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抛屍現場
第003章 抛屍現場
随着吹入車廂內的空氣越來越冰冷,車輛緩緩駛入村道,經過了村道邊的小超市,沿着一條将田地和住宅隔開的水泥路,來到了報案現場。
“什麽情況?”
所長老陳和村長原本在一邊抽着煙瞅着現場法醫法檢勘測,看到謝嘉弈的車,立刻丢掉煙頭苦着臉大步走過來打招呼:“謝隊。”
聽到謝嘉弈的詢問,老陳先為衆人做介紹:“這位是村長李韬,那邊報警人王佳,是村後頭老王家的獨子,這孩子打小就孝順,這麽多年村裏年輕人都出去打工,就他一直在家裏照顧父母,哪都沒去。我剛才聽了初步信息,說他是早上騎電動車去街道上給他媽取定的羊奶,路上經過就感覺好像有點怪,扭頭一看地裏有個白花花的東西,再仔細一看,是個人,就報警了。”
謝嘉弈和村長先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聽完老陳的彙報,謝嘉弈一邊和對方介紹自己的人員,一邊開始初步安排工作:“趙荔跟着陳所與大數據分析部門對接,确認一下現場天眼分布情況,看有沒有拍到什麽畫面;小海跟我——”
原本工作時,基本上就是謝嘉弈帶着林海一路跑。
然而這次,在謝嘉弈下意識望向林海的時候——
旁邊一道熾熱的眼神刺痛了謝嘉弈的慣性思維。
許星柏站在林海身邊,一臉期待的望着謝嘉弈。
“那...那個,”謝嘉弈有些不知所措的撓撓後頸,換了工作安排:“趙荔你和林海與大數據情報部門牽頭,查找這一個月內本市失蹤女性的報案情況;确認現場天眼分布查監控,許星柏和我先去看下死者遺體上有沒有什麽發現。”
“另外老陳,”謝嘉弈将陳所拉在一邊,收着眉頭一臉茫然遞了一支煙,同時幫其點燃,随着鄉間野風一吹,兩人瞬間被一團白霧包圍。謝嘉弈随口問了些工作上的閑事,接着道:“你有什麽想法?”
“這快過年了整這死出,”老陳憤憤吸了口煙:“我問過了,村裏小打小鬧都是常有的事,我還想是不是誰家婆媳吵架,媳婦想不開跑這荒郊野地吓人。”
“老陳這邊你熟。”謝嘉弈擡起胳膊輕輕拍拍對方:“和村人打交道也比我有經驗。兇手遺棄死者頭顱,除了說明要拖延我們發現死者身份的目的,也有一種可能是當我們發現死者的時候,兇手的身份就會暴露。”
“這在附近找死者頭顱的事,就拜托你了。”
前方空地裏一道隔離帶将衆人與抛屍現場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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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車內的溫暖已經被外界的冰冷擒拿的差不多,冷風帶着大自然的無情宛如千根針似的狠狠透過衣服專往骨頭縫裏刺。
隔離帶外除了伸長脖子好奇聊天的村民,還有一位坐在地上不斷的拍打膝蓋罵街的農婦,以及旁邊猛烈吸着煙來回踱步嘆氣的村民,想來這兩位應該是這片地的主人。
謝嘉弈拉開隔離帶,穿上鞋套戴上手套,經過現場工作的痕檢同事,在一群人影錯落中,終于看到了那一抹白色。
死者女性。
渾身赤/裸的背對着道路,雙手合十面朝山的方向跪着。
脖頸一圈血痕,腦袋失蹤。
整個身體在枯槁寒冷的田地裏,經過一晚的風刮,肢體凍到慘白泛紫發硬。
如果不是屍體,而是一尊玉像以這樣的姿勢在這樣的天氣出現在這樣的地點,說是藝術行為也不為過。
這樣的抛屍方式,在這樣樸素的山村裏,總有種不真實的荒誕感,卻也莫名的令人感到一種肅穆。
“女性死者,從現場初步檢查來看,年齡不大,預計20歲左右。”法醫李婕一頭利落的短發紮了個小啾啾,戴着手套和口罩半跪在屍體身邊,指導旁邊同事拍照,之後才将屍體放在一塊藍布上進行初步的屍檢。測試過肛溫之後,她歪着腦袋和旁邊同事回複提醒錄音,之後望着謝嘉弈示意同時進行彙報:“昨天淩晨的氣溫在零下五度,村子比城市會冷一些,無法根據當前屍斑測算死亡時間。”
李婕撐着膝蓋慢慢站起身環顧四周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謝嘉弈:“謝隊,初步估計死亡時間是在24小時到48小時,但是你也看到了,這裏就像是一個天然冰箱,無法估算出具體的死亡時間。”
謝嘉弈點點頭,望着屍體脖頸的切口,大概已經知道了結果:“也無法判斷致死原因?”
