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這場大雨持續下了很久,直到深夜柴火燃盡都沒有停,瓢潑大雨的聲音敲擊着洞外的一切。

火堆熄滅,殘存的暖意完全不夠九光抵禦嚴寒,她緊繃着身軀,絲絲縷縷的寒意在體內彌漫,只有強忍住才能不失态。

洞內光線昏暗,但從身旁人逐漸微弱的呼吸中,彌鳳察覺出她的異樣,出聲詢問:“你冷嗎?”

沒有收到回應。

彌鳳提起心,摸黑來到九光身邊,脫下身上的外衫:“我把衣服給你穿吧,先頂一晚。洞裏沒有幹柴了,外面又下大雨,是在沒有辦法。”

他蹲下來,把外衫給九光披上,剛一觸碰到她的肩膀就察覺她在打顫。他吓一跳,擡手摸她的額頭,居然在發燙:“怎麽這麽嚴重?”

但是九光渾身無力,沒有辦法回答他,甚至撐不住将要倒下去。

她仿佛又回到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剛墜落懸崖的前兩年,身體殘敗,又不能娴熟掌握天地間的靈力,終日隐忍煎熬。

在九光強弩之末往一旁栽倒的剎那,彌鳳下意識伸手攬住她,她就這麽倒進了他的懷裏,就像一陣疾風毫無預料地刮進他的心頭。

彌鳳僵硬地一動不敢動,內心掙紮了一會兒,豁出去般說:“冒犯了,今夜我抱着你取暖吧。”

九光蹙起眉,躺在他溫暖的懷抱裏,感受到他逐漸收攏的胳膊,将她緊緊地包攏住。

過了一會兒,她從他身上汲取到體溫,竟然真的有所好轉。

彌鳳覺得有些無所适從,懷裏沉甸甸地抱着個人,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經歷。他甚至不敢去感受她柔軟的身軀、不敢細嗅她身上清香的味道,而是比平時更加克制,他不斷告訴自己現在是在救人。

他覺得應該說點什麽,才能将他從這窘迫的境地解救,于是胡亂地問:“明月姑娘,你為什麽叫明月呢……我的意思是,這個名字有沒有什麽寓意?”

九光本不欲回答,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強打起精神,微言大義地訴說:“明月,就是暴風雨後,夜空中層層籠罩的陰雲散開,露出一輪高懸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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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音将彌鳳的視線牽引到洞口,從洞口看出去,只有微弱的夜光,雨還在下,并不能仰望到月亮。

“真可惜。”他無限遺憾。

他嘴裏咀嚼着明月的名字,呢喃一百遍,一千遍,好像慢慢地也被他體味出一絲這其中的意義。

初見時的景象不期然在他腦海中浮現,那是一個特別的日子,仔細算來還沒過一個月。

那天下午,明月姑娘毫無預兆地出現了,狂風中遺世獨立的身影,是她給他最初的印象。

或許這個印象,才是她最真實的模樣。至于後來她與彌青表哥的情愛糾葛,讓他對她産生了一些誤解。其實她就應該是跟她名字這樣的,如同夜空中高懸的明月,清冷而皎潔。

他曾經有無數個夜晚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月亮,卻從來沒有像今夜這般迫切卻求而不得過,洞外這礙事的雨不知何時才會停。

“對了,”彌鳳記憶深處的一件事突然蘇醒,讓他恍然大悟:“第一次跟你談話時,你說你是來中山采藥的。就是因為身體這個怕冷的病,才要采藥是嗎?”

九光沉默着,不置可否。如果他這麽誤會,也不失為合情合理掩蓋住了她的來意。

彌鳳關心地問:“你要采什麽藥?找到了嗎?”

九光将錯就錯地編下去:“昆侖西山,上有不死樹,食之乃壽。”

她說話時,胸口微微地震動,換作平時彌鳳肯定察覺不到這細微的動靜,但是此刻不一樣,他們貼得如此近,攪得他不自禁臉紅、局促不已,幸好黑夜裏她看不見他的臉,讓他覺得慶幸仍有地方可以躲藏。

至于她說了什麽,他已經沒有心情去認真聽了。

過了好一會兒,彌鳳才連接起思緒:“不死樹,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而且這裏是中山,并不是昆侖山。”

九光信手拈來地亂編:“以前昆侖西山确實有一顆不死樹,但一夜之間枯萎了,我便游遍山川尋找。”

聽完彌鳳只覺得她真辛苦:“要是找不到怎麽辦?我确信從沒在中山見過不死樹。”

他一面覺得尋找不死樹簡直像大海撈針,一面又覺得找不到就得忍受病痛,不管怎麽選都是折磨。

這麽一想的話,明月姑娘确實吃了很多苦,怪不得彌青表哥一對她好,她就輕易愛上了他。

許久,九光道:“找得到的。”

這時候,彌鳳并不能分辨這是期望,還是一句谶語。但是她堅定的語氣給了他信心,相信她一定能成功。

“好,你一定能找到。”

