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龔斐然(01)

第027章 龔斐然(01)

從曹大勇家出來, 天空已經放晴,從除夕夜開始北方逐漸轉暖,日晝漸長, 夜幕漸短。

空氣清新而溫暖。

謝許二人彼此對視一眼, 對于曹笑的失蹤, 已經有了新的看法。

“村長,這是啥情況?”

村長和書記還在曹家門口一邊抽煙一邊等待謝許二人結束工作,準備一起吃晚飯。

正遇到村裏知名閑人龔斐然。

謝嘉弈剛好出來,随着村長和書記的眼神望向對方——

像是常年處于饑餓狀态身材瘦削的年輕男人穿着拖鞋不怕冷的随意在秋衣外搭了件髒兮兮的牛仔外套,好奇與期待的望着曹家門口。

很瘦皮膚很黑, 眼神明亮,看起來賊機靈。

謝嘉弈本能的瞥了一眼對方的牙齒,牙齒不白但也沒有黑色,精神看起來很好,沒有吸粉的跡象;

手指背青筋如游龍盤踞,髒兮污濁, 看起來平日是靠體力活養家。

聽到對方打招呼,書記沒有搭話,倒是村長淡淡的回複:“有個事。”

擱一般人察覺對方态度冷淡, 早就識趣的離開。然而對方卻更加好奇的望着謝嘉弈和許星柏:“啥事啥事麽。”

問的多了, 書記厭煩的回了一句:“公安辦案,一邊去。”

沒想到龔斐然聽到謝許二人身份,驚喜的望着衆人,忙不疊從內衣口袋裏取出皺成一團的煙, 抖着手遞給二人:“是調查曹笑失蹤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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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衆人回複, 龔斐然主動舉起手申請:“領導要不你們回家過年吧,我帶着兩位在村子轉一轉。”

“幹你屁事。”書記厭惡的擡腳就要踢對方:“趕緊回去。”

“我可以協助!我可以——”眼見龔斐然依然戀戀不舍, 村長像是哄着雞回窩似的,展開上臂扇着風示意他離開。

書記察覺到謝嘉弈的眼神詢問,将抽完的煙頭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這才道:“你們別介意,這是我們村有名的混子,你們沒事也離他遠一點。”

“為什麽?”許星柏好奇。

“這個龔斐然,又懶又爛。”書記咬牙切齒的望着對方的背影,明顯是有私仇似的。

“是影響村裏指标了嗎?”謝嘉弈知道國家有扶貧政策,村裏需要幫扶這些懶慣了爛慣了的蒙子。但也有情況是,這些人懶慣了,可能把村裏的錢或者食物領了,依然不願意幹活,反倒是知道村裏拿他沒辦法更加斷了重新開始人生的想法,畢竟一般人沒有房貸車貸,沒有傳宗接代,不碰黃賭毒,一個月躺在沙發上聽小說不僅不花錢甚至還能賺錢。

“那倒不是。”村長看出書記不願意說,一邊擡手示意衆人離開這裏,一邊道:“這個龔斐然,也是個可憐人。當年龔斐然剛出生不久,一個晚上他爸開車帶着他媽回了趟老家,回來的時候出了車禍,他媽就去世了。當年這個情況,聽警察說,事情發生的時候,是他爸和他媽在車上吵架,車門沒關好,他媽直接被甩出去摔死了,最後的定性是意外。之後就是他爸一個人帶着他。”

村長說完,略有深意的輕咳一聲:“你們也知道,沒媽的孩子是真可憐。”

“當時事情發生的時候,龔斐然他爸基本上是廢了。村上知道事情是意外之後,去了好幾次他家幫扶,一進屋,龔斐然他爸坐在炕上抽煙看電視喝酒,旁邊剛滿月不久的龔斐然,連坐都坐不起來,連話都不會說,餓的躺在炕上哭。”

“我們問老龔娃哭你沒聽見啊,他才反應過來。”

“龔斐然他爸沉寂了幾個月,後來村裏人給介紹了個工作,就是得去鎮上。龔斐然他爸就每天早上把娃丢在村頭田裏,早上村裏幾個農村婦女在村裏幹活,幫忙着看一下,但是一方面龔斐然他爸又沒有付錢,這些村婦方便了幫忙給娃嘴裏塞個吃的,中午回家,也就是偶爾誰家有多餘的把娃抱上吃個飯,誰家不方便,也就是回屋的時候,把娃送回家放在屋門口。都是一個村子的,娃倒是丢不了。”

“娃稍微大了些,能走能跑了,也沒人管,天天在村子裏這家翻進去那家爬出來,村子窮丢來丢去都是小吃食,也沒人說啥。有時候被人抓住,他就喊人家爸爸媽媽,對方一心軟就放了。有的時候惹上主人家生氣揍他一頓,他就記恨上,家裏有小孩就偷摸揍小孩,家裏有老人就偷摸欺負老人,這人啊失去理教,就和最聰明的動物一樣。”

“天天有人來尋說他的事,書記當時還幫忙看鎮上福利院收不收。”

謝嘉弈跟着點頭唏噓可憐的孩子,心中大概猜到,從小沒有感受過愛的撫養,恐怕長大之後,再怎麽彌補,心裏都是有一塊空地的。

“後來龔斐然他爸人家有本事,給娃領了個後媽回來。”

“娃當時也特別開心,天天在村裏說給他媽今天抓條魚明天說要逮個兔,後來說專門給他媽抓了條蛇。”

看到謝嘉弈眉頭緊蹙,書記蹙眉緊抿嘴唇,許星柏若有所思,村長倒是擺擺手:“不是你們想的那種。這個娃就只是膽子大,性子野。他抓的動物都是先把動物殺死才給送的,他媽也沒說讨厭。”

“唔...”