“是,具體是凍死之後再被人以這樣的姿勢棄屍,還是被人先殺害之後再以這樣的姿勢棄屍——我需要回去驗屍之後确認。”李婕彙報完之後,又看了一眼被人裝進裹屍袋裏剛剛拉上拉鏈的死者,嘆了口氣:“這麽美的皮膚,可想而知這孩子一定是個美人,是遇到了什麽樣的壞事?明明就剩下幾天就過年了啊。”
謝嘉弈眼神也跟着黏在死者身上,半晌沒有說話。
“謝隊,這種抛屍的姿勢,看起來像是想要傳達一種信息。”許星柏站在謝嘉弈身邊,轉過臉對着謝嘉弈耳邊邊說邊想:“想要傳達什麽呢?威懾?震懾?”
“又是基于什麽原因要震懾威懾村民?”
溫熱的話語随着寒風吹在謝嘉弈的臉側,有些細微發癢濕潤,漸漸臉又燒起來。
辦案過程中有些話題未經證據證明前,不要随意深引。
謝嘉弈不耐煩的擡起手背本想蹭蹭臉上發癢的地方,忽然餘光看到自己戴着手套,只能擡起胳膊肘準備用袖子擦。
“——我來我來。”許星柏還在思考現場擺放屍體的姿勢代表什麽,看到隊長需要幫助,下意識擡起自己沒有戴手套的手幫忙輕拭兩下,認真單純:“好了嗎?不過謝隊你不舒服嗎?你的臉好燙——”
謝嘉弈生無可戀的閉上眼睛,忽然想起來什麽又睜開眼睛怒喝:“你為什麽不戴手套?!”
“我沒有碰任何東西?!”
許星柏這才想起剛剛動作不妥哪有認識24小時內越過社交距離冒犯兩次的情況,本能的高舉雙手倒退一步,努力抛開自己剛剛二次冒犯隊長帥臉的事實,垂手在自己的胸口衣服上蹭了兩下,重新高舉雙手努力将話題往正常的方向引導:“我是知道犯罪現場調查是需要戴手套的!我知道!”
“不管你有沒有碰過都要戴!”既然對方已經明白,謝嘉弈也沒有打算深究,都是男人不小心碰碰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每次一碰就像是打開了臉紅開關似的,不符合自己市局第一酷哥的人設。
不過——
他擦手是個什麽意思?嫌自己髒嗎?
我還嫌你許星柏不配碰我呢?!
想到這裏,謝嘉弈哼了一聲,抱着胳膊距離許星柏遠了幾步,朝正在接受調查的報警人王佳走去,只留下許星柏一臉懵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幫李婕擡屍體,還是跟着謝嘉弈繼續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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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報案人?”謝嘉弈遞給對方一支煙,并且幫着點火。
火光一閃,照亮謝嘉弈善意共情的淺笑:“吓一跳了吧。”
一句話,一道光,溫暖了從案發到現在一直站在戶外接受調查的王佳的心。
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的帥小夥有些不好意思的揚揚夾着煙不斷發抖的手左腳右腳來回踱步:“謝謝,咱們什麽時候結束,我冷的不行了。”
對方的話倒是提醒了謝嘉弈對于戶外工作寒冷的注意。
他吸吸鼻子,下意識望向正在和此地主人夫妻說話的許星柏——
許星柏背對着謝嘉弈微微弓腰和兩眼紅紅的老夫妻溝通安慰,只是被凍紅的耳朵默默呼喚身體主人的關注。
“我剛聽您的反饋,您是早晨為母親取羊奶的時候發現的屍體,您是天天都這個時候去的嗎?”
經過之前的其他人的反饋,村裏當前留守大多以老人小孩為主,嫌少青壯年留下來種地。而此時非農忙時間,所以出行衆人大多會選擇靠近村道繁華人多的道路出村,而不是臨着農田清冷的道路。
“我小時候我爸經常打我媽打的很厲害,我奶還在旁邊幫忙把我媽的腦袋往正在燒水的鍋裏按。”王佳垂下眼像是将多年壓心底的話憋不住了似的,臉色蒼白的吸了一口煙,面無表情:“我媽為了照顧我一直沒有離婚,而我從小到大也都沒有離開過家,我怕我一離開,我媽就會一言不合被我爸他們家人打。我也不結婚不找朋友,我不想害別人。”
謝嘉弈張張嘴本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
家庭矛盾和血緣關系,永遠無法清楚的界定。
人類的感情太複雜。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所有人才會接受,地震的第一時間給自己發短信問安的人、疫情期間送來第一包口罩的人,和家人離世争奪遺産分割的人,可以是一個人。
“那個...”謝嘉弈只能默默掏出一支煙,繼續遞給對方。
“不好意思我說的遠了,”王佳扯了扯有點被凍僵的嘴角抱歉的笑笑,嘴唇立刻被扯開一道血口子,殷紅的血立刻冒了出來。
察覺到嘴唇的血痕,王佳擡起手背随手擦了擦,像是将所有的郁結随着鮮血一起流出似的:“我每天都騎着電動車去給我媽去羊奶,除了我媽我誰也不管。今天早晨經過這裏的時候,我就覺得風吹來的感覺不對,就轉個腦袋看了一眼——我還以為是多年祈禱求神得神。”
謝嘉弈的臉已經被風吹的有點凍僵,然而王佳确實越說越激動,有一種瘋狂的光恨不得從他的雙眸裏迸射出來,壓根沒有要停的意思。
王佳繼續:“我還在想這是什麽神跡,是要給我什麽指示嗎?”
“走近一看,我還以為是誰家惡作劇用蓮藕做的什麽娃娃,結果——我的天,我晚上睡不着了——”
眼看王佳越說越瘋癫,謝嘉弈才明白對方大概也是常年沒有同齡人陪着說話,終于遇到想要同頻的人時恨不得将所有的人生抖落一遍的孤獨行為而已。
才二十歲的孩子,人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開始着急極端的想要落實一個結果。
未等謝嘉弈回應,許星柏剛好走來,看到王佳情緒激動,直白好奇:“你說的這麽愛你媽的,早上的羊奶你到現在都沒有拿回家,不擔心你媽會餓嗎?”
“雖說你媽會自己做飯,但是抛屍現場和你媽相比,當然是你媽健康更重要啊。”
幾句話裏媽含量太重,王佳像是被戳了一刀似的,表情磕磕絆絆的看看謝嘉弈,又看看許星柏,聲音弱了下來:“我就是,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忙。”
“沒事,你先回去吧,我們留你的電話了,需要幫忙的時候繼續和你聯系,好嗎?”謝嘉弈說完拍拍對方的胳膊,算是個安慰的結束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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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到對方推着電動車漸漸走遠,謝嘉弈這才回頭狠狠給了許星柏一個肘擊。
“你——”謝嘉弈眯起眼睛重新上下打量對方,怎麽說,該有的機警和擒拿能力對方都有,但這個說話方式,總令人莫名的有種雖然真誠但實際被審問的感覺。
“我?”許星柏下巴藏在黑色的沖鋒衣領口裏,原本淩厲利落的氣質被謝嘉弈的質疑破功,退後一步攤開手一臉無辜:“又是我的錯?”
謝嘉弈指着對方,重重的抖抖手腕食指跟着上下輕晃,無可奈何:“你跟着我。”
“跟好了。”
“別亂跑。”
咕。
不等許星柏回答,兩人之間又發出一陣肚子叫的聲音。
謝嘉弈默默摸了摸肚子,生無可戀:“我的還是你的?”
許星柏:“我的。”
“謝隊您放心,我就算餓死也會跟好了,不會亂跑。”
許星柏為了讓謝嘉弈放心,甚至還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哎這個時候怎麽就想起來這麽聽話了?”
謝嘉弈雙手握拳,咬牙朝天揮了幾拳,心想一定有時間去查查這個大眼萌娃之前是哪個石頭裏蹦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