露往霜來,夜色已深。

洞外的雨漸漸停下,只剩陰涼的風在樹林間呼嘯。

彌鳳很困了,但他不敢睡,明月姑娘就在他懷裏。他甚至不敢動一動,生怕打斷她的休憩,直到手麻腳酸都一動不動。他僅僅只是将靈力在大小周天運轉,以免經脈受阻。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着的,只是不知不覺沉入夢鄉,夢裏仍謹記于心,千萬小心動作,不要驚擾明月姑娘恬靜的睡顏。

九光卻醒了,天地間靈力複蘇,她重新聚攏靈力為自己庇護,不再需要彌鳳的懷抱。

她站起身,将外衫重新蓋回沉睡的彌鳳身上,獨自走到洞口。

她思考着,不應該繼續跟他在一塊了,最好從此分開。

這次在彌鳳面前暴露弱點,不知道彌鳳有沒有發現她的要害。

若是将來他要連同中山宗對付她,通過今日之事,或許就會意識到她必須要借助外界的靈力才能致勝。到時候無論是暴雨天,抑或密室,只要把她困在靈力稀薄的地方,她都将無力抵抗。

半夢半醒間,彌鳳仿佛察覺到懷中人離開了,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剛好看見九光站在洞門口背對着他,洞外晨光熹微,薄霧籠罩。

她身上散發着他此生從未見過的靈靜之美。

可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吹在她身上的風格外凄涼。

他很想走過去替她加一件衣裳,可太困太累了,昨晚幾乎熬了一整夜,他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跟從心意去做這件事,只是頭一歪又陷入清夢。

等他醒來時,洞裏只剩下他自己,以及昨夜燃盡的火堆。

彌鳳猛地一下睜開眼,跑出洞外前前後後地找三遍,都沒有找到九光。

他想起來,清晨時自己好像親眼看見了她離開。

一股悵然若失的情緒從心底浮現,擠壓着他的心髒,無處消解。

明月姑娘走了?

為什麽不跟他告別,就這樣走了……

洞外昨日打死的老虎屍體還在,彌鳳撿一根樹藤又重新綁好老虎,準備帶回去給村裏。

雖然明月姑娘走了,他心裏像空了一塊,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但他還是覺得要把承諾村民的事完成,讓村裏安心。

拖着老虎屍體回到村裏時,彌鳯受到了村民們的熱情敬謝,村民們吆喝着要把這老虎皮做成大衣,過年時親自送到中山上獻給彌鳯道長。

老者拿出埋在樹下珍藏的佳釀,倒在大碗裏請彌鳯喝,問:“道長,昨日與你一同的那位姑娘呢?今日怎麽不見?我這還有好酒……”

後面老者又說了很多話,彌鳯都沒有聽進去,他人雖然還在村民們中間,心神卻飛向了別處。

他頻頻回頭,似乎在期盼着等待着什麽人。

昨日他們一起在這條鄉間土路上走過,經過一夜暴雨的沖刷,這條路邊的花草木石似乎更幹淨了。

她好像喜歡清風,喜歡自由自在的紅花綠草,這裏今日的景色肯定比昨日更讨她喜歡。

她會回來看看嗎?

晚些時候,彌鳯推辭了村裏的熱情款待,獨自上山回宗門。他想,已經出來了一天一夜,該回家去了,到家時母親肯定要擔憂盤問。

但慢騰騰走到半山腰,彌鳯突然轉變心意,回頭向山下狂奔,像跟昨天拉着明月姑娘下山逃命時一樣快,一樣迫切焦急。

他又回到昨夜躲雨的山洞,看到山洞口時,對驚喜的期待幾乎要将他炸開。

剛才路上他一直在想,也許明月姑娘并沒有不辭而別呢,她或許只是出去采點野果,畢竟一夜沒吃東西她肯定會餓。他覺得她不像那種絕情的人,他以為她走了,這肯定是誤解,他真不該啊。要是現在明月姑娘正在山洞裏等他,那他一定要好好道歉都不夠彌補他的愧疚,他怎麽能因為一個誤解就稀裏糊塗地丢下她呢。

何況昨日他們之間雖然沒有說破,但他相信,明月姑娘肯定明白他是想護送她一路平平安安走出中山的,現在才到中山腳下,遠不到分道揚镳的地方。她那麽弱小,又生病,又要找不死樹,怎麽可能獨自逃離得了,她需要他的保護,就更不會自己走了。

不管怎麽想,他都覺得明月姑娘不可能不辭而別。

于是彌鳯趕緊回到山洞來,絕不叫明月姑娘再多等一分一秒。

山洞裏空無一人。

不見任何有人回來的痕跡。

彌鳯倒退着走出洞外。

怪不得,一開始他潛意識裏就覺得她走了。

原來清晨時看到她的最後一面,他就隐隐約約知道她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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