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轉折(01)
第017章 轉折(01)
車廂裏安安靜靜,只有偶爾轉向燈有節奏的聲音。
許星柏一邊觀察路況,眼神掠過閉目養神的謝嘉弈——
窗外晦暗不明的燈光沿着他的額頭向下滑落,鼻梁在幽暗的車廂裏發着光。
他竟然在發光。
許星柏像是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本能的收回眼神,輕咳一聲:“謝隊,你每天這麽起早貪黑的,嫂子都不生氣嘛?”
“哈?”謝嘉弈抿嘴有些無奈,本想拒絕回答,想想又有點擔心側臉打量着對方一臉懷疑:“你是不是被排擠了?”
不等許星柏回答,謝嘉弈不耐煩的擡手摁着額頭愁容滿面懷疑自己:“作為一個刑偵人員,你來我們隊四五天,連一個關于我的八卦都套不出來,你這刑偵能力——”
“不是——”聽到謝隊懷疑自己能力,許星柏坐直身體漲紅了臉騰出一只手示意對方attention please,随即拍拍胸口:“我知道,我知道上班以來你沒有結婚沒有女朋友——”
“那你啥意思,點我呢。”謝嘉弈窩在座位裏蹙眉望着對方,本能懷疑對方意圖不軌,別過臉做了個兇狠的表情:“現在是我事業的上升期,沒時間搞那些兒女私情。”
謝嘉弈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謝隊你不是也教我道聽途說都不如自己調查可信麽,我這不試試伸張一下自己的知情權。”許星柏有些局促的舔舔嘴唇,騰出一只手擦擦鼻尖,看看謝嘉弈的反映,努力擠出一個笑:“畢竟我之前不是因為碰到你的事情被拍了視頻害的你被其他同事打趣,雖然您這沒說什麽,我也得向你道歉。如果咱這還有嫂子,我也得——”
“行了行了,都是男人,你又不是小三,計較什麽。”謝嘉弈不以為然的擺擺手,示意對方停車:“早點回去休息,好好想想明早吃什麽就行。”
忽然想起什麽,謝嘉弈原本離開又轉身擡手指指許星柏叮囑:“但是咱倆這事,你最好別和林海提,我剛花錢把他送回家,被他知道不利于團結。”
“嗯嗯。”許星柏陡然來了精神似的,雙手拍拍方向盤,雙眸在車廂裏閃閃發亮,努力壓制像是中了八百萬彩票的嘴角:“謝隊明天見。”
“哈哈哈,單身。”許星柏一路開回家,望着後視鏡裏的自己,長長松了口氣算是把這段時間最懸疑的那個點破了:“他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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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柏一臉笑,下意識擡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冷靜,要不然晚上睡不着了。”
“哈哈哈,他單身。”
前方突然有其他車輛刻意搶道,許星柏本能的踩了一腳剎車。
“哈哈哈,他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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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家兩個小時,謝嘉弈便被前往回家旅程的林海電話叫醒——
“謝隊,我在等車的時候刷視頻軟件,我們正在調查的案件被人洩露,社會新聞全都再說,王家村司機老姚心理變态殺害了自己的女兒,手段極其殘忍,殺害之後将女兒的頭埋在自家院子裏。”
謝嘉弈愣了幾秒。
本能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真的,現在是淩晨三點,我看到的時候,已經有八萬贊,很多公衆號已經開始轉發了!”林海背着包環顧火車站候車廳裏的芸芸衆生,每個人表情冷漠,臉上倒映着手機屏幕裏的光。
林海穿過人流找到一個人少的地方,繼續彙報:“現在網上留言有兩種,一種是司機老姚意圖對女兒不軌,失手殺害;一種是司機老姚和自己的女兒搞不倫,被人發現,失手殺害。”
“啥玩意?!”謝嘉弈感覺自己像是被人用麻袋籠住腦袋狠狠塞進海底,鹹腥的海水直接灌入鼻腔和腦袋,整個人暈暈乎乎的。
“真的——”林海繼續道:“有人已經跑去王家村拍視頻,那個叫什麽大寶的,已經接受采訪,說姚依從小父母不給錢,想要買東西只能拿家裏的東西換;說姚依家之前故意給老師謊稱條件困難拒絕參加群體活動。這過年期間,全國人民都有時間,前面的視頻剛被舉報下架,這個又出來——”
“再加上司機老姚昨天被我們帶回局裏,那些鄰居現在更相信姚依是司機老姚殺的!”
謝嘉弈第一反應是太巧了。
實在是非常完美的沒有證據的太巧了。
這邊電話裏不斷傳來馮局的電話,陳所的電話,以及其他雜七雜八的陌生電話。
謝嘉弈本能的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給上級部門盡快彙報,盡快在事情走向吊詭前遏制,需要出通報申請;
然後還需要前往王家村,制止正在惡意拍攝獲取流量的自媒體;
還需要和司機老姚溝通,希望可以得知到底誰這麽恨他,或者誰這麽愛姚依......
