨彼此,直到折磨到看不下去結束折磨,卻還要把這叫做善良。”

說完之後,謝嘉弈特意湊近許星柏耳邊,輕輕:“怎麽樣,我們基層工作,怕不怕?”

“這麽刺激,我很期待。”耳邊陡然一陣清風,直接吹紅了許星柏的耳垂。

許星柏本能的縮了縮身子,讪讪笑笑轉身窩在副駕駛座位裏。

望着窗外不斷向後倒退的枯樹,看到車窗倒影出眼眸裏的光影随着樹影每隔幾秒消失又出現。

許星柏嘴角的笑容逐漸收起,眼神中的溫度也漸漸散去,他沒有動,整個人卻莫名的有種冷感,和剛剛的大眼萌娃人設有着神經分裂的區別。

——和之前特種作戰相比,這裏又是另一種的心眼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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