大概是常年關注變态人格群體,虐殺動物的行為很容易與反社會人格有關聯,而這樣的人在群體之中,會給他人帶來危險。

察覺到大家的表情變化,村長有些着急,結結巴巴解釋:“就是個野孩子,之前在村裏找不到吃的,餓的不行,為了讓後媽高興,就把自己平時找吃的的方式重新複制了一遍,真沒有啥惡意。這過去成天沒飯吃,村裏人為了吃啥沒幹過,那個時候咋也沒人說什麽反社會什麽的。現在網上這些名詞一套一套的。”

不等村長說完,書記擡手制止了對方話題越說越跑遠,轉身望着謝許二人:“我得說,我沒有見到龔斐然有做什麽特別觸碰法律的事,我也知道他從小沒有被關愛,所以長大之後,會有一些虐殺動物用來充饑的行為,會有一些對待同學和比他年紀小的小孩粗野的行為,我也确實沒有親眼見到他有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但是我建議你們遠離他。”

“為什麽?”

“他是被退學的。”書記面無表情:“當年龔斐然到了上學的年紀,他爸找到村裏,說要和大家一起上學,我們也都同意了。那個時候他爸和後媽已經和他一起住在村子裏,大家覺得孩子上學是理所應當。剛上學的第一天,龔斐然就把帽衫領口的帶子含在嘴裏,沾滿唾沫之後吐出來,口水濺在周圍同學的臉上,引得大家對他厭惡和遠離。”

“之後,經常上課的時候跑出去在操場角落大便。”看到衆人的難以置信,書記長嘆一口氣點頭:“是的,你們沒有聽錯,大家都想不到,但是他确實可以做出這種事。也就是那個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沒有受過教育的孩子和野人無異。”

“開學之後,上課用鉛筆紮前排同學的後背,用腳踹同學,争搶桌面,甚至趁着上課前排女生聽講,把瓜子皮倒進前排女生的帽子裏,用剪刀将前排女孩的馬尾辮沿着皮筋剪斷。”

“這還是輕的,而後開始向同學借錢,但凡不給借,就直接下死手揍,沒有學生告訴老師。”

“為什麽?”聽到書記這麽說,許星柏倒是奇怪:“畢竟都是一個村的,互相之間都認識,他應該更害怕被父母發現自己是壞孩子吧。”

“一方面是,經常欺負別人的孩子,會敏銳的在人群裏發現哪種孩子更好被欺負;”書記溫和的沖許星柏點點頭,解釋:“龔斐然會恐吓這些孩子,說什麽你要是告訴家長,今晚我就翻牆去你家殺了你爸你媽等等威脅的話語。另外一方面是,這種長期處于缺乏安全感缺乏關愛的孩子,會機敏的找出自己在人群中需要維護的對象,也就是老師或者其他家長。在我們面前,龔斐然就是一個缺乏關愛的可憐孩子。有時候就算見到他暴戾的那一面,他一個可憐巴巴的眼神,你好意思再指責一個沒媽的孩子嗎。”

“直到,他剪斷了我女兒的頭發。”書記說着說着,也不避諱兩人,直接倒完要說的話:“我女兒當時一個禮拜都沒敢去學校。”

衆人這才明白書記對于龔斐然的厭惡感來源何處。

“對了,龔斐然對曹笑失蹤,有什麽看法嗎?”謝嘉弈本想安慰,卻覺得此時的安慰略顯單薄與虛僞,幹脆換了話題詢問。

“我記得曹笑以前還給龔斐然補過課,對吧。”聽到謝嘉弈詢問,村長顯然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努力想了半天,最終還是搖搖頭:“時間太久了,我真不知道了。但是有一個情況我記得,前兩年她們女的特別喜歡看什麽甄嬛傳什麽知否,裏面有個臺詞父母之愛子長為之計深遠。當時大家都知道龔斐然沒有飯吃,曹笑和別人聊天的時候專門針對龔斐然的情況出主意,你這個孩子處境開局就不好,上學也沒有什麽名堂,不如就活絡點經常往村裏人家跑跑,看這家需要修個燈泡,那家需要劈個柴火,勤幫忙着,把自己變成全村娃,以後上完學找不到工作也能靠着村裏人餓不死。”

“當時大家都說,這個曹笑工作了就是不一樣。”

“一來二去,這話傳到龔斐然耳朵裏的時候,就變成了曹笑說了,要龔斐然在全村要飯。龔斐然聽完也沒生氣,笑嘻嘻說,那是小時候經常挨餓,現在早都不挨餓了。”

“曹笑比龔斐然大多少歲?”許星柏好奇詢問。

“曹笑現在要還在的話,也得29了,龔斐然...”村長努力想了半天——

書記無奈的幫忙回答:“20,和我娃一樣大。”

“哦對,哦對。”

大白話聊了半天,眼看天色漸暗,了解完了別人的人生,謝嘉弈已經想要回歸自己的生活,婉拒村長和書記一起吃飯的邀請,轉身拉着許星柏要回酒店。

“對了村長,我想知道曹笑在村裏,有沒有和誰結過怨?”許星柏臨走之前想起什麽道。

“曹大勇。”書記現在想來都咬牙切齒:“家暴男。”

村長有些尴尬的笑笑,認真的想了半天:“沒聽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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