想到這裏,謝嘉弈擡起頭,覺得自己好像抓到了案情的脈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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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的通報制止了熱搜。
卻給了謝嘉弈更大的壓力。
案情的發生是一個點,緊接着,曾經和姚依有過同樣感受,受過同樣遭遇的孩子們,全部站出來,在網上訴說着自己的委屈與痛苦;而相應的社會學心理學等各方專家,站出來呼籲抗議家庭冷暴力;而還有一些熱心人士,甚至外賣對着姚家丢雞蛋送花圈,将整個王家村鬧得沒日沒夜,鄰居在最初的好奇激動之後,也是苦不堪言。
從小老師就教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沒有耐心沒有營養培育出來的樹苗,怎麽還會期待它長成蒼天大樹呢。
謝嘉弈換上幹淨的衣服褲子,直接提起沙發邊早已準備好的行軍包,匆匆下樓前往停車場。
淩晨四點。
等待車輛啓動回熱的時候,謝嘉弈已經安排,趙荔對接法醫李婕催促24小時內給法檢結果。
随即又給許星柏發微信:“有事,明早不需要接我,王家村上熱搜,明天盡快審姚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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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前一夜發生任何事情,第二天的太陽都會照常升起。
謝嘉弈的車輛趕到王家村的時候,路邊的車輛已經停滿,交警忙不疊的拍照貼條。
他只能朝村裏姚家走去。
正看到當地派出所所長老陳頂着油膩的頭發能夠反光的臉,坐在村口臺階上累到一根接一根的抽煙提神。
“老陳——”本想詢問老陳工作進展,觸及對方蒼老疲憊的雙眼,謝嘉弈實在也問不出口,只能過去陪着拍拍肩膀。
眼神落在對方的磨出一道豁口的鞋底,又重新拍怕肩膀。
“之前的那些自媒體的人,我已經全部勸回去了。”老陳雙手撐着肩膀,扯着幹裂的嘴唇有些不解:“怎麽一夜之間,怎麽一夜之間——”
“我們怎麽變成了包庇罪犯的壞人了?”
“老姚我是一直認識的,這誰不是,誰都是當爹的,欲望無盡頭,工資有限制啊,怎麽可能什麽都給孩子買,那不得給他們攢着麽。”
老陳還想說什麽,嘆了口氣擺擺手:“我記得之前老姚專門找的關系,帶孩子去航天家屬院的游泳館游泳,說專門查了,那裏的水質好人也少。當時也就是太着急了,也顧不上孩子是第一次去游泳害怕,只是看她一直都站在岸邊不動彈,一腳踹下游泳池。結果把當時岸邊的救生員快吓死了,把他自己也快吓死了,悔的趕緊去租了游泳圈。結果,當天玩的根本不想回家,後面不也是學會游泳了麽。”
“父母和孩子只是撫育關系,不是同樣的生活環境長大,放在社會裏你們遇到,真不一定是能夠彼此愛護的關系。但是因為血緣關系,互相談不上關愛,至少也不是仇人吧?”
“我們那個時候,一家子幾個孩子,天天吃土豆,這不也活好好的——”
“老陳....”謝嘉弈仰起臉用力眨眨疲憊的雙眼,拍拍對方的肩膀制止對方繼續的絮叨和過度的教育和已經無用的建議:“你忙了一夜先回去吧。”
“那你呢?”
謝嘉弈躬着身子,朝姚家的方向指了指:“我去看看。”
“對了,那把刀,我已經加派人手。”老陳四下環顧,湊近謝嘉弈小聲道:“我真不知道怎麽被網上的人知道的,我已經很努力的去找了,但是真的沒有——”
“你找不到,就說明有人把它藏起來了。”
“誰?”老陳下意識蹙眉:“老姚嗎?”
“始作俑者。”謝嘉弈黑着臉沖對方揮揮手臂,徑直朝村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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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他來過很多次。
以前都是環境靜谧,空氣清新裏甚至透着一絲冷寒。
而今天大概是快過年的原因,以及昨晚抖音熱搜的原因,不時有一些臨街家裏的聊天聲,而掠過甬道的空氣,也漸漸有了灰塵和汽油的味道。
經過金大寶和王佳的家門口,謝嘉弈本能的瞥了一眼——
金大寶坐在院子裏擺了一個說書先生似的茶幾,周圍聚了一圈拿手機和相機拍攝的陌生人。
孩子端着茶杯繞着桌子為衆人添水。
有幾次踉踉跄跄差點摔倒,原本擡腳準備踢的金大寶,默默的用手抓着孩子後背的衣服将他提起來,挪到另一邊放下。
正在聊天過程中,金大寶擡眼正看到謝嘉弈,剛準備招手,卻被對方眼神制止。
——我沒有打擾你接受采訪斂財。
——你也不要打擾我工作。
周圍村民看到近期村子熱鬧紛呈,有些人端着桌子坐在門口一邊看熱鬧嗑瓜子一邊賣福字;有些人甚至拿起手機,拍攝在村裏找丢失的兇器,實際上就是自己在土堆裏挖自己埋的所謂寶藏。
甚至臨近村子的勤快人,已經騎着小三輪沿街沿巷叫賣豆腐腦。
每個人都是躍躍欲試的滿心期待。
期待一場鬧劇嗎?
謝嘉弈強忍着空腹嘔吐的感覺,經過王佳門口,輕輕敲門:“王佳在嗎?”
等了半天,裏面出來一位婦人,打開門一臉警惕的望着謝嘉弈:“你誰?”
“我是市局的,之前王佳協助破案,想來感謝他,他人呢?”
“他出去了。”
“去哪了?”謝嘉弈本能的太陽穴突突一下,扶着門的指節本能泛白。
“不知道,街道上去買年貨了吧。”婦人上下打量謝嘉弈,還是不願意相信似的:“我家娃說,有事情的話,讓你們自己